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兩個時辰,趙錢孫李四人便湊足銀兩巴巴的送到顧行朗手中,似乎晚一步就會讓他們少賺幾千兩銀子似的,而他們這般反應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探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一百萬兩的生意信手拈來毫不做作,入門時口袋空空,出門時盆滿缽滿,詐騙詐到他這個地步也算宗師了。
「不過少爺,你取得這麼多銀兩,到時候那幾位公子沒有拿到分紅,找你算帳怎麼辦?」她可不只是看到眼前的利益,對于顧行朗的安危也升起了一份隱憂。
彼行朗察覺了她話中濃濃的關心,眉頭挑了一下。「小木炭,你相不相信本少爺能全身而退?」
穆探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考慮地道︰「相信。」
「你如此信任我,真令本少爺感動。」他頗感欣慰地點點頭。
「因為你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賺到這麼多錢,這些財富能大幅度地助長你跑路的成功率啊……」她低聲咕噥道。
「你這丫頭簡直欠揍,有做婢女做到你這麼大牌的嗎,居然批評起主子來了?」他都被她氣笑了。「我以前幫了趙錢孫李那麼多,到了絕境他們卻一個跑得比一個快,被本少爺訛騙一次也不為過。但本少爺說的可不全是謊言,雖然一百萬的生意我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總是會有分紅給他們的。」
「什麼生意?」穆探花不免感到好奇。
彼行朗神秘一笑,正要答話,此時兩人已回到小貧區,只不過撲面而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讓兩人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幕。
數十名個戶站在了一邊,皆是一副可憐兮兮、欲哭無淚的樣子,像在哀求著什麼,而另一邊有幾個華服男子態度不善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彼行朗快速斂起笑容,目光一凝,他認出了那幾名華服男子,全都是顧家的管事及家丁,想來收佃租的時候又到了。
以前在顧家當大少爺時,他甚少管這些生意上的事,來收佃租也就那麼一次,還拎回了穆探花這個丫頭,然而現在當面看到顧家那些管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他著實打心里不舒服。
「幾位大爺……你們也知道,這貧田根本種不出什麼東西,我們上繳的已經是全部了,麻煩你們再寬限幾個月……」
「哼!沒本事就別租這田!如果你們今天交不出錢來,老子今天就帶走幾個孩子,男為奴女為娼,應該能賣幾個錢!」管事譏諷地道,他身後的家丁也一副準備動手抓人的樣子。
「求求你,不要啊……」聞言,好幾名婦女都嚇哭了。
「他們欠了多少佃租,我還!」顧行朗突然出聲,慢條斯理地走到兩幫人馬之間。
避事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是顧行朗,本能的縮了一縮,後來一想,這紈褲的大少爺早被趕出門了,有什麼好怕的?如此一來,眾人的底氣也足了些,態度也跟著跋扈起來。
「喲,這不是大少爺嗎?還以為你被攆出京城了,想不到你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這麼落魄了,可別強出頭啊。」管事嘲諷著,後頭的人跟著大笑。
彼行朗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現在身上的銀兩多到可以砸死他們,他只是淡淡回道︰「他們耕作的顧家土地一年佃租加上收成不過八十余兩,如果加上前幾年虧欠的,也不到五百兩,本少爺連本帶利,給你們五百五十兩,之後契約作廢,這些佃戶不再替顧家耕田!」
他幾乎算是獨斷的決定了整個貧民區佃戶們的生計,每個人听了都先是一愣,接著面露苦色,垂頭喪氣,心里直打著鼓。雖說耕作顧家土地,只是債越欠越多,但若是少了這一份工作,連飯都沒得吃。
可是顧行朗答應替他們墊付這麼多銀兩,他們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被帶走,甚至工作一輩子都賠不起,又能替自己的未來說上什麼話?
