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說,你們的麻煩來了。」
天堂內,殷殘攪動著酒杯內的冰塊,漫不經心的說,很不當一回事,引得坐在一旁的季君影白了他一眼。
「你這口氣是在關心還是幸災樂禍?或者巴不得我馬上見閻羅王去?」把酒一仰而盡,季君影瞟了殷殘一眼後,便把視線調往齊彥宇和老板坐的方向問道。
「如果你硬要這想我也沒辦法。」說話的同時,殷殘突然專注地看著他,深邃的藍眸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怎,我還不知道什時候開始,對你而言,看一個小男生比你的生命安全還來得重要,讓你甚至連談個話也不願意正面看著我。」
他回過頭。「唆,說重點。」
「能有什重點?只能告訴你第一手消息,要你們小心一點。」
「你現在才說不嫌太晚了嗎?」狠狠瞪了殷殘一眼,他沒好氣的哼道︰「要不是我命大,恐怕等到掛點了還听不見任何好心的警告。」
「別這樣,你還在嘛!」
「哦?那改天我也來試試好了,等你親身體驗完再來跟我聊。」
「呵,你惱了。」殷殘有意無意的暗指。
「你這話是什意思?」季君影心下一驚。
「沒什,只是覺得稀奇罷了!」
「有什好稀奇的!你嫌吃飽沒事干啊?」刻意忽略殷殘的話有他悶悶的說。
「你這認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危險游戲呢?還是擔心齊彥字的安全?」
不留余地,殷殘直搗黃龍的戳破事情的表相,道出重點。
「殘,你……」
「可別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我認識你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要在我面前裝蒜太難了。」迷人的藍眸透出精光,意思就是說他已經把他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了。
即使殷殘的外表看起來是如此冷酷,甚至無情,但事實上,對天堂里的每一個人他都是悄悄的關心,因此才能看清每一個成員的本質。
這也就是之前他會特別照顧冷夜袂的原因。
當然,現在冷夜袂有裴灝陪在身邊,自然就不需要他的照顧,他也算是功成身退。
但是如今又多出這個影子讓他擔心。
這個影子,正在讓自己走向毀滅,卻不自知。
季君影愣了一下,有些倔強、死不承認地說︰「哼,裝蒜什?那不是我會做的事。」
殷殘啜了口酒。「人嘛,身在泥淖中總是不知道自己其實陷得有多深,有些人更是即使知道了也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和失敗。」
「你在說什!」
季君影開始有些急躁,殷殘的話一字一句,全都不偏不倚的打進他心坎,就像冰封已久的心被鑿開了一般。
「沒什,只是比喻而已嘛。」殷殘笑得漫不經心。「不過你比掉進泥淖的人還要嚴重,因為你已經走火入魔了,你以為你這樣能維持多久?」
「夠了,別對我說教!」季君影的眼神不自覺露出凶狠,他沉著聲音警告。
但殷殘可不怕他。「不對你說行嗎?縱容你這久,也該喚醒你了。」
「這不是事情的重點。」
「影子,你這是在害怕嗎?」
「哼,笑話!」他狀似不屑的冷笑。
「先听我說完。你是在害怕自己的一切,會無所遁形的攤在大太陽底下見人吧?」
季君影不語,內心卻為之震撼。
見他似乎是默認了,殷殘更不會跟他客氣——雖然他好象從來就沒跟他客氣過。「相信你自己也清楚,就算你隱藏得再好,還是會有被人發現的時候。」
「你是在間接向我展現你的聰明才智嗎?」
「如果你這認為的話,我倒是不反對,只希望你能做你自己——」
季君影打斷他的話。「我說過了,如果你是要說教,那可以免了。」
這個影子,真是倔得很,像顆頑石般點不通。「好吧,我不說教,反正你也听不懂人話。」
「殘!」
「別說我狠毒,毒的人是你。」浪費人一堆口水。「對方來歷不明,你自己凡事還是小心一點好。」
「來歷不明?」這話倒是徹底的勾起季君影的好奇心。
這也不能怪他,因為調查一個人的身分背景就屬老板最有能耐,他甚至可以把連當事人本身都搞不太清楚的祖宗十八代全都調查整理成一份文件,因此很少有人的背景昊他調查不出來的。
所以,這可真是一則難得的大新聞。
「是啊,別懷疑,在還沒調查清楚那個人的一切以前,你還是多加小心的好,別讓我過幾天就要去殯儀館祭拜你。」
「呸呸呸,你不會說些好話啊?詛咒我死很好玩嗎?」季君影狠狠地瞪著殷殘,懷疑他是否太久沒領教他的痞子性格了,嫌無聊?
