像是驚濤駭浪就要拍岸而來,又如同雄偉的海嘯席卷而來。一開門,查理就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將咬叨在齒間的芹菜棒拿下來,喳呼喳呼地沖了進去。
他將音響的遙控器從敏箴手里搶了下來,用力一按,播放中那激蕩心靈的樂章立刻戛然而止。
「敏箴,你在干什麼啊?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我跟莫愁、季雲她們在明天的服裝展覽會現場忙到剛剛才回家,沒見到你,所以我猜你一定還在店里。」有關季雲的故事,詳見《求婚進行曲》。
「查理叔叔,天黑了嗎?」敏箴仍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這使得查理起了疑地朝她眼神的方向望去。
柔細潔白的小花朵上散布著淡淡的鵝黃;女敕白嬌小的花朵圍繞成一頂小小的花冠,配上幾朵嬌艷的香檳玫瑰和白雲花,幾片橘子花樹葉和滿天星纏結著亮眼的緞帶,將花冠裝飾得一如古畫中天使的冠冕。
「你把頭紗做好啦?辛苦你了,我們回家吧!」查理愛不釋手地前後上下反覆地觀看著那頂頭紗,對于敏箴的慧心跟手工,簡直找不出話來挑剔。
敏箴悶不吭聲地站起來,突然回過頭將跌落在工作桌上的橘子花撿起來放在鼻端。「查理叔叔,你為什麼要用橘子花做為這次婚紗的主題呢?」
查理將花冠及長長的白紗小心翼翼地放進冷藏室中存放,然後正視著她。「其實,這件婚紗一開始就是為了你而設計的。你跟希平訂婚後沒多久,有一天他突然上門找我,要我為你設計一套婚紗,因為他說婚禮大概是在六月底到七月初。六、七月正好是橘子花開的季節,而且傳說天帝宙斯與天後烏拉結婚的時候,送了新娘很多潔白且清香的柳橙花。從那時候開始,歐美的新娘頭紗上都會別著柳橙花或橘子花。」
一听到希平的名字,心里的痛又狠狠地敲擊著已經結疤的傷口,敏箴別過頭去強忍著將要泛流的淚珠。「你確定他是要你為我設計的禮服,或者,是你弄錯了?」
「不,敏箴,我很肯定他那時候千真萬確的說是要為你訂制禮服。甚至連我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興奮勁兒,如果說那是演戲,那他的演技也實在太好了,好到連我也被他騙倒了。」連連咬著芹菜棒,查理若有所思的說。
敏箴緩緩地垂下頭,注視著胸口那枚紫水晶戒指。自從她在雨中狂奔回來而大病一場之後,自家里專程飛奔而來來照顧她的父親和母親,大怒之下將那枚紫水晶戒指扔到外頭的草坪上。
對于希平如此薄情寡義的說變就變,周家父母苦口婆心地想將敏箴帶回家,讓她忘了這一場噩夢。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下去。他還欠我一個解釋,我一定要等到他的說明,否則我這輩子都將無法釋懷的。」冒著燠熱的陽光,敏箴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強撐著尚未痊愈的身體,趴在草皮上找了好久才找到戒指,並如此地告訴所有的人。
「敏箴,你這孩子也太傻了,他都已經跟別人……」周父搖晃著滿是銀絲的頭,不忍地說道。
「爸,我不想回家去,我要留在這兒,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近他的地方。只要跟他住在同一個天空下,與他呼吸相同的空氣……我就已經滿足了。」敏箴除下頸間的金鏈,將戒指串起來,掛在胸前當墜子。
「即使是他已經跟別人結婚,你還要這樣等下去?」忍不住心頭的震驚,周父鐵青著臉地喝道。「你怎麼這麼傻,他……」周父還要說什麼,卻被妻子拉開。
「爸、媽,你們听過‘幸福之塔’的故事嗎?我跟希平在‘幸福之塔’相遇過,這一生有這段愛,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再也沒有遺憾。」敏箴一反前幾天的哭泣和哀傷,突然綻開絢麗的笑容,但每個人卻可一眼看穿她兩眼之中的空洞。
「‘幸福之塔’?」眾人相愕然地相顧失色,這神奇的「幸福之塔」,他們之中倒沒有人听說過。
