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峻太清楚此時是該抉擇完成任務或陣前倒戈的時候了,但他更明白只要趙貝茹待在他周身幾公尺之內,他的大腦便有一半的細胞將停止運作,無法思考。
所以他認命的找上趙君吟和趙婷芳兩姐妹。
「你的過去可真輝煌燦爛啊!頂著黑道大頭目的光環,想假裝查不到你的資料都難。」
趙君吟將請人查到的資料整份放在桌子上,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我真想不透趙家有什麼地方可能得罪到‘景福會’,更想不通為何會需要你親自出馬。」
趁著趙貝茹不在,趙君吟刻意與喬峻約在咖啡廳,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問清楚。
「這還是其次。」不怕危險硬要跟著來的趙婷芳,忍不住搶著說。「我們家現在已經可謂一無所有,也不怕你來偷或搶,但是三姐是我們家的寶貝,光看她和你走得這麼近,就足以讓我們食不下咽了。」
「我看起來有這麼可怕嗎?」喬峻面無表情的低下頭啜了口咖啡。
只要趙貝茹不在,他就是百分之百的喬峻。
「否則你以為我們為何只敢在公共場合的你見面?」趙君吟的語氣頗為無奈,但也顯示出弱女子不得不從的顧忌。
「我們倆只被你嚇一次便怕到現在,何況是從未見過世面的貝茹?話說回來,你想達到什麼目的就直說無妨,不必拐著彎以她作為對趙家的要脅。」
他愣了一下,敢情她竟把他想成這麼無恥的人?
見他臉色瞬間下沉,兩姐妹立刻噤若寒蟬,心想若非為了趙貝茹,也不必和這種人打交道。
喬峻看了真是有口難言,想到趙貝茹昨天還正義凜然的教訓他,就不由得嘆氣,只是礙于面子,他是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我沒有這麼下流,你們不必因為擔心激怒我而拖累她,不傷害趙貝茹是我對你們最基本的保證。」喬峻仍然是那副死魚臉,他給了合理的理由,「對于你們沒把我底細泄漏出來的決定,這算是優待。」
好傲慢的男人!說話的語氣竟仿佛是君臨天下的王。
兩姐妹才松口氣,喬峻的開口又使她們陷入神經緊張了。「不過,我們這種不問黑白,只懂得拿錢辦事的人,再怎麼說也還是要給雇主一個交代。」
「雇主?到底是誰出錢?要你辦什麼事?」思緒一向靈敏的趙婷芳腦中閃過幾許聯想。
「優待和免費是兩回事,你最好學著把嘴隨時閉上,別問一些我不可能回答的問題。」喬峻冷冷的斜睨她一眼。
「真是流氓作風。」趙婷芳忍不住小聲嘟噥著。
「我本來就是,而且從來沒否認過。」他還她一句。
這種壞得徹底的惡人,最叫人招惹不得。
「唉,算了,趁現在有什麼來意就直說吧!」趙君吟擺擺手。「我真想不通,像貝茹這種小時候听到虎姑婆的故事都會哭的人,怎麼能和你處之泰然?」
她猜他並沒有完全老實,但看來他顯然是不會欺負貝茹的了,所以她也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
「W&」可是你們趙家名下的企業?」他正有意結束惱人的話題。
「對,這件事是我經手的。」趙婷芳終于有開口的余地。「幾個月前因為經營不善而將公司結束營業。」
「問題就出在這里。」喬峻往椅背一靠,不顧眾目睽睽,公然在禁煙區點起一支煙開始吞雲吐霧。」這件事使得數百人失去生計,你們別問我是誰,但就是有人出錢要我代為討回公道,所以我來了。」
趙君吟對此並不熟悉,所以直覺望向小妹。
「八千萬哪!我們已經沒錢了,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麼救別人?如果另有辦法可想,我會這麼殘忍嗎?」
對于作這種委實不得已的決定,趙婷芳感到相當委屈。
「你們不必作戲給我看,見過你們家的人不可能相信你們已經窮途潦倒。」
喬峻瞪了想過來阻止他抽煙的服務生一眼,立刻嚇礙對方趕緊縮回去。
「事實就是事實,沒什麼好辯解的。」趙婷芳畢竟比較年輕,敢出口頂撞他。「自從我爸媽不幸突然去世之後,不僅龐大的事業無法接管,連遺產至今都懸而未決.我們根本不像表面上這麼有錢!」
喬峻聞言不禁狐疑,但卻覺得她們不像是騙人的。
難道看來富麗堂皇的趙家,竟成為幾個可憐女人惟一的安身之所?既是如此,就算是他以性命相逼也于事無補了。
最令他不解的是,偏偏出錢的人幾乎不計代價的要找趙家的麻煩,如果真有天大的仇怨,兩百萬美金盡可能請到一流的殺手直接解決這些老弱婦孺,何必還對他強調這件事不必急,難道對方有所顧忌?
