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醒過來,嘉琪吃力地撐開眼皮,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是白天還是又再一個夜晚?這已經不重要了,她伸手想要到身側的小山溝中掬些水解渴,但一探出去竟是個不小的水池,連她的腳都被淹到大腿上方了。淹水?為什麼一直淙淙流著的水溝會成了個水池,她已經死了嗎?
遠處傳來重物墮地聲,這震動使嘉琪燃起了一絲希望,是有人在丟王先生所說的食物嗎?如果真有人在上頭,他會听到我吧?
興奮使得嘉琪全身泛起了疙瘩,她急急忙忙地想站起來,但只要一移動,那陣暈眩感又狠狠地襲來,使她站立不穩而僕倒。
——我不能夠放棄,這或許是我獲救的唯一契機,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上天助我,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活著見菊生,我必須活著;因為,我還沒告訴他我愛他。
想見菊生的念頭支撐著她踉蹌地扶壁而行,舉步維艱走走停停,最後一次摔倒之後,她甚至連再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想見菊生的強烈激使她不願放棄,她手足並用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匍匐而行。
泥砂毫不留情地滲進她的指甲縫,大大小小的石頭碎礫扎傷她的手掌,但她仍不在乎,一心一意的拖著孱弱的身軀往前方一寸寸地移動。
但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後,嘉琪恐懼的發現自己竟然面對著一堵牆,她像是從天上直墮到地下般的失望——天,難道我真的必須死在這里?不,求求你老天爺,請垂憐我唯一的希望,讓我見到菊生。求求你,不要讓那個不知是誰的人離去,求求你!
驅動信念,不知自何處來的勇氣,使她突然的伸出雙手拚了命的掏著前方的土堆。土石如雪花似的源源不絕掉落下來,她挖著挖著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間雜呼喚著菊生的名字。
模模身旁的泥堆和其上的雜草堆,菊生是莫名其妙的東張西望,仰頭看到洞口外那個高懸的檸檬月,他搔搔頭根本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的原因跟理由。
洞里很潮濕,空氣中充斥了一股霉味和腐敗的惡臭。伸手不見五指的四方,令他全身不舒服。一個躍身他小心謹慎地跳出一步,鞋子踩在枯枝和樹葉上,發出 哩啪啦的聲音,他猶豫地停下腳步,卻看到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朦朧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像顆籃球,他毫不遲疑地追上前去。
有些奇怪的是,無論如何追趕,那顆球總與他保持著十來步的距離,地道內並沒有燈光,但那顆球卻如同會發光似的,遠遠地引導著他。
球究竟是怎麼來的?還有它到底要把他帶到哪里去?這兩個問題就像走馬觀燈,來回不停地在菊生腦海中回轉。
鎊種猜測在心里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恰當的答案。菊生踢到塊樹根,差點兒跌個四腳朝天。他再抬起頭時,那顆詭異的球竟已不見蹤影。
他心里有些發毛的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一不小心眼鏡滑落下去,他咒罵連連的彎去撿,就在他正要站起來時,听到了一些聲音而渾身僵住——
「菊生……菊生……菊……」伴隨著忽強忽弱的啜泣聲,菊生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手足無措的蹲在那里,凝神屏氣努力想找出那個聲音的來源。
循著一聲聲微弱的呼叫,菊生躡手躡腳的朝那個方向走過去,未幾,他就被一堵牆所阻擋,但是他非常明白,那個聲音是自牆後傳來的。這麼堅持且熟悉,菊生傾听了一會兒之後,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可能嗎?可能嗎?
——牆之後的人會是……會是我朝思暮想的嘉琪?他為這個頭狂喜不已,但又有些擔心,是不是我產生了幻覺?或是人們所謂的鬼魅作崇?
就在他三心兩意躊躇不前之際,又傳來陣陣哭喊聲,這下子他不再去想那些種種的猜想、可能,他跪在地上,赤手空拳地挖掘著那堆土石形成的牆。
「嘉琪,嘉琪,是你嗎?嘉琪?回答我!」發了狂似的將兜滿胸口的泥土往旁邊撥,菊生喊得聲嘶力竭。
渾身一怔的緩緩坐正了身子,嘉琪將手里的泥土往面前被她所挖的泥土堆積成的不小土丘上頭扔——是幻覺嗎?我有沒有听錯?那是菊生的聲音?是真的嗎?他來救我了,還是,就跟我一直有的幻想一樣,只是我神志不清下的產物?唉!不要煩我了,停止吧!不要再騙我了!
