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睡得不安穩,反反復復地似做了一個噩夢。夢境里仿佛是一個人走著走著被水嘩啦啦地淋了個透,就像現在的雨後天氣般,依舊陰沉沉的像是在醞釀更大的一場雨。
椅子上已經放著被熨燙平整的連衣裙,透著米白色的蕾絲邊看起來青春洋溢,但似乎不太適合她的年紀吧?
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子,應有的沉穩與干練在尹清霧的身上都可以找到,但換上一套米老鼠的睡衣,再放下瀑布似的長發後就很難說了。
清晨的空氣,很新鮮。
尹母和余巧妍守在她的門口,一個拿著水果刀側倒在沙發上睡著了,一個拿著雞毛撢子坐在門邊睡著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地抽出她們手里的危險物品,放到了儲物櫃上。再轉身進廚房做早餐。
說她是米蟲,也不盡然。因為每天的早餐與晚餐都是她做的,她恪守本分地坐在家里似一個賢惠的妻子安靜地等待著良人的歸來。可是那兩個沒良心的女子,竟然還認為她的生活過于沒養分,需要一個男人來調劑一下。
但是……她想要大聲抗議的是,她自己並不覺得一個人無聊啊!
況且,她早就體驗過兩個人的世界是怎樣的,並且不抱有期望。
做完早餐後,她瞥到茶幾上的便簽紙,那是一個酒店的名字以及赴約的時間。
相親嗎?她的唇角微微地揚起,勾著淡淡的笑意,似在自嘲又仿若無奈地嘆息。她又不是沒相過,只是沒想到事隔四年,老媽又興起了這樣的念頭。
酒店位于市中心,因頂樓有個旋轉自助餐廳而聞名。
邁出車子,她望了一眼宏偉的建築,再進去。
電梯里空無一人,現在是早上來的人並不多。她很快便找到了尹母說的具體地址,1301。為何相親不約在餐廳或者茶座,而是直接約到房間里去?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一點?
她輕輕敲了敲門,沒有響應。
再耐心地敲了敲,還是沒有反應。
莫非她來得比較早?但老媽不是說陳先生昨晚就住下來了嗎?
真奇怪的一個人。
算了,反正是老媽說要她一定到達目的地,她已經到了,這不代表她必須要等到那個傳聞中的白馬出現吧?
自己點頭,轉身即走。
門卻「 嚓」一下打開了。
她頓住腳步,優雅地轉身,揚起完美的四十五度笑容,清了清嗓子微微頷首道︰「您好,陳先生。冒昧這麼早打擾您,但介于您與我母親昨日的約定,我在遲到一分鐘後的約定時間里趕來與您見面。」
沉默。
她微微皺眉,抬頭朝對方看去,頓然驚訝得足以把眼珠子瞪掉出來,「你……」
世界上的任何人,她都願意遇見,只除了眼前的這個人!
還記得她在拿了綠色本本的時候,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莫夕涯你個混蛋,下次再讓我遇見你就一掌PIA飛你!」
沒這樣邪門吧?昨天剛在雜志里看到他的名字,半夜又做了一個噩夢,早上就見到他了。果然是命里犯沖!
「尹清霧?」對方只套著一件白色的浴袍,頭發還濕答答的,手里拿著毛巾,眼里仿若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光芒。
不可思議!當然不可思議了!連她都不曉得怎麼好死不死會遇到他!
不對,她才不會遇到他。
「對不起先生,我敲錯門了。」她抱歉地朝對方一笑,轉身就走。
就這樣吧,當作互不相識的路人甲乙,你好他也好。
她的手腕卻被他猛地拉住,整個人腳跟站不穩地就朝他懷里跌去。
「嗷。」她的臉在他的懷里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我的眼鏡……」
黑色的邊框眼鏡在瞬間落到軟軟的毛毯上,無聲無息。
她馬上彎下腰去撿,他卻先她一步拿到手里。
「謝謝。」她憨笑了一下,欲從他手里拿。
他不理睬她,直接關門走到了房內,「才一年不見,就不記得我是誰了?」
清冷的嗓音里柔和了淡淡的溫柔。
她知道這只是他一貫說話的語調,並非只對她特別。她跟著走進房間。
很干淨的房間,沒有她想象里的凌亂衣物。散落在桌上的是一疊白色的資料。
「先生,我……」她想說他認錯人了。
可他突然的靠近,害她心突兀地跳快了一拍。她用力推開他,「干嗎靠得那麼近?」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我怕你視力不好,認不出我是誰。」他醇厚的嗓音仿若含著柔軟的絲,帶著魅惑的語氣讓人忍不住戰栗。
她知道遇著他的火眼金晶再裝也是裝不下去的,嘆氣走到沙發旁坐下,「我可是好心,假如房里有什麼人不方便的,我會不好意思。」
或許還有兒童不宜的畫面,她就算心理可以承受也怕看了長針眼。
「哦?」他雙手環著胸,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望著她,「你以為商務會所的標準房里可以有什麼?」
「先生,這個就不用我來講了吧。」她翻翻白眼,撿起自己的眼鏡戴上。
模糊的視線一下子清晰起來。
他的俊雅臉龐也看得更加清楚。
越是看他帥氣一分,她的心便堵一分。
上天真是不公平,給他富裕的家境,又賜予迷人的外表還有一個蒸蒸日上的公司。可她除了抱著自己的那間公寓外,什麼也沒有。
「我以為你是想念我,才來這里找我。」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
她推了推眼鏡,一臉的嗤之以鼻,「如果我知道這個房間住的人是你,給我一百萬我都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
說好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再見面,怎麼看怎麼個別扭。
心里想著老媽和表姐那兩張欠扁的臉,眼又一度掃了手里紙上的資料。在陽光的折射下,紙上的字跡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在1301的另外一邊,那個3字落筆的時候應該是筆不好,線很淡,幾乎看不出字跡來,仔細看去其實是一個少了一半字跡的8,因為另外一邊的痕跡還存在。
哦……不會吧?!
