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成親之後,唐琬才知道,當一個女人,尤其是當一個被印象頗佳的男人寵愛的女人,是多麼幸福的事。
趙士程的工作算是坐領干薪那一種,所以有大把時間可以帶她四處游歷,而穿越到這個故事之後,她成了大家閨秀,始終沒有機會好好游玩,所以搭著新夫婿的順風車,她便開心地玩樂起來。
出了京城,兩人去了唐琬的故鄉紹興,品嘗了地道的紹興黃酒,又游歷了溫州,到雁蕩山欣賞奇峰飛瀑,最後順著運河又回到京城臨安,已是一個月後。
由于新婚燕爾,趙士程不想帶著護衛破壞氣氛,所以今日一整天,由他帶著唐琬,幾乎把臨安城四周的風景名勝逛了個遍,白日欣賞奇峽水瀑,中午游湖,也品嘗了著名的核桃酥等名產。
她對所有第一次見到的事物都興致勃勃,看到她的笑靨,他也相當開心,覺得帶她出門游歷是對的。
京城人街上,每當她看上什麼新奇的東西,他即便心里淌血,也會牙一咬付帳,兩人一路吃吃買買,也到了夕陽西下時,他領著她欲前往酒樓用膳,一時貪快走了條暗巷,沒想到居然被三個街頭痞子給堵住了去路。
「嘿嘿,識相的就把懷里的財物全交出來。」其中一名持棍的高瘦男子大喝道,他們可是觀察這兩人好久了。
沒辦法,平時趙士程做事低調,不在朝中的人根本沒幾個知道他是大將軍之子,表面上也不過是個文弱少爺,再加上他身旁的唐琬清麗如花,這種氣質非豪門難以培養,所以兩人看起來就是一雙有錢的肥羊。
趙士程護著唐琬退了一步,正氣凜然地道︰「這里是天子腳下,你們公然行搶,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听到他說得義正辭嚴,她差點笑場。這趙士程還真是老古板,這種八百年前就不流行的台詞,嚇唬得了誰?
「哼!別跟老子說王法,再吵老子直接宰了你,看王法找誰去!」另一個胖子一點面子也不給,諷笑道,「還不快把你身上的銀兩交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杰,趙士程掏了掏懷里,拿出一只錦囊扔向他們。「我們可以走「吧?」
「慢著,誰說你們可以走了?」三個歹徒之中長得最猥瑣的那個突然開口,指著唐琬道︰「你可以滾,但這個小娘子要留下來!」
「你們想做什麼?!」趙士程一听,火氣也壓抑不住了,原本還想息事寧人,但他們竟想污辱唐琬,他完全無法忍受。
「你這不是廢話嗎?」猥瑣漢子邪邪一笑。「小娘子姿色不俗,就來陪我們哥兒三人樂一樂吧。」
趙士程氣得渾身發抖,後悔自己怎麼沒多帶兩個護衛,害得唐琬要遭受這種威脅。他又後退了一步,回頭低聲朝著唐琬說道︰「娘子,你先走。」
「我走了那你怎麼辦?」唐琬一直被他保護在身後,卻也知道眼下情況有多凶險,她若一走,他被打傷還算好的,就怕他被打死了都無處申冤。
「沒關系,你先走就是了,我會有辦法的。」
情況緊急,他都自身難保了,想的居然還是怎麼保護她、安慰她……她深深地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好感動好感動。以前由于她這猛虎的身分,遇到危險都是被人推到最前面,哪里有誰會想替她擋災呢?
她一直以為人都是只想著自己的,原來人也可以這麼無私嗎?就因為他愛她,就算為她犧牲生命也願意?
