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婚訊、爹爹的怒氣、妹妹的眼淚把百合的心弄亂了,她真想學妹妹那樣拔腿就走,可是她不能,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被訓練著承擔責任和義務,因此她必須留下清理這團亂麻。
「爹爹,馮大人想要的並不是我,而是與冼氏的聯姻。所以娶我或娶碧籮對他來說沒什麼差別。」百合坐在父親身邊耐心地說服他。「您不必毀約,因為我們也需要這門親事來鞏固與朝廷的聯系。」
冼琥俍困惑地看著她。「告訴爹爹實話,你是不是被韋檠打動了心?」
冼百合笑瞪著爹爹。「您說什麼呢?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韋檠對我的那些瘋狂念頭不過是一時興起,根本不值得當真,我怎麼可能對他動心?」
「既然你能看出韋檠那些可笑的舉動是一時興起,為何看不出你妹妹對馮君石的感情也是那樣的呢?」
「不,碧籮不一樣。她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她是真的喜歡馮大人。她生性單純熱情,總愛闖禍,我們不可能一輩子保護她,如果把她嫁給馮大人那種穩重仁厚的男人,我們都可以放心,因為馮大人會給她最好的保護,您說是不是?」
「你能替妹妹著想,爹爹很高興。可是你呢?你對自己有什麼安排?難道你一點兒都不喜歡馮君石?」冼琥俍望著大女兒,她的成熟冷靜和高瞻遠矚總是讓他這個做父親的自嘆弗如。憑心而論,他希望將她一輩子留在身邊,可是他不能誤了她的終身,更何況他不能做毀約背信的事。
案親的日光彷佛能看穿她的心,百合回避父親的最後一問,淡淡地說︰「我只想永遠留在您身邊,保護我們的族人。」
「嫁給馮君石,你可以更好地保護族人。」冼琥俍飽經風霜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相信爹爹的眼光,你與他十分相配,你們倆都個性堅強,成熟冷靜。碧籮只是被他的豐采吸引,根本看不出他不適合她。如果讓他們成親,他的穩重謹慎很快就會讓她厭倦,而她的活潑好動會把他逼瘋,我不能做那樣的安排。」
「不會的,如果真心喜歡,他們一定能彼此遷就和包容。」想到妹妹傷心的眼淚,百合忽視父親分析的某些合理性,不遺余力地勸說著。
「不行,這門親事不能再改變。」冼琥俍站起身往樓下走去,以果斷的口氣終止他們的談話。「有些事不是靠遷就和包容就能解決的。」
百合坐在原處回味著父親的話,承認父親關于妹妹與馮大人個性不符的話也許是對的。可是不管怎麼樣,她要成全妹妹的心願。
***
听說百合回來了,馮君石拿著修改好的地圖興沖沖地趕來雷峒村。
自從他們訂下婚事後,他還沒有見過她,他希望親口告訴她他對這門親事的期待,地想看到她對即將成為他的新娘一事有何反應。
可是在冼家木樓上,大都老告訴他,百合到良德太守府找他去了。
錯過了她,令他很懊惱,跟大都老閑聊幾句後,他留下地圖急忙往回趕。
罷走到村外小樹林,他就看到碧籮獨自坐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
「碧籮,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他微笑著跟她打招呼。
「我在等你。」
她的回答讓馮君石十分意外。「等我干嘛?有事嗎?」
她從樹上跳下來拉著他,對董浩說︰「你別跟過來,我有話對馮大人說。」
董浩雙臂環胸,靠在一棵大樹上,看著她將馮君石拉到三丈外的樹下。
握著他的胳膊,碧籮才感覺到他並不像眼楮看到的那樣瘦弱。指尖下他粗壯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帶給她無比興奮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握緊他,靠近他。
而馮君石先是以為她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說,可現在看到她緊握著他的胳膊一言不發,不由得納悶了。「你有什麼事嗎?」他輕聲問。
「你不是真的要娶我姊姊,對嗎?」
她的話讓他猛然一驚,本能地掙月兌她的握持,防御地問︰「什麼意思?」
「你要娶的是我,是我要嫁給你。」
她突兀的話讓他一愣,還沒做出反應,身後大樹下的董浩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讓碧籮很生氣︰「你這個無賴怎麼可以偷听人家說話。」
董浩聳肩。「小孩子的胡言亂語誰想听?可是耳朵在這兒,我有啥辦法?」
「你很討厭!」碧籮狠瞪他,又轉向馮君石。「別理他,你听我說……」
馮君石惱怒地說︰「不要再說了,你弄錯了,我要娶你姊姊,不是你!」
碧籮美麗的眼楮霎時充滿了淚水。「你不會娶姊姊,因為她不喜歡你,她說她不會嫁給你,可是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
她的淚水和大膽示愛讓不善于處理這種事的馮君石感到很狼狽,雖然她的眼里充滿了敬仰和愛慕,但他一點兒都不喜歡,而她說她姊姊不想嫁給他的話更讓他不高興,可是,盡避她有點瘋狂,但她畢竟是他心上人的妹妹,他不能對她太粗暴。因此他按捺著心頭的不耐,對她說︰「回家去吧,小妹妹,不要再胡思亂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說完,他轉身要走,卻被她從身後抱住。「我就是喜歡你!」
馮君石將她把在自己腰上的手扳開,可她立刻又抓住他的袖子。他無奈的看了看已經停止笑聲的董浩,希望他來解圍,可後者卻裝作沒看到。
他只得再好言相勸。「碧籮,你是個可愛的女孩,我也喜歡你,就像對親妹妹一樣的喜歡,可是我更喜歡你姊姊,我要娶她,你明白嗎?那是不一樣的,所以快放開我,回家去。」
他哄孩子似的語氣刺傷了她,她拒絕放手。「我姊姊不想嫁給你!」
「那是馮大人跟你姊姊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董浩終于覺得這場鬧劇該收場了,因此他大步走過來,碧籮只看到他輕輕拉了馮君石一下,自己就被困在了一副寬大厚實的胸膛前,而她最愛的馮大人已經月兌出了她的視線。
「走開,你這個大黑熊!」她又跳又喊,可是身上並無任何禁錮,她卻逃不開這副寬厚的胸膛,氣得她直接撲上去,對著他拳打腳踢,可是不過三兩下,她就癱倒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而那個擋了她的道、害她手腳都在疼的大黑熊居然泰然自若地坐在她對面,皺著眉頭厭惡地看著她,彷佛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將麻煩扔給董浩後,馮君石急匆匆地往太守府趕去,他一點兒都不擔心董浩是否應付得了那個莽撞的女孩,卻萬分擔心碧籮所說的話是事實。
百合真的反對嫁給他嗎?為什麼?雖說第一次見面時他惹她不高興,可後來兩人相處得不是很好嗎?他心煩意亂地想,如果她真的不願嫁給他該怎麼辦?
