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幽古,懸崖飛瀑,青山翠谷,沿山間小道循瀑而上,如在畫中。
「如何,很美吧?」笑盈盈地充當地頭上的向導,小北拈拈路邊的野花,卻不舍得摘下其中任何一朵,「如果不是太過偏僻,路又不好走,這里早就成熱門的旅游景點啦!」
「偏僻怎麼了,路不好走怎麼了?開發好了嘛!」張軍笑嘻嘻地勾住齊放的肩,見其不為所動,立刻將自己的大頭再接再厲地壓上去,卻被人冷冷一推,若不是手疾眼快扯住了路旁的樹,只怕真的要與青草遍布野花燦爛的大地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哎喲,好狠的心腸!」他受傷地捧住小心口,嚶嚶啜泣。
造作的樣子,簡直慘不忍睹到了極點。
「呵呵,張哥,你這是活該!」小北笑到花枝亂顫。
彼天明和劉藍修則是很有風度,視若無睹地走過他繼續往山上爬。
同他們匯合後,顧天明曾簡單將小北在章家的事告之了三人,要他們說話小心些,免得再勾起小北的傷心事。
可他說的是小心些,卻沒讓這瘋子張如此的……
「不過,放哥,你也真的太不給張哥面子了嘛!」笑夠了,小北湊到舉著數碼相機拍片的齊放身邊,笑眯眯地為某人講情︰「張哥是見你這兩天悶悶不樂的,才不惜犧牲帥哥形象,為放哥你……嗯,彩衣娛親嘛!」
「喂——」一旁的張軍不樂意了,隨手折根青草叼進嘴巴里,懶洋洋地走過來,「小北,我可不是老萊子,他也不是我爹親娘親,你可別弄錯了。」
「什麼老萊子?」齊放瞪他,直覺這不是什麼好話。
「老萊子你都不知道是誰?」張軍大樂,對著小北神秘兮兮地咬耳朵,「我說他是一個假中國人吧,吶,吶,竟然連老萊子都不知道!哦,這要是傳出去,這孩子可怎麼不臉紅——啊啊啊啊啊啊!」
耳朵被人家狠狠一擰,他放聲慘叫,聲震寰宇。
只能慶幸這里景色清幽,四下無人。
所以,隨便他大吼大叫咯。
小北捂著嘴巴偷偷地樂,索性不再管他們,小跑了兩步追上前面的兩個人。
「小北,累不累?」劉藍修笑著遞給她一瓶水。
「不累。」她有些靦腆地接過水,小聲道謝。
「小北,你這可是厚此薄彼咯!」劉藍修拿自己喝的水敲敲她紅撲撲的臉蛋,笑著朝她眨眨眼,「厚此薄彼,明白沒?」
她還是靦腆地笑,沒有說話。
「哥啊。」劉藍修提醒。
「……哦,劉、劉哥。」小北不好意思地喊一聲。
「這才對嘛!」劉藍修打個響指,卻突然听到一聲冷冷的「哼」,便朝著小北努努嘴,笑著眨眨眼,「啊,有人吃醋啦有人不樂意啦!」
小北抬頭順著他示意瞄了眼,立刻紅了臉兒。
劉藍修呵呵笑著,快走兩步,自己先去尋山探秘去了。
小北撓撓頭,慢慢挪近那個靠著樹叼著煙望著遠處瀑布出神的男人,卻不知該說什麼。
想了想,將劉藍修給的那瓶水遞過去。
男人挑眉。
「那個……」她硬著頭皮說,「山上不許吸煙。」
……
男人哼一聲,將根本沒點著的煙朝她示意。
她抿唇一笑,伸手拿下來,反手丟進肩上小背包上吊著的垃圾袋里。
「哇,小北,你環保意識好強哦!」一打一鬧跑過來的張軍朝她比比大拇指,順便搶了她手中的水,擰開仰脖子豪放一飲而盡。
此舉再次惹來兩枚白眼外加一聲不屑的輕哼。
小北卻是笑眯眯地再撓撓頭。
「也不是我什麼環保意識啦!」她紅著臉兒辯解,「實在是被嚇出來的後遺癥。」
「嚇?」齊放從背包再拿出一瓶水遞給她,有些好奇地問︰「誰敢嚇你啊?能嚇出環保意識……不會是上學時的老師吧?」
「是我二伯伯啦!」她笑著接過。
「你二伯伯?」張軍同顧天明若無其事地交換一個眼色,笑嘻嘻地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我初中的時候吧!」被三個人這麼目不轉楮地盯著,小北第N加N次地慣性臉紅,便轉身繼續往山上走,一邊微笑著繼續往下說︰「那年暑假,我二伯伯領著我七哥和小扮還有我來爬山,哦,就是這座山。那時候我七哥快十八啦,對什麼都好奇,他呀,趁著二伯伯不注意的時候,在山下的小店里偷偷買了煙帶上了山來,到了山頂趁著二伯伯畫畫——哦,我二伯伯可是我們這里很有名氣的畫家哦——七哥給了我一塊巧克力要我放哨,他說要嘗嘗對著萬里山河氣吞河山一番。結果我爬山爬得太累太困啦,吃了巧克力就放著哨睡著啦……呵呵,結果被我小扮告了密!我二伯伯很生氣,就把我和七哥丟在山上自己同小扮坐車下山去了。」
「後來呢?」齊放問。
「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十三耶!」有些可憐地垮垮肩,小北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我和七哥嚇得一晚上沒睡著覺!這山上有狼哦!我們又冷又怕又餓,身邊又沒有人,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兩張臉都哭成花貓啦!後來我爸爸知道了才趕來接我們下了山,從那時候起,我七哥不要說是吸煙,一見煙就會發抖。」
「哦,你是從犯。」張軍敲敲她腦袋。
「如果只是從犯還好說了。」小北嘆口氣,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歇歇腿兒,有些難為情地接著說︰「我爸爸那時候問我和七哥知不知道哪里錯了,爸爸說七哥是錯在山上吸煙,我卻錯在亂丟垃圾。」
「什麼垃圾?」劉藍修不知什麼時候又轉了回來,笑眯眯地插嘴。
