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天下第一香(終)知夫莫若妻|作者︰梅貝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亥時。
待元禮和徐敏一行人趕回慶王府,夜已經深了,他們騎著馬一路奔進世子所,這才將馬交由奴才帶回御馬房休息。
「奕咸!」元禮神情凝肅地踏進嫡長子所居住的正房,只見屋內燈火明亮,良醫正和良醫副都在場,王妃柳氏自然也在座。
見慶王進門,屋內的人紛紛見禮。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奕咸馬上翻身坐起,只見他右眼下方多了塊膏藥薄貼,雖然疼痛,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哭過一聲,直到此刻,見到最崇拜的父王專程為自己趕回來,才紅了眼眶。
「父王!」他嗓音微哽地喚道。
「這是怎麼回事?」元禮馬上在床緣坐下,用指月復輕觸著嫡長子右臉上的膏藥薄貼,那兒也是胎記的位置,邊冷聲地質問眾人,不過寒冰似的目光卻定在柳氏身上,料想她絕對月兌不了干系。
柳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有些懼意地回話。「妾身也沒想到……奕咸會變成這副樣子……簡直快嚇死了……」
面對眼前的混亂局面,徐敏自知無法介入或是插手,只能站在不會引起注意,但又能看清屋內整個狀況的角落,靜靜地觀看,而她的想法也跟元禮一樣,認為世子臉上的傷勢必定和王妃有關。
「女乃娘,你是怎麼伺候的?到底發生什麼事?」元禮不想听她的推諉之詞,便瞪向站在一旁低泣的婦人,還是決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女乃娘當場下跪請罪,泣不成聲地說︰「是奴婢的錯,不該沒問清楚就把藥膏涂在世子臉上,差點害他毀了容……」
「什麼藥膏?誰給你的?」他吼道。
「是娘娘命婢女送來的……」女乃娘一面啜泣、一面回道,心里真是恨不得代其受苦。
「因為之前已經有過不少次,但多是可以潤膚生肌的藥膏,涂了並無害處……這回才會不疑有他……」
奉命將藥膏送來的蓮兒早已臉色發白,撲倒在地,全身抖得像片落葉。以往都是月雲送來,也沒出什麼事,這次輪到自己,卻發生這麼大的紕漏,還真是倒霉透了。
「千歲饒命!是娘娘……是娘娘命奴婢送來給世子的……」
元禮站起身來,目光犀利,像是要將人一箭穿心,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柳氏,嚇得她直想後退,卻被座椅給擋住。
「妾身……妾身已經命人去把那名游醫郎中抓回來……是他開的藥膏……全都是他的錯……」她聲音發顫,把責任都推給別人。
他惡狠狠地扣住柳氏的手腕。「你讓一個游醫郎中開的藥膏,就這麼抹在奕咸的臉上?你算是什麼母親?就這麼想要除去他臉上的胎記嗎?」
「不是母妃的錯……都是孩兒不好……」賣咸也哭著替生母求饒。
柳氏滿月復委屈地辯駁。「千歲一定要相信妾身,要是知道……那藥膏的效力如此嚇人……死也不會讓奕咸抹的……對了!這一切都要怪那個江氏……都是她跟妾身說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就能除去胎記……」
「江氏?」他不禁要懷疑柳氏話中的真實性,因為這實在不像是江氏會說的話。
她嗤哼一聲。「除了住在東三所的那個江氏,還會有誰?」
「馬福!」元禮決定讓兩人當面對質。「即刻去東三所把江氏找來。」
在門外听候差遣的馬福立即去辦了。
元禮又轉向良醫正和良醫副。「奕咸的傷勢如何?」
「因為藥膏中摻了白降丹,具有腐蝕的作用,幸好世子臉上並沒有傷口,否則整張臉都會因而潰爛,除了輕微灼傷,並無大礙,更沒有因此傷到右眼,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良醫正拱手回道。
他心疼地看著嫡長子。「奕咸,很痛吧?」
「孩兒不痛……」奕咸不禁淚眼汪汪地說︰「請父王息怒,母妃也是為了孩兒著想,父王千萬不要怪她……」
「不要替她說話!」元禮惱怒地說。
奕咸吸了吸氣。「可她到底是孩兒的母妃……」
這句話讓人不禁聞之鼻酸,尤其以徐敏的感觸最為深刻,就算父母待自己再不好,還是生養他們的人,血緣是割舍不斷的。
