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的來歷查出來了?」皇文諾剛由宮里回來,一踏進五府五戒即迎了出來,他將身上的披風月兌下丟給五戒,邊往內堂走去邊問。
五戒接過主子的披風,跟在後頭搖頭道︰「奴才已查了幾天都查無那和尚半點來歷,這人像是平空掉下來的。」
皇文諾倏然停下腳步,回頭瞪人。五戒見主子停下,也忙站穩,免得撞上主子,可見主子神情不悅,他只得苦著臉趕緊再道︰「奴才曉得這回答荒唐,可事實是奴才讓人查了全晏金的大小寺廟,全無奴才形容的這個元和尚,所以奴才才會說這人是天上掉下來的。」
「也許他不是晏金的人,再往鄰國查查。他命令道。
「是……對了,當日那老和尚在跑掉以前掉落一樣東西,事後讓車夫撿了,主子要不要過目一下。」五戒將一小撮同紅線綁著的頭發交給他。
皇文諾捧過那頭發後,心恍若被針戳了幾下,刺刺麻麻的一陣痛,一個念頭冒出——這撮頭發是自己尋的那女人的?
「主子,您怎麼了?」五戒見他神色有異,不安的問。
「這撮發……這撮發……」他喉嚨發緊,不知怎麼說自己的敏覺。
「您莫非要說這撮發是和尚的?」五戒見他遲遲沒接下去說,等不及自己接口了。
他朝五戒的榆木腦袋敲下。「蠢什麼,和尚有頭發的嗎?而且就算收藏自己的發,這是黑發,你說那是老和尚,要也會是白發。」
「呃……主子說的是,奴才欠思慮了。」五戒探著被打疼的腦袋道,不過心里又想,說不定是和尚年輕時的頭發啊!
皇文諾恨鐵不成鋼的望著五戒搖頭,「你真是豬頭。」
「主子怎麼學起魏小姐說話了?」
「你敢說本王學她?」
「奴才說錯話,是她學您。」五戒馬上更正。
「這還差不多。」
修理完白目的奴才,瞧瞧時辰正是午膳時問,他轉身往膳廳去,瞧見一大一小正坐在桌前準備用膳。
那小的見他回來挺高興的,滑下椅子撅著小跑過來抱住他的腿。「爹爹抱抱!」
這娃兒對他的熱情從不因為他的臭臉而減少,總是能有辦法糾纏得他讓步,這不就彎身抱起孩子了,而這也算奇景,向來高傲清冷的墨王懷里抱了個小屁娃,那睥睨出塵的境界馬上打了折扣,高高在上的仙人變成凡夫俗子了。
至于大的,見到他出現,眼里就閃著種恨恨的光芒,這家伙剛下朝,銀杉玉帶,頭上戴著象征皇族的金冠,合身的裝扮貼著他頎長的身軀,清高得猶如天邊一朵雲,若再搭配那張面若冠玉的臉,說他絕世風華都不為過。
「可惜了,人若歹毒,一切是空!」她撇嘴,飄出這句話。
「你說什麼?」他抱著孩子到膳桌前坐下,挑眉問。
她哼哼嘰嘰,一副不想理他、懶得浪費口水多說的樣子。
苞著主子入內的五戒本想上前替主子訓誡她一番,但想想自己額上一個包,這還隱隱作痛,就別多管閑事了,反正她將主子打出個黑眼圈都沒事了,多說兩句沖撞的話又怎樣呢?遂與朱寶站一旁看熱鬧去。
皇文諾自然不滿,但可能是餓了,也沒心思與她哆嗦什麼,直接讓人送萊上來。
通常皇文諾會留在朝中處理玫務,很少回來用午膳,廚房只備魏綰煙與小諾兩人的吃食,今日他突然回來了,廚房只得忙著再加炒幾道菜出來。
「王爺,排骨炖芋頭和銀魚炒蛋來了。下人端上新炒的萊色。
「嗯,魏綰煙喜歡銀魚炒蛋,這道送到她面前去。」他將小諾往身旁的位子放下,動起筷子說。
「是。」下人听命的將銀魚炒蛋端到魏綰煙面前,方便她夾萊。
「王爺,清湯燕菜、黃燜魚翅、鎮江煎肉、清炒蘆筍來了。」
「鎮江肴肉進去她那。」他自然而然的又說。
「王爺,捧下來是豆腐煲以及燒羊肉。」
「把燒羊肉收下去,她不喜歡羊騷味——」
「爹爹,小諾喜歡羊羊……要吃吃,要吃吃!」小娃兒馬上吵著說。
他立即瞥向小諾。「你喜歡?那這給你,其它的收下去。」他從盤里夾了塊羊肉放進小諾碗里,還是讓人將那盤羊肉收走了,這才剛抬頭,瞧見坐在對面的魏綰煙與站一側的朱寶和五戒一臉驚訝困惑的看著他。
「你不吃飯看什麼?」他問。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銀魚炒蛋和鎮江肴肉的?」魏綰煙滿臉疑惑的問。
「是啊,小姐不喜歡羊騷味這事,您又怎麼會知道?」朱寶也有同樣疑問。
皇文諾蹙眉,好像這會才反應過來,亦是覺得奇怪,自己說得順口,倒像本來就知道她的喜好,但他與她之前根本不曾同桌吃過飯,哪可能知道?