重重疑點著實讓他的思緒陷入膠著。
「現在你知道事實了,只不過相信與否在你。」趙君吟打斷他的沉思,「我們無力拿出八千萬,你打算拿什麼交差?」
他發覺自己的資料太少,正考慮是否該提出來和她們討論,或許能理清這隱隱然的陰謀也說不定,但是趙君吟的話卻提醒了他,他一旦站在趙家這一邊,這趟任務肯定無法完成,消息若傳回美國,他要怎麼混下去?
別人的事還是少管的好!
「今天我只是來了解情況的。」喬峻還是留了余地。「至于我會怎麼處理,就不勞過問了。」
「總之我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接受命運。」趙婷芳別有心機的盯著他充滿猶疑、失去氣勢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倘若三姐發現他原來是登門找麻煩的大流氓,心里會作何感想?」
「對呀!听說流氓都是六親不認、窮凶惡極的。」趙君吟也會意的開始一搭一唱。
「哼!我看敢威脅流氓的也只有你們了。」他終于領教趙家姐妹的厲害,喬峻難掩神色不安的重重放下咖啡杯,暫時認輸般的轉身走人。
看著他走出店外,趙婷芳才再度開口,「二姐,你看到了沒有?我一提到三姐他就變了個樣子,還狼狽的逃走。」
「嗯,連杯里的咖啡都灑出來。」趙君吟看著桌布上的咖啡漬。
「我有種預感。」趙婷芳看向窗外。「這個大壞蛋的天敵出現了。」
「我有同感。」趙君吟瞥她一眼,深表贊同。
***
安安分分的上過兩次課,喬峻沒想到自己還滿能進入狀況的。
趙貝茹為了他這個「特殊學生」煞有其事的指定了練琴時間,他心想反正急也沒用,干脆就當這次是度假而安排了和她相近的居所,順便接受她慷慨借出的最心愛鋼琴,認真的練習起來。
他常常在想如果卡森知道他在台灣每天都忙些什麼,恐怕會笑破肚皮。
彼此住得近,生活起居也交疊在一起,自從她一次以突擊檢查為由探視他是否在練琴,卻發現他正吃著泡面,便不由分說的要求他到她家搭伙,而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孤男寡女老是黏在一起總有點奇怪,剛好紀采嵐的父母出國二度蜜月,趙貝茹便又一次自告奮勇,收留了暫時無人照料的紀采嵐。
「三人份的菜量我自己提不動,拜托啦!」
喬峻初听到時,還真有點不相信,但她可沒有說謊,以前三姐妹在家時,買菜的事就是由二姐一手包辦的。
于是,每天陪著她到超市買菜,成為他例行的工作。
有次他在嘗她的手藝,才正要再次稱贊時,她卻皺著眉,喃喃抱怨超市的種類太少,無可挑選,才會做得如此普通,讓他完全看在眼里,跟著作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來趙貝茹住所接她的變成一輛休旅車,而喬峻則笑嘻嘻的坐在駕駛座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瘋狂,也無法解釋為何如此想要寵溺她,反正他就是認為值得,即使這時他像個呆子股的傻笑也不要緊。
綻放笑容的趙貝茹立刻作了他意料中的聯想,
「咦!有了車以後,我們就可以去較遠的大賣場買菜,那里的菜色種類齊全多了。」
相處了幾天,變得和他比較熟稔的紀采嵐也蹦蹦跳跳的開門上車,她興奮的摟住喬峻脖子,「以後的假日也可以開車到比較遠的游樂園去玩了,叔叔好棒喔!」
「別的不會,就會撒嬌。」趙貝茹受托管教,不得不板起臉數落她。「不可以這樣強迫叔叔答應帶你出去玩。」
雖是低聲喝叱,听來卻一點威嚴都沒有,紀采嵐頑皮的朝她伸伸舌頭。
「我看你還是上來吧!這麼乖的小孩子偶爾調皮一下不要緊的。」
喬峻努努嘴,示意紀采嵐配合一點,坐到後座去。
趙貝茹听話的上車,紀采嵐卻人小表大的揶揄兩人。
「你們這樣好像一對幸福的小夫妻喔!我就像是你們撿來的小孩,被可憐的丟在後座,乏人問津。」
趙貝茹一听到她這麼說,便羞得滿臉通紅,但喬峻可不會任她欺負,他一邊開車,一邊置若罔聞的和趙貝菇「閑聊」,「听說她的父母好像是去夏威夷一個多月嘛!也就是說如果她不乖,我們拿棍子教訓她,傷痕也會在一個月內恢復,這樣她的父母就不知道我們打過她啦!」
恐嚇可是他的拿手本事。
「嗯,有道理哦!」這次換趙貝茹回頭朝她做鬼臉。
這句話比什麼都有效,紀采嵐立刻嚇得和貓一樣乖。
好半天,她才吶吶的擠出一句,「叔叔果然比較愛趙老師。」
嚇!
