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听得目瞪口呆,他說得簡單,但她知道這其中有多麼困難。原來他根本不像別人說的只是個靠父蔭的無能官二代,事實上,根本是他們全家都靠他吃穿啊!
「這迎風閣……好像有好多間,分布在各個州郡?」
「是,所以我帶你出門,可不是四處瞎晃,也是為了順便視察產業。」趙士程笑道。
她用現代的話來解讀,也就是說,他開設的迎風閣,等同于知名連鎖大飯店,而且還是五星級的那種,嚇!她好像、好像嫁了一個很會賺錢的家伙?
唐琬的表情由訝異慢慢轉為欣喜,最後看著他的目光,亮得幾乎令人不敢逼視。「那我以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到處吃霸王餐吃到飽嘍?」想到未來不再愁沒肉吃,她開心得都要飛上天了。
瞧她那小饞鬼的高興樣兒,趙士程自然只能笑著答應,卻止不住被小氣的天性一再沖擊著心的刺痛感,讓他的臉都快要抽搐起來。
唉,養一個女人,真真真是太燒錢……噢不,養唐琬何止是燒錢,簡直是熔金啊!
趙士程在京中遇襲的事,莫名其妙傳了出去,不過這消息也不知怎地越傳越扭曲,那三名匪徒被打得淒慘萬分的事沒人清楚,反而是趙士程差點保不住唐琬,還被搶走了銀兩,人人都把經過說得如同身歷其境一般。
身為武將之子,而且還是京里最大頭的武將之子,居然當街被搶了錢囊,這簡直是丟臉至極,趙仲澀原本還不當一回事,但是當謠言被渲染上綱到家族榮辱時,這位脾氣暴躁的大將軍果然發飆了。
不過他也不是笨蛋,總不能把散播謠言者一個一個宰了,更不能把氣出在自家小兒子身上,小兒子不喜練武,但經商之能堪稱天才,家中經濟全靠他,他也默許小兒子當個散官,但這口悶氣他自是吞不下,想當然耳便將矛頭對準了京城知府錢宜。
他狠狠參了京城知府一大本,在朝會上,更是義憤填膺地對著皇上奏道︰「……如今犬子于京中遇劫,可謂對宗室之無視,對朝廷之挑釁,負責京中治安的京城知府錢宜責無旁貸,如果連一個大將軍之子,都會遭此橫禍,那京中百姓豈非人人自危,國無寧日?請皇上明察!」
皇上看著趙仲澀氣呼呼的模樣,不禁微微皺眉,這件事可大可小,但顯然趙仲湜不想善了,他想了一想,無奈的看向楊文昌。「右相,此事你看如何?」
文官一系以楊文昌為首,皇上這麼一開口,某種程度上是把責任丟給楊文昌了。
楊文昌不見慌亂,慢條斯理的走出,持著笏板行完禮後,才一副沉痛的表情說道︰「京城知府錢宜任官三年,卻令京城治安敗壞,連趙大將軍之子都遇襲,足見其才能不足,臣以為皇上可罷官錢宜,另立新官,並勒令追查趙士程遇襲一案,以安天下之民心。」
輕飄飄的幾句話,錢宜這個人的仕途也就到頭了,楊文昌不愧是心機深沉,砍了自己的左右臂膀,臉色卻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右相說得有理。」皇上忙不迭地點頭,若是犧牲錢宜一個人,可以把趙仲湜的怒氣敷衍過去,何樂而不為?「趙大將軍以為如何?」
「要撤要辦,臣沒有意見,只是接任者須有能力,希望能盡早破案。」趙仲湜沒想到是這種結果,可如今皇上和楊文昌直接拔了錢宜的官,雖知錢宜是莫名其妙成了代罪羔羊,他也不能步步進逼,否則就過分了,當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皇上一听,又看向楊文昌。「右相,京城知府掌理京城政事,宣布政令教條,導民為善,糾其奸慝,是國中之重,人選須慎重考慮,你心中可有想法?」
「臣心中確有人選。」楊文昌四平八穩的回答,甚至還有余力朝著趙仲湜深沉一笑。「而且這個人,趙大將軍應該會欣然接受。」
不待皇上開口,個性沖動的趙仲混就先暗自翻了一記白眼。「右相,不是本將軍欣然不欣然,而是這個人選必須符合為官的資格。」
「此人的資格必定符合。」楊文昌意味深長的道。
「而且還要具備做官的德行操守。」
「這是自然。」
「不能有過劣跡,也不能與其現職有利益糾葛的關系!」
「呵呵,趙大將軍多慮了,本相既然能提出這個人選,自然會符合所有為官的條件。」
趙仲湜越听越覺得不對勁,但又提不出什麼話來質疑,只得訕訕的道︰「那你說說看那人是誰。」
皇上也點了點頭,「既然大將軍沒意見,楊相請說。」
楊文昌眸底精光一閃,表面上卻是極為誠懇的道︰「臣以為,趙大將軍之幼子趙士程,可勝任京城知府這個職位。」
趙仲湜一下子沒听清楚,只是本能地復誦道︰「趙大將軍之幼子趙士程是誰……噗!那不是我兒子嗎?」他差點當殿摔倒,臉色扭曲的道︰「不成不成!德甫他怎麼可以……這不成了你的手下了嗎?」
京城知府是文官一系的,當然就是楊文昌的手下,要是兒子成了楊文昌的手下,還不任他搓圓捏扁,這要他趙仲湜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楊文昌淡然回道︰「趙士程不好嗎?依資格論,趙士程擔任武當軍承宣使已經年,依律刺史以上武官皆可任知府,承宣使為四品官,轉任知府綽綽有余。」
他絕口不談承宣使只是個虛餃一事,自然就是硬要把趙士程頂上知府的位置,否則他的計劃要如何接下去呢?
