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磊回到房里,看到放在桌上的藥,想到安若怡還未喝藥,幾個大步上前端起藥碗。
安若怡也忍著痛緩緩坐起身,拉著被子遮掩赤果的身子,等著華磊把藥端來。
他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她才伸手要接藥碗,他又馬上把手收回。「你要自己喝可以,只要你不介意不能抓著被子的話。」
安若怡本可先將衣裳穿上,但那件輕紗也無法遮蔽自己,想了想後,她收回手,選擇緊緊抓住擋在身前的被子。
于是華磊捧著藥碗,拿著調羹,一口一口喂著她喝藥,光看她每喝一口就皺一次眉頭,他就知道這藥有多苦,他不舍的哄道︰「乖,這藥一定得喝,傷口才好得快。」
又喝了幾口,她實在忍不住嬌嗔道︰「好苦……」
他模了模藥碗,「不燙了,要不你大口喝了。」
「好。」安若怡伸出單手捧過藥碗,皺著眉、屏著氣,一口氣把藥喝光,還閉著眼打了個哆嗦,才把藥碗推了出去。
華磊在接過藥碗的同時,另一手塞了東西到安若怡的口中。
她睜開眼,舌忝了舌忝,皺成一團的小臉舒展開來。「酸酸甜甜的。」
「是山楂片,這樣口就不那麼苦了。」
「嗯!」安若怡點了點頭,孩子氣地笑了。
她這孩子氣的笑靨經常縈繞在他的腦海,沒想到經過了這樣的年歲,她的笑容未曾改變。
也不知是藥太苦,清醒了她的精神,還是酸酸甜甜的仙楂片讓她感到滿足,她比方才有精神許多。
安若怡背過身去,從一旁撈來抹胸,吃力地抬手想系上綁帶,卻一次、兩次不小心牽動傷口,痛得她忍不住倒抽了好幾口氣,額頭也滲出冷汗。
華磊發的輕輕托住她的手拉開,為她系上綁帶,她將一頭如烏瀑的長發撩至身前,讓他清楚看見本是白晰光滑的背上,如今布滿了傷口,像一條條血紅色的大蟲,惹得他的心陣陣抽疼。
「還、還有衣裳。」
她雖然側過臉,但他還是看見了她羞紅的耳根,連在他面前都如此害羞的人,為什麼母親就是要誤會她,還狠心將她打成這樣?
華磊幫安若怡穿上輕紗,雖然有衣裳蔽體,但輕紗遮掩不住多少春光,她回過身,立刻投入他的懷中,算是擋住了他的視線。「磊哥,方才對不住,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丙然,暴怒之後就會開始自責,他心疼地輕撫著她的臉頰。「傻瓜,我怎麼會氣你。」
「我們以後做事要看場合,畢竟人多嘴雜啊!」
「我會去向母親解釋,這事錯不在你……」
「磊哥,我不在乎娘怎麼看我,我的出身卑微,娘不喜歡我是一定的,我只要磊哥你信我、保護我就好。」
華磊多想緊擁安若怡入懷,可顧慮到她的傷口,他沒敢出力,只是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若怡,將軍府有些產業是當初皇上賜的,我想交給你管理,一來,你不用整天困鎖在將軍府里,免得母親又找你麻煩,二來,掌管了華府的經濟大權,母親總得多看你面子。」
他這般為她的心思,讓她感動極了,可也不免擔心。「可你這樣會惹怒娘的。」
「你听話就是了,你掌了實權才能保護你,這件事情我決定了,你就乖乖接受,其他人敢反對,就算是母親我也不會讓步。」
「磊哥,我是不想你跟娘鬧脾氣。」
「她讓人將你打成這樣,我不說話已經是盡孝道了,我已經決定好了,這事不容再說。」
安若怡看他似乎真生氣了,軟言道︰「我听話就是了,磊哥你別氣,倒是我這傷還要休養一段時日,你還能再考慮考慮。」但她也想著,或許有事情可忙,少待在將軍府,真能避開些麻煩也不一定。
「不用考慮了,你不說要開一間工藝坊,讓那些寡婦有個營生,我就趁著你養傷的時間交代人去辦,這樣你傷一養好,就可以開始工藝坊的工作了。」
她微抬起頭,伸出右手食指輕點了點他的胸口。
華磊低下頭望著她,輕應一聲,「嗯?」
安若怡在他的頰上印下一吻,才又嬌羞地躲回他胸前,輕聲道︰「磊哥,謝謝你,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她這嬌羞可人的模樣撩撥了他的心,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他這「意味深長」的一口氣,抬起頭又是丟來一抹風情萬種的笑。
「若怡,我看我們再多生幾個孩子,讓母親忙著抱孫子,沒時間來挑你毛病。」
安若怡一听,不依的輕捶了下他的胸膛。「剛剛才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現在我要收回,人家還傷著,你居然、居然想做那件事。」