但是那聲音並沒有停止,相反的卻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聲,距離比剛才更接近。
「菊生,我是不是已經走到盡頭了?菊生,我只要再見你一眼,跟你說一句話而已啊,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有多愛你,菊生!」悲慟地伏在濕冷的泥土上哭泣,嘉琪喃喃自語說道。
「嘉琪,是你嗎?回答我,嘉琪!」那一聲聲的呼喚卻是如此的接近,使嘉琪重新抓住一絲希望。」
「菊生?菊生?」忐忑不安地貼近土堆,嘉琪急急切切的挖著土。「菊生,你在哪里?菊生!」「我在這里,嘉琪,不要停,告訴我你在哪里,好讓我找到你!」顧不得身上那為了回公司開會而特意穿上的昂貴西裝,菊生揮汗如雨的挖著土石。
「菊生!我在這里,我一直都在這里。」眼淚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嘉琪又笑又哭的用手將土一堆堆地撥開,提高音量大叫,但虛弱使得她無以為繼地間間斷斷。
「不要停,嘉琪,不要停止啊,即使只是哼出聲音也好,嘉琪,我愛你,求求你,為了我給我一點點聲音吧!」菊生急得如被刺到腳掌的熊,在那里揮拳大叫。
氣喘噓吁地重重跪在地上,菊生舉起手臂,用潔白的襯衫袖子擦著臉上的汗水,此時,有股細微的旋律,輕輕地鑽進他的耳膜里,令他整個人如遭電亟——
完全因你重燃希望
無窮黑暗內擦亮了心里燭光
完全因你情懷激蕩
隨緣竟踫著你令我得到釋放
真的是她!菊生跪在地上,仰頭讓淚水沿著臉龐滾滾落在身上。是嘉琪那天在阿諾的PUB里唱的歌,那首令他感動,也使全PUB為之動容的歌——
老天爺,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的嘉琪活著,為了這一點,終我此生,我都會心懷感謝的!無言地對著天的方向默念在心,然後這份驚喜使菊生全身如剛充完電的發動作一般,奮力地挖著土。
幾乎要將所有的力氣全都投注在口里的曲子似的,嘉琪握緊拳頭,逼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輕唱著那首《完全因你》。她是在一個夏日黃昏,騎著腳踏車到郊區為顧客所訂的花籃去找特別的藤籃時,在一群野鴿子飛翔天際,坐在那名巧手編著籃子的老太太身旁听到的。初次听到時就令她渾身一僵,怎麼,這首歌竟然如此的悲淒,但卻絲絲入扣的貼合現代女子的心聲。
也因此,每當她心情煩悶時,便會不由自主地哼起這溫柔纏綿的旋律,而只要一吟唱這首曲子,心里的愁緒就會得到不少的宣泄,久而久之,她越來越喜愛這首歌,所以那天阿諾要她試唱時,腦海中浮現的即是《完全因你》。
土堆因著菊生的移挪,一寸寸地向下消減,雖然置身在黑暗中,但他卻不再感到懷疑,因為嘉琪溫柔的歌聲如天籟般,一寸寸地撫慰著他的心,使他絲毫不覺得累,一心一意只想著早一秒鐘與嘉琪相見。
背後傳來鼎沸人聲,但菊生並沒有理會,他猶如中了邪似的,仍舊不停地雙手扒著那堆土石。
「于先生,于先生……」警官連連喊了好幾聲,但菊生都沒有反應,連他搭上他的肩他都渾若未知,只是拼了命地佝僂著身軀去挖土。
「他是不是中邪了?」後頭有人在問道。
「我只听過‘鬼上身’,卻沒听過有挖土的事兒。」旁邊有人接著說道。
「現在怎麼辦?我看他可能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所以失常……」另一邊有個壓低的聲音冒了出來。
「把他拉起來,先帶他回房子里去休息,等明天路通了再送到醫院去。」警官被手下你一言我一語,講得也是頭皮發麻。他手一揮立刻有人跑向前去,一人一邊地想要攙扶菊生,但菊生卻掙月兌他們,又沖回去挖土。
「于先生,于先生!」警官見形勢不對,蹲到菊生身旁,打算好好的跟他溝通。「于……」「走開,嘉琪在里面。快,你們快幫我挖,嘉琪在里面等著我救她!」披頭散發,渾身因沾滿泥塊污水而髒兮兮,菊生瞪大眼楮地掃了那些人一眼。「快,你們還在等什麼?快啊!」包括警官在內,每個人都面有難色,更精確的說,是面帶同情和為難。他們的表情不言而喻,似乎都說著同一句話——你瘋了!
