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怎麼可能,美國那邊說早就把她送上飛機了沉著臉瞪著屏幕,丁戟看看旁邊屏幕中的老人,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表情。
「丁先生,我們去修道院好幾次了,修女和照顧夏天小姐的人都說,夏天小姐確確實實上飛機了。」
衛星訊號變動,屏幕里的人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像只吐著氣泡的金魚。
不過,這時候丁戟可笑不出來,老人病篤之際,唯一的要求就是孫女回來送終,而那個從小就被送進修道院的女孩,卻在嚴密計劃過程中失蹤,光想到此就足以讓他嚇出一身冷汗.
「既然確定她上了飛機,不可能接不到人啊!"
「丁先生,根據我們向航空公司的查詢,似乎飛機早已經到達了。」
「我知道飛機到達了,但我一大早就派人到機場守著,沒有理由……」
「丁先生,會不會有人綁架夏天小姐?夏天小姐是老爺子的掌上明珠。現在老爺子病得不輕,很多人想爭奪老爺子的地位……」
「不會吧,老爺子不問世事很久了,況且,現在掃黑掃得厲害,還會有人想出面瞠這渾水嗎?」
「丁先生,老爺子說過,即使毀天滅地後,這世上還是有兩樁買賣不會絕跡,一是黑道幫派,另一個是妓院窯館。雖然老爺子不管事,但每回道上有什麼事情時,哪一回不是依老爺子的話照辦?」
凝視遠在千里外的部屬,丁戟搖搖頭。「我不這麼認為,老爺子的經歷不是隨便可以歷練到的,想取而代之,沒那麼容易。」
「如果有老爺子的交代呢?"
「你是說……」
「就像李登輝挺連戰跟蕭萬長啊,老的一句話,勝過年輕的奮斗三十年。不然,對夏天小姐失蹤的事情,我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我會放在心上的。傳話下去,夏天小姐失蹤的事,暫時不要張揚,尤其不能讓老爺子知道。」
「這我們自然清楚,那,夏天小姐的行蹤……」
,‘繼續派人找,即使把機場都翻過來,也要找到她。」
「是,那今天就到此為止?」
「嗯,去忙你們的,有消息馬上國報。」
屏幕啪一聲後,只剩下無垠的黑,丁戟深深吸口氣,才轉向一旁的另個屏幕,將音量打開。
「老爺子,今天感覺如何?」仔細盯著老人情瘦的五官,丁戟輕聲問.
「嗯哼,老樣子,拖著而已。夏天還沒回來?」
揮手拒絕護士幫地量血壓的企圖,他顫巍坐正身子,腰桿仍舊維持他軍人本色地直挺,兩眼爍爍有神地瞪著屏幕這頭的丁戟。
"還沒有。"想也不想地回答,丁戟不大敢和老人的眼神接觸,不知為什麼,地總覺得老人犀利的目光,似乎總能看透他的想法。即使,他現在的視力,已經大不如前了,丁戟還是這麼認為著。
「幄,是不是那邊有啥事情,耽擱了?」
「呃……」
"沒關系,我還能撐,她在那里待了那麼多年,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走得開,況且,她堂舅那邊,總也要去交代一聲。
不能讓人說我夏家的女娃兒沒教養,是吧?」雙手合掌搓了搓,夏罡輕描淡寫他說。
"是……是啊……」冷汗不住自額頭滑下,丁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阿戟,夏天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想,讓她繼承我的事業,對一個女孩子而言,是太吃力了點。所以………
眉尾一挑,老人氣呼呼地瞪著前來執行量血壓任務的小護士。「我說不要量就不必……」
「老爺子,您就別為難這些小丫頭了,這可是她們的實習成績,您忍心讓她們被我打個不及格?」後頭出現一位中年護理人員,她大刺刺地撂起老人衣袖,讓護士們量血壓。
「哼,每天量也沒啥差別,多事!」被中年護理長一說,老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著。
「喲,老爺子,就是沒變化才好,這叫預防重于治療呵!"
吱吱喳喳的小護士和護理長出去後,老人才轉向屏幕。
「阿戟,我剛剛說到哪啦?」
`「您剛剛說,讓夏天小姐繼承您的事業的話,太為難她了……」
「是啊、是啊,所以,我要派給你一個任務。」
「老爺子、您盡避吩咐."
「嗯,我打算交給你來管理,這些年來你跟著我,除了你,再也沒有人會更了解我的事業。至于夏天嘛……你幫我找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就好。」
「嘎?」對這沒頭沒腦的任務,丁戟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把夏天嫁給任何一個人……把「他的」夏天嫁給別人.
