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曉碩士畢業後到一所專科大學當了老師,一個月幾千塊倒也十分清閑,加上她本身也喜歡和年輕的孩子打鬧在一起,日子也算過得熱熱鬧鬧的。
她和簡頎分手後獨自去國外玩了兩個月,等她回國的時候,簡頎又出國了,便總有物是人非的感覺了,沒有人問她和簡頎到底為什麼分手,仿佛她和簡頎分手才是眾望所歸一樣,知道內情的人不提,不知道內情的人只道向曉怎麼會真的看上簡頎?每個人都一副「我早就猜到他們會分手」的神色。
向曉更不會提,像是她從未和一個叫簡頎的男人談過戀愛一樣。
于飛和她一起喝酒的時候會罵她狼心狗肺,向曉無辜的樣子讓于飛怒火更盛,然後就使勁兒的灌向曉喝酒,「你這人嘴里就沒句真心話。」于飛這樣說她。
向曉怒了,「我要不真心立馬就把你丫給滅了。」
不是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一樣的,她做了她能做的事情,奈何月老不作好,終究是兩無言,相對滄浪水。
于飛想灌她喝醉,哼,也不想想她向曉是誰,到最後被撂倒的還是于飛自己?
雖然如此,但向曉還是頭很痛,因為耍酒瘋的于飛勒著她的脖子,「向曉,你心里痛不痛?你痛你就哭出來啊。」
向曉幾乎被掐得沒氣,實在是忍無可忍,她一個擒拿手將于飛像沙包一樣丟在沙發上。于飛卻忽然哼哼嘰嘰的哭了出來,「向曉,為什麼你能像沒事兒人一樣?為什麼為什麼?我知道你心里難受,為什麼你還能笑得這麼欠扁?為什麼你可以不哭不鬧?為什麼?」
向曉輕而綿長的吁出一口氣,發誓以後再也不和這家伙一起喝酒了,折騰別人不說,連自己也一並折騰著。
她打了個電話給程振,然後靜靜坐在一旁,燈紅酒綠,她覺得有些渴,叫了杯清水,水杯是透明的玻璃杯,杯壁沒有一絲多余的紋路,向曉看著很喜歡,便拿在手上一口口的喝著,她喝的很慢,只讓人覺得她就要這樣喝到天荒地老一樣。
眼楮酸澀得直生疼,向曉苦笑,都是于飛這廝招惹的,自己戀情不順,便拿她來撒氣,著實是可惡。
不多久程振就來了,似乎來得有些急,衣服上少了他一慣的平整。眼中也帶了三分疲憊憂心。
向曉想這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認識也算是好幾年了,看著也曖昧到頭了,怎麼就總也沒有真正走在一起?
可見誰的戀愛都是千瘡百孔的啊!
送走了程振和于飛,向晚獨自一人站在步行街上,腳下是九宮格狀的普通板磚,向曉順著一條筆直的線走著,像是在走著獨木橋,幾次步履不穩,差點摔了,她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深。
夜幕漆黑,無星,只有一片圓形的月亮,她就想,今天大約是陰歷十五左右,然後又低下頭,用心走著她腳下的路。
這條筆直的線,大約是不可能一直走到頭的,會摔跟頭也在意料之中。
向曉撞到一個女人,她十分真誠的說著「對不起」,腦子里有些暈,她想人家一定把她當神經病了。
那女人卻只是客氣的扶了扶她,「沒關系。」
向曉抬著看著她微笑,那是個樣貌平整的女人,眉毛很淡,便顯得有三分虛弱。
那女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向小姐?」
向曉一怔,眨眨眼,卻沒有說話,認識她的人總是比她認識的人要多上那麼一點點的。
「我認識簡頎。」那女人說。
向曉便記起了,她曾經見過這女人,兩次是遠遠的看了真人一眼,更多的是無數張她和簡頎共處的相片,只是相片上的她多會化偏濃的妝容,並不像現在這樣清湯素面,再者時日也有些遠了,她的記憶都模糊了。
看吧,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向曉笑了笑,「姚小姐。」
姚婧點點頭,「向小姐有沒有興趣喝杯咖啡?」
向曉輕輕笑著,閑來無事,喝杯咖啡調劑一下生活也很好啊!
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在某一個寂寥的夜晚,同坐在一處寂靜的咖啡,細數的各自寂寞的心事。
人生多麼諷刺。
「對不起。」她說。
向曉笑了笑,「這世上能夠對不起我的人並不多。」
姚婧微怔,然後淡淡的苦笑,像眼前這杯苦咖啡。
原來是這樣驕傲的一個女人啊!