唐琬說不上來令她蠢蠢欲動想緊緊擁抱他的感覺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即使她今天手無縛雞之力,也不可能拋下他一個人面對敵人。
然而,對方三人好像以為唐琬要逃了,二話不說舉著棍子就揮了過來。
趙士程本能的想護住唐琬,但一手往後一攬卻撲了個空,他以為她已經听話的先跑了,也以為接下來他必須承受如疾風驟雨的亂棒擊打,他下意識緊閉雙眼,但幾個呼息過去,想象中的痛楚卻沒有發生,他不解地緩緩睜眼回頭一看,瞬間狠狠倒抽了口氣——
只見唐琬居然用一只手就接住了三根棒子,然後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玉腿輕輕一踢,其中高瘦男子便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滑倒在地,奄奄一息。
接著,她空著的那一手又是飛快的一拳,那名胖子像是被巨石擊中一般,直接噴出了一口血,接著倒滑數尺,倒在高瘦男子身邊。
最後就剩那名猥瑣男子了,唐琬瞪著他,突然唇角一彎,那名男子嚇得跪下,求饒的話還沒出口,她便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踹力道拿捏得很好,男子痛得蜷縮成一團,又不至于昏過去,而她只踢一腳彷佛還不解氣,一下接一下的踢個不停。
「教你色心大起!還想打我相公?!你打啊!打啊!」
猥瑣男子痛得哀號不止,卻又無力站起,哭得涕淚橫流,模樣淒慘至極,慘不忍睹。
趙士程在旁看到唐琬如此勇猛,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阻止她。
「娘子,好了,別踢了,再踢他要死了。」
唐琬踢得正興起,突然听到他的聲音,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是在扮演他嬌滴滴的愛妻,怎麼可以做出這麼粗暴的事,連忙停下動作,待她一轉身時,又是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相公,他們好可怕……」她楚楚可憐地瞅著他,小手還輕輕拉著他的衣袖。
「所以碗兒下手才會重了一點點……」
趙士程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相公……」唐琬撒嬌的又喚了一聲,眼楮水汪汪的,眼籃箏佛都快從眼眶滑落了。
但他仍然沒有說話,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唐琬與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後嬌氣地一跺腳,輕哼一聲,也懶得裝可憐了。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要揍扁他們,誰教他們敢欺負我們!」說完,她無奈地向他聲聳肩。「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的力氣比一般女子大了一點點,是你說無所謂的。」
眨眼間撂倒三個大男人,這教力氣大了一點點?
趙士程呆立了良久,最後居然捧著肚子狂笑起來,平時那種雍容平和的氣度全數幻滅,甚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打從懂事以來,就再也沒這麼暢快的笑過了。
直到笑到肚子疼了,他才深呼吸了幾口氣,慢慢斂起笑意,站直了身子,對著臉色不豫的她說道︰「原來……原來這才是你的本性,難怪我一直覺得你的溫柔有種違和感,是我自己太會想象了,把你的反常合理化,真是辛苦你了,還要在眾人面前偽裝。」
「你不喜歡我了嗎?」唐琬突然面色一苦。
趙士程搖搖頭,猛地抱住她。「怎麼可能,我愛死你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娘子,我求都求不到啊!」他這次沒有像突然驚覺自己做了逾矩的事兒,呆愣的又把她推開,反而極為溫柔的道︰「娘子,以後在我面前,你無需再掩飾什麼,做你自己就好。」
「真的嗎?」她抬起頭欣喜的瞅著他,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輕吻了下他的唇。
他一驚,怔愣又意外地撫著自己的唇。
唐琬無辜地道︰「我看小春都是這麼做的,你說我無需掩飾,所以我想做就做了。」
「哈哈哈哈哈,做得好!」趙士程的感情全被她這無心的舉動所牽動,低下頭,情不自禁吻住她。
這一吻只險些勾動天雷地火,她從來不知道男女情感的交流是這樣的刺激,如果說她輕吻他只是激起了心湖的漣漪,那麼他這記熱吻就像是大風吹起了浪濤,這種心神都為之顫動的感覺,讓她好眷戀,好想就這麼與他相擁親吻一輩子。
趙士程更不用說了,他幾乎傾盡了這一生的愛戀在這個吻上。唐琬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上的女人,如今得償所願,那種心靈及身體上雙重的滿足,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良久,兩個人才緩緩地分開,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彼此。這時候他們的眼中,對方就是全世界,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啊!」突然唐琬叫了一聲,打破了這瞬間的旖旎。
趙士程愣了一下,心想她也未免太會破壞氣氛了,十分無奈的苦笑道︰「怎麼了?」
她一臉扼腕的望向四周。「那三個人跑了!我還沒有打夠呢!」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看來他娘子的本性頗為火爆啊,幸好那三人跑得快,要不還真會被她打死。
為了讓她息怒,他連忙哄道︰「沒關系沒關系,跑了就算了,為夫的帶你去用膳,你這次可以不用擔心其它的事,愛吃多少吃多少。」
迎風閣廂房內。
八寶鴨、繡球干貝、生烤豬肉、桂花魚羹、蠔油乳鴿……十數道大菜擺滿了十人座的大桌子,照常理來說該是一群人在桌前大快朵頤,如今卻只坐了兩個人,還只有其中一人在吃。
唐琬咽下了最後一口萋湯,又夾了塊干貝塞進嘴里,吃得臉頰鼓鼓的。
她吃得並不快,吃相也不顯得粗魯,甚至還有種詭異的優雅感,但就是這樣的吃法,這一桌可以讓十個人吃撐的美食,最終全進了她的肚子。
趙士程從一開始點菜時的三道,追加到七道,到現在的卜五道,幾乎全是她一人掃光,看得他冷汗涔涔,食欲全消。
老天爺啊,他要賺多少才能夠她吃?