「就交代你了,阿戟,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露出滿意的笑容,老人朝他揮揮手。
「這………
丁了戟還沒反應過來,老人已經切斷聯系,讓這頭的丁戟,只能傻眼地瞪著黑漆漆的屏幕發呆。
「太難了……眼前夏天不知在哪里,老爺子又要我幫她找婆家……看來,我跟夏天還真是冤親債主啊!」
想到把慧黠、聰穎的夏天嫁出去,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讓丁戟總覺得呼吸不順。
「或許是看著她長大,像妹妹般疼她,所以舍不得吧!」
如此告訴自己,雖然自己總覺得這理由挺薄弱的,但眼前他實在不敢多想。
丁戟快步地往門外沖去,司機一看到他,立即打開車門,等著他的吩咐。
前腳跨進車內,瞬間丁戟又抽了回來,面對滿臉狐疑的司機,他只是點點頭。
「我自己開車,你去休息吧。」
鑽進那輛充滿人文氣息和機動剽悍的房車、丁戟輕松轉動方向盤,讓車子像只匍匐前進的黑豹,在水泥叢林似的街道間,急電般竄動。
夏天已經登上飛機,這是從美國那邊求證而來的答案,如果她確實上了那架飛機、為什麼沒有出現在中正機場?到底她出了什麼事?
以他對夏天的了解,聰明、靈巧的夏天?要騙倒她不是件容易的事。高叼且反應快,是她從小到大的評語。
但是……那是她十二歲前的樣子……丁戟忍不住提醒自己︰在一板一眼的教會學校生活七年後,夏天會變成什麼模樣,老實說,他也沒法去度量。
起碼不會像滿街滿谷的辣妹,什麼之世代世代、調世代的女孩子吧,看到路邊擯榔攤里,穿得幾乎衣不蔽體的擯榔西施,丁戟自言自語說著。
思緒不由自主又轉回早上那位強要「搭便車」的辣妹,說也奇怪,地向來對周遭異性是不大會有感覺的。
這都要歸功于他從小就在老爺子身邊,律己甚嚴的夏罡最不能容忍搞七捻三的行為。對于男女兩往,他的觀念還是像恐龍時代般保守。上頭這麼嚴謹,他們這些下頭的人,又有幾個敢造大?
實際上、從小他就有個毛病,就是看到女人,就會很自動將之歸類為自己世界之外的生物,向來都沒有反應。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夏天吧!
天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要踫上夏天,他所知道的理論、法則都失靈,整個世界全繞著那個比地小上十三歲的女娃兒轉,成天被她牽著鼻子走,最糟糕的是,他還樂此不疲哩!
說出來很難令人相信,但當初領受老爺子命令,將夏天騙上飛機後,他著實恨自己恨了許久,但也無可奈何。
雖然心知肚明,那是為了夏天好,到優良傳統的修道院念書,對夏天的未來會是加成的利多,至于他自己呢……他實在不敢想大多!
再怎麼說,他都只是老爺子收留的孤兒,算是夏家的下人。即使夏天喜歡成天動著他,但對于他這個童稚時的大玩偶,成長為標致大姑娘後的夏天,還會記得多少呢?
世事難預料啊!
懷著復雜心思,任車子在街道間滑行,雖然恩緒總縈繞著夏天的影子,但丁戟無法命令自己不去想,畢竟,她的成長歲月中,有他參與的一大半。
想起她甜甜說著永遠不離開他的樣子,丁戟隨即感到胸口一縮。永遠不離開,是嗎,永遠到底是多久的期限?當許下永遠的那一刻,不就已經預約了離別的時間?