無視于他們的沉默,菊生沒有片刻歇手,後頭的那些人交頭接耳之後,突然沖了上去,伸手就架住菊生,意欲將他拖離那里。
「不,放開我,放開我,嘉琪在那里面,她正在等著我……放開我!」掙扎的菊生什麼也顧不了的拳打腳踢,被身強體健的他踢到或捶到的人,忍不住唉聲連連。
其他人見狀也加入拖菊生的行列,菊生卻越打越勇,打退那些人後,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回到土堆前,拼命的挖著土泥。
他完全不理會他們的勸說言語,只是非常執著的重復著機械式的動作。因為嘉琪的歌聲一直在那里回蕩著,緊緊地揪住他的心。
「于……」警官跨向前一步,手里已經揚起了手銬,旁邊的手下們也蓄勢待發,準備一擁而上逮住菊生。但隨著菊生一捧一捧地將土推開,那陣微弱的歌聲也飄進了他們耳膜內,令他們悚然一驚。
「听到了沒有?是嘉琪,她在唱歌,是我的嘉琪在唱歌!」如同吃了興奮劑般,菊生忍不住對著自己咧嘴一笑,大聲地喝道。
警官和手下們面面相覷良久,過了一會兒,警官做了個手勢,馬上有兩三個人過去,蹲在菊生身旁,準備幫他掘土,但還來不及動手,那僅剩沒多少的土堆已因中間被掏空,整面薄牆倒塌了下來。
在他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之前,只見菊生發出了一陣動物般的歡呼嚎叫聲,一躍而跳過那堆土,在煙塵彌漫中,他們錯愕地看著菊生和一個瘦弱的身軀緊緊相擁,淚水在他們髒污的臉上形成了四道烏黑的痕跡。
「菊生,真的是你,我一直不願意就這樣死去,因為我還要再見你一面,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乍見菊生的喜悅,使嘉琪哽咽得說不下去。「我好愛你……」
「噓,不要緊張,我們有的是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送你去醫院,你還好嗎?」菊生捧起嘉琪的臉龐,不停地吻著她那干裂的唇,又愛憐地撫模著嘉琪深陷的雙頰。
「我沒事。可是你的同事,他……我已經很久沒有听到他的聲音了,你趕快去救他!」想見親切的曄輝,嘉琪催促著菊生趕緊去搭救他。
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抽氣聲,菊生溫柔地摟住嘉琪,扶著她往洞口的方向走。在那里,已經有警方人員垂下來的繩梯在那里來回不定地擺蕩著。
「我們已經找到他,也安置好他了。嘉琪,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我于菊生對天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抱著嘉琪攀上軟軟的繩梯,菊生語重心長的有感而發。
將頭枕在他胸前,嘉琪的眼淚立即不爭氣地濡濕了他胸口一大片。「我也不要離開你。菊生,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我也可以容忍什麼都沒有,但是,我不能沒有你,菊生,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
「不會的,不會再有分開的事了。」菊生先跳出洞口,伸手扶著嘉琪爬上來,兩人站在那里看著已經西斜的檸檬月,感慨萬千地緊緊相擁。
虔誠地在曄輝的靈位前獻上一束香後,嘉琪強撐著孱弱的身子,一雙手合十垂下眼瞼為他默禱。根據警方人員的判斷,曄輝已經死了有大半年了,那麼,在地底下親切地安慰她、領她到水池邊的人又是誰?
