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惠妃的默許下,李綺兒最終還是沒到宮中過年。
一個人吃年夜飯是寂寞了些,所以她要丫鬟及守護綺宅安全的侍衛們和她同圍一桌吃年夜飯,這樣才熱鬧,甚至還開了一壇上好的酒,慰勞他們這一年來陪伴她的辛勞。
明知和主子共坐一桌用膳是極為失禮之事,但在李綺兒的命令下,他們只得照做,和她一同享用豐盛的年夜飯。
晚膳過後,她早早回房休息,而丫鬟及侍衛們因為喝了酒,精神松懈下來,殊不知,這其實是李綺兒精心策劃的計謀,只為了能夠順利溜出綺宅,出門逛街去。
皇宮在這一日會舉行一場「儺舞」儀式,以跳舞及演戲的方式,將打扮成鬼怪的人驅趕出去,以表示驅散疾疫鬼邪等等不好的東西,祈求生活平安。
這個儀式由宮中的太常寺經辦,千名演舞者戴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面具,妝扮成鬼神等等的模樣,在大明宮內跳起舞來,佐以樂人們的吹奏,場面異常盛大壯觀,讓人連連贊嘆。
舞者們在大明宮內跳完舞之後,便出宮游行,浩浩蕩蕩,非常引人注目,百姓們聚集在街道兩旁觀看,驚呼歡笑聲四起,讓夜里的長安城熱鬧不已。
「舞者們來了……」
「他們臉上的面具好特別喔……」
「哇,終于趕上儺舞游行了!」
順利溜出綺宅的李綺兒開心的混在人群里,和百姓們熱烈歡呼著,只見數不清的舞者在大街上一邊跳舞一邊前進,每位舞者的打扮都很稀奇古怪且不相同,看得她目不轉楮,興奮極了。
舞者們還不時拉一旁觀看的百姓入列,隨著他們一同扭腰擺臀,共同歡樂,一些較開朗外放的年輕男女干脆主動跳出來,和舞者們玩在一塊,更是引起百姓們熱烈鼓噪。
其中一名戴著青面獠牙鬼面具的舞者突然朝人群中的李綺兒伸出手,邀她一同熱鬧起舞,她先是訝異的愣住,不知該不該答應舞者的邀請。
「快去呀!」
「年輕姑娘,既然都來了,就好好玩一場,顧忌什麼呢?」
「是呀,快去吧,別再遲疑了……」
身旁的百姓們一同起哄,將她拱了出去。跨出第一步,她不再有所顧忌,開心的學舞者的動作生硬起舞,果然贏得圍觀百姓們的熱烈掌聲。
「好呀,跳得不錯呀!」
「哈哈哈……」李綺兒開懷的暢笑,越跳動作越自然,已然完全拋卻一開始的拘謹和別扭。
而在同一條游行長街上,鞍作真一和使節團內的同伴也擠在人群中湊熱鬧,看著長安城除夕夜的歡樂景象,感到非常的新鮮有趣。
使節團在十二月底終于來到長安城,剛好趕上過節,團內官階較高的大使及副使準備參加元旦在大明宮舉行的朝賀儀式,而他們這些位階較低的成員,並不在朝賀儀式的名單內,于是提議出來走走看熱鬧。
鴻臚寺內也有自己的譯語,好與各國來使溝通,所以一旦他們入京,就由鴻臚寺的譯語專門負責翻譯之事,因此鞍作真一暫時離開不會有太大問題。
第一次在異鄉過年,總是落寞了些,所以出來湊熱鬧也好,可以順道轉移思鄉之情,心情也跟著開懷許多。
「鞍作,他們這些人戴奇怪面具跳舞,是在干什麼呀?」其中一名同伴用日語好奇的問。
「對呀,他們做這些事情有何意義?」另一人也開口問。
「簡言之,就是驅邪之意。」對于中國文化,鞍作真一知道的不少,所以同伴才會一不懂就直接詢問他。
「喔……那不就和咱們灑鹽驅邪的意思是一樣的。」
此時一名身穿綠衣的舞者也對鞍作真一伸出手,邀他一同共舞,他錯愕的不知該有什麼反應,自己只是來湊熱鬧,對跳舞可是一竅不通。
相較于鞍作真一的遲疑,他的同伴倒是興奮不已,連連催促他,「鞍作,快上呀!」
「可是……」
「入境隨俗,沒什麼可是的,去!」
同伴們合力將鞍作真一給推了出去,力道之強,害得他腳步踉蹌的往前撲去,差點和綠衣舞者撞上,幸好舞者閃得快,卻沒想到舞者後頭有位正在跳舞的嬌小泵娘,這下子鞍作真一還是要和人撞上了。
「姑娘當心!」
「呃?哎呀!」跳舞跳得正開心的李綺兒,突然听到有人叫喊的聲音,不禁停止步伐,反倒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瞬間頭昏腦脹。
由于撞擊力道太大,她被撞得往後倒去,本以為自己就要跌坐在地,幸好男子趕緊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穩住她。「真是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李綺兒頭昏了好一會,才終于有辦法抬眼瞧向摟住她的男子,一張斯文俊逸的樣貌頓時映入她的眼簾,害她的心莫名猛烈一跳,一時之間仿佛失了魂,腦袋一片空白,只顧著睜大雙眼,死盯著他不放。
好俊雅的公子!她曾在這之前看過他嗎?要不然為何看著他的雙眼,她就有種莫名熟悉之感,覺得自己似乎在好久好久以前就認識他。
也因為這沒來由的熟悉感,讓她第一眼見到他,內心似乎就有什麼東西被他勾了去……
鞍作真一見她一動也不動,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舉動給嚇呆了,只好趕緊放開手,「抱歉,我……」
「啊--」他一松手,腳軟的李綺兒猝不及防的一跌坐在地,「哎呀!好痛……」
「啊!」見自己害姑娘跌倒,鞍作真一擔心的蹲下,有一種踫也不是、不踫也不是的為難,「姑娘,你還好嗎?」