躲在陰暗街尾,看提著手提箱遠走的母親,是他怎麼也難以磨滅的印象。當初,她是怎麼說的?永遠——不會離開。但是,拿到父親的撫恤金後,她,還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將往昔的丑陋記憶全拋到腦後,他長長嘆了口氣。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這些事情了,為什麼突然被喚醒?他總將之壓在記憶深處,不讓過去干擾到他精準的現在,那……
車子滑順地游走街道間,過了很久,他才發現自己正走在早上所經過的每一條道路上?來到那家旅館前面。
看到斜倚在櫃抬邊的人影,他兩眼為之一亮。匆匆將車往紅磚道一插。顧不得路人側目的眼光,他三步並做兩步沖進去……
﹒‘是啊,所以我得先找個工作,免得餓死街頭。」靠在櫃台上,夏天啃著燒餅油條,對著櫃抬後胖嘟嘟的金花姨說道。
「這樣啊,那看你要不要留在我這邊,薪水日領的,怎麼樣?」打著算盤,金花姨肥肥的手指,像飛舞的蝴蝶般靈巧。
「嗯…﹒﹒我考慮看看………」
看到由樓梯走下來的人,她揮揮手朝他們打招呼。「你們要走啦?」
,,桑瑪啊,你的技術真好呢,我已經很久沒這麼‘滿足’過了!"朝夏天豎起大母指,年輕男人笑道。
"是啊,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不敬業了,‘技術’哪有你的好幄。」在他身後,半百的男人似乎頗為感慨地搭腔。
"對啊,所以我問看她要不要在這里做,我給她比較高的價錢,而且薪水可以日領,讓她自己決定接不接……」笑咪咪抬起頭,金花姨搭腔道。
金花姨的話未說完,夏天已經被從門口沖進來的男人拖著往外跑。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這其中也包括夏天。
「‘哎呀,你在于什麼啊?」緊緊抱著柱子,夏天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大叫。
恐怖幄,在紐約都役這麼囂張,難道台灣已經流行在光天化日下搶人了嗎?
"我在干什麼?小姐,你有點腦袋好不好,年紀輕輕又好手好腳的,犯不著作踐自己嘛!你要知道,一步錯、步步錯,所謂‘再回頭已百年身’……」拉著她往外走,丁戟一面嘮嘮叨叨地說著。
其實,他也搞不懂自己在于什麼?車子東繞西繞,不知怎麼搞的,就繞到這家汽車旅館來了。
本來想打听那個辣妹的下落,誰知一進門就听到那些對話,看她那副涉世未深的模樣,他說什麼都要把她救離這個污穢的地方!
啞口無言看著他,夏天轉頭看著那幾個沖出來要救她的人,滿臉的茫然。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抵死不肯進到他車里,夏天莫名其妙地大叫。
「喂?年輕人,你好大膽于,敢在大白天來擄人!」掄起椅子,金花姨邁動她短短肥肥的腿,三兩下就沖到丁戟面前。
「是啊,你眼里還有沒有政府啊?」原本打著領帶的年輕人,唰一下地抽掉領帶,邊扇袖子邊罵。
冷眼看著向他逼近的人們,丁戟嘴角泛出冷笑。「我干什麼都比你們要光明磊落吧?看這女孩年幼無知,就要把她推進火坑,不嫌太沒天良了一點?」
「火坑?」全花姨兩道尖眉倒豎,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天良?」正要掄起拳頭揮過來的歐吉桑,硬生生停了下來。
「嘎?」年輕人拎著領帶,久久說不出話來的僵在那里。
這下子反倒是夏天和那些人無言以對,和他們面面相覷,就是搞不懂這家伙到底在說十麼?
「喂,我……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扯著他的領帶,夏天兩眉高高地聳人發際。
「小姐,你不要過于天真了,什麼日領、自由。自己決定接不接,要是被推人火坑,到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就欲哭無淚了!」義正辭嚴說著,丁戟瞄著那些人。
他的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大炸彈,轟!一聲引起巨大波濤,不只夏天忍俊不住地大笑,一旁的男人和老人也搖頭大笑,只有金花姨漲紅一張臉,氣憤得胸脯上下急促喘動。
「我說年輕人啊,你幾時听到我叫她接客來著?我可是干干淨淨生意,不是什麼花街柳巷!」肥短的指頭,一面說一面戳著丁戟胸口,金花姨滿臉憤怒。
「但是……我剛剛一進門就听到……」不信任的眼神輪流在金花姨和夏天臉上穿梭?丁戟遲疑著。
「哼,年輕人,你給我看清楚。我這可是最老牌的溫泉旅館,這小泵娘泡澡時,幫我按摩,讓我感到很滿意,剛巧按摩師父回大陸探親去了,所以,我想請小泵娘來做幾天,這哪點不如你的意啦?」拍拍夏天的手背,金花姨扯著嗓門說道。
「是啊,桑瑪的功夫真是一流的,抓得我通體舒暢!」歐吉桑搖著蒲扇,笑咪咪地下著注解。「少年那,你有空真該來試試看!"