敏箴緩緩地露出個哀傷的笑容,失神落魄地將那枚紫水晶貼在額頭上,戒面的清涼帶來一陣沁心的溫柔。
見她仍是這樣痴痴癲癲的為希平而神魂顛倒,在軟硬兼施仍勸阻不了她之余,周父和周母只有在連聲嘆息中黯然離去,但臨行前仍不住地叮囑著查理夫婦。
「查理,這孩子就托給你們夫妻了。唉,她已經中了那個方希平的毒太深了,現在我們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只有等著時間來沖淡她的記憶,也許有一天她會自己醒過來……」
「你放心,我明天開始就帶她到店里跟我打打雜,找些事給她做做,免得她成天胡思亂想。」在查理跟莫愁夫婦一再保證之下,周氏夫妻總算稍微放了點心的跟他們告別。
而現在輕撫著這枚用來維系自己和希平之間的過去的紫水晶,敏箴落寞地將手中的橘子花別在金鏈的小縫隙間。算是哀悼我那來不及盛開的婚禮花朵吧!她自嘲地告訴自己。
「敏箴,明天你真的不願意為我展示這款婚紗?」
「查理叔叔,你不是已經接洽好模特兒了?我實在沒有那個心情,況且明天的展覽會可不是平常的展示,而是正式又盛大的專業性展覽會,我不行啦!」
將車轉入往常慣走的工業區的道路,查理悶不吭聲地咬著芹菜棒,突然,他吐掉那令他恨之入骨的減肥替代品——起碼老婆大人莫愁會很樂意大量提供的少數食品中的一種——將車緊急煞車停在路邊。
「敏箴,你上回說的那個什麼‘幸福之塔’又是怎麼回事?」查理眯起略腫泡的單眼皮問道。「我跟莫愁已經快想破頭了,莫愁還很認真地一天到晚查百科全書,成天抱著那些厚厚的書當枕頭。」
敏箴漾出甜美的笑容,也解釋不上來自己內心那股突如其來的急迫,她很快地轉向查理。「查理叔叔,你想不想看看‘幸福之塔’,我帶你去看看好嗎?」
對這個她主動提出來的建議,查理自然是求之不得,因為他跟莫愁一致認定,那個將敏箴牢牢地困在希平的情網中的「幸福之塔’必然在她心目中佔有極重的分量。
「當然好啦,怎麼去?」查理不動聲色地反問。
「先左轉,下個路口再轉走上山的路,我路上告訴你‘幸福之塔’的傳說,你回去後就可以告訴莫愁嬸嬸。」像首次參加遠足旅行的小學生似的,敏箴滔滔不絕地說著那個「幸福之塔」的浪漫傳說。
漆黑的夜色中,車像匍匐前進的豹,靈活的如同貼著婉蜒起伏的山線蜿蜒而上,在走到個缺口後,眼前是豁然開朗的一片平地。而那座塔就在遠遠的屋子旁,靜靜佇立于萬籟俱寂中。
不待引擎完全熄火,敏箴流連在院子前的那尊大理石塑像和小別墅之前。在這天色早暗的時節,屋子前的小路燈孤獨地散發出明亮的光華,敏箴感慨萬千的繞過路燈,望向那座在矗立在一旁的「幸福之塔」。
——「幸福之塔」的傳說是否一定要是依循喜劇或悲劇的結局而行?那麼,像我跟希平,就必然是別人口中的悲劇嗎?我愛他,午夜夢回之際,這才明白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灑下種子,在斗氣之間發芽茁壯。
如果這是命定的悲劇,為什麼我竟不覺得遺憾?因為我還感受得到心中那對他源源不絕的愛,這份愛支撐著我,讓我在這萬丈紅塵有活下去的依歸。
所有的人都要我忘了他,但我寧可懷有他的影像回憶過盡今生……只是,好想再見他一面,我想知道他是胖了瘦了,還是依然無恙?「幸福之塔’啊,你听到我的心聲嗎?
遠處傳來喇叭聲,敏箴知道那是查理在催促自己了,她轉過身去,還來不及回應,便听得頭頂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這里是私人產業,禁止進入。快離開,否則我要叫警察了!」出聲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滿臉于思、亂發披肩的希平。
用手捂住嘴,敏箴任淚水一顆顆地滾落,在淚眼朦朧中,她拼命地眨著眼楮,貪婪地想將他看得更清楚些,奈何淚來得太急太快了,以至于希平在她眼中忽遠忽近的有些模糊。
希平抬起頭望向山巔上那輪正逐漸向上爬的日,他懷疑地極目張望,干澀的眼楮在他奮力圓睜時有些疼痛。但是那種感覺太強烈,強烈到令他自終日沉醉的酒鄉中乍然清醒——敏箴回來了嗎?