這樣的事情,也會烏龍地發生在她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她們故意整她的?
不對,她們對莫夕涯的印象僅只于一年前,談何故意?
「我要去的地方是1801,應該是筆誤。」她看後抬起頭。
卻意外發現剛才還似含著淡笑的人,現在看起來貌似很陰沉。
他怎麼了?
「一大早的打擾你,我很抱歉,不過我也不是故意的。」她說著模出一直在口袋震動的電話,「喂?老媽?還說呢!要不是你買那劣質的破筆我會遲到嗎?知道啦知道啦,你跟那匹白馬說一下,我馬上就到。」
幣了電話,她急匆匆地要朝外頭走。
他攔著她,眼底蘊含著不明的光芒,「白馬?」
「嗯,還不都是老媽,說要我去相親……」呃,她是不是說多了?尹清霧咳嗽了兩聲,閃到一邊道︰「莫夕涯,你知道,雖然我們離婚了但我也是很有行情的。」
他沒說話,只是斜睨著她。
「人家可是傳聞中的白馬王子,家世好,學歷好,事業好。嗯嗯,我一直都是不掉價的。」講完這一句,她的腰板也自然地挺直了,她干嗎怕自己的前夫啊,「就這樣吧,我走了。」
她起身又推了推眼鏡,背過他扮個鬼臉打開門走出去。
他沒有抓著她,她的心竟莫名地有點空,但隨即甩頭邁出去,「希望這匹馬不要太丑。」
忽地感覺到身後有一道沉重的吸氣聲,她偏過頭,雙眼馬上成凸出狀,「喂,你干嗎無聲無息地跟著我?」
莫夕涯站在離她半米的距離,眼神深邃得望不見底,淡淡的眸色里仿佛蘊含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是你的前夫,你就算再找一個也不能遜色太多吧。」
「干你鳥事!」她有點火大。
「級別差太多,我也會跟著丟臉的。」他淡淡地道。
她氣得牙癢癢,莫夕涯就是仗著這一點才囂張到現在,他的家世背景,他的上市公司,他的家財萬貫,每一點都讓人悶得喘不過氣來。她曾經發誓將來再婚的對象,一定要超過……哦,不,至少要與他持平,可是……世界上就只有一個莫夕涯,又怎能是她想找就可以找得到的呢?
因此在她老媽萬分鼓吹之下,她見過一兩個,不是個麻子就是個小白臉,她郁悶之余拍胸脯決定此生不嫁了。可這次還是拗不過,唉!
兩人一起走到1801的門口,她遲疑了。
如果里面那個人是豬頭呢?她一定會被後面那道冷風嘲笑羞愧而死。但若不是,她就揚眉吐氣了,走路也可以趾高氣揚一下。
但她不願意賭——所以她轉頭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走廊的盡頭便是電梯。
「你干嗎?」他跟上來挑高眉。
她笑了笑,有點妖嬈地拋個媚眼,「我還不都為了你啊,若是我相親成功了,讓你呆在一邊欣賞我們的你儂我儂,我還真有點良心過意不去。」
「哦,你也有良心啊。」他扯扯嘴角,一臉平淡。
她走進電梯,順勢按了一樓的鍵,電梯門徐徐關上。「有沒有良心也針對不同人而言,拜!」
門關上的最後一刻,他的手也沒有伸進來。
電梯里的鏡子清晰地映著她嘴角微微的苦笑,那笑仿若綻放的午夜棠花,美得苦澀卻只有自己可以看得見。
他不是她生命里的男主角,所以也不會像電影里的一樣,風度翩翩地在女主離開的時候連忙闖入電梯阻止,或許還有很HIGH的KISS情節,但他不是,一直……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