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兒姑娘要問我什麼呢?」袁向坐回椅子上繼續喝他的粥,打算一面喝粥,一面听她要問的事,曉翠交代這碗粥要趁熱喝,因為低頭喝粥,所以沒察覺孫子憑臉色已變。
「無須問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走了。」她突然轉身快步離去,英姐見狀忙追上去。
袁向見她才坐下馬上就走,愣了一下,心驚自己剛才沒胡思亂想些什麼吧?
仔細想,自己方才想的也只有這碗粥的事,哪里有什麼重要的?
應該沒事吧?
她來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不知所以,這……他抓抓脖子,搞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袁向很快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他經由曉翠口中得知,這碗粥是孫子憑煮的,他當場青天霹靂,恨不得縫了自己的嘴巴,連自己的心也給挖了,省得盡說些廢話、想些欠打的話!
夜里,孫子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連守在她床邊的英姐都皺眉了。
「憑兒姑娘若睡不著,奴婢去讓廚房煮些宵夜來給您,吃點東西後或許能好睡些。」英姐道。
想她自曉得那碗粥少主並沒有喝下而是送人後,似乎受了些打擊,晚餐也沒多用,夾了兩口菜就讓人撤下了,這會可能是餓了,才會睡不著。
「我不……好吧,勞你去幫我張羅了。」孫子憑本來要拒絕的,但想起英姐片刻不離的跟著自己,藉此打發英姐離開也是好的,如此她才能自己安靜待一會。
英姐不知她的想法,以為她是真的餓了,轉身去廚房打理她的宵夜,待英姐一離開,孫子憑便下床去,時值盛夏,外頭蟲叫挺吸引人的,她套了鞋走出屋外,外頭有風,比悶在屋內涼爽多了。
她很少這麼晚還在屋外閑晃,這才發現竹園的夜景也美不勝收,真正理解阿旭為何舍城內的豪宅不住,要選擇待在這兒了。
夜里的竹園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