是她嗎?我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告訴我,是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痛徹心肺的等著她的敏箴。她走了,帶走我所有的思維,也帶走了我生活下去的甜美報酬,沒有了我的敏箴,又有什麼好追求的呢?
記不起來有多久了,他將自己關在這山的「幸福之塔」,孤獨地思念著敏箴。他不敢也不能去找她,哀求她的原諒,只有被動的窩在這里,守候著這棟曾博得她極大贊嘆的小別墅,但心里對她是否會出現,從來不敢抱有任何期盼,等待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他也將一直做下去。
他將公司的全事都交給四位姊姊們,獨自駕車來「幸福之塔」。每晚他都親自點亮路燈和屋前的小燈,期盼著或許敏箴將會在某日出現在眼前,但日復一日,他都只能在晨曦中帶著挫折和失望關掉燈,再于十數小時後,用滿懷的希望再次扭開開關,開始這似乎永無止境的等待。
一次又一次,屋前傳來的車聲都將他的情緒帶到高潮。但那些路過的好奇游客,甚至是想借這「幸福之塔」拍攝影片的人們,將他的激昂心情又狠狠地澆熄。
難道今晚又是某些過路客的騷擾?他正要轉身回到安全隱蔽的塔內,眼尾的余光卻仿佛掃視到某個令他熱血澎湃的身影。
渾身裹在一襲黑色的長裙子里,胸口有亮光閃耀和白色的小點,濃濃地吸引住了他的視線。像被磁鐵吸住了般,希平沒法子說出一句話,只能倉皇失措地在露台上踱著步,幾番欲言又止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她是我的小敏箴……,不,這不會是夢吧?是夢!這是夢,是老天憐我而讓我能見到朝思暮想的敏箴吧!
希平小心翼翼地將身子向前探了出去,滿臉是近乎崇敬的表情︰「敏箴,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望著他明顯消瘦了的臉龐,敏箴再也忍不住地啜泣出聲,雙手蒙住臉跑回車子。「查理叔叔,我們走吧,查理叔叔,快走!」
即使車正以極快的速度駛離,敏箴仍不能死心地朝後張望,直到整個「幸福之塔」已消失在視線之外,她才拋去顧忌的任淚水痛快地淌流下來。
像是從夢中驚醒般,希平以最快的速度沖下塔,拉開大門,想要跑上前去追到敏箴。他跑得如此快,連腳上的鞋子都遺落在半途,卻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載著敏箴的車走遠。
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般,他無精打采的向他蝸居的塔走去,站在剛才敏箴佇立的地方,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剛抬起腳,草坪上的白點引起了他的注意。
拾起那朵潔白的花朵,他將它放在鼻端,一股清香立即鑽進全身的所有空間,是橘子花,那麼……
他很恰恰地沖回塔里,從亂得如同剛遭過小偷的工作桌上翻出那張請柬,將手里的花和請柬上的花束對照著——
沒錯,是橘子花。請柬上注明了是陳查理的年度服裝展覽會,主題是橘子花的祝福。這張請柬是前幾天大姊親自送過來的,她一再地強調這場展覽會非常重要,叫希平務必要前往參加。
看著日期就是明天了,他將小小的橘子花小心地放進胸口的口袋里,揣著它爬上床——
明天,是不是明天我就能見到敏箴?是不是?天啊,回答我,我要我的敏箴,我要我的小敏箴啊!他心里不停地吶喊著,虔敬地捧著胸前上的花進入夢鄉。
混亂之中夾雜著興奮,後台的所有人都保持著高度的緊張感,模特兒和將協助她們換裝的助理人員們,化妝師和發型設計師都忙碌的在模特兒身上做著最後的加工,務必使這場他們辛苦準備已久的盛會,完美地呈現在大眾面前。
「季雲,小林還沒有到嗎?她可是今天的壓軸啊!你再傳呼她,請她盡快趕來好嗎?」查理不時地在模特兒頭上或身上的衣服一指,立刻有人動手將他所不滿意的地方修正。
「天啊,查理,你為什麼要用小林,她是出了名的失場,你竟然還讓她壓軸!」季雲用大哥大撥著電話,發著牢騷。「以前的教訓還不夠啊?」
查理一臉無辜的模樣垮下臉。「我有什麼辦法?只有她的身材跟敏箴比較像啊,要不是你跟莫愁叫我一定要把那套婚紗拿來當壓軸,而敏箴又不肯幫忙,我現在會這麼急嗎?」
季雲瞥見站在後頭幫忙,將待會兒模特兒們要戴的帽子別上橘子花的敏箴,大剌剌的走過去。
「敏箴,我可是先告訴你,要是這個小林再次失場的話,這里就只剩下你可以救查理了。」