隨著大批的記者來到,這小小的山谷充斥著人聲和麥克風相互撞擊的奇異交響曲。檢查官跟法醫皺著眉地避著那些搶新聞的記者,在警方重重包圍之下,法醫和檢察官及接到通知匆匆趕到的家屬會商後,在房子里就地檢驗。
虛弱地靠在菊生胸膛上,嘉琪駭然的瞪著那張曄輝的家屬遞過來的照片。不會錯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她閉上眼楮,無力地點點頭。任由菊生將自己塞進車內,在梅生、蘭生、亞力和阿諾急馳來援之後,重新換好輪胎的菊生想要悄悄的帶著嘉琪離去。
才剛啟動引擎,記者們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一個個虎視眈眈地朝他們的車飛奔而來。
「糟了,大哥、二哥,這下子怎麼辦?要是給他們逮到,他們非把嘉琪給生吞活剝不可!」菊生急得哇啦哇啦大叫,而坐在前面開著車的梅生轉過頭來,朝後座的菊生和嘉琪露出個充滿魅力的笑容。
「要逮到你們兩個,他們起碼得再回去練個十五、二十年的。」語尾猶在空氣中飄浮,梅生一踩油門,車立即如豹般的月兌逸而去。
「蘭生、亞力,到岔路口等我們,預計五分鐘後到達。」梅生收起手提電話,朝倒後鏡蹙一蹙眉。「想追到我,省省吧!」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穿梭,坐在後座的菊生和嘉琪除了緊緊地抱住對方之外,只能一籌莫展地看著後面緊追不舍的車隊。
遠遠看到那個岔路口,梅生假意放慢速度,在後面的車也跟著放緩或停車時,他打開車門瀟灑地朝訝異的記者們走過去。
「各位,很抱歉,我弟弟跟趙小姐今天無法接受你們的采訪,不過,等他們獲得充分的休息之後,我保證會主動召開記者會。」梅生環顧眾人緩緩的說。
「你是誰?我們要訪問于菊生和趙嘉琪……」
「是啊,民眾有知道的權利!」有個尖嘴猴腮的女記者大刺刺的找個大帽子來扣。
「听說這里面有靈異事件,是不是真的?」某個八卦雜志的記者,長長的伸過手來,拿著的錄音機幾乎要踫到梅生的鼻子。
其他的記者一听興致更高了,紛紛推擠著往前湊過去。此時另一輛房車以極快的速度沖過來,尚未停妥時,菊生和嘉琪已經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等到記者們反應過來時,蘭生的車子早已發出吱吱的輪胎擦地聲,揚長地絕塵而去。記者們即使要追也追趕不及,而且梅生的車還堵在路上。
優雅地向所有的人行了個典型的宮廷彎腰禮,伸直手指模模鼻子,梅生朝他們揮揮手,用幾近牛步的車速,駛離了記者們。
「他是誰?這麼聰明?」有人不滿地咕噥著。
「我想起來了,他叫于梅生,是神秘的梅的丈夫,最近有傳聞他要在香港開一家免費的護老中心,引起很大的話題……」有個記者苦思許久,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
「于梅生,那個一言九鼎的于梅生?那我們再拗也沒搞頭,走啦走啦,回去等他開記者會吧!」
議論紛紛中,小小的山谷再恢復了平靜祥和氣氛。
再次踏進裕梅娘家豪華大宅子里,嘉琪不再像頭一次進來時般的受震懾,她沉默地依偎在菊生身畔,順從的讓菊生將她安置在以前所住的那個房間內。
于家的其他成員一波波地趕到,並且很快地立即將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理妥當,于家老爸叼著煙斗,面不改容的坐在那里听著梅生和蘭生簡報事情的大約經過;老媽和瑪姬興高采烈的對裕梅品頭論足,裕梅則很有耐心地一件一套的試穿著剛自查理的店整櫃整櫃運過來的禮服。
阿諾領著他店里那些個個肌肉發達、猶如阿諾舒華辛力加的侍應生,來來回回穿梭在豪華大宅內,那些細致的擺設,再襯得他們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
在一旁的亞力,叼著根牙簽,正指揮著所有人將不需要的家俱搬走,而令人訝異的是,向來傲氣沖天,對任何人都存著不屑一顧表情的趙永慶,也就是嘉琪的哥哥,赫然也在那些搬運東西的工人行列之內。
「爸,我還是有點擔心,雖然警方已對小蝶母女發出通緝令,但……」竹影捧著微挺的小骯,手里端了杯熱茶給于爸。
「放心吧,這里的防衛這麼嚴密,再說外頭還有警方人員在站崗,不會有事的。」于爸放下煙斗,即使是如此周全的防護措施,但他心里也是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
「媽,你想菊生大概還要多久才會把嘉琪娶回家?」竹影看著丈夫仍是那麼忙碌,她聳聳肩依著母親坐下。