要不是這一段馬路很寬,喬峻險些打滑的方向盤可能就要撞上別的車子了。
現在的小孩都有這種功力嗎?
「算我服了你。」他承認威脅失敗。「等一下叔叔買冰淇淋給你吃好嗎?」
「這還差不多。」紀采嵐神氣的看向窗外,享受勝利的滋味。
「這樣就有冰淇淋?」趙貝茹不甘敗北。「原來我的魅力終究比不過一個十歲的小女生?」
喬峻趁著空檔別過頭看她,「你難道要我承認我比較愛你?」
趙貝茹的雙頰霎時飛上兩朵紅雲,當場尷尬得無以言喻。
「小心……開車……」她也只能以這句話應付他了,接著她趕緊低下頭反省自己多話的後果。
心頭升起莫名喜悅的喬峻倒是很大方的放過她,專心開著車。
「羞羞羞,男生愛女生!」紀采嵐又放炮了。
趙貝茹終于找到機會開口教訓她,以減輕沉默的尷尬。
兩個女生一時勢均力敵的斗嘴,看得喬峻在一旁哈哈大笑。
這景象正猶如是標準的快樂家庭。
可惜和樂氣氛很快就消失了,當車子轉進大賣場的停車場時,原本看好的停車位卻被另一輛車以惡劣的手法搶先插進去。
「先生,這車位是我們先等到的。」喬峻還沒發火,趙貝茹便先一步的搖下車窗,很客氣的向對方解釋。
對方走下車,一共是四個大男人,開車的一看是女人在說話,便打定佔便宜的主意,撒潑的說︰「這無關先後,而是技術的問題,技術差的只好自認倒楣了。」
喬峻的眼神立刻變得比鷹鷲還凌厲,他知道有人得倒楣了。
「看樣子你們也不是好人,我們可以不計較另找車位,但我還是必須告訴你,這種說法是錯的。」趙貝茹說完,回頭要求喬峻開走。
對方役想到一個女人膽子還不小,對話的年輕人正要走上前去,卻被另一人拉住——
那人看到了喬峻的可怕眼神,心中直覺別惹麻煩會好些。
趙貝茹回過頭來,見到喬峻眼中未及盡斂的殺氣,不覺好笑的拍著他的臉,「怎麼?想學他們耍流氓嗎?他們可不是你的學生,不會乖乖听你的話,何況上次連你的學生都敢砍你了,這時候你一個怎麼打四個?我們還是避一避吧!」
喬峻實在難忍沖動,他正想沖出去痛揍對方一頓時,趙貝茹的一句話卻讓他硬生生的收手。
「我最討厭別人使用暴力了。」趙貝茹轉頭對紀采嵐說。
不得已,他見對方沒有下一步動作,只好忿忿的把車開走。
不過他也因而見識到貝茹的正義感,原來她並不是對他特別,而是真的不怕流氓!
再度停好車子,走到入口,他心煩意亂的想抽根煙,卻發現香煙在車上。
「你們先進去吧!我有東西忘在車上了。」
他緩步踱回停車場,遠遠的卻看見剛才那群人正要動手砸他的休旅車!
「這些兔崽子……」
他念了聲阿彌陀佛,快步潛近對方……
十五分鐘後,他順利的回到趙貝茹身邊。
「壞消息。」他宣布。「我們的新車被別人不小心踫了一下。」
「對方沒事吧?」站在冷凍櫃前面的趙貝茹把手上的大蘿卜放下。
「還好。」他就知道她會先關心對方。「不過事情終究是對方的錯,經過理性溝通,他們決定合理的賠償我們。」
喬峻拿出四個皮夾晃呀晃的,趙貝茹看得霧煞煞。
隱約之間,她有種听到救護車聲音的錯覺……
樂不思蜀的日子沒過多久,到了深夜,他還是得接卡森的電話。
「老大,能听到你接電話真是一種榮幸啊!」卡森的口氣嘲諷。「距離上一次找到你,已經過了好久,你不會是又被誰暗算了吧?這麼久不聯絡,我會擔心的。」
口頭上說會擔心,喬峻卻一點也听不出來。
「我從未見過一件任務會困擾你這麼久的,到底有沒有問題呀?」
卡森還是主動提出質疑了。
「我的事不必你過問。」喬峻還是有他的架子。
「要多久搞定是你的事沒錯,但‘景福會’里也有一堆麻煩,你都不關心嗎?」
卡森的語氣中隱著挑釁,喬峻卻絲毫不察。
「你既是幫主,就多擔待一些吧!」他極不耐煩,以前卡森幾乎不曾拿這種小事來煩他,怎麼現在他人一走,偏偏麻煩就全都上門呢?