「好像吃飽了……」唐琬模模肚子,在大將軍府時因為公婆奴僕在旁,用膳時她都極力克制,婚後就這一頓她吃得最開心。
她這猶豫的語氣令趙士程的心漏跳了一拍,深怕她覺得不夠再追加個五道菜,便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吃飽就好,咱們結帳離開吧。」說完,他連忙開始掏錢,但手才一模衣襟,突然臉色一變,又多探了袖袋,最後他抬起頭,尷尬地對她一笑。「琬兒……我忘了,我的錢囊被搶走了。」
「我就知道不應該放那三個人走的!」唐琬也想起了自己雖然暴打那三人,但錢囊卻忘了取回來,懊悔不已。
這下好了,吃了這麼一大堆卻沒錢付,她望著滿桌的殘羹剩飯,內心一陣慚愧,忽然間靈光一閃,她輕啊了一聲,欣喜地道︰「我有辦法了!」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取下頭上的金釵,一臉慎重地交到他手上。「你拿這個去付帳吧,說不定還能夠找錢呢!」
趙士程看著這枝金釵,臉色微變,訝異得移不開目光。這鳳形金釵做工精美,栩栩如生,鳥羽垂掛之處還瓖有珍珠,端得是珍貴非凡,不過他在意的可不是這枝鳳釵的價值,而是它的意義。
京城傳言,陸游與唐琬訂婚時,便是由陸家特別訂制一枝金釵贈之,陸游休了她之後也沒有收回,想來便是這枝鳳釵了,所以它可說是陸、唐兩人的訂情之物,她居然如此干脆的給了他,說抵債就抵債?
「娘子,這枝鳳釵你真要給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唐琬不在意地打斷,「說給你就給你了,否則怎麼付帳?難道我們兩個要留下洗碗嗎?」
趙士程從未听過這樣的說法,不感到奇怪,反倒莞爾,畢竟她太多驚人之語、驚人之舉,他也漸漸的見怪不怪了,不過他仍是厚道地再次提醒她道︰「這枝鳳釵對你而言,該是意義非凡才對。」
「你不知道,這鳳也不是雕得很漂亮,真正的鳳才不是長這樣子,有什麼好紀念的?」她、時沒听出他意思,只覺得要是天上那只鳳知道凡人居然把它雕成鳥不像鳥、雀不像雀的樣子,怕是恨不得下凡來吐口三昧真火,燒他個京城三天三夜。
他搖搖頭。「這枝金釵是陸游送的吧,這代表著你們過去的情誼。雖然以我的立場,我不該提起,但我怕你日後後悔。」
「才不會後悔!你不知道,我恨不得快些擺月兌這枝金釵。」說到這個,唐琬顯得很無奈。「我根本不喜歡戴首飾,這枝金釵重死了,要不是我只有這件首飾,小春也不會要我天天戴著,現在拿來抵債,我也算解月兌了。」
她的反應讓趙士程有些哭笑不得,見她彷佛一點也不在意陸游的模樣,使得他滿心喜悅,走出了牛角尖,心安理得地收起了這枝鳳釵。
瞧他把鳳釵放到懷里,她納悶地問道︰「你不拿去付帳嗎?」
他啞然失笑。「在這里吃飯,我有銀兩就付帳,沒有銀兩,相信也沒有人敢跟我要。」
「為什麼?」唐琬懷疑地睨著他。「你該不會仗著大將軍的名號騙吃騙喝吧?」
瞧她只差沒露出鄙夷的表情了,趙士程簡直又氣又想笑。「娘子,你實在太不了解我了,你不知道這間迎風閣的老板,其實就是在下本人我嗎?」
她難掩錯愕。「你是迎風閣的老板?你官不好好當,開什麼酒樓?」
說到這個,他忍不住要為自己掏一把心酸淚,無奈又苦情地回道︰「唉,這說來話長。你也知道我爹是個武夫,領了薪俸就是拿去填充軍備,要不就犒賞下屬。我娘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出身,壓根不懂理家管帳,再加上我十個哥哥,除了少數可以白給自足,其它人根本花錢如流水,我要不另闢財源,這大將軍府拆了拿去賣都不夠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