「你听見了嗎?」他痛心疾首地瞪著柳氏。「就為了你的貪念和私心,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受苦,你于心何忍?」
柳氏不禁掩面啜泣,在心里可把那名游醫郎中臭罵到狗血淋頭,等找到人,非把他凌遲處死不可。
「奕咸,你先躺下來休息,這件事父王自會處理。」元禮看著嫡長子,口氣和表情才放緩些。
「還請父王先饒了女乃娘,女乃娘沒有做錯,這件事與她無關。」奕咸又替照顧自己無微不至的女乃娘求情。
元禮看了女乃娘一眼。「起來吧!」
知曉她向來盡責,也很謹慎,若不是無法違抗王妃的命令,絕不會擅作主張。
「多謝千歲。」女乃娘拭著淚說道。
又等了好一會兒,馬福總算把江氏帶來,對方似乎已經就寢,又被人叫醒,連頭發都還來不及梳,就匆匆地趕到世子所。
「不知千歲喚奴婢來……」她面露驚惶地看著眾人。
柳氏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我真是不該信你的話,說什麼以毒攻毒,差點就把奕咸的臉給毀了……」
「娘娘在說什麼?奴婢一句話都听不懂……」江氏惶惑地問。
她指著江氏的鼻子。「你還敢裝蒜!」
江氏縮著肩頭,一臉慌亂不安。「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明是你說以毒攻毒就可以除去奕咸臉上的胎記,現在居然不承認!」柳氏氣急敗壞地吼道。
「娘娘,奴婢從來沒說過那種話,」平常說話音量不大的江氏,也不由得拉開嗓門,大聲喊冤。「娘娘不能隨便冤枉奴婢……」
「你明明就是這麼說的……」
她嚇得眼底淚花亂轉。「奴婢真的沒有……」
柳氏氣呼呼地舉高右手。「看我打死你這賤婢!」
「讓她說完!」元禮一把扣住柳氏的手腕。
「啟稟千歲……」江氏馬上跪在他跟前,唯唯諾諾地說︰「因為奴婢前陣子身子不舒服,娘娘曾經派人前來探望,為了感謝她的關心,便走了一趟後寢宮,也順便跟她請安,正巧……正巧娘娘心情很好,還願意……跟奴婢聊上幾句……不知怎麼就聊到奴婢老家有個孩子,因為臉上長了惡瘡……遭其他孩子的恥笑,看遍所有的大夫也無法根治……直到有一天來了個游醫郎中,就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果然一舉除去惡瘡,而新長出來的肉,就跟其他部位的皮膚一樣白女敕……」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痛哭失聲。「奴婢真的沒有說……這個法子可以除去世子臉上的胎記……千歲一定要相信奴婢……」
「王妃,真是這樣嗎?」他冷冷地松開手掌。
柳氏的嘴巴像是離了水的魚,一開一合。
「她……她……」確實是沒那麼說過,可原本只是在聊奕咸臉上的胎記,忽然就扯到以毒攻毒上頭,她才會在听完之後靈機一動,想要試試看,又擔心良醫所的人不信這一套,便命丁嬤嬤偷偷地到外頭找個游醫郎中配藥。
「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亂出主意。」江氏不禁朝元禮磕頭。「當天在場的還有娘娘身邊的婢女,她們可以作證……」
元禮瞪向月雲等婢女。「江氏說的可是真的?」
「這——」月雪和其他婢女不禁低下頭,沒人敢回話——也就更加坐實了柳氏是在推卸責任,根本是謊話連篇。
他朝柳氏怒喝。「王妃!」
「妾身……妾身……」柳氏啞口無言。
元禮俊臉鐵青地斥責。「自己做錯了事,竟然還敢誣陷別人,你的盲目和無知,不但害了奕咸,更令人厭惡……」
聞言,柳氏桂的一聲,掩面痛哭。
就算沒那麼說過,可又像是在誤導王妃的想法,站在角落的徐敏不由得看向跪在元禮腳邊啜泣不已的江氏,心想王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清楚王妃有多在意世子臉上的胎記,只要听到什麼偏方有效,就會想讓世子嘗試看看,而她就這麼說巧不巧的聊到以毒攻毒的方法,換作是自己,也會把兩者聯想在一起,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江氏只和她說過一次話,給徐敏的印象就是有些膽小畏縮,既沒有能力跟人家爭奪,更怕得罪人,只會躲在強勢的人背後,也不敢強出頭,可愈是這樣,就愈讓人心不設防。