「對啊,我跑遍台北市,不,全台灣島,都沒踫過這麼樣的按摩師父。桑瑪,你一定要留下來,我有空就會來光顧!」拎起皮箱,業務員模樣的年輕男子,行色匆匆地走出去。
「謝謝你們匣,我也很喜歡幫你們服務啊?拜拜!」朝那幾個各有公干的人揮揮手,夏天盯著丁戟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察言觀色打量他們對談的內容,丁戟轉向臉色難看的金花姨。「你是說……她在這里為客人按摩?」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留她于嘛?」意會到丁戟的指控,金花姨自他手里搶過夏天,頭也不回牽著夏天回到櫃台後。
「夭壽幄,我是吃齋念佛的人,那種缺德事,我才做不出來咧,一將帳本鎖回抽屜,她看也不看丁戟一眼,逞自招呼著夏天。「桑瑪啊,伯母帶你吃素齋去,不要理那個二百五!」拿出鑰匙,她拎起皮包,要夏天和她一起出門。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素齋了!」
興高采烈跨上搖搖欲墜的五十西西摩托車,抱著金花姨粗寬的水桶腰,夏天朝丁戟扮個鬼臉,揚長而去。
「按摩……嘻嘻,我是怎麼啦?整個思緒都短路了……」苦笑地仰望天邊密布的雲朵,他無趣地抹抹臉。「素齋……有何不可!"
鑽進他的大房車,他輕而易舉就在車潮里找到那輛小機車的蹤跡。然後,放慢速度滑行,等著它引領自己到目的地。
看著差不多該進工廠解體的摩托車,顫巍巍在街頭鑽來鑽去,老實說;丁戟還真替大概已經年過半百的金花姨擔心,也為她的勇氣喝采。
至于坐她背後的女孩……看她不時和左鄰右舍的車輛駕駛、機車騎士打招呼的舉動,丁戟感到有股怪怪的感覺。
懊死的是,他的紅疹又泛濫了……
很不尋常的感受。向來,地都是以能夠控制自己情緒而聞名。身為老爺于所收容的故舊遺孤,丁戟明白自己的本分,也了解老爺子對自己的期望。
他總是戰戰兢兢生活著,依循著世俗目光,沿著該走的路途前進,從不放松,也不容許絲毫偏頗。
他,丁戟,就是秩序,就是意志力的展現。視線觸及到後視鏡上一條褪色的粉紅色絲帶,他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除了夏天……他所有的和善、和不為人知的溫柔,只會在夏天面前出現。
美國那邊傳來的消息,讓他隱隱升起不祥的感覺,假使夏天已經上了飛機,為什麼沒有到達台灣?這是他一再要求查證的重點。
然而,最新的回復卻是︰夏天根本沒有搭上飛機.
封閉世界里,一待就是七年。
看到她,勾起他對夏天的內疚及思念,只是,現在的夏天,是不是還記得他?
「他一直跟在背後呢!」從街頭玻璃倒影看過去,夏天在金花姨耳邊嘀咕.
"讓他跟,我要看看他打算跟到哪里去,」啐了一口,金花姨氣憤的說道。
「我真是離開台灣大久了,很多地方都變了。」左顧右盼,夏天感慨著。
「‘你說你祖父搬家了,他沒通知你啊?」將小綿羊機車往旁邊巷子靠過去,金花姨訝異得提高嗓門。
,‘嘔……其實也不盡然如此啦,因為……要通知的話,可能也通知不到我。」
"咦,你不是在學校念書,怎麼會找不到你?」將機車架好,她領著夏天進入一家素菜館。
"說來話長,我到美國後,本來投靠我堂舅,他們對我很好。但是,第二年舅舅和舅媽車禍過世,只剩下兩個小表妹。」人聲鼎沸的餐館內,夏天悠悠說著。
「唉,這種事情,踫到就踫到了。然後呢?」和里頭認識的人打打招呼,坐定後,金花姨繼續問道。
「我堂舅沒有保險,我把爺爺準備的生活費和學費,都轉給了表妹們,我自己則到紐約上普通學校,表妹們在修道院,有修女們照顧,我想舅勇跟舅媽應該會很放心吧,」盯著雙手,夏天娓娓道來。
「等等……你到美國的時候,才多少歲啊?」
「我十二歲到美國,十三歲就開始打工養活自己了。」
「你爺爺都不知道嗎?我是說,他應該也出得起錢,養表舅的孩子吧?」
「我不想增加爺爺的負擔,不過修女們對我很好,只要我按時回學校考試,她們也給我成績單。」看著一盤盤冒著白煙的佳肴,夏天吞吞口水。「況且,我從小就知道,他不是很喜歡我媽,他之所以收容我,只為了盡義務。」
「可憐的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吧?」模模夏天閃亮的長發,金花姨眼角噙著淚。