「銀魚炒蛋和鎮汪肴肉都是江南菜,常州隸屬江南,你之前長住常州,本王猜你應該喜歡吃這些。」他勉強找了個理由解釋。
「這說得通,可有一點沒通,沒說江南人不吃羊,主子卻讓人將羊肉撤走,您這也神了。」五戒嘖嘖道。
可這話一說,立刻遭到主子橫了一眼,他小肥軀一顫,自己又多嘴了,朝自己的嘴掌去。
「算奴才沒說話,主子們繼續同膳,繼續繼續。」他縮著膀子閃一邊去,讓主子別再瞧見他。
皇文諾心情被攪亂,不甚痛快的吃完飯,打算起身離開時,有人進來詢問道——
「王爺,錦繡坊的掌櫃前來給小主子量身做新衣,您要不要過去親自給小主子挑選布料?」
「這種事讓魏綰煙去就好,本王沒那閑功夫。」這種做衣服的無聊小事還同得著他這王爺出面嗎?他沒興趣。
「王爺這麼說就不對了,小世子可是您的兒子,您不關心誰關心?再說了,您之前都沒給出半點父愛,這會兒替孩子挑個布料怎就沒那功夫了?您這還是做人父親的樣子嗎?」魏綰煙教訓起他來。 他眉峰高高挑起,「你這女人管得可真多!」
「有管很多嗎?那我別管,不如這衣服也甭做了,您讓錦繡坊的掌櫃回去吧,你兒子沒衣服穿也無所謂,反正兒子是你的不是我的。」
「這麼狠毒?倒有後娘的風範。」
「什麼後娘,他小子想叫我娘還早得很!」她跳腳。
「娘親親!」小娃兒接話接得奇順無比,喊得還真是時候。
魏綰煙當場青了臉。「我不是你娘親親!」她咬牙切齒的說。
「娘親親……」小娃兒笑嘻嘻地繼續喊。
她翻白眼了。「算了,我挑就我挑,你去不去隨便。」與這對父子對干,她越發覺得無力,不再廢話,帶著朱寶,拎著皮孩子走了。
可她瞄見那說不來的家伙,還是乖乖跟在她身後過來了,暗自點頭,這還算受教,肯關心關心兒子,噴發點父愛,她算欣慰了。
他們去到前廳,一群錦繡坊的人已經候在那里,眾人沒料王爺會親自過來,立馬恭敬問安,接著一雙眼全集中到魏綰煙與懷里的娃兒身上。
全京城的人已都听說了王爺有個私生子之事,大家最好奇的有兩點,一是墨王的私生子到底是何模樣?二是誰是孩子的娘?
而此刻雲英未嫁的丞相千金負責照顧王爺的種,那是不是表示孩子娘就是……
魏綰煙抱著孩子,總覺得大家目光怪怪的,這都審視個什麼勁?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布料在哪里?」皇文諾問起,打斷了眾人詭異的眼神。
「在此在此,請王爺過目。」錦繡坊的掌櫃忙讓人將一匹匹上好的布料攤在他面前,讓他挑選。
錦繡坊帶來的布料不少,幾乎將鋪子里質料最好、式樣最新的款式全帶來了,他伸手翻翻布料,認真的挑起來。
「小的們沒想到王爺政務繁忙,會有空親自挑選小世子的布料,王爺可真是疼世子。」掌櫃在一旁討好地實說。
皇文諾冷笑,「方才才有人指著本王的鼻子,罵本王沒個做人父的樣子,本王若不來,豈不落實不稱職之名。」
「誰這麼大甩敢指責王爺說這些話?」掌櫃吃驚問。
他朝听見他的話僵著背影在選布料的魏綰煙望去,掌櫃與眾人立即互遞了眼神,似了然了什麼。
「魏小姐連王爺也敢罵……提點,這若不是發自內心關愛世子,將世子當成親生的,又哪敢對王爺說出這番話來。」掌櫃實說。
這話令人發毛。魏綰煙趕忙轉過身道︰「世子有娘,我這不過是盡點保母的責任,敦促王爺,有道是忠言逆耳,大概就這意思。」
「忠言逆耳,那是君臣上下問的說法,可用在您與王爺身上好像……」
「好像怎麼樣?我與王爺就是上對下的關系,我這是冒險死諫。」
「這樣啊……挑個布料用得著死諫嗎?魏小姐這話也說得嚴重了。」
「不說得嚴重你會閉嘴嗎?」她終于忍無可忍一掌拍向桌面。
嫌他話太多了,掌櫃滿臉尷尬了。
皇文諾嗤笑出聲,這女人個性可真潑辣,哪有半點魏究選的斯文氣,這魏家的溫文家風她半絲沒有傳承到。
「這塊綠的、紫的,還有那塊繡有雲雀的布料都留下吧。」他笑了笑後指著幾匹布說。
