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
那一邊斬釘截鐵的聲音,讓林以綺心中打突。
沒錯。她是在說謊。雖然拿回合同後,她就聯絡了張經理。但對方以宿醉不舒服為明,把簽合同的日程推到了明天。一日之間,可能會有很多改變。也可能沒有。林以綺覺得是不會有。因為她有些看不起蘇耀。她不信這個擺地攤、混酒巴、玩敲詐的混混,有本事會去找到她們的競敵。但她又不敢賭。
因為蘇耀這個人讓她看不透。
甚至在蘇耀面前,換她像個小女孩似的,還有點笨拙。
以綺覺得自己好像掉進蜘蛛網的蝴蝶。原本一開始丟失合同還不是大事,但現在一層一層套上來,變成有可能泄露內容給敵手甚至丟失生意……一切就變得糟糕和嚴重。更可惡的是,這些嚴重是因為林以綺付了第一次覺得可以息事寧人的小錢。
也許這次該強硬點。
但以綺又覺得,只要交了錢,事情就終于可以到此為止。因為不會有再超出這張合同以外的其它的事了。
息事寧人。
很多人和她說過,這是很誤人的四個字。但林以綺就是奉行此四字走到了今天。
「我出去一下。」和擦肩而過的娜娜打了招呼,以綺抓起手袋奔往赴約地點。
以綺的父親是個頗有資歷的老教師。一生奮斗在園丁的崗位上,忍耐著腰痛,教學生們古今中外的歷史。
文革時,他還是年輕人。遇到很多辛苦事。
有些事直到今天,也未能求得平反。林以綺從不知事世時起,就記得父親終日埋首文件堆里寫著上訪的材料。
她理解父親,卻更心痛因為照顧著不懂得回頭一顧的丈夫而一輩子寂寞的母親。
有時候,你丟了一萬塊錢。你不服輸。非要向這命運討回公道。那麼你在這上面的時間,早早超越了那一萬元的價值。
人不能只單純為爭一口氣而活著。
吃虧我認,下次小心。
林以綺在這方面的思維不像個年輕人。
這並非軟弱,而是一種另類的孤傲堅韌。
但她周邊的人全都不能理解。以娜娜為甚。
娜娜早就覺得以綺瞞著她做了什麼。有蕭總簽過字的合同失而復返根本事有蹊蹺。而以綺接電話時那種不自覺抱肩的備戰姿態,更令娜娜警覺。
匆忙找借口也出了公司,娜娜緊跟以綺背後,看著白襯衫牛仔褲的黑發女郎,面無表情地進了銀行提款,娜娜抽冷子不備鑽出來一把握住以綺的手腕。
「林以綺,你取錢干什麼?」
以綺嚇了一跳,幾乎面無人色。
「你何時出來?不要這麼冒失。」這麼一按一握的,害得旁邊握著警棍的保全人員都警覺了起來。
「別人還以為你在搶錢呢。」以綺埋怨。「總是沒頭沒腦的,這麼沖動。」
「我是怕你讓別人搶走了錢!」娜娜板著面孔,把以綺拉去路旁的冷飲店。
兩個人同住久了,關系就會像家人。同事、朋友間不好問出口的話。娜娜卻全無顧忌。
「是不是和那個回來的合同有關啊。」娜娜恨得牙直癢。仔細想想,合同既在喬朗手中。若是肯給,自己上次去要是,也該給了。既然不肯給,怎麼又讓以綺拿回來了。
一定是趁機要了錢。
沒想到還沒完沒了了。
看著娜娜變幻莫測的臉色,以綺安慰,「事情到此為止,也算是結了。我去把錢給他,打發了他。這種人總是不能得罪。你趕快去守著張經理看能不能快點把合同簽了。不就沒事了嗎。」
「放屁!」娜娜難得粗魯起來,「你賺的錢是天上掉雪片來的嗎。我們朝九晚五只是天天坐著吹冷氣嗎?連那種老女人泡酒巴都要陪著笑臉跟著去。就算蕭總在,他也不會讓他的手下,沒事受這種氣!」
一犯起擰脾氣,十頭驢都拽不住丁娜娜。
包遑論一個林妹妹似的林以綺呢。
娜娜高跟鞋踩得鏗鏘有聲,整個人憤怒的好像霹靂玫瑰。以綺害怕又擔心,只能緊步慢跑的跟在後面。攔不住盛怒中的娜娜一路殺向酒巴街。
「現在大白天的,他不見得在這里。」以綺只能攔著。
「你別管。」娜娜一推以綺,自己踢門而入。發起火來,顧不了其余。好在白日里的酒巴街,確實人客稀少。只有小貓兩三只的服務生,閑站著聊天。
「我問你。」娜娜向之前也看過的酒保一揚下巴,「喬朗呢。」
服務生們有點拿不準這盛氣凌人的卷發美女和喬朗到底什麼關系,低聲私語︰
「他交新女友啦……」
「不是吧。喬的馬子是隔壁PUB里的小舞。」
「我怎麼听說喬哥是GAY,蘇耀不是他的人嗎。」
「蘇耀是他弟弟吧。」
「那怎麼姓不一樣?」
「嗨。同母異父唄。反正正牌女友是咱們店的瑪莉安。」
「是小舞吧。」
「瑪莉安。」
娜娜越听越怒,混蛋!人渣!流氓!勒索犯!
當下越發生氣,一巴掌拍上櫃台,「他是不是在這里上班!」
「是沒錯。」酒保皺眉,「不過他是小時工。每周五六日這三天人多時才會來。現在恐怕還在搬家呢。你在這兒找不到他。」
「我才不管什麼臨時和正職!你們雇用這種勒索犯就是你們不對,用客人掉落的財物,敲詐客人!不把喬朗找來說明白,我立刻打110報警!」
娜娜其它都還好,最不能容忍別人的威脅。
別說是合同了,就算是果照!她丁娜娜也不怕!哪有讓人握住七寸一再敲詐之理!娜娜就是有那種「就算理虧在我,也能硬撐到底」的脾氣,何況這件事又是對方的錯。
當班經理听到動靜趕了過來。「怎麼回事?趕緊給喬朗打電話。一天兩頭招些鬧場子的。他到底想不想干了。」
服務生替喬朗辯解,「上次鬧場子那些人是為了蘇耀。不是喬朗的事。」
當班經理哪听這些,「蘇耀的事不就是喬朗的事麼。我分不清他們倆。你讓喬朗趕緊過來把這位客人的事說明白了。別真把警察鬧過來。」
開酒巴,最怕被警察惦記上。雖然他們是正經有牌照的店。但這種夜店難免人多混雜。總有幾個客人會是未成年的、偷偷磕了軟性毒品的、有買春的、有賣春的,他們趕不走也不想趕。水至清則無魚,沒有些咸的素的、客人來酒巴干嘛啊,不如自己在家里開兩瓶二鍋頭算了呢。
何況,蘇耀長得招人。能招來不少女顧客。經理心里有好幾套帳,根本不想趕蘇耀走。再說蘇耀也不會打架。鬧不起太大。經理還想培養他學學調酒站吧台呢。
喬朗就不一樣了。
他人高馬大,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不過是個臨時工,但店里的服務生居然全都服他。經理看他礙眼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次有客人對送酒水的蘇耀動手動腳,喬朗的拳頭先招呼過去了。把經理的膽都差點嚇出來。還好那人理虧在先,也是混街上的。不會走官面解決,但事後也招了人來鬧場。經理正心煩要怎麼打發喬朗呢。
娜娜就撞這當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