華磊低頭在她耳邊輕笑道︰「女上男下,就不會傷著背了。」
「天啊!」她坐直身子,似是忘了自己穿著如何挑逗的衣裳,只顧著雙手遮臉嬌嗔道︰「磊哥,你別淨說這種讓人害羞的話。」她沒想到以往老實木訥的夫君,竟也懂得撩撥人了。
「我說的哪里錯了?況且眼前還是這樣活色生香的美景……」
一听,安若怡低頭看著自己,這才又意識到身上的衣裳有多輕透,連忙又是雙手抱胸,但或許是大動作扯痛了傷口,她皺著眉頭痛吟出聲。
華磊連忙輕手輕腳的再把她擁回來,讓她靠回自己的胸口。「好了好了,我不說渾話了,你小心一點。」
「磊哥好討厭,好壞!」她是真的痛,眼角都泛淚了,語氣自然也多有埋怨。
但那听在他耳中卻像撒嬌,他心頭滿溢的是對她的愛意、對她的心疼不舍。
「我討厭、我壞,你怎麼說都好,小心別傷到自己就好。」
安若怡此刻是十分滿足的,前世自從重逢後,她沒跟華磊過過一天像這樣的日子。「磊哥,跟我說說這十年發生的事吧,你本是被前朝皇帝點了兵,怎麼後來會投身義軍?」
「你想知道?」
她滿臉笑意,笑他的傻。「當然想知道,哪一個做妻子的不想听听夫君的故事,更何況我的夫君還是英勇的大將軍。」
即便是像華磊這樣老實的男人,听見自己的妻子崇拜地說著自己是英雄,依然是很受用的。「我的境遇啊……大概就是幾次天賜的好運造就的。」
「怎麼說?」
「到了軍營里,我跟幾個弟兄被分配在一起,上了戰場,誰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而一個皇朝的衰敗不是沒有原因,義軍勢如破竹,一路攻向京城,軍營里卻還有人想著磨空糧餉,剛巧被我撞見了他們的好事。」
「你沒有上報嗎?」安若怡知道以他的個性不可能悶不作聲,肯定會上報,但若往上呈報該是大功一件,怎麼後來會離開了軍營?
「我報了,但沒想到那是一個由上到下沆瀣一氣的大黑幕,我等著虧空的人就逮,沒想到卻等到一個埋伏劫敵軍糧車的軍令,我跟我那些弟兄本應該是劫糧車的先鋒,結果沒等到糧車,卻等到一批打劫完的流寇,我們以為是敵軍為了掩人耳目才扮成流寇模樣,上前就要劫糧,流寇當然不如訓練有素的士兵,但流寇人數眾多,直到我們遲遲沒等到第二路援軍時,我們才知道中計了。」
她震驚不已,也難怪前朝會覆滅,戰前貪污已是致命,還為了滅口連帶犧牲一整隊無辜的人,真是令人發指。
「那場仗打得很辛苦吧?」
華磊點了點頭,那些因他而死的弟兄們他不曾遺忘,新帝登基他收了皇帝賞賜後,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找到那些弟兄的家人,要給他們送去安家費。
「我們贏是贏了,但只剩下四個人存活,還拖著十幾車的糧食,我向余下的弟兄們道歉,是我害了他們,沒想到他們不但不怪我,還敬我勇敢不同流合污,他們認為那樣的人不跟也罷,認我為兵頭,要我決定未來去向。」
「那些弟兄就是陸風他們?」
「嗯,陸風有勇有謀,看我猶豫著要不要返家,他說,返家了說不定會被當逃兵論處,不如帶著這十幾車的糧食投靠義軍。」
安若怡真為華磊捏了把冷汗,如果當時他真的返家了,家鄉已毀,他回來也找不到他們,還可能真被判了逃兵。「所幸你听了陸風的話。」
「陸風的確助我不少,進了義軍,我們並沒有立刻得到重用,義軍那方也懷疑我們有詐,是想要竊取情報,剛開始不但派人監視我們,甚至還讓我們去進行一些隨時可能會喪命的行動。」
她望著他,卻沒在他臉上看見一絲怨恨,或許就是因為他這知命認命的態度,才能夠有今天吧。
「後來呢?你是怎麼當上將軍的?」
「艱困的戰役的確容易喪命,但若是贏了,就是大功一件,我們靠著一次次的勝仗贏得了元帥的信任,最後,元帥命我當前鋒將軍,執行一次更為艱困的任務。」
「那回的任務讓你立了功吧?」
「那一回也不知道何來靈感,我臨陣違反了元帥的命令,沒有由中路進攻,反而兵分兩路,左右夾攻、逐漸進逼,切斷了前朝兵馬的後路,由元帥另命的另一路前鋒文將軍正面迎上,打得敵軍四散潰逃,後來被我的兵馬全數殲滅。
「事後我才知道,傳令兵早被敵軍收買,傳達給我錯誤的軍令,幸好我歪打正著,元帥知道後,非但沒有因為我違背軍令而降罪,還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贊賞我隨機應變才是一個將軍應有的謀略,反而提拔我成了大將軍。」
華磊說得平淡,但安若怡卻有著驚疑,那個傳令兵真的被收買了嗎?會不會是有人看他一次次立下戰功,唯恐影響自己地位而設下的陷阱?