「五百五十兩?哼!你拿得出來再說!」管事一臉不屑,完全不覺得這個落魄少爺能有什麼財力。「告訴你們,替顧家耕作已經對你們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付不出佃租就把孩子們交出來,我要的也不多,五名童男童女就行……」
彼行朗臉色陰沉地由袖內掏出五百五十兩的銀票,甩在管事臉上。「滾!」
避事臉色難看地想回擊,但仔細一看,砸在自己臉上的還真是銀票,他頓時心喜,一時忘了受辱的事。畢竟這五百五十兩他可以從其中貪墨的可不少,至于丟了佃戶的事,他回去再告狀便是。
于是他不再糾纏,冷笑了一聲道︰「好!這五百五十兩我收了,以後你們就別回頭求我們顧家再用你們當佃農!」說完,他快手快腳地撿起了銀票,便與來人匆匆離去。
他們的離去,讓在場的百姓們松了口氣,只是解決了一項困境,新的困境又出現,做人佃戶已經是最卑微的工作了,如今被逼到連明天都不知在哪里,每個人都是愁眉苦臉。
「這……」劉嬸忍不住嘆了口氣。「謝謝顧大少爺替咱們還上了錢,只不過以後沒田耕,這該怎麼辦呢?」
穆探花見現場一片愁雲慘霧,怕眾人對顧行朗產生成見,本能地就替他護航道︰「那個……劉嬸、鳳姊、喬大娘,你們大家也別這麼喪氣,其實少爺是替你們著想,才這麼決定的。我以前在顧家工作過,其實他們的土地不肥沃,根本種不出什麼好東西,又收那麼貴的佃租,根本是趁機斂財。你們沒看他們連孩子都想要,這種販賣人口的事簡直缺德!少爺以前不管事不知道這些,現在知道了,當然要救大家于水深火熱之中……」
彼行朗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對于她這般堅定的站在他這方替他設想,心中起了一絲異樣感。
她卻沒注意到他投來的目光,說得口水都快干了,眾人的臉色也忽青忽白精彩得很。
最後劉嬸勉力一笑道︰「探花,你放心吧,我們沒有怪顧大少爺的意思,他幫了我們,我們感謝都來不及呢,我們的孫兒孩兒,可算是被顧大少爺救了一命啊!」
「是啊是啊,我們耕田習慣了,沒田耕總是會怕怕的。反正都這樣了,明日我便去找個跑堂的工作,也是能糊口嘛。」
「我也能去街上賣個豆腐花,賺的錢雖然少,不過可以慢慢還給顧大少爺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雖說自我安慰的成分高,但卻是充滿了對顧行朗的濃濃感激。
彼行朗有把握在顧家管事面前發下豪語,自然是有他的設想。而這些人的反應也讓他很滿意,看來……他沒有幫錯人,接下來的計劃可以實施了。
「誰說丟掉了顧家佃農的工作,大伙兒就沒飯吃了?」他突然朗聲道。
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驚異的神采之中透著緊張及期待。
彼行朗淡然一笑。「五百五十兩只是小錢,不必還了,本少爺接下來有個大計劃,可以賺無數個五百五十兩,不過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果你們願意幫忙,屆時保證你們家家戶戶都有收入,不會再有人剝削苛待你們,也不必再欠債。」
「真的?」每個人的雙眼都亮了起來,難掩驚喜。
「沒錯,只不過我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安排。」
「沒關系沒關系,幾天我們還等得起的。」劉嬸像是怕他反悔,連忙搶白道︰「顧大少爺你簡直是上天派來的菩薩,解救我們這群窮苦的老百姓,從今以後,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就跟定你了。」
其它人都同意劉嬸的話,齊齊點頭如搗蒜,這件事就像是這麼定了,眾人也三三兩兩的回家忙和去。
彼行朗雖無太大表情變化,不過能以這麼少的代價得到這群人的認同及信任,對他以後的計劃大有幫助,他也頗為自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少爺,你笑得有點奸耶!」穆探花突然覺得,自己為他護航,不知是幫了大家還是害了大家?「不知道少爺要做什麼生意呢?」
「你這丫頭,跟了我這多年,少爺我什麼時候讓手下吃虧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簡單的說,我之前在怡紅院醉生夢死的時候,曾听到一個秘聞,京里打算明年冬天對北方草原的外族出兵,屆時天氣寒冷,必定需要大量冬衣,所以我準備買進大量的棉花,且制作冬衣一定會需要許多人力,所以我才能對大伙兒說得那麼篤定。」
「那不就是搞期貨嗎?少爺你還真先進。」她佩服地一拍手,但仔細想想他的話,又覺得似乎破綻處處。「不過少爺你真的有把握明年會出兵嗎?」
投資大風險也大,何況顧行朗等于是押了重注在一個謠言上,成功的機會更渺茫。不過他並沒有為此失去信心,因為他知道自己謠言的來源具有多大的可信度。
對他而言,決定了就去做,畏首畏尾是成不了大事的。
只不過那些貧民區的百姓不知道也就罷了,穆探花現在對他的計劃有了了解,知道其中失敗的機率頗大,是否仍舊會不畏困難的堅定跟著他?