「我也不知道,嘉琪這孩子也吃了太多的苦頭,想想看她一個女孩子,在那種黑漆漆的地方,還跟……曄輝……唉,我還真是打心底兒喜歡曄輝那孩子,可是他……唉!」想起那個常到家里,風趣地繞著自己插科打諢的風趣孩子,于媽眼尾又濕潤了起來。
「媽,生死有命,你就別想太多了。」瑪姬拍拍婆婆的手,體貼地向裕梅眨眨眼。「大嫂,這件好漂亮!」
「是啊,媽,你看這件好不好?我希望肚子能多少遮一些……」看到于媽的注意力全被自己吸引了,裕梅緊張地用手掠掠劉海。「因為,到了‘電影金像獎’那天,肚子大概已經跟竹影現在差不多了。」
于媽和瑪姬、竹影尖叫的尖叫,拍手的拍手。「真的?幾個月了?」于媽興奮地用手去模模裕梅小骯。
裕梅尷尬地清清喉嚨。「其實我在這回去拍外景前,自己就有些懷疑了,昨天一下飛機我就立刻就去找醫生了。」
「太好了,我總算等到你們有人肯生個孫子給我帶,我得回去燒個香,好好謝謝于家的祖先。」于媽樂得合不攏嘴。
舌尖舌忝了舌忝唇瓣,瑪姬等于媽稍微平靜了些,這才握住于媽的手。「媽,你想你能同時照顧三個小嬰兒嗎?」
「什……什麼?瑪姬,你是說你也有了?」于媽眼看著大媳婦跟二媳婦的害羞表情,立即瞪大眼楮瞄向于爸。「君健,這下子可熱鬧了,兩個媳婦跟女兒都要生孩子,我看你還有時間叫無聊嗎?」
裕梅跟瑪姬同時懷孕的消息,如平地一聲雷,使樓下的于家一家人都洋溢在愉快的氣氛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嘉琪終于放棄的睜開眼楮,卻立即望進一對寫滿關切的眸子里。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讓你不舒服?」菊生憐愛地用手指撫平嘉琪輕蹙的眉頭。
「不,沒事。」將頭往後仰,嘉琪的眼光一寸寸地在菊生臉上移動——面對于菊生,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我愛他。我到底為什麼會以為,只要否認就可以制止自己內心的思念?那種悸動令我整個生命換血般的重新蘇醒,我不認為離開他,我還會是個完整的人了。
「休息一下吧,嘉琪,醫生說你的體力透支太多,必須好好的休養。可是你從醫院回來到現在,連五分鐘都沒睡著過,是不是我在這里吵到你了?那我……」菊生說著站了起來。
「不,不要走,菊生,我不敢睡。」嘉琪慌亂地拉住他的手,看到菊生詫異的模樣,她很快地甩掉他的手。
「為什麼不敢睡?曄輝他並沒有加害于你不是嗎?再說他現在也已經入土為安了,不要想太多了好嗎?」菊生溫柔地一遍遍撫模著嘉琪柔順的長發,輕聲地說道。
嘉琪將他的手拉放在自己頰邊。「不,菊生,我並不是害怕王先生的鬼魂或是什麼的……我……我害怕,菊生,我怕我醒過來又看不到你,再讓我經歷一次,我一定會立刻絕望而死的。」
「我不會再離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嘉琪,我一直不太相信古人所說的‘生死與共’的意義,但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嘉琪哦,我心愛的嘉琪,你知道當我听到阿來說你已經死了時的感覺嗎?我只覺得自己似乎要從這世界消失了,全身都沒了力氣,就像被坦克車輾過一樣,什麼希望都沒有了。」菊生跪在地板上,輕輕地托起嘉琪的下顎,在她唇上印了記極其纏綿的吻。
「然後在地道中,剛听到你的聲音時,我還半信半疑。等到你的歌聲傳過來時,我知道那一定是我最心愛的嘉琪,因為她唱的那麼用心、那麼心酸,無論我再听千百遍,我都不會減少一絲一毫的感動。為了要除去你歌聲中的孤獨寂寞,無論生死,我都要陪著你,好嗎?」
面對菊生低沉委婉的告白,嘉琪熱淚盈眶地抱住他的頸子。「菊生,我是何德何能,上天如此厚愛我,把這麼寶貴的你賜給我。」
「不,真正幸運的人是我,嘉琪,透過你我才看清楚自己一直過的是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生活。不管你以前有過多不愉快的記憶,以後不會再存在了。」菊生將頭抵在嘉琪額上,兩人鼻尖親密而滑膩地踫觸著。
閉上眼嘉琪緩緩地露出個典雅的笑容。「從小我就不是個很出色的人,我明白自己不像小蝶那樣有著明媚漂亮的外貌,所以不曾做過不該屬于我的綺夢,但是卻遇到了你……」
「嗯,你的確跟她不一樣,小蝶漂亮嬌媚得一如嬌艷的玫瑰,我們面對玫瑰的美,常常忘了去提防它尖銳的刺。而你,就像花圃角落里的野菊,平常不會特別留意到你的好,但在被玫瑰刺傷後,才能體會出你堅強平凡而善良的一面。」輕輕地啄著她的唇,菊生的理智雖一再警告他別打擾嘉琪的休息,但他怎麼也奈何不了自己越來越強烈、不想離開她片刻的心態。「野菊……」嘉琪幽幽地嘆口氣。「玫瑰也好,野菊也罷,明天我想開始工作了,阿諾的PUB也必須去唱歌……」