「我?」敏箴瞪大了眼楮尖叫了起來。
「對,就是你。展覽會的重頭戲就是那套婚紗,要是婚紗出問題的話,展覽會就垮了一半,算是失敗了。」季雲不時拉開布簾,看看外面的觀眾情況。
「可是,你們不是已經找到模特兒?要不然這里也還有這麼多模特兒啊!」敏箴也感染到她的緊張說道。
「這些人?」季雲對她揮揮手。「拜托,你才一六○,這時的模特兒起碼都有一七五,連我都一七二,我們穿上那套禮服能見人嗎?」
「我一六一啦……」敏箴虛弱的反駁她,但心里也明白她所說的嚴重性。「現在說這些還太早,說不定等會兒小林就到了。
「最好如此。否則,你就要當救火隊啦!」季雲說完,腋下夾著她的程序表,又開始一套一套的核算著所有的配件。
走到小小的透明盒子前,敏箴受不了誘惑的將那頂頭紗輕輕地取了出來。冷藏著的鮮花在室內燠熱的溫度里,不一會兒就顯得有些憔悴了,她細心地灑上些水滴。
橘子花啊,你的花語是能擁有最純真的喜悅。是不是因著你的祝福就可以使人遠離痛苦哀傷,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多麼期望你能掃走我所有的悲傷……
第十章
將黑色的領結戴上,希平用手抓抓額頭的亂發,審視著鏡中那個衣冠楚楚的自己。把那張請柬放進口袋里,他的眼光在看到桌上的那朵白花時,頓時放柔了不少。
「橘子花的祝福?我倒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大姊非要我去不可!」說完將那朵小白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的小口袋內,雖然有些干燥了,但陣陣清新的香水仍不時隱隱約約地飄出來。
自從他表態不再繼續跟絡萍糾纏下去之後雖然她仍一再地挑畔,但很明顯的是方家的人都逐漸的對地夫去了耐性,而對她的無理取鬧置之不理。
但就在絡萍揚言要將希安再帶回美國之際,于某天深夜,在大姊春蘭的領軍之下,帶著大隊人馬侵入絡萍租賃的僻靜別墅內找到希安。
在絡萍驚恐的尖叫聲中,希安誤以為那大隊人馬將要對絡萍做出不利的舉動,他慌慌張張地撲身過來,卻不慎跌倒而撞到頭,頓時血流如注地令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住院三天,希安就吵著要回家,他完全記起了自己的身分,但相對的,他也完全忘記了他在遺失記憶的那段時間內與絡萍的點點滴滴。
「絡萍?她不是早就嫁給一個洋人,一起回美國去了?」在被眾人詢及此事時,他顯得極為疑惑。「我跟她一起自南美再到美國、再回到香港?不,你們弄錯了,我似乎只是睡了好長的一覺,何曾離開過香港呢?」
面對他根本記不起自己的狀況,絡萍整個人幾近崩潰。「我愛你啊,希安。對于希平,我只是想報復他在我少女時期,冷淡的回絕我的愛慕,所以我故意用婚約綁住他,我要他明白想愛又得不到的痛苦。但我心里十分明白,希安,在這世界上真正愛我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不,絡萍,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自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開始,我一直處心積慮地要讓你放心地將你的一生交給我,但是你的眼光總是圍繞著我哥哥希平打轉,甚至嫁給外國人離開香港。」希安拍拍絡萍的肩,感慨地說著。「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絡萍。」
即使是希安如此不留余地的當面回絕她的感情,絡萍仍不死心,發揮著她超強的耐性糾纏著希安。
泵且不論絡萍所引發的風暴在方家歡園內曾造成多大的影響,現今的歡園,到處充滿了平靜祥和,秀柑因著希安的日夜陪伴,性情脾氣顯著地舒緩不少,而其他人也一一回到正常生活,扮演著各自的角色。
在這之中,只剩下希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向敏箴求取諒解。他太明白那種痛,只怕那要比現在充斥在自己心中的痛更甚,甚至不敢去找她,怕的是她若冷淡的拒絕自己時,他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而現在,這張請柬和這朵小小的橘子花卻給他帶來一線生機。敏箴,是她,我可以確定昨夜出現的人是她,她帶著橘子花而來,有什麼含意呢?