趙仲湜啞口無言,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緊瞅著他。
楊文昌又道︰「而且趙士程任承宣使也沒出過什麼大錯。大將軍難道不相信自己兒子的德行操守嗎?」
這下又拿住趙仲湜的話柄了,他確實無法批評自家兒子的德行,他雖然行事沖動,卻還沒傻到當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說兒子的不好,何況兒子在德行操守方面,還真沒有什麼不好。
楊文昌心里更得意了,最後又補充道︰「趙士程為官從未有過劣跡,承宣使一職也與知府毫無利益糾葛。舉才舉賢,臣絕不會以為趙士程是武官背景,就抹煞了他的才能。要知道趙士程文才也是一絕,他曾經在花卉大會上讓小女知難而退呢!」
表面上他開了個小玩笑,事實上他對女兒挫敗一事可是在意得很,因為女兒竊取別人的詩罪證確鑿,真正丟臉的是他,何況趙士程拒絕了與女兒的相親,也讓他面子大失,恨得牙癢癢的。
趙仲湜著實萬般不肯,只能拚著最後一絲希望,咬牙道︰「但犬子沒有任過地方官,恐怕突任京官,缺乏經驗會……」
「誰當官不是一路做一路學呢?何況此次上任的京官第一件要查的,就是趙士程遭搶的案子,身為正主兒不更能盡心盡力?趙大將軍,你要相信自己的兒子,況且本官推薦人才從不看背景,只論才能,趙士
程曖曖內含光,未來難保不一鳴驚人。」
楊文昌的話毫無破綻,趙仲湜即使再不願,也只能默默接受這樣的結果,只是難免憂心忡忡。
小兒子為人耿直,要是到了楊文昌那老狐狸手下,還能不被整死?
「好了,就趙士程吧!」皇上見趙仲湜無語,拍板定案。
一場朝會,趙士程便跳了一級,對旁人而言,這可是天大的恩賜,但對趙家而言,是福是禍還很難說。
趙士程明明遭劫,但賊人尚未捉到,一轉眼居然升了官,成了京城知府,這天大的變化又令京城人士一片嘩然,不知情的嫉妒趙士程的好運道,知情的則暗自替趙士程捏一把冷汗。
趙士程在听到消息的當下,沉默了一會兒後,立刻命下人先把消息傳了出去。
唐琬這下子被公認是趙家的福星,才剛嫁過去就讓丈夫升了官,只是她或許也不知道,她正直的丈夫用做生意的伎倆,把她有些悲劇的傳說給洗清了,現在她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目光,大多不再是同情,而是羨慕及欣賞。
知府的衙門配有官舍,新任知府可以選擇是否居住在內,再加上一些零星的交接事項,因此趙士程在上任前,便先帶著唐琬來到衙門。
一來到知府衙門,大門前已然站了一名老者,他看到趙士程夫妻倆,連忙恭敬的迎上前。「啊!趙大人,您終于來了,小人已經在衙門里等了您三天了。小人姓曹,已經在知府衙門當了十年的師爺,歷任三位知府,有事您都可以問小人。」
「曹師爺?你很勤快啊。」趙士程並未告訴其它人今日要前來衙門,足見曹師爺確實一直在這兒等著。
「不敢不敢,小人也只是想保住飯碗,況且勤能補拙嘛。」曹師爺露出一個誠懇的笑。
這個曹師爺倒是老實人,因為師爺這個職務類似私聘的幕僚,通常隨著知府卸任而離去,像曹師爺這種三代元老倒是很少見。
不過趙士程對于當知府也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有曹師爺這種老人在旁提點,他這個官會好當很多,暫時也沒有把人換掉的意思。
「曹師爺多慮了,本官初來乍到,有曹師爺的幫助再好不過。」
「呼……大人這麼說,小人總算松了一口氣,讓小人帶大人參觀衙門吧。」曹師爺笑得眉眼彎彎,看起來慈眉善目。
不過唐琬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不發一語,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會被她這副文靜優雅的儀態所傾倒。