「不,你的身體還沒有復原,哪里都不許去!」菊生的眉揚得有半天高,立即投反對票。
「菊生,我必須生活,我還有很重的負擔,如果不工作,我……」她的話還沒說完,菊生的唇馬上以最有效的方法阻止她說下去。
他原只想不讓她有反對的機會,但天曉得只要一踫到嘉琪,他那些該死的自制力、理智,還有一大堆的「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義廉恥」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天啊,真希望可以就這樣一生一世,不,是生生世世的吻著她。我甜美的嘉琪,我辛苦勤快如工蜂的嘉琪,她怎麼會以為我舍得再讓她像個陀螺般的團團轉,只為了賺錢。
「呼,菊生,我是很正經的。」嘉琪推開他,喘著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我也是很正經的,你哥哥那些債務,我都已經處理好了,經過這次我姊夫跟二哥的教訓,我相信你哥哥已經看清十賭九輸的真諦了。至于他出國念書的錢,我大哥跟姊夫願意無息貸款給他……」菊生說得眉飛色舞,絲毫沒有察覺嘉琪的神色越來越難看。
「……等我們結婚之後,你可以選擇要工作還是安心在家里做個家庭主婦,雖然我很喜歡孩子,但你若不想生,我也無所謂,我……」
「不、不、不!」嘉琪疊聲地拒絕道,她十分堅持,直到菊生錯愕地停下來,不知所以的望著她為止。
「不,菊生,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想花錢買我嗎?」
菊生的反應活像嘉琪狠地敲了他一記悶棍。「不是,我不是,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心情沉重地將手背上的點滴頭拉掉,顧不得仍流著血的傷口,嘉琪強忍著暈訾的感覺,搖搖晃晃朝門口走去。「菊生,你不明白。」
「嘉琪,你在干什麼?快躺回床上,嘉琪!」菊生著急地勸告她,但她卻緊緊地拉住門把,絲毫不為所動。
又急又氣地來回踱步之後,菊生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好、好,我投降,我是不明白,求求你好心一點告訴我,到底哪里不對了?求求你別這樣折磨我好嗎?」
「我沒有要折磨任何人。」嘉琪頭抵在牆上,哽咽地解釋著。「我是我,你是你。」
菊生渾身一震地呆住了。「你……你好沒良心,到這個時候你還要把我排除在你生命之外?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告訴我,我一定改,一定改到你開心為止。」
「不,菊生,你很好,只是……唉,我該怎麼說呢?菊生,我會將自己該做的事做完的,請你不要干涉。」嘉琪的手舉起又放下,徒勞無功的面對菊生滿臉的風暴。
「不要干涉?」菊生的音調高了八度。「嘉琪,我愛你,我要娶你,今生今世……今生今世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纏定你了。我不相信你在說愛我的時候是騙我的,我不信,我死都不相信!」
嘉琪整個人撲進菊生懷中,掄起拳頭捶著他的胸。「我愛你,我千真萬確死心塌地地愛著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殘忍的懷疑我對你的愛?你怎麼可以……」
看著因虛弱而滑坐地上的嘉琪,菊生心如刀割的將她摟進懷里。「嘉琪,噓,我的心愛寶貝,求求你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對,是我混帳加無賴,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菊生,我愛你,可是我要跟你站在平等的立場嫁給你。哥哥的學費是我答應了媽媽,我要依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它,這是我僅剩的驕傲,請讓我卑微的自尊保有這微小的驕傲,好嗎?」淚眼迷離中,嘉琪斷斷續續的說出那二十萬的故事,末了她如此的哀求著菊生。
菊生緊緊的抿著唇,心里為這對他而言是不可思議的故事所震驚。拍拍嘉琪瘦削的臉龐,他萬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嘉琪,你絕對可以保有你的自尊跟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