包何況,他季君影哪有那容易被人擺道?
「嘿,我只會消遣你,別人可沒有這種殊榮。」殷殘大言不慚的笑道。
是啊,難不成他還應該感到榮幸?「你留著自己用吧。」
「好話要與好朋友分享,你沒听過嗎?」
「你……」
他們似乎吵得太過火,離題了。
「無論如何,你自個兒小心一點吧,那個人可不是省油的燈。」殷殘正色道。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季君影咕噥個沒完,繼而想想,不對喔!「等等,你這話是什意思?難不成你已經有頭緒了?」
「是有頭緒,但又不是有結論。」
「那你怎不說一聲?」季君影跳起來大叫。
般了半天,他們淨說些廢話,而且還連篇的。
「你又沒問。」別看殷殘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他也是挺皮的。
「殘,我發現你很閑喔!」
「好說好說,拜你所賜,好日子又將離我遠去了。」
「關我屁事?」
「為何無關?我順道接下與你的任務相關的臨時任務,不干你事干誰事?」
「哦,那不都是我的錯?」
「當然。」
「那我不就要請你一頓當作陪罪?」季君影挑著眉,看不出他有任何誠意。
殷殘當然看出來了。「不是不就要,而是一定要。」
「你可真知道怎厚著臉皮說話耶!」
「你謙虛了,這都是學你的。」
殷殘可不是蠢蛋,與季君影一句來一句去的對應如流。
「隨你要嘴皮子。」跟殷殘再多說,他只有氣死的份。「既然沒要事,那我要走了。」
「總而言之,你自己想想吧。」
「好了,唆。」
季君影不耐煩的擺擺手。
***
「怎樣,這些天你過得愉快嗎?」
天堂內的一角,老板和齊彥宇面對面而坐,老板帶著溫煦卻又讓人感到有段距離的笑意詢問低頭喝著果汁的齊彥宇。
「嗯……算愉快吧。」他不確定的回答。
的確,跟季君影在一起,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愉悅還是略帶驚悚;只要一有機會,他必定是猛吃自己的豆腐,甚至更進一步的索求,每每讓自己有戰栗卻又歡愉的感覺。
當他愈接近自己一步,齊彥宇就愈無法控制自己逐漸沉淪的心智;當他愈肆無忌憚,他就陷得更深,抵抗後的結果仍是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但不能否認的,跟季君影在一起的時間,的確是在他遭遇不幸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當然,他是喜歡上他了……
不,應該說是愛上他了。
但是承認只會讓自己更無法自拔,他沒有勇氣去愛季君影,因為太過捉模不定的影子讓他覺得不安。
「只是這樣而已嗎?」老板瞇起眼問。
「嗯。」他不太肯定的響應,雖然不知道老板問這個做什。
「你喜歡影子嗎?」
「咳咳……」
老板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毫無心理準備的齊彥宇被果汁嗆到,兩老板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背脊替他順氣。
怎出身天堂的人都喜歡這樣突兀的問人尷尬的問題嗎?
「我……」該說嗎?如果老板跟季君影說那怎辦?
「你不用擔心我會跟影子說,我不是長舌婦。」老板的話再次給齊彥宇一個震撼。
怎出身天堂的人都會讀心術嗎?不只季君影,連老板也是。
「更何況,假使我猜得沒錯的話,不用我開口說明,影子也許早就知道了。」
老板笑著說出更具爆炸性的話,轟得齊彥字的腦袋一片空白。
「天啊!」
對啊,他怎沒想到這一點呢?