他昨夜輾轉反側地思索著,直到剛才他才恍然大悟。呆坐在這里苦想有什麼用呢?他要去看看,看看這橘子花的祝福會給他跟敏箴帶來什麼樣的結局……
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季雲和查理急得團團轉地打著電話,但依舊沒有那名叫小林的模特兒的消息。
「不行,時間要來不及了,下一個主題就是‘祝福’。季雲,你開始幫敏箴準備,小林我放棄了。」查理咆哮著的指著敏箴告訴季雲。
容不得敏箴有反駁的機會,幾個助理一擁而上將敏箴按在椅子上,化妝師和發型設計師翻著查理事前畫給他們的原始素措,以輕柔但迅速的手法在敏箴的臉上和頭發上做文章。
「查理叔叔,我……」敏箴正要開口,但迎面而來的粉撲逼得她立即閉上嘴巴。
前面會場的音樂已經由熱鬧的搖賓樂,一轉而變成那輕柔的色士風。看過無數次彩排的敏箴,立即明白前面現在正在進行新娘內衣及睡衣的展示,接下來的就會是這套最重要的婚紗,然後就結束這次嘉年華會般的展覽會。
化妝師尚未噴上最後定妝用的化妝品,季雲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拎出那襲輕柔的白紗,焦急地等著為敏箴換上。
「季雲,我從沒有踏足過天橋……」在季雲的協助下,敏箴套上那充滿復古意味的白紗。
大大的方領很典雅地沿著肩線而下,在領口處是許多精巧的刺繡,以及一小簇一小簇聚成小花球的橘子花,泡泡袖上也綴滿了橘子花。
隨著腰線而下從前面向兩旁揮灑開來,裙裾的邊沿也是一朵朵的潔白花朵,襯得整件優雅的白緞禮服有股說不出的清新感。白緞的篷裙外,是細致的刺繡細紗,服貼地垂落在白緞裙面上,裙尾長長的的拖擺上則是用碎珍珠及亮片珠子拼出大大小小的橘子花圖樣。
「好了,戴上手套。」季雲將敏箴扶到椅子上坐定,認真地打量著敏箴蒼白的臉蛋。「不要緊張,天橋只是段短短的路,你只要站上去,走到盡頭再折回來,這樣就可以了。」
她說著,將那頂敏箴費盡心力做好的頭紗及花冠自敏箴頭上套下,濃郁的橘子花特有芳香馬上籠罩在全身,敏箴望向鏡中的自己,閉上眼楮迫自己將那些不合時宜的感傷驅除。這是查理跟季雲的心血,我不能弄糟了!
「橘子花象征繁榮及多子多種。戴著橘子花的新娘啊!你的婚姻必然如橘子花般的盛開,有著結實累累的豐收喜悅,擁有平順、圓滿的家庭生活,直到永遠……」司儀的聲音一停歇,現場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然後是那個目前非常走紅的女歌手,在舞台的一角忘情的隨音樂唱出那首《I-veneverbeentome》。
季雲手一推,敏箴即隨著音樂的節奏而踏進舞台。她的眼光緊張地四處游移,在前方的某個身影緊緊吸引住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忘情地朝他走過去。
希平伸手排開那些阻礙他前進的人群,是敏箴,是他的摯愛,她身著他夢想中的白紗,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用她憂郁又驚喜的眼神和笑容迎接他!