沒有實權的幫主,還得任勞任怨,有什麼意義?卡森忍著不敢說出來。
「還有別的事嗎?」喬峻沒有理會他的沉默。
「有。」卡森回復了正常。「那雇主改變心意,要求你盡快完成任務。」
「可惡……」他就怕听到這種事。
沉吟片刻,喬峻索性做出一個決定,「卡森,我看這樣好了,我給你一個帳號,你幫我提八千萬台幣給雇主,算是完成住務,事後再拿他的兩百萬美金補回去,反正我們也沒損失,至于台灣這邊,因為事有變數,我另有安排,就這樣了。」
交代了密碼掛下電話,喬峻反倒覺得心里一陣輕松,反正沒在外人面前丟臉,這件事就由他一個人頂下來吧!他相信卡森不至于會笨到在外面大肆宣揚才對。
「這還是頭一次任務失敗。」他自我解嘲。「這些錢就當作來台度假的花費吧!」
而這一邊,在「景福會」的卡森可一點都不輕松,他在掛下電話之後,咬牙苦思了半天,才下定決心似的拔了另一通電話。
「我是卡森,看來你似乎完全猜對了。」他承認。
「所以你也想通了?」對方的聲音低沉而篤定。
「看來你很懂得怎麼控制別人。「
「我從不勉強別人,有利則合,無利則分,是永遠不變的道理。」對方笑了笑。「何況我之前開的條件實在太優渥了。」
卡森聲音起伏不大的說︰「是啊!優渥得讓人既恨又愛,甚至甘願被你奴役。」
「別這麼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什麼不好,平時我也不會過問幫會里的事,你等于還是名副其實的幫主。」
「你的誘惑語氣就像是條惡劣的海鰻。」卡森盡量不去想背叛喬峻可能有的下場。「不過很有效。」
「過獎。」
「那麼我們之前談的條件還算數嗎?」
「當然,我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對方語氣依然平靜,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你沒有錢,我就無管制的提供,讓你有資本為所欲為,但是你也必須提供對等的條件,答應我如果喬峻真的轉而站在趙家那邊,就要派人把他做掉!」
「這個不必你提醒,我既然想當老大,就不容許有他的存在,幫里有的是一流殺手,只不過需要更多的鈔票才能激勵他們。」卡森有把握的說。
「可惜,我原本著重喬峻出名的狠勁,結果他還是栽在趙家姐妹的手里。」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卡森皺眉。「你和趙家有什麼仇嗎?如果是這樣,我大可以……」
「誰說你可以任意替我作主?」對方低喝道,「我不準你傷害趙家的任何一人!」
「這……」卡森實在難懂他的心理。
「為了怕你亂出主意,我還是告訴你吧!我只是想阜制趙家,讓她們沒有余力做別的事罷了,但是倘若趙家人都死光,我可就損失重大了,總之你別亂來。」
卡森還是頭一次听到對方的緊張語氣。
「隨便你,反正答應我的援助不要忘記就行了。」他被潑了一盆冷水,口氣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我沒興趣干涉別人的私事。」
「你也一樣,沒有我的命令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憑我的勢力,要弄垮‘景福會’可謂輕而易舉。」
再度掛上電話,卡森不禁嘆氣,「我這麼做,真的有意義嗎?感覺上怎麼好像從一個坑里跳出之後又跳進另一個坑呢?」
幕後出資的新老板,他甚至無從得知對方的名字,便被拿住要害的牽著走,他沒理由不相信對方剛才說的話。
「但‘景福會’已經是全美數一數二的大幫派了,他竟說有把握輕易毀掉這片基業?怎麼可能?除非動用軍隊!」卡森嗤之以鼻的喃吆著。
兩秒鐘後,他震驚的跳起來。
「莫非他和美國政府高層有關系,能隨時動用軍認?」
卡森開始不寒而栗,他確定這次自己肯定是跳進一個更深更大的洞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