姚婧看向窗外,外面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但只要不對上對面那個女人的眼楮,她會好受一些。
「他去美國之前我們分手的。」
向曉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並沒有插話的打算。
「你不該和他分手,他並不愛我。」
向晚微笑,仍然不語。
姚婧咬了咬唇,她曾以為是她對不起向曉,並為此愧疚著,所以才會主勸邀請向曉來喝東西,可是才說了兩句話,她便知道自己是及不上向曉的,及不上她天生的驕傲矜貴,及不上她的鎮定自若,她忽然覺得自己錯的離譜。
于是這本來會是懺悔表達愧疚的約會,變成了她一個人的黯然神傷。
可是可以傾訴一下也是好的吧!對面的女人和她一樣曾經擁有並失去了同一個男人。
「我和簡頎是同一個山村的,他自小性情就有些怪癖,不大喜歡說話的,可是他很善良,他的腳就是為了救我才會斷的,那時我十歲他十三歲,山里醫療落後,便就那樣殘了,初中畢業後我沒有念書,便到這里來打工,十幾歲的女孩子,沒學歷沒關系,能做什麼?不過坐台罷了,後來無意中見到簡頎,他變了很多,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都不敢和他說話,後來才知道真的是他,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明知道他有一個快要結婚的女朋友我還是心甘情願的跟了他,你一定會覺得我很犯賤吧!」她苦笑著問。
向曉輕輕蕩著杯中的咖啡,「各人際遇不同罷了。」
姚婧微怔,自己以為悲慘的,幸運的,無可奈何的種種際遇,到了這個女人面前,不過一句輕描淡寫的「際遇不同」,只是際遇不同啊!一時間心中有千百種情緒,倒不知該如何理得清楚。
她呼出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本來心中有萬千的委屈,在眼前這個女人面前卻說不出一句,不會有同情,不會有感慨,甚至連嘆息一聲都不會有。
「我為他打過胎,兩次,他坦誠的告訴我,他不想要我和他的孩子,後來他要出國,我便出動和他提出分手了,他給了我一筆錢,然後就再也沒有聯系。」
向曉仍然只是表示她在听的微笑了一下。
姚婧忽然覺得自己是這麼的沒用,即使明知道簡頎並不愛她,可是他走的時候,她是多麼想听他問上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可是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她說,「我們分手吧!」,他便爽快的給了她一笑錢。
多麼可笑,他的腳是因為她而殘掉的,他們自小認識,即使並無太多交集,但勉強稱上一句青梅竹馬也是可以的吧!他是因為她才和他的女朋友分手的不是嗎?
他怎麼可能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
遇到向曉的時候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為了表達自己曾搶了她的男朋友而心有不安,希望能得到原諒?又或者是隱隱的想來炫耀一下,即使都是棄婦,但她仍然是勝利者?……
多麼可笑?多麼惡毒?
可是啊,現在才知道,她以為她是第三者,原來只是一個客串的小丑,簡頎不愛她,向曉更不會嫉恨她。
那麼她的存在在這個故事里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僅剩的不甘心終于在一個個淺然微笑中,碎了,碎得一干二淨……
眼淚就那樣肆無忌憚的嘩嘩落了下來,姚婧忽然哭得很傷心。
「他愛的是你。」她說。
向曉說,「我知道。」
「那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會分手?」不是因為她這個第三者呵,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可是為什麼還會分手?
向曉遞給她一張手帕紙,「因為人胸口跳動的一顆心除了愛,還會自尊,還會驕傲,還會不甘。」
姚婧怔然的看著她,那是什麼意思?
向曉笑了笑,伸手招來侍者買單,「那麼姚小姐,希望你幸福。」
姚婧急急叫住她,像是要急切的確定什麼,「向小姐,你現在幸福嗎?」沒有了他的你,現在會幸福嗎?
向曉微笑著看著她,「我一直在盡力讓自己幸福。」
留下還一臉怔愣的姚婧,向曉獨自走出咖啡店,夜風有些涼意,耳際的發絲輕輕拍打在臉上,向曉叫了一輛出租車。
沒有了他的她,怎麼還會幸福?
……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從後視鏡中看著這個忽然淚流滿面的女子。
向曉彎了彎唇角,「只是眼楮里進了砂子。」
罷上完課,教室外面亂哄哄,年輕的臉龐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向曉走到辦公室放下課本,輕喘了口氣,拿了水杯到飲水機前打了點清水,小心的喝著。
王主任走進來,笑著說,「我們這里就向老師教養最好,做什麼都不急不躁的。」
向曉笑著說,「主任,你這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