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雖然傷了頭流了不少血,但沒有大礙,只是暫時昏迷,但驚悸的原因居多,經過洛琌玥的醫治後已可返家。
雷朔夜讓人將老伯送回後才算真正松了口氣,接著便隨著侯府來接他的人離開了洛家醫館。
「你怎麼認識軒毓侯的?」洛琌玥可沒忘了問原由,雖然師妹常在郡主府進出,但要認識一位侯爺也並不容易。
洛欞罌覺得如果老實說出皇上交付的任務,師兄一定會大發雷霆,所以她只說了部分的事實,「軒毓侯是郡主的好朋友,我最後一次為郡主彈琴是在她的花宴上,那時意外救了侯爺,于是在郡主的牽線下,我得以進入紫微院成為琴師。」
「我不是說過回軒毓城你不用擔心生計問題,無須再做琴師的工作?我當初答應讓你去郡主府工作是因為郡主會保護你,可這個軒毓侯,我不放心。」
又來了……洛欞罌十分無奈,還月復誹了師兄好幾句。
她都多大一個姑娘了,為什麼師兄還這麼不放心她?整天在她身後管她這個管她那個的,他不愛讓她獨自上街,說什麼街上亂,所以她出門采買的時候,十次有九次他都要跟,剩下的那一次則是因為有師父陪著。
年紀大了些後,她開始在醫館幫忙,但舉凡會傳染的患者,師兄都不讓她近身,最後她只能躲在櫃台後幫忙抓藥及收帳。
要不是有一次在樂坊巧遇,她和當時扮成丫鬟溜出郡主府游玩的雪罄相識,雪罄得知她想月兌離師兄的管控,才說要幫她引進郡主府當琴師。
那時她也拜托師父幫忙說話,兩個人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說服師兄讓她去郡主府工作。
而進了郡主府,她才知道那個丫鬟原來就是郡主虞雪罄。
洛欞罌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她知道自己很美,對她露出惡意眼神的男人她見多了,而雷朔夜對她卻不曾有過這樣的神色。
她承認雷朔夜會因為她的容貌多看她幾眼,但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因此她認為師兄實在多慮了。
「侯爺是貴人,見過的美人多得去了,我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稀奇。」
洛琌玥可不這麼想,見多了不代表不感興趣,而且剛剛雷朔夜與他對視時是目空一切的,但不代表自己會被他的眼神嚇著,乖乖將心愛的女人讓給對方。
對!他愛著洛欞罌。
他不知道自己對洛欞罌的兄妹之情何時變了質,他只知有一天她笑意盈盈的跟他說飯菜都做好了,有他最愛吃的菜時,他突覺心上一陣震撼,如果每天回到家都能見到這樣的笑靨,再多的疲憊都會消失吧!
知道有她在家里等他的感覺,就像有妻子等著他的心情一樣。
「總之我不希望你到紫微院去當琴師。」
洛欞罌總覺得師兄對她過度保護了,這一次她很堅持,「我已經答應了侯爺。師兄,我是個大姑娘了,能為自己做決定。」
洛琌玥一股怒氣全憋在胸口,欞罌這是為了雷朔夜而違逆他嗎?「欞罌,那個男人對你有意……」
「師兄!侯爺是正人君子,我救他的時候他中了合歡散,在那樣的藥力下,他都沒有對我做出逾矩的事。」
「合歡散?一個男人中了合歡散你居然還接近他?你不知道合歡散是什麼東西嗎?你這麼多年跟在爹的身邊,藥學都白學了嗎?」一听到洛欞罌與中了合歡散的雷朔夜曾經獨處,洛琌玥便像發狂似的扣住洛欞罌的手,怒斥著她。
洛欞罌從沒有跟師兄吵過架,但今天師兄從見到雷朔夜起就刁難他,一直到現在不論她為他說了什麼,師兄依舊不信,這讓她也揚聲辯駁了起來,「師兄!我知道侯爺是什麼樣的人,而且進紫微院當琴師也是我自己想去的,你該知道我不願意,誰也無法逼我。」
洛琌玥因為她的話而怔住,扣著她的手也放松了力道,洛欞罌這才收回手,她余怒未消,「師兄,我希望你以後能更懂得尊重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說完便轉身離去,她才剛回來,還有一大堆行李要整理,不想浪費時間與師兄吵架。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洛琌玥對雷朔夜的出現更覺憂心了,他有一種感覺,欞罌從來不屬于他,未來……似乎會離他越來越遠了。
紫微院花園里的擷碧亭一向是雷朔夜休憩的地方,午後,他喜歡拿著書冊適意的倚著亭柱看書,有時則會在亭中央的石桌上下玲瓏棋,再有時,則會自己煮茶品茗。
今天的擷碧亭里多設置了一座琴桌,洛欞罌正在為他撫琴。
風微揚,桃花暗送芬芳,勾起了他的心思,倚著亭柱看書的他早已無心在書冊上,耳邊倏地傳來熟悉的曲調,雷朔夜一怔,是《弱水吟》。
七年前,他受了傷被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女孩所救時,曾在房中听見女孩撫琴,後來他便與她聊起了琴曲,他告訴她,他最愛的曲子是《弱水吟》,甚至還教了女孩怎麼彈奏。
後來他入朝為官,也當了紫微院家主,如今想起,他已許久不曾再彈奏《弱水吟》。