「我頭有點暈,一時之間站不太起來……」這是真的,剛才跳舞費了她不少氣力,這下子有種力不從心的虛軟感蔓延全身。
兩人目前身處游行隊伍中,舞者紛紛繞過他們倆繼續前進,鞍作真一心想再待在原地也不是辦法,會妨礙到舞者游行,只好先將她帶離隊伍再說。「姑娘,失禮了。」
「咦?」李綺兒沒想到他會一把將她抱起,怕自己跌下地,她下意識趕緊攀住他的肩膀,一顆心不禁猛烈的亂跳,像是有好多小鹿在里頭亂闖亂撞,撞得她都臉紅了。
她嬌羞的輕靠在他溫暖的胸膛,由著他將她抱離游行隊伍,越過圍觀的百姓,來到街道最外圍,找了一個店家擺在外頭的空攤子,讓她坐在攤子上稍事休息。
鞍作真一的同伴也一並跟了過來,一邊輕笑,一邊忍不住調侃他,「鞍作,你的動作真快,隨即拐了一個大唐姑娘回來了。」
「是呀,瞧她雖然瘦瘦弱弱的,長得可標致了,你的眼光挺不錯的。」
「少胡鬧了你們。」鞍作真一沒好氣的睨了他們一眼,「這只是一場意外,你們又不是沒看到。」
李綺兒好奇的瞧著他們,只因他們是用另一種她听不懂的語言交談。在長安城內有不少從國外各地來的人們,所以她倒也不害怕,反而挺有興趣想知道他們是從哪來的。
「你們不是本國人?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咱們是從日本來的。」鞍作真一代表回答。
「來做生意的?」
他搖搖頭,「是來向大唐皇帝朝貢的。」
「所以你們是外國使者?」李綺兒漾起燦爛的笑意,「沒想到咱們的語言你說得真好。」
「不敢當。」他淡淡一笑,「姑娘覺得如何?你的家人在哪?需不需要在下替你將他們找來?」
「沒事的,我只是有些氣血不順,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那家人呢?」
「呃……我和家人走散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這會兒到底在哪。」李綺兒微撇開視線,有些心虛的應答。
「走散?」鞍作真一輕蹙眉頭,總覺得一個姑娘家在夜里落單不安全,「那你住在哪?為了表示歉意,在下送姑娘一程,免得姑娘夜里落單有危險。」
「不必麻煩,多謝公子好意。」李綺兒感到身子已經舒坦不少,便從攤子上跳下來,打算離去,「公子,咱們後會有期。」
她笑著向鞍作真一道別後,才如翩翩彩蝶般,快速隱沒在人群里。
鞍作真一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神一直追逐著她,她離開前最後的那一抹笑,純真柔美,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害他不自覺的想著她。她到底是哪家姑娘?他確定自己不曾見過她,卻對她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自己飄洋過海來到大唐土地,為的就是再見她一面。
後會有期?呵,長安城如此之大,想要再度相遇,何等困難。
「還看什麼?人都已經走遠了。」一名同伴突然拍上他的肩膀,拉回他的神智。
「呃?」鞍作真一猛然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居然抱著一絲期待,盼望真能再見她一面。
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他忍不住失笑,趕緊拋開心中的那一絲期待,告訴自己,他們來大唐是有正事要辦,可沒有多余的心思談情說愛。
是的,今晚只是一場巧遇,到此為止。
直到夜深,一個人玩得盡興的李綺兒終于回到綺宅,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玩得開懷,但綺宅內的丫鬟及侍衛可是嚇得半死--
「主子,您可終于回來了!」
安兒見到她平安回來,開心得幾乎都快哭出來了。他們一發現她不在房里,侍衛便急得四處尋找,就怕她有個萬一,到那時,他們的腦袋瓜肯定不保。
安兒一邊跟著她往寢房的方向走去,一邊苦著臉勸道︰「主子,您千萬別再嚇奴婢了,您要是有個閃失,奴婢可無法向惠妃娘娘交代。」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別再在我耳邊碎碎念了。」李綺兒敷衍應答。
「您真的知道?」安兒仍是不放心,覺得主子只是隨意說說安撫她而已。
「啊,玩了一晚,我真的累了。」李綺兒故意打個大呵欠,「安兒,快幫我換下衣裳,我好困喔。」
「是。」沒得到主子的允諾,安兒也拿她沒辦法,只能哭喪著一張臉,告誡自己要提高警覺,免得再讓主子逮到機會一個人偷溜出去。
換好衣裳後,李綺兒躺上床,腦中所想的盡是今晚所發生之事。唉,她離去得太匆忙,忘了問那位從日本來的公子到底叫什麼名字?
「日本來的使者嗎……」奴婢都已退下,她喃喃自語著,臉上笑意不減。至少還有這個線索,就不怕查不到他的身份。
這就是一見鐘情嗎?芳心隱隱悸動,情竇初開,她已經迫不及待和他再度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