「還好啦,我遇到很多好人。像你啊,吉普賽的賽婭婆婆,教我怎麼算命、看水晶球;大廚師賈西亞教我做菜;還有尼古拉,他教我賭傅,他是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經理;我還跟亞當到摩洛哥參加過賽車呢!」扳著手指,夏天一一數著過往的朋友們。
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後,金花姨才合上嘴。「晤,看你年紀輕輕,歷練倒是挺豐富的!」
「是啊,還有慶正伯,他教我按摩和針灸……外國人迷死針灸了!"一筷子夾起很大塊的腐皮竹筍,夏天放進嘴里咀嚼很久後,才饅慢地補上幾句。
「那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來那,為什麼不留在美國賺美金,那里的人不是都很大方嗎?」舀了一大瓢素肉醬給夏天拌飯,金花姨隨口問。
「呢……是因為我的夢。」想起那個夢境,夏天不由地羞紅了臉。
"夢?想不到你這種新新人類還會相信夢,我那些孫子、孫女啊,每次都說我是迷信,」雙手夸張的往空中揮舞,金花姨翻著白眼。
「嗯……剛開始是賽啞婆婆引導我去看自己的夢境,現在我自己也辦得到了。為了我的夢,還有爺爺那‘老怪物’,所以我要回來。」
「說的也是啦,你爺爺就只剩你這個親人,想必很想念你。人老了,什麼都越來越多,只有時間越來越少,想孩子、孫子也想得緊!"
「我不知道……我對爺爺的印象已經很模糊……其實,一切都很模糊了!"想著那個老是被她要著玩的大個子,夏天嘴角漾出甜甜笑容。
丁戟,那個她最思念的人,爸爸媽媽在她小時候就往生、爺爺總是深居簡出,在她短暫而少得可憐的記憶里,只有丁戟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玩偶。
但是……他也是出賣她的信任的大豬頭!她是那麼的相信他,在情竇未開的青春期前端,像所有的豈豆寇少女一樣,對愛情、或者說那似甜又澀的憎懷,總有那麼幾分遐想。
當時她的世界,幾乎都環經著那個高高、瘦削的大哥哥轉,在同學們艷羨的目光中,屋然她沒有父母的親憎,和爺爺那「老怪物」的斗爭又沒停過,但,她毋寧是幸福的。
因為,她有這麼個大玩偶。而這也是讓她耿耿于懷的地方,他……竟然這麼狠心的和「老怪物」串通,把她扔到那個鳥不拉嘰的鬼地方去。
這仇她說什麼都要報!這是她在被「關」進修道院時,一再告訴自己的承諾。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對他的印象已經淡然,當初應該向他要張照片的。
話說回來,當時懵懵懂懂被騙上飛機的她,又怎會料到這一別,就是漫長的七個年頭!
「我看那家伙八成不懷好意。」筷子叼在嘴邊,金花姨朝夏天使使眼色。
「誰……喔,他啊……我想,他可能覺得不甘心吧。想起自己早上霸王硬上弓的行徑,夏天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
「不甘心,怎麼說?」吃著素春卷,金花姨盯著丁戟的臉色,從來沒好過。
「哈,因為我把他的車當成出租車。但那時候我真的累慘了,又找不到爺爺他們……也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
一五一十地描述他當時的反應,夏天自己也覺得她當時真是挺惡劣的。
看他邁著大步穿過車潮,往餐館而來,夏天突然感到有種不知名的悸動,讓她的心跳快了幾拍。
「你說你搭便車,就是他的?」意會到夏天的意思,金花姨嘴角漾出笑意。
是啊,那時候我已經困得沒辦法了嘛,」無辜的解釋著,夏天自己也覺得挺牽強的。
像什麼呢,,黑豹……對了,就如同草叢內匍匐前進的猛獸,行進間流露出幾許野性……舌忝舌忝唇,夏天如此的在心里為他的矯健身手喝采。
「那有什麼好計較的?不對,他那德行,我才不相信他沒啥企圖咧!」喝著濃濃稠稠的羹湯,金花姨撇撇嘴說道。
「是嗎?"揚揚濃密的眉毛,夏天心底竄過一絲不尋常的悸動。
看他俐落地掠過幾個差點撞到他的人、還有端盤子的服務生,夏天雙手支著下顎,瞇起眼楮等著地。
她就在那里!
