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于飛確實很有做記者的天賦,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倔性子啊,讓向曉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果然有外遇了吧!」于飛十分肯定,「我就說那人,我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他是衣冠禽獸,何況這兩年眼見著他越發的陰沉了。」
向曉就納悶兒了,「我說于飛,你看人怎麼那準啊?誰都說向家的那個簡頎啊,這兩年越發拔尖兒了,性子內斂,處事圓和,我自己看也覺得這人其實頂不錯的,怎麼到你嘴里他做人就那麼失敗呢?」
于飛猛的喝了口酒,「切,本大神看人就從來沒錯過,他那樣吃過苦的男人,就不可能有一份單純的愛情。」
向曉受教的點點頭,「那大神你看程振這人怎樣啊?」
于飛嘿嘿笑著,「至少在我面前他稱得上一句,振振君子。」
向曉撲哧一笑,「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雷聲隆隆震百里,發自南山向陽面。為何遠離家,不敢稍有休息?勤奮的丈夫,回家吧回家吧!
向曉說,「你就是那望夫石?」
于飛面上一陣恍惚,像是忽然醒過來似的,「向曉,至少現在的他我願意等,那個家只要有我在,他就可以有地方‘歸哉’,不是嗎?」
向曉動容,素來大大咧咧的于飛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這樣燈光迷離的酒吧,這樣寂寞孤清的愛情,她忽然有了淡淡的傾訴的。
「于飛,你說是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我們倆能做朋友,總該是有相同的地方吧!」
于飛挑眉看著她,「相同的地方?一樣愛吃愛玩愛鬧?」
向曉笑,「是,認識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還只是第二,特樂呵。」
于飛不屑的「切」了一聲。
向曉拿起桌上的酒,那一杯色彩絢爛,最好看,也最醉人,她一口一口的喝著,並不急,像喝白開水一樣,漸漸就見了底。
于飛伸出大拇指,「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向曉笑著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主中,在前上處。」她又吟詩般說著,「此人相貌真威武,他正率領干戚舞。太陽中天正當頂,他還舞在隊伍前。」
于飛在一旁怔愣的看著她。
向曉眼眸流轉,笑著說,「于飛,你們都說他是殘疾,雙腳不便,我跟了他怕是要吃苦,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在心里想起他的名字,簡頎簡兮,頎和兮,我極容易弄錯,後來又想,簡兮其實也頂不錯的,又或者是形而上學,他在我眼里其實就是那種模樣,相貌威武,身材魁梧,左手拿孔笛,右手握雉羽。我跟你說你肯定也覺得女人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動物,我就一個人樂呵,可是兩年來,我從來都沒在他面前念錯過他的名字,簡頎,先在舌尖繞三圈,清清楚楚吐出來。」
她又說,「其實我心里一直覺得這是個美麗的錯誤啊!一直這麼認為的,可是不會和他說,甚至刻意避免犯這種錯,你知道為什麼嗎?」
于飛帶著些微憐憫的苦笑,他們之間的矛盾,向曉其實是知道得最清楚的吧!
也許一開始只是簡頎內心介意,慢慢的,就便成兩個人之間的禁忌。
于飛一把拍著向曉的背大笑,「你這廝,原來竟陷得這樣深,虧得本少苦口婆心忠言逆耳,你還每每嫌棄我聒噪,本少內心不忿,便偏要看你們兩人能修成什麼惡果,早知道我就不詛咒你了唄,現在好了,應咒了吧!」
向曉痴痴笑了起來,頭很痛,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她說,「于飛,沒關系,我才不會怪你,你自己還是個可憐見兒的人呢!」
于飛也笑,「得,今兒你損本少,本少都好好听著,不和你頂嘴。」
向曉趴在桌子上,臉色酡紅,咕嚕著,「于飛啊,我好像醉了,你得負責把我弄回去。」
于飛用力眨眨眼,嘀咕著,「我還醉了呢!」,便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振振,我醉倒在金色港灣了,你快來救駕。」然後「啪」的關掉電話。
于飛其實也有幾分醉意了,只是向曉已經醉倒,她便不敢再喝,想著怎麼著也得有一人清醒著啊,要不給人佔了便宜去了。
正無聊著,便拿了向曉的手機出來,翻看電話薄,從下往上翻,以J開口,便是簡頎了,她忽然就笑了起來,至少她還可以在電話薄里填上「振振」兩個字,而向曉啊,「簡兮簡兮」,怕從來都只能自娛自樂,沒個人堪寄吧!