「好的、好的。」掌櫃暫時拋開窘狀,過來一看,「欸?王爺選的這幾匹布並不適合給孩子做衣裳,您是不是挑錯了?」這花色哪里適合孩子,分明是給女人用的。
「沒挑錯,小諾的那女人會挑,本王挑的是給那女人的。」
掌櫃一愣後,和幾個錦繡坊的伙計抿嘴笑起來。「原來王爺是挑給魏小姐的。」幾個人曖昧的掩嘴笑個不停。
魏綰煙見狀,又一肚子的火了,自己給他帶孩子,名聲已經夠糟了,這家伙當著外人的面又搞什麼花樣,非得將她的名聲再得更難听不可嗎?「王爺挑給我做什麼?您這眼光挑的我又不見得喜歡。」
「咦?小姐,王爺好厲害,怎麼都知您喜歡的花色啊?瞧,您一向偏愛綠色與紫色的,還有,這匹布上的雲雀多漂亮,您不是收藏了好多跟雲雀相關的圖騰嗎?」朱寶驚呼道。
魏綰煙傻眼,快步上前去看他挑的那幾匹布,確實都是她會喜歡的……
「主子,您這是掐指神算,還是偷偷打听過?」五戒好奇的湊過來悄悄問。
皇文諾皺緊眉頭。「五戒,本王不知為什麼,就是知道她的喜好……」
「那是料事如神了。」
「是嗎?」
「不是嗎?」
皇文諾只是皺眉深思。
「孫女給祖母問好。」一早,魏綰煙在前去墨王府前先來慈雲閣向魏老太太請安。
一向不苟言笑的魏老太太今日見到魏綰煙居然笑了,魏綰煙一時忘了掩飾,不小心露出驚訝的表情。
魏老太太瞧見後,笑容變得有幾分不自然了,她掩飾地咳了幾下後,指著自己面前的椅子,讓魏綰煙坐下。「咳咳……過來坐吧!」
平日自己過來請安,祖母正眼也懶得瞧她,今日不僅對她笑,還讓她坐下,魏綰煙受寵若驚卻也有些膽顫、心驚。
「這幾日去王府可一切順利?」魏老太太實問。
「順利,孫女秉持祖母教誨,謹言慎行,不敢再有差池。」她很快笑道。
「這就好,這就好。」
「多謝祖母關心,若沒別的事,孫女該出發去王府照顧小世子了。」在祖母面前她如坐針氈,起身想快快走人。
「等等,急什麼,我還有話要說。」魏老太太將人叫住。
她心中叫苦,仍得乖乖再坐回椅子上去,听听祖母要說些什麼。
「我問你,王爺是否對你改觀了?」魏老太太抿了口茶後問起。
「改什麼觀?」她不解祖母的意思。「你這還跟祖母打什麼啞謎,我都听說了,王爺將錦繡坊的掌櫃叫去,親自挑選布料給你做衣裳,還讓王府廚子專做你愛吃的菜,為你舀湯布萊,呵護備至,可有這樣的事?」
她昏頭了,這外頭傳得也太夸張了,錦繡坊明明是來給小諾做衣服的,怎麼變成為她而來?還有那王府廚子京菜、粵菜、江南菜都做,哪里就是專做給她吃的?
「沒的事,是誤傳,誤會一場。」她立即否認。
「那有人听見小世子喊你娘,那也是誤傳誤會?」魏毛太太再問。
「當然,祖母最清楚我哪來兩歲的娃兒,這絕對是最大的誤傳與誤會了。」魏綰煙氣憤的說,想不到外頭那些流言蜚語這麼快就傳進祖母耳里,這實在太離譜了。
以為祖母也會不滿外頭的傳言,誰知魏毛太太卻笑眯了眼。「誤會什麼?不是親生的就不能是繼母嗎?小世子肯喊你娘,那是你的福分,這還撇清什麼。」
「可祖母最重名聲——」
「你都這般不堪了,還提什麼名聲,這當口你最好利用小世子抓住王爺的心,讓王爺將你娶進門。」
她愕然,沒想到祖母竟會說這種話。「王爺才拒婚,怎麼可能想娶我?」她理解祖母一心只想攀高門但這心思也著實令她無言。
「魏綰煙,你給我听好了?你父親會遭停職,都是你造成的,也是你讓咱們魏家成了京城笑柄,而今是你挽回咱們家顏面的機會。不管你怎麼想的,今日起好夠伺候王爺跟小世子,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王爺去跟陛下說情,三個月太久,讓你父親提前起復。」魏老太太板起臉道。
「祖母,王爺哪會听我的——」
「住口,你若還當自己是魏家人,還當你爹是回事,就別找借口,向王爺開口去!」魏老太太說完即將她轟了出去。
魏綰煙站在慈雲閣外,錯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