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馬!全都快停下馬!」南朝副校尉立刻疾聲嘶吼,就連巴丹族戰士也低咒的拉緊韁繩,命令馬兒瞬間停下。
只是事發突然,驚慌失措的士兵們沒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將韁繩勒得太緊,嚇得馬兒紛紛高舉前腳,昂首嘶鳴,驚嚇過度的將士兵們給甩了出去。
有些士兵一落地,就被後頭來不及停下的馬兒給踩死,有些士兵則是不幸被甩到流沙上頭,瞬間就陷下一半。
「啊啊啊啊……這邊也有流沙!救命啦!」
「這里也是,救命啦!救命啦!」
「救我!救我!」
包多的驚叫哀嚎聲順著寒冷強風自四面八方傳來,听得所有人是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無垠沙漠因為此起彼落的哀嚎聲,而顯得陰森駭人,宛若人間煉獄。
「是陷阱,我們上當了!」所有巴丹族的戰士心驚膽顫的高喊,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胯下的馬兒穩下,誰知身後卻突然出現一抹銀光。
「小心!」南朝副校尉睜眼大喊。
來不及了!
話語聲才落,銳利的弩箭已瞬間貫穿所有巴丹族戰士的身體,將人自馬上給擊落,緊接著更多的弩箭射來,紛紛將其他南朝士兵們給射傷。
隨著弩箭連射連發,一抹人影倏地自遠方策馬而來,南朝副校尉緊急用力揮去其中一發弩箭,明白那抹人影便是月魄,卻無法策馬正面迎敵,就怕貿然前奔也會誤入流沙陷阱,只能待在原地屏息以待。
黑影策馬襲來,疾如鬼魅,緊接著銀流乍閃,兩抹身影瞬間交錯,南朝副校尉揮刀前砍,月魄也拿著彎刀抹上對方咽喉——
銀流劃過,刀刃抹喉,瞬間結束一條生命,只是揮出的大刀也因此順勢砍上月魄的臂膀,在早已傷痕累累的身軀上再添一記刀傷。
大刀深及至骨,月魄咬牙發出悶哼,卻依舊握緊韁繩,風馳電掣的往前奔馳,所到之處皆可見銀流回旋、刀光迸射,刀起刀落全是人命一條。
死亡,哀嚎。
刀光,劍影。
廝殺,血濺。
原本該是寒冷刺骨的深夜,月魄身上的衣袍卻已讓熱汗和鮮血給浸濕,小嘴更是不停低喘,為了潛入敵軍陣營,取下南朝校尉的首級,她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如今,她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包多鮮血不斷自衣袍底下的傷口淌下,讓原就雪白的小臉在火把的照映下,更顯得蒼白,她卻依舊傲然挺立與馬背上,凌厲揮刀殺敵。
駿馬掠馳,帶來更多的風聲、嘶吼、刀鳴、馬叫,雜亂的聲響讓她無法仔細聆听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兵器,而眼前如潮水般涌來的兵馬,也早在許久之前就麻痹她揮刀的雙臂,她早已數不清自己究竟揮刀幾次,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扁是這片無垠流沙區,還不足以吞沒所有南朝大軍,眼前至少還有三百兵力幸存者。
不夠!不夠!不夠!
她必須殲滅眼前所有的人,必須殲滅所有的敵人,唯有這一千兵馬全軍覆滅,塔克干戰士才能反敗為勝,塔克干族民才能存活。
唯有北國統一,天下才能太平。
為了南朝百姓,為了塔克干族民,她絕對不能倒下!