希平不耐煩地推開面前維護秩序的警衛,手腳並用的爬上表演台,向著敏箴堅定地走過去。觀眾中響起一陣叫好及掌聲。希平轉過身子向台下深深地一鞠躬。走過去向敏箴伸出他的手,緊張的屏住呼吸等著敏箴的回應。
敏箴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淚水顆顆不受控制地滾落,不敢置信的搖著頭。「你瘋了!」
「不錯,我是瘋了,我為了你已經瘋狂得無藥可救。我要用我最謙卑的心祈求你的原諒,在那麼多的誤會發生之後,我早已找不出任何可以彌補的字眼,但是我請求你用最寬厚的心原諒我,嫁給我好嗎?」希平說著,向敏箴屈曲下單膝望著她。
臂眾的情緒被撩撥到最頂點,有人丟了一束花到台上,希平接過來一看,是四個姊姊們得意洋洋的笑容。她們指指敏箴,又揮揮手地為他打氣加油。在她們的身旁,希平意外地見到希安和父母,孱弱的秀柑由希安和父親用輪椅推著,也含笑地注視著他們。
「看到了嗎?敏箴,所有的人都要我來帶你回去,你忍心讓他們失望嗎?」他溫柔地執起敏箴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深情款款地說。
「可是……那個人跟你好像……他,他是希安!」敏箴震驚地轉向希平。「他……你……」
「他回來了,所以我不必再扮演方希安。從現在到永遠,我都是方希平,而你敏箴,我最親愛的,你願意嫁給我嗎?」希平將那束由鈴蘭、白色百合及橘子花所構成的花束舉到也面前,滿懷希望地等著她?
敏箴爆出一聲苦笑,接過那束花,直直地望進他那茫然而帶著期待的眸子中。「我願意,我願意,希平!我一千個一萬個,千千萬萬個願意!」
在季雲的鼓操下,觀眾們跟著她很有節奏地喊起︰「吻她!吻她!吻她!」
希平摟抱著敏箴,輕輕地掀起了她的頭紗。將所有的思念和渴慕都化成一個吻,盡情宣泄感情地吻著敏箴。
直到一連串的鎂光燈閃起,希平才心滿意足地擁著敏箴,想直接由表演台跳下去,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帶敏箴躲到一個沒有人騷擾得到的地方,好好地一解這沉積已久的相思情債。
「不,別從前面,一大堆記者埋伏在那里,從後台走!」莫愁趕上前去拍拍希平的肩,提醒他道。
希平從善如流地接受她的建議,匆匆忙忙地帶著敏箴像逃難似的沖了出去。
「唉,老婆,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場戲似乎你是你編導的呢?」查理見到莫愁高興地哼著歌,帶著試探的口吻問。
「是啊,我是從德期汀荷夫曼在《畢業生》里到教堂去搶新娘的那一幕而得到的靈感,很棒吧!」莫愁一點也不覺得抱歉地收拾著後台四處亂扔的衣裳及配件。
「唔,既然你把我的展覽會搞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吃塊粟子蛋糕補償我自己?」查理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查理,你答應過要減肥的……」莫愁看到查理的表情,露出慧黠的笑容。「好吧,但只能吃一塊!」
「兩塊啦!」查理還意圖追加,討價還價道。
「不行,一塊就一塊!」莫愁倒是斬釘截鐵。
清晨的霧氣還未完全散去,敏箴自希平溫軟的胸膛上抬起頭,立刻有兩片溫柔的唇覆蓋上她的。纏綿的吻像是永遠都不夠似的,回蕩在兩人之間的是濃得化不開的珍惜和情愛。
「我愛你,敏箴,而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能失去你,所以你還是投降吧,我這輩子都不放開你了。」希平攬住她縴細的腰肢,故意用胡碴磨著她柔細的肌膚說道。
「你好壞,怎麼可以這麼霸道!」敏箴嗔睨他一眼,鼎眼間全是風情。「大壞蛋,我怎麼會遇到你這麼個霸道又可愛的壞蛋呢?」
希平呵呵大笑地抱緊她。「誰教你要偷躲在餐車里被我逮到,使我有建造‘幸福之塔’的念頭。其實我在建這座塔的時候,倒真的想過要把你鎖在這塔里,那你就永遠都是我的了。」他促狹地擠擠眼。
「如果……如果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的念頭呢?」敏箴倚在他胸膛上,緩緩地說。「我這麼地愛著你,怎麼舍得走呢?」
「天啊,我一直以為‘幸福之塔’的傳說應驗了,原來……」希平啞然失笑地搖著頭。
「不,希平,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幸福之塔’,我愛你。」敏箴幽幽地說完,俯下頭輕輕地吻著他。
希平沒有再說話,是不是真的靈驗都不重要了,只要相愛的兩人能相守,這就足夠了。
「幸福之塔」散發著濃郁的橘子花香味,靜靜地佇立著。它似乎在向路過的每個人詢問——你找到你的「幸福之塔」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