「磊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除了你的副將及陸風,你最好不要太輕易相信其他人,你想想,如果你當時戰死沙場,誰得利最多?」
「得利?一支前鋒部隊覆滅怎麼都不會是好事,我戰敗了,連帶文將軍也會打得十分吃力,或許我們都不會全身而退。」
「是嗎?隨後而來的文將軍真的沒有得勝的機會嗎?」
「倒也不是完全,畢竟我的部隊十分驍勇,我正面迎上敵軍,雖然不一定能夠得勝,但勢必會讓敵軍大亂陣腳,文將軍的兵馬再來到,勝負應該五五之間。」
「那還得是他來到發現你接收了錯誤的軍令,立刻想出應對的方法,才是五五之分吧,如果,他早知道前方是什麼情況,想好了怎麼應對呢?」
華磊被安若怡這麼一提醒,不由得陷入沉思,說來若真是這樣的情形,立功之人便是文鴻 。
可那回的任務因為他而大勝,為此,他還早文鴻 一步被封了大將軍,文鴻 是在後來的戰役之中立了功,才與他有了平起平坐的護國將軍的封號。
「若怡,這是個不該有的猜測。」
「磊哥,我說過了,我們不該害人,但不可不防人。」
華磊當然是相信安若怡更多,他一路立功,的確讓文鴻 的晉升延遲不少,當初若沒有他,文鴻 如今應該是武將之首的地位了,而現在,他們雖然平起平坐,各有了護國及安國的封號,但由皇上的賞賜看得出來皇上較偏愛誰。
原來他也有他要面臨的險惡,相較之下她的事可真是雞毛蒜皮了,想到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一心惦記著她在家里的處境,她的心更暖了。「磊哥,你就專心面對朝堂上的事吧,我會操持好家計,不讓你有後顧之憂。」
「你真是我的好妻子。」
「才不呢,我是會害你跟小妾感情漸薄、害你惹母親生氣的壞妻子。」
「母親那邊我本就該為你們之間調停,至于蘇霏雪,我向你解釋過了,本來她爹御史身分不對我產生威脅,但由于前朝貪腐導致亡國,皇上算是記取教訓了,所以御史一職就顯得重要。」
安若怡記得上輩子的確發生一件非常重大的貪腐事件,皇朝初立,百廢待舉,京城里許多商賈行賄官員,以求做朝廷的生意,那一次的事件掃蕩了不少商家,可是朝廷的差事不能沒人做,最終,京里只過了兩個月蕭條的日子,便又重新活絡起來。
想到這里,她突然有了點子。「磊哥,我接掌了華府的中饋,是不是所有資金任我動用?」
「那是自然,我也會交代下去,即使母親反對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我不會讓磊哥你失望的。」
「你這神秘兮兮的模樣,肯定是不打算告訴我你的主意,對嗎?」
「當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才能叫秘密。」
華磊當然完全信任她,對他來說,那些所謂的財富,都比不上嬌妻在懷來得令他滿足,她想怎麼做,他都會依她。
「好,我不過問,還會全力支持你。」
「磊哥,你真好。」安若怡心一喜,主動在他的胸口,輕輕的、極其挑逗的落下一次次的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