包多黏滑的鮮血順著衣袖淌入掌心,讓月魄幾乎握不緊彎刀刀柄,以至于在揮刀的瞬間屢屢失去準頭,這絕對是致命的狀況。
很快的,士兵們便發現她的空隙,個個把握機會朝她凌厲揮出兵器,她想擋,卻擋不了全部,刀劍槍戟瞬間在她身上斬劃出一道道駭人的傷口,而前方卻還無預警射來一枚箭矢。
銳利箭簇正中心窩附近,剎那貫穿她遍體鱗傷的身軀。
劇痛迸射,冷眸瞬間瞪大,失血過多的月魄因為這一箭而呼吸一窒,眼前驀地發黑,在更多兵器襲來之前,她只能勉強將兩把弦月彎刀合體,往前疾射而去,接著便頹然的墜下馬背。
「就是現在,殺了她!」
南朝士兵激狂大吼,所有人拿著刀劍朝她迅速圍去,誰知遠方卻忽然出現數百戰騎,魁梧的古爾斑通戰士個個手持弩弓,自四面八方迅速涌來,手中弩弓全部一致對準月魄身周的南朝士兵。
「射!」
領兵的拓跋勃烈瞬間發出磅礡嘯吼,剎那,密密麻麻的弩箭如暴雨橫掃,鋪天蓋地直朝所有南朝士兵而去,瞬間奪去上百條人命,也及時救了月魄一命。
橫尸遍野的沙漠,頓時再添淒厲鬼嚎,血腥風雨。
當南朝士兵一個個自馬背上墜下,月魄也不禁緩緩的側過頭,在目光完全暗下之前,氣若游絲的望向遠方。
渙散水眸越過雜亂的馬蹄,越過彌漫的黃沙,越過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體,仿佛在兵荒馬亂間發現拓跋勃烈的身影,他策馬朝她疾馳,一路發狂殺敵,一雙灰眸始終緊縮著她浴血的身影。
那是幻影嗎?
眼前的拓跋勃烈就像是瘋了,那激怒癲狂的神情,就好像是要毀了天地間的一切,讓所有擋下他的人都不得好死,可她認識的拓跋勃烈是頭笑面虎,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難也從不露出真心,更不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眸光晃蕩,月魄正想嘲笑自己發夢,喉間卻忽然涌上一股洶涌血腥。
她難忍地張嘴,瞬間嘔出一大口鮮血,錐心刺骨的劇疼也跟著自心窩炸開,沾血十指無法遏制地深深掐入沙中,慘白小臉也因此發情扭曲,她想尖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丁點聲音,想掙扎吸氣,卻發現自己無法呼吸。
窒息和劇疼,將她的意識瞬間卷入一股黑色旋渦之中——
「月魄!」激狂的呼喚壓過所有打斗哀鳴聲,在月魄幾乎要失去僅存的意識之際,及時將她自黑暗中拉了回來。
拓跋勃烈瞬間躍下駿馬,奔到她的身邊,在她身上好幾個地方點下穴道,替她止血。
「月魄,看著我,看著我!」他將她摟入懷里,輕輕撫著那沾滿血污的臉頰,一路殺敵的大掌竟是微微顫抖。
月魄承受著那如煉獄般的窒息劇痛,早已無法言語,僅憑過人的意志力支持著她最後一絲意識,如他所願的張著眼,雙眸卻早已渙散無光,她看著眼前那模糊變形的高大身影,不禁懷疑幻影怎能如此真實。
即使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她卻真實感受到拓跋勃烈的存在。
這是他離開的第五十三日,她依然記得他的聲音、他的體溫、他的氣息,還有他那讓人討厭、老是唯我獨尊的說話口吻,眼前的幻影讓她痛徹的身體似乎好過了些。
如果他不是幻影,那就真的太好了。
他回來,塔克干就有救了,而她……她……
「月魄,我不準你死,不準你死!你听到沒!」他狂聲嘶喊,接著折斷她胸口的長箭,卸下披風將全身是血的她緊緊圍繞,替她保住溫度,並全力渡氣讓她可以順利呼吸,不至于窒息。
他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著她,一次又一次的渡氣給她,深邃灰眸始終鎖著她渙散的眸,她雖看不見,卻清楚感受得到。
在眼前景象完全被黑暗籠罩之前,她忽然看見有一抹人影自他背後逼近,疼痛再次加劇,仿佛就要將她的靈魂擰碎,她卻逼自己保持清醒,並用最後一絲力量抽出腰間的匕首,奮力朝人影射去。
「啊!」
「月魄!」
哀嚎和嘶吼同時響起,人影終于倒下,而她卻連張眼的力量都不再有,徹徹底底的筋疲力盡,合眼墜入最深最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