京城的知府衙門規模宏大,署前有照壁,兩側為公廨,過了儀門後是大堂,前豎戒石坊,大大的「公正嚴明」四字,令趙士程心頭有些沉重,頓時體悟自己接下來的責任有多重大。
大堂內的門額已經有些褪色了,家具也甚為老舊,插在兩旁的儀仗更是一副要斷不斷的樣子,看得趙士程臉色半黑。出了大堂到儀門之間兩側是執事房,光看那門的糊紙破破爛爛,就知道里頭大概也光鮮不到哪里去。他輕輕推開門板,看到里頭的武器輕甲等不是銹蝕就是斷裂,臉色已然全黑。
趙士程吸了口氣不發一語,曹師爺見狀,控制不住滑下幾滴冷汗。
接著夫妻倆又在曹師爺的帶領下,由堂內側門入了地牢,便是關押犯人的大牢,牢里只關了幾個犯人,剩下空著的牢房,估計應該不是因為京城治安太好,而是那牢門的欄桿搖搖欲墜,連趙士程這等不諳武藝的都有把握一把將其掰斷。
一行人回到了大堂,趙士程沉重地感嘆道︰「房舍破爛不堪,武器銹蝕老舊,這就是我們京城的衙門?修起來得多少銀兩啊?」
曹師爺想都不想便回道︰「回大人,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三兩銀子應該就夠了。」
趙士程嚇了一跳。「你也記得太清楚了,這些錢我哪里付得起?」
「大人,若你要修繕衙門,朝廷會撥銀兩下來的,只是不會一次撥付那麼多,修繕的時間可能要拖得長一點。」曹師爺很認真的回道。
「不是叫我出那就好。」趙士程松了口氣。「不過怎麼京師衙門會破成這個樣子?」
曹師爺苦哈哈的道︰「趙大人,京師衙門從來就是錢少事多的地方,還要養一大堆捕快,牢里那些犯人也不能丟著不管。從數百年以前用到現在,還堪用就很不錯了。」
「歷任大人沒人想要修繕嗎?」趙士程不解。
「這個……這不是小人可以插口的啊。」曹師爺仍是苦笑。
趙士程懂了,曹師爺方才說朝廷會撥款修繕,但始終沒修的原因,顯然正是因為銀子都進了前幾任知府的口袋里了。
看來那錢宜被逼退,還真是不冤,要是再讓他繼續當知府,估計連捕快的衣裳都要打補丁才能穿了。
「好了,本官明白了。」
趙士程按了按隱隱作疼的額際,接下來官舍的部分也不用看了,這麼破爛的地方,就算他不介意,他也不想讓唐琬住進去,還是辛苦一點每日由將軍府來衙門辦公吧。
「曹師爺,你說朝廷會撥款吧?那就先補充一下咱們衙門的武備,這樣抓壞人也比較有效……」
趙士程成為知府的第一道命令,卻被曹師爺打斷了,「大人,小人建議您先從牢房修起吧,否則就算抓了人回來,也沒地方關啊!」
趙士程思索一番,點了點頭,這曹師爺似乎真有兩把刷子。「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原本參觀衙門的行程到此就該結束了,但一直沉默不語的唐琬,卻突然開口道︰「曹師爺,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們?」
曹師爺一驚,連忙搖頭。「在下不敢,夫人此話怎講?在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人和夫人啊!」
「因為你看起來……」不太好吃啊!她皺著眉頭,偏著頭直盯著他。
明明是一雙清澈如水的美眸,卻看得曹師爺莫名心里發毛。
「好了,琬兒,曹師爺或許是嚴肅了點,讓你有這種錯覺吧,他都是衙門的三朝元老了,沾染了點知府的威儀也情有可原。」趙士程好心的替曹師爺開月兌。
終于,曹師爺送走了趙士程與唐琬,待衙門的大門一關,他那恭敬的態度蕩然無存,而是化成了一臉凝重。
「這趙士程真如傳言一般正直爽朗,倒是唐琬似乎頗為精明,我可要多注意了……」
可憐曹師爺不知道,自詡閱人無數的雙眼,今日也有大錯特錯的一天。
趙士程雖然正直,卻也有他的心眼,絕不好欺;至于唐琬看似胸有城府,事實上卻是思考簡單,成天只會吃吃吃,而且她評斷一個人的標準,可是和凡人大大的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