表使神差,她竟然按下了通話鍵,當電話那頭響起低沉的男聲的時候,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吧,她于飛反正也是多事慣了的,也不差這一件,便光明正大的拿在耳邊听,「簡兮,你老婆在金色港灣喝醉了,你快來接她,要不就被人牙子拐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是于飛吧!我馬上就來,請你好好照顧她。」
幣上電話的于飛心中一陣落寞空虛,簡兮,向曉你看,真的很容易念錯的,所以偶爾念錯一次對方也不一定能察覺得到的,而且你以為人人都和咱們一樣念詩經念得通透?他就是知道你念錯了又有什麼關系?
可是內心又在反駁,如果簡頎真的知道「簡兮」代表的含義,他是否真的又會不介意?如果說的人是向曉?
于飛用力搖了搖頭,喃喃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便一個人咯咯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像個小傻瓜。」溫柔中帶著淡淡責怪的聲音響了起來。
于飛轉身看著程振,眨眨眼,「我才不傻,本少聰明著呢!」
「好好好,獨你聰明。」程振笑著說。
于飛站起身來,「我今晚也喝多了,去趟衛生間,你把向曉守著,可不許監守自盜。」她邊說著邊揮了揮她的小拳頭。
程振啞然失笑的點頭,「知道了。」
于飛這才滿意的離開。
「哎,于飛,喂我點水。」
坐在沙發上的程振微怔,看了看四周,揚手叫了侍者,「請給我杯清水,謝謝。」
清水來了,于飛還沒回來。
趴在桌上的向曉似乎真的很口渴,反復的以舌添唇,喉嚨里發出輕輕的聲音,似乎在抱怨于飛那家伙真靠不住,這樣帶著三分稚氣的神態讓他略覺熟悉,不由得心就軟了。
讓向曉的手可以踫到水杯,他在旁柔聲說,「向曉,水在這里。」
向曉卻絲毫沒有自己拿水喝的覺悟,反而是微微張著唇,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程振啞然,他就知道,于飛那家伙,永遠都只能讓身邊的人學到她身上不好的因子。
小心翼翼的扶起向曉的頭,將水杯放在她唇邊,她方才一口一口的喝著,總還是有不一樣的,程振想,她明明口渴的緊,卻依然不急不燥,有一種多一口不多少一口不少的灑月兌,只是如果讓在乎的人看了,難免讓人平白有些干著急的生氣,哪里像于飛,若是渴了,那便像是幾百年沒見過清水似的,咕嚕咕嚕巴不得一口喝到死,似乎真的就能看見于飛那樣猴急的樣子,程振不由得彎起了唇角。
「打攪一下。」身側想起冷森的聲音。
程振心頭微微一顫,回過頭來對對方微微一笑,有條不紊的放下水杯,將向曉小心的放回在桌上趴著,他還順勢用手拂了一下西裝外套,「你好,我是程振,向曉的朋友。」
「朋友?」似乎正壓抑著極大的憤怒,光線本就暗淡的酒吧內依舊可以看到他雙眼里燃起的火焰。
程振輕輕點頭,仍然是教養極好的儒雅笑容,「她喝醉了,你方便帶她走嗎?」
簡頎沒有看他,只是冷著臉將沙發上的向曉抱在自己腿上。
這時于飛回來了,「嗨,簡兮——」
哎呀,這次她真的不是故意念錯的。可是看起來真的很容易弄錯,于飛想,也虧得向曉竟沒有一次月兌口失誤。
見向曉歪坐在本來就坐在輪椅上的簡頎腿上,這樣子,看起來是不是有些狼狽滑稽?
「呃,要不我把她攙出去,給你叫輛車吧!」
簡頎冷冷的說,「不用了,我叫的車在外面。」
「哦,好。」像是天生少根筋,于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看起來,簡頎似乎十分不開心啊!
丙然,這些年來越來越顯陰沉了。
忽視周圍偶爾投來的好奇目光,同情的,嘲諷的,或者是帶著惡意的。
簡頎只是讓脊梁挺的筆直,臉上的神情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