全身的肌肉部繃得很緊,丁戟知道自己若是聰明的話,就該立刻轉身離去。天曉得他還有一籮筐的事情該處理,壓根兒不該在這里……
但是……那對眼眸……就是那帶著魔性般的剪剪美瞳,讓他無法將她忘記。
車子在川流不息的車流間閑逛,他無法按捺那種像是相思一般的急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旅館。也在不知不覺問,將他引到她面前。
不管那是什麼,他都不得要弄清楚!對總是誠實地面對一切的他而言,與其在那里困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面對她,這也就是他來到她桌前的原因.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丁戟按著椅背,微笑地望著夏天.
「我看……我們也沒有反對的徐地,不是嗎?﹒﹒環顧擠滿食客的餐廳,夏天莞爾地回答他。「今天生意很好,幾乎沒空桌了。」
「你可以試試隔壁那家,他們的生意沒這麼好。﹒,挑著海帶吃,金花姨連正眼都沒瞧上他干眼。
"我希望在這里吃飯,比較賞心悅目."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丁戟的視線一直都膠著在夏天的臉上.
"隨便你.對了,早上謝謝你讓我搭你的車."忘記道謝了沒有,夏天聳聳肩膀再謝一次,反正中國人就是禮多.
「你要吃什麼時候?-服務生問道.
"隨便!"丁戟將注意力拉回眼前亮麗的女孩身上。,‘你……你打算一直都住在旅館里?"
訝異地抬頭望著地,夏天和金花姨對看一眼……‘咦,難道不行嗎?」
「呃……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敢置信的抓抓頸子,丁戟倏然閉上嘴巴。
老天,疹子……他可以感覺要命的燥熱正沿著血液往每個細胞蔓延……
不會吧?剛剛就已經莫名其妙的發作過了,現在怎麼又來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橫過大半個桌子,金花姨不客氣地俯身瞪著他.
"嗯,如果你想找工作的話,或許我可以幫忙."搔著止不住的癢,麻,丁戟期期艾艾地解釋著.該死,今天是怎麼回事?先是疹子三番五次地發作向來辯才無礙的他竟然會結巴!
"年輕人,我叫丁戟.你呢?"
"我叫桑瑪."
"桑瑪?"
「是啊,我爸爸幫我取的名字,媽媽都叫我‘summer."
努力回想父母的容貌,夏天再怎麼想,還是一片模糊,只有相片中的人影。
"喔,桑瑪,很的名字.我真的可以幫你"想到她住在那麼一個小旅館里,丁戟還是不放心.現在這個社會,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即使是面容不得和藹,吃齋念佛的人,誰曉得她會不會包藏禍心?所謂知面不知心.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老女人,丁戟更不放心了.
再說,這女孩這麼稚女敕越想越不放心,丁戟真想拉了她就走.邊搔著領口邊緣的搔癢,丁戟邊漫不經心地想著.
"年輕人,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我才要問你咧,你跟著我們想干嘛!"面對丁戟那昭然若揭的指控,金花姨也動氣了,反詰他.「你有什麼企圖?"
「我沒有什麼企圖,我只是擔心桑瑪年紀太輕,怕她誤人歧途。」"哈!那你又打算幫她安排什麼工作?檳榔西施,還是泡沫紅茶辣妹,難不成你想叫她去作公關公主?"看著他連連搖頭,金花姨的眉毛越挑越高.
"什麼?你這誤會可大著了!我"急著把話清楚,不請自來的疹子讓他全身發癢,連手機也湊熱鬧地越響越大聲.
「喂,我是。什麼?看護又跑掉了……我的天,這個月的第八個了,而今天……」瞄瞄手表,丁戟無奈地嘆口氣。「不過才十三號哪!」
和金花姨對看一眼,夏天聳聳肩繼續進攻好最愛吃的清蒸毛豆臭豆腐.但那家伙的話,不時地飄進她耳里.突然熟悉的名字跳了出來,讓她愣了一下.
"是,老爺子,是我是丁戟.我知道她羅嗦,但她是奉命行事,醫生認為"一再被打斷,丁戟听著老爺子的抱怨,但不知道如何解決.
丁戟……他說他是丁戟,那麼他口口聲聲叫著的‘老爺子」……悄悄放下筷子,夏天兩眼骨碌碌地盯著地看。丁戟……他是丁戟?
"夏天小姐還沒到是我知道,我會加派一些人去接她.我曉得可能會是好,我會加緊腳步.老爺子,你火氣不要這麼大,看護的事我會解決,我會安排新的"听著老人大發雷霆,丁戟可以想見醫院里,老爺子周遭的人可能會有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