真正的敵人是不會露出敵人的面孔……
徐敏再次看向江氏,決定重新評估這個女人。
「……若你往後再敢私下讓奕咸喝什麼、抹什麼來消除胎記,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回娘家,從此夫妻恩斷義絕。」他這回把話說絕了,不再容忍第二次。
此話一出,周圍響起幾道抽氣聲。
「千歲是要休了妾身?」柳氏滿臉驚愕。「妾身可是經過正式冊封的命婦,就算要休妻,也得經過朝廷同意……」
元禮怒哼一聲。「我說要休,有誰能攔得了?就算是母妃出面也一樣,所以你最好記住,不要再有下次。」
她又惱又恨。「你、你……」
「送娘娘回後寢宮!」元禮喝道。
月雲等幾個婢女連忙又哄又勸,才把氣到臉色發白,還是想要爭辯的主子攙離了世子所。
「還有你!」他低頭瞪視著跪在跟前的江氏。「回東三所去好好地反省,以後要更謹言慎行,別再說出令人誤解的話來,否則絕不輕饒。」
江氏嗚咽一聲。「是,千歲。」
待江氏哭哭啼啼地走後,元禮旋即又吩咐良醫正、副,務必要用最好的藥,盡快治好奕咸臉上的灼傷,最後才命他們退下。
直到屋內整個安靜下來,他才又走到床畔,先讓奕咸躺平,再幫他蓋被。「好好地睡一覺,有話明天再說。」
奕咸含著淚水看著他,有好多話想說、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覺得胸口好悶,心好痛,真的很難受。
「父王……」
「睡吧。」元禮輕拍著嫡長子的胸口說。
「……是。」不想違背父王的意思,奕咸吸了吸氣,听話地閉上眼皮。
元禮又坐了一會兒,直到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才起身,並囑咐女乃娘今晚要守在床邊,免得半夜傷勢出現變化。
「是,奴婢不會離開世子的。」女乃娘福身回道。
他頷了下首,轉過身,看到徐敏就在身後,嘆了口氣。
「走吧!」
徐敏看了看床上的世子,然後望向元禮。「千歲先回前寢宮休息,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世子的心情,實在沒辦法就這麼走掉,很想對他說上幾句話。
見她有這個心,元禮自然應允。「也好。」
待徐敏目送他出去,便來到床緣坐下,而女乃娘也在一旁看著。
「世子如果還沒有睡著,就閉著眼楮听,要是真的睡著了,也沒關系,反正奴婢只是在自言自語……」
說著,就見奕咸的睫毛動了幾下,似乎想掀開,可徐敏又要自己閉著,有些猶豫。
看得出他在裝睡,徐敏也沒有點破,假裝不知情。
「世子現在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吧?就好像胸口快喘不過氣來了,好想大聲叫出來,可是偏偏喉嚨像被什麼給堵住似的?」這些都是她曾經有過的心情寫照。
「還會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是不是不乖、不听話了?」
奕咸蠕動幾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尤其是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奴婢曾經听人家說過,孩子如果變壞了,表示他的父母給的愛不夠多,不過世子這麼乖、這麼听話,奴婢可以肯定不是這個原因,那麼便只有一個答案,便是有的人愛很多,所以給的就多,可有的人天生愛就很少,給的自然就少了,那是打從娘胎出生就這樣,強求不來的……」
听徐敏這麼說,原本裝睡的小臉皺成一團,仿佛快要哭出來了。
「世子也不過快六歲而已,或許還听不懂奴婢的話,那也沒關系,不妨就把那些痛苦暫時打包起來,等到有一天,世子長大了,變成熟了,事情也經歷得多了,也找到可以一起分擔煩惱憂愁的女子,再把它打開來,到了那個時候,應該就會全部明白,更會發現已經不再那麼難過……」
他終于掀開眼皮,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說的是真的嗎?」
「世子不是睡著了?」她明知故問。
「因為我不想讓父王擔心,才會故意裝睡。」奕咸坐起身來,承認自己從頭到尾都听見了。
「徐夫人方才說的那些話,沒有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