「巧克力包裝紙啊!」小北不好意思地順順耳邊的頭發,「我爸對七哥說,男孩子想吸煙沒有關系,可吸煙之前要好好考慮考慮,會不會給別人增添負擔,會不會打擾到別人?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只考慮自己,要多為別人著想……呵呵,我那時小,爸爸說了一大堆,我沒記得幾句。」
「那怎麼說你?」齊放問。
「我?爸爸說,小北願不願意自己干淨的房間被別人亂丟垃圾弄得髒髒的呀?」她模模鼻子,顯然很是羞愧,「就這麼一句。後來爸爸告訴我說,凡事要記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就這樣?」一直沉默的顧天明開口。
「這樣還不夠啊!我和七哥那時候可是被嚇了餓了凍了一整夜耶!你可憐可憐我們幼小的心靈好不好!」有些氣呼呼地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男人,小北惱道︰「我才不過十三歲耶!」
「……原來有環保意識的是小北你老爹和伯伯啊!」張軍笑呵呵地拍手。
「是啊,就是因為有爸爸和伯伯叔叔他們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嘛,我們這些小一輩的孩子才能個個拿得出手咯!」很驕傲地仰起腦袋,小北很是得意,「我們這一輩一共十二個孩子,我最小,除了我,幾乎哪一個也是碩士甚至博士畢業的哦!」
「哇!簡直是高學歷家族嘛!」張軍敬畏地咋咋舌頭。
「是啊是啊,我二哥是律師,三哥是大學教授,四姐姐繼承了二伯伯的才華,也是畫家哦!你們有時間去名家畫廊轉轉,絕對有我四姐姐的大作!」她一個一個掰手指頭,眼楮又黑又亮,是真的為自己有這麼一堆兄弟姐妹而自豪,「就連和我同歲的小扮,如今也是空軍上尉了!厲害吧?很厲害吧?」
「……小北,你還有沒有沒出嫁的姐姐?」張軍听得眼中直冒光,握著拳頭問。
「呵呵,張哥你遲到了!我五個姐姐都很優秀的,早就名花有主啦!」小北被他的神情逗得格格笑個不停,笑了好一會兒,眼珠子轉轉,咳嗽一聲說︰「不過,我們章家還有一位沒出閣的好姑娘喲,張哥,要不,我幫你問問?」
「誰啊誰啊?」張軍立刻大喜。
「我二哥家的女兒啊!」她忍住笑,「她比我還大一歲,如今在上海讀法學碩士,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好啊好啊,那就麻煩你——章……小……北……」張軍突然明白過來,臉一拉,陰惻惻地將拳頭握得咯吱響,慢慢逼過來,「你今天死定——呀呀呀呀呀呀!」
被人狠狠一腳踢到了山花爛漫處。
「死的是你!」緩緩收回腳丫子的某人冷冷哼一聲,甩手繼續上山去。
「……放哥好帥哦!」小北小聲同劉藍修咬耳朵,「放哥媽媽要來看放哥的事有這麼可怕嗎?放哥怎麼這麼大壓力?好恐怖!」
「呵呵,比這恐怖多了,等你見到齊阿姨後就明白了。」劉藍修笑眯眯地吹聲口哨,步履輕快地追齊放去了。
瞥也不瞥那個佯暈死過去的自找苦吃的人。
「走吧,快中午了,你不是說山上如今有野味飯店嗎,我有點餓了。」顧天明拉她起身。
「可是——」小北是這幾個人中唯一還有點良心的人,為難地瞅瞅狼狽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有些遲疑。
「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顧天明淡淡一笑,握著她溫熱的手腕,繼續順著還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去,「誰叫他總是不知死活地挑釁齊放?」
……
小北嘆口氣,只好很抱歉地朝犧牲了的勇士揮揮手,再向山上行。
「小北,從沒听你說起你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顧天明仔細望著她輕松的神情,試探地開口。
「我不好意思嘛!」很臉紅地抓抓頭發,小北含糊地說︰「個個精英啊,只我一個笨蛋!如果是你,你說啊?」
彼天明見她神情真的是輕松,便微微放了心。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提,小時候我見人就說,弄得認識我的人見了我都說︰哦,是有十一個精英哥哥姐姐的笨蛋北來了啊……你听听,什麼話嘛,我漸漸就不怎麼喜歡提了。」沉默了一會兒,又語氣輕輕地,似是自言自語︰「我現在這樣子,哥哥姐姐們都不會希望從我嘴巴里說出他們的事情吧……」
「小北!」
「啊,我沒傷心,更沒難過啊。」她抬頭,很清朗地笑,眼角眉梢,都是陽光,沒有一點點的陰霾,「雖然我說我再不是章家的章小北了,可他們還是我的親哥哥親姐姐們啊,我心里永遠有他們的。」
彼天明什麼也沒說,只輕輕將她摟進了懷里。
……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只考慮自己,要多為別人著想……
他突然一陣惱怒,狠狠將這個只為別人著想的笨蛋妞兒抱住。
「顧……」
他突然緊緊的擁抱讓小北有些模不著頭腦。
「以後想做什麼也沒關系。」他一下一下溫柔地順著她挺直的背脊,仿如在安撫哭泣著的孩子,輕輕地說給她听,輕輕的,「什麼也不要考慮,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好。」
只要你快樂,即便是顛覆了整個世界。
我也喜歡。
……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