不!他搖搖頭,他絕不接受這個可能,他會說服她,畢竟,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應該知道這個婚姻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他一邊在山道上快步走著、想著,一邊留意著四周,害怕再次與她擦肩而過。
幸好,當他趕回太守府時,她正在書房內等他。
「哦,你在這兒。」他站在門口喘氣,因看到她而高興。
她不解地看著他如釋重負的神情。「我也才到不久,阿宏說你出去辦事了,讓我在這里等一會兒。」
太好啦,他得記住獎勵阿宏。「我去雷峒村找你,大都老說你來找我了,我才又趕回來,真擔心再次錯過,那樣的話,我今天肯定會累死在追趕你的路上。」
她如黛似墨的雙眸凝著他,被他所描述的情景惹笑。「要不是半路上遇到報信的族人,我不得不趕去長林坡的話,我們不會錯過。」
她明亮動人的笑容帶給他甜蜜的感覺,她平靜低柔的聲音如春風般拂過他焦躁的心房,他的心漲滿了愛,可是,那仍不足以消除碧籮的話所帶給他的憂慮。
他走進來站在她身邊,關切地問︰「長林坡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就是兩個男人為爭奪一個孩子的父權而吵鬧。」
「父權?听起來很麻煩,你解決了?」
「當然。」她自信地說。因為兩人距離很近,他溫暖的笑容和深邃的目光環繞著她,讓她情不自禁地戰栗。這個男人即便只是靜靜地站在身邊,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溫暖氣息,而她發現自己正陶醉在那種氣息中。
他注視著她頸部跳動的脈搏和泛著紅暈的面頰,知道自己的靠近對她同樣產生了影響,不由得心情激動,俯輕聲問︰「怎麼解決?滴血試親?」
「沒有。」她像被催眠了似地緊盯著他深邃的黑眸喃喃地說︰「那樣做對一個五歲小孩來說太殘酷了。」
「那你怎麼做?」他的聲音近乎耳語,醇厚的音質進一步催眠了她。
「我要他們告訴我與女人在一起的時間,然後找出了誰是孩子真正的父親。」
「你真聰明。」
催眠在繼續,她感到頭暈目眩,呼吸沉重。「是他們笨得不會記日子。」
他的手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來,隨後,她被擁進他的懷里,他的聲音柔柔地在耳邊響起︰「你是不是也笨得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什麼?」他的懷抱跟他的笑容一樣溫暖迷人,跟他的聲音一樣令人陶醉,她迷茫地看著他。
他摟緊她。「你難道看不出,嫁給我是最正確的事嗎?」
「嫁給我」三個字如醍酣灌頂,她倏然驚醒,所有夢幻般的催眠結束,她驚惶地推開他,退離他的身邊。「不,我不能嫁給你!」
他喜歡擁她在懷的感覺,喜歡她的聲音,可是不喜歡她把自己推開,更不喜歡她所說的話。
「為什麼?難道你有心上人?是韋檠嗎?」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怒氣和妒意。
「不,我沒有。」她堅決否認。「我不想嫁給任何人。」
原來她真的不喜歡他,不願意嫁給他!
他注視著她,表情冷峻。「太晚了,婚事已經安排妥當,你只能嫁給我!」
知道他的冷酷是因為自己的拒婚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百合誠懇地說︰「這就是我今天來找大人的原因,讓我們一起來補救它。」
「怎麼補救?」
「碧籮喜歡你,你可以娶她……」
「我不需要你來做媒。」他目光如刀鋒般犀利。
百合沒有回避他的日光,冷靜地說︰「我們可以好好說話嗎?」
他深吸口氣,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你想說什麼?」
看到他克制的表情,百合在心里暗自嘆息,如果早知他有娶她的打算的話,她會早早地避開他,以避免對他造成傷害。
撇開心頭的內疚,她好言道︰「馮大人想娶我,無非是為了得到冼氏家族的支持,完成朝廷賦予的重任。如此,娶我和娶我妹妹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我喜歡你。」他打斷她。
從沒男人敢如此輕率地跟她說這種話。她瞪著他。「我與大人相識僅數日。」
「有的人認識一輩子仍是陌生人,有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彼此命運相屬。」
「大人以為我們是後者?」她驚訝地問,不明白他的自信來自何處。
「沒錯。」他肯定地說︰「所以我要娶你。」
他的目光溫柔真摯。她從沒想到,他短短的幾句話和輕輕一瞥竟讓她有頭暈目眩,心兒飛翔的快樂感。可是,她不能放縱自己,因為嫁人不符合她的志向。
「請你讓我把話說完。」她轉開話題,言歸正傳地說。
他則擺出洗耳恭听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