弱水意指情愛之河,時而凶險如滾滾江水,時而輕緩如流水潺潺,隨著這樣的意境,有時奏來琴音似要引來風暴卷起漫天風雪,有時又似弄風搖雪,低低吟訴,只余絕音回蕩。
他十分喜愛這首曲子,然而這首曲子末尾太過悲傷,原意是《弱水吟》的譜曲者最後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因此,他自創了一段小小的變奏,不想讓《弱水吟》結束在遺憾之中。
悠閑聆听著洛欞罌優美琴聲,音未盡、聲未罷,弦鳴在指間流蕩,可突然卻變了意境,好似琴音有體無魂,這是撫琴者失去了專注力的結果。
他將目光轉移至她的面容上,果然看見神游太虛的洛欞罌。
她不知怎麼突然失去了專注,手上還在撩動著琴弦,但心思已不在琴曲上了。
「你不專心,在想著什麼?」他出聲喚了她。
洛欞罌被突然出聲的雷朔夜所驚,手一滑,指下的琴弦也同時斷了弦,繃斷的琴弦如兩把利刃劃開,其中一把劃過她的右手心,洛欞罌吃痛,立刻縮起了手。
雷朔夜立刻放下手中書冊上前探視,男女有別,洛欞罌自幼被師父及師兄保護得很好,何曾被一個男人緊緊握著手探視傷口。
「來人,去取藥箱過來。」
雷朔夜對亭外侍立的奴僕下了命令,亭外的奴僕屈身應命,不一會兒便送來能處理這類小傷的藥箱。
藥箱放在亭中石幾上,雷朔夜熟練的為洛欞罌拭去血跡,知道上藥會痛,還放輕了手腳。
洛欞罌該收回手的,但她收不回,除了是他緊緊拉著她的手以外,還因為她看著他輕皺著眉為她療傷,好像真的很擔心她一般。
看著他的模樣,她輕笑出聲。
雷朔夜抬起視線望向她,不痛嗎?她怎麼還笑?「欞罌姑娘笑什麼?」
「欞罌只是想著……侯爺一向都這樣親力親為嗎?」洛欞罌以自由的左手指了指她的右手,雷朔夜仍緊緊握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開。
「要不,你能自己來嗎?」拭去了血跡,他繼續為她的傷口灑上傷藥才覆上紗布,接著邊替她纏上紗布邊說︰「《弱水吟》是一首需要十分專注的曲子,你想著什麼失了神?」
《弱水吟》?她彈奏了《弱水吟》?她彈了多久,彈到變奏的地方了嗎?若彈到了變奏之處,雷朔夜肯定立刻認出她就是當年救他的人。
她怯怯地抬眼看向雷朔夜,見他神色無異才放了心。
「我很喜歡《弱水吟》這首曲子。」
「喔?」雷朔夜很意外,原來她也喜歡這首曲子。
「我喜歡《弱水吟》這曲子所描述的感情,有喜、有悲、有苦、有甜、有酸、有澀……只可惜,結局不甚好。」
「的確。」
但洛欞罌很喜歡雷朔夜變奏過的曲子,她從七年前听過後就念念不忘,那是即使自己學會了曲子,也學不來他彈奏出的韻味之懸念。
「如果有人可以將曲子結束前的那段樂章變奏,給這淒美的曲子一個好結局的話,我想听。」洛欞罌不能明說,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試看看能不能讓他為她彈奏。
不過,她終究是失望了。
雷朔夜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然後轉移話題,「欞罌姑娘,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有心事?」
或許是她暗示得不夠明顯吧!洛欞罌有些失望,不過她轉念一想,她現在在紫微院當琴師,應該有得是機會再听他彈那曲《弱水吟》吧。
心一寬,她便老實地回答了雷朔夜的提問,「師兄不許我來紫微院當琴師,所以我跟他起了爭執,我們已冷戰好些天了。」
處理好她的傷勢,雷朔夜命人收走藥箱,接著捧起她的琴端詳,「他擔心我吧!」
洛欞罌怕雷朔夜生師兄的氣,急著想為師兄說話,他畢竟是侯爺,得罪不得。雷朔夜見她模樣,揚手制止她開口,微笑道︰「你別緊張,我知道你師兄對所謂的‘達官貴人’是什麼想法。」
洛欞罌及雷朔夜都想起了他們初回到軒毓城那天在洛家醫館發生的事。
「欞罌姑娘,你別太信任我,或許……我真是帶著邪念的男人也不一定。」
他的話反而讓洛欞罌輕笑出聲,她掩著嘴,笑聲如鈴聲清脆,會這麼說自己的人能有什麼邪念,「侯爺現在對琴的興趣,怕是比對我的心思還大吧!」
雷朔夜放下瑤琴,或許是自幼學琴,他的確也很欣賞名琴,「這把琴並非凡品。」
洛欞罌輕撫著琴,這把琴跟著她不少年了,「這把琴是郡主送我的,我非常感謝她的知遇之恩。」
這就是她願意為了郡主來他身邊當眼線的原因吧!雷朔夜方才沒有說謊,他對洛欞罌的心思不是單純只要她到紫微院當琴師而已,但正因為他也知道她的目的並不單純,反而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他不想看洛欞罌是為了得到情報,而接受他。
「名琴不可以隨便修繕,你帶著琴隨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雷朔夜說完便徑自走開讓洛欞罌沒有機會細問,把琴收進了琴盒後,她抱著琴盒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