「小木炭,你願意陪我賭這一場嗎?」他突然神情古怪地瞪著她。
「賭!吧麼不賭!」她想都不想就用力點頭,只不過點完頭仍忍不住在喉間低聲曝嚅道︰「只是你跑路時,可別忘了帶我。」
她這副可愛勁,惹笑了顧行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用手指抬起了她俏皮的小下巴,讓她的臉蛋兒能正對他的俊臉,近乎囈語的道︰「我這次東山再起,還有一個希望……」
這這這……這明明是少爺調戲婢女的橋段,這種調情攻勢用在她這個前世今生都是黃花大閨女的女孩兒身上,實在是太刺激了!穆探花的心撲通直跳,雙腮微紅,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神,緊張又期待著他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他的希望是要與她這個那個嗎?接下來會不會吻她呢?會是溫柔的蜻蜓點水,還是激情的法式舌吻呢?天啊天啊,她的心髒快受不了了……
就在她快被自己的想象逼瘋時,顧行朗突然一本正經地道︰「我的希望便是,把你臉上這條丑死了的疤痕給去掉!」
穆探花像是瞬間被人潑了盆冰水,整個人呆住。「就這樣?」
「就這樣。」他不解地回望她。
「你沒有要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幾個字她說得像從牙縫里逼出來似的,小臉也不自覺微微抽搐。
「哪個?」對于她奇特的反應,顧行朗納悶地皺眉。
「沒有,算了。」穆探花拍開了他的狼爪,突然陰著小臉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突然眉頭一揚,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這小木炭生起氣來,越來越可愛了啊……」
如果說,那種表面裝得很和善卻心存惡念的人,被稱為披著羊皮的狼,那麼像顧行朗這種表面荒婬無道內心卻是個呆頭鵝的,只能說是披著狼皮的豬了。
穆探花因為他的不解風情偷偷在心里罵了他八百多遍,最後還只是能接受他的感情世界根本還沒開竅的事實,她這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在他旁邊搖來晃去,他的辣手都伸過來了,就是不肯摧一下花。
對,她承認,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只是這愛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原本與他的相處,就有那麼一絲曖昧,否則她為什麼要任勞任怨跟在他身邊,忍受他的臭脾氣,甚至還要撩下去陪他豪賭一番?
如果這不是愛情,她都不知道怎麼說服自己繼續無怨無悔的付出了。
可是這男人雖然花名在外,還花了一萬兩買下花魁的初夜,事實上卻沒有真正愛過什麼女人。或許她表現情感的方式也有些隱晦,所以兩人就一直停留在打情罵俏的曖昧階段,他應該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對她的情感,是不是愛吧?
不過穆探花也不著急,反正來日方長,她就不信他會一直呆下去,頂多最後出大絕招來個霸王硬上弓,至少她得到了他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小木炭,你看著天在傻笑什麼呢?」顧行朗在一旁納悶地看著這個小婢女犯傻,她看著遠方那閃爍逼人的目光,讓他都有種自己會被她吃掉的錯覺。
「啊?沒什麼。」穆探花只顧著自己幻想,被他這麼一喚嚇了一跳,等到回過神來直視他的眼,又想起方才自己少女心的幻想,不禁心虛地別開眼。
「真的沒有?」她奇特的反應,反而大大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朝她靠近了些,想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我我……」她靈機一動,干笑道︰「我在想你要的布樣花色嘛!」
從顧行朗拿到資金之後,已然一個月過去了,在他一方面暗地里大量采購棉花的同時,另一方面也打算低調地做起賣布的老本行。畢竟他投資期貨的收益也要到明年才能明朗,而這里還有好多張嘴要靠他吃飯,所以他便從自己最熟悉的行業入手。
為了避免顧家打壓,幕後操控整個生意的是顧行朗,明面上卻是由穆探花出頭。因為他某次意外發現她做的布樣,那花樣之新奇令他眼楮一亮,于是他便要她多想些,由他投入生產,他自有辦法銷售出去。
對于穆探花而言,設計布樣不過小事一樁,之前她在京城街頭販賣織品時,就受到廣大歡迎,只是礙于經費無法做大,現在有了顧行朗這個財大氣粗的金光黨撐腰,她自然要將所長發揮得淋灕盡致。
成功的轉移了顧行朗的注意力,她索性把話題放到了她最近的成果之上。「我已經完成一些花樣了,我拿給你看。」說到專業,她變得興致勃勃,七手八腳的由一旁拖來一個大木箱,從里頭先拿出一份布樣圖。
「這只黃色的動物……是狗嗎?」顧行朗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圖樣奇怪得很。
「這叫皮卡丘,它是……呃,是一種想象出來的動物,在我老家很受歡迎,別看它可愛,當它生氣起來,可是會電得你吱吱叫。」穆探花喜孜孜的獻寶。
電得他吱吱叫?這說法相當新鮮,他卻很不以為然,他不覺得這只看起來他一腳就能踢飛的黃色奇怪動物有什麼殺傷力,不過它看起來確實很是可愛,她也算是創意十足,像他,就從來沒想過把除了老虎和鷹之外的動物放進布樣里,而且還有模有樣的。
「還有,這是小叮當,這是米老鼠,這是加菲貓……」她將布樣圖一件一件從木箱里拿出來,這些都是她的最愛呢!
「原來動物還可以做這麼多改變。」他沉吟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新潮的想法。瞧她的木箱像百寶箱一樣,他的目光不由得移了過去,好奇地自個兒取出了另一份布樣圖。「那這個呢?這女人的發式好特別,為什麼一張臉要那麼多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