也許季君影早已經看穿他那不高明的掩飾,還不動聲色的戲弄他,讓自己免費提供他有趣的節目,自己卻還心喜地自以為沒人看清。
他早該察覺了!
想到這里,齊彥宇不禁打了個寒顫,臉色發青。
「別緊張,或許影子還不知道。」
或許?那也就是說他已經知道的機率佔大半?齊彥宇在心里哀號的想著,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領教過季君影的厲害,他會相信他看不出來才有鬼。
他真的覺得自己「前途無亮」啊!
「你真的喜歡影子嗎?」老板笑問,其實他已經看出來了。
「呃……嗯。」猶豫了一下,齊彥宇點點頭。他不太會說謊,而且可能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會不會……很奇怪?」
「你自己覺得呢?」替他再倒了一杯果汁,老板反問他。
「我覺得……很奇怪,我應該會排斥的。」即使自己鮮少接觸外界,他也知道所謂同性戀、異性戀;當然也從未懷疑自己的性向,對于同性戀的人他雖不曾接觸過,不過他相信自己應該會排斥去接受。
可是季君影的出現似乎讓他不自覺的一腳踏進這個自己無法掌握的領域,他愈見狂熾的舉動屢次撼動他的感官,讓他的心愈來愈離不開他,那是一種令人措手不及的感覺,更是教人不安。
老板露出淺淺一笑。「你應該听過,愛應該是沒有任何疑問的吧?」
齊彥宇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老板。
的確,同性戀他是沒接觸過,更遑論理解。
對他而言,「愛」其實是他接觸不到的東西。
自小便失去父母的他,早已沒有那種愛仍然存在世界上的感覺;愛太遙遠,是一種他所趕不上的虛無,以至于他模糊了愛的本質。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冰封自己而不願與外面的世界有所接觸,就是怕一再受到傷害。
是懦弱,但這是他保護自己的唯一方法,他顧不了這多。
但季君影卻強硬地闖進他的世界,給了他人該有的情緒、該有的反應,更給了他已經很久不曾感受到的溫暖,讓他愛上他。
只是他雖然知道自己所有的感覺只能用喜歡和愛來形容,卻不了解這其中的意義,當老板跟他說時,他甚至感到一頭霧水。
瞥了他一眼,老板的神情仍是淡然。
「你知道嗎?瞧見你的神情,我就可以知道我繼續說下去有沒有意義。」
「我……」低著頭,齊彥宇不知道該說些什,心里有著戰栗。
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心態了……
「你可以仔細想一想,你所謂的喜歡和愛到底是什?如果你不確定,卻在那之前對影子承認自己的感情,到最後只會使兩人受到傷害。」
這句話,讓他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撻漪。
他愛季君影嗎?或者不愛?還是其它?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抱著頭,他心緒失措得有些恍惚,神智也開始迷亂。
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他于是眼神呆滯地抬起頭。
「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你更加困擾,只希望你能厘清自己的心意,影子他……」
頓了一下,老板忽然話鋒一轉。「總而言之,只要你確定自己的心意,我相信影子也會跟著改變。」
「我……我不知道。」
「你變了很多,與當時那副成天擔心受怕、畏首畏尾的模樣差很多,是因為影子的關系,對吧?」
老板道出表面下的真相,激起齊彥宇心潮的波濤,狂涌得讓他戰栗。
是啊,要不是影子的出現,他根本沒有今天,永遠也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是影子……
「你們在聊些什?」
「啊!」
季君影突然從身後勾住齊彥字的頸子,讓他嚇了一大跳。
好玩的看著他激烈的反應,季君影忍不住在他唇上偷香,無視于老板的存在;倒是齊彥宇臉紅得可以。「沒……沒什。」
「哦?是嗎?」看他的態度,實在不像沒什。
也罷,回去再逼問他便是。
「看來你相當認真。」一直冷眼旁觀的老板,突然有意無意的插上一句。
「或許。」季君影更絕,只回了兩個字。
他拉起不敢抬頭看他的齊彥宇,打算離開。「我們先走了,有事情再聯絡。」
不等老板響應,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
老板不疾不徐的用兩人都听得到的聲音道︰「記住了,想清楚。」
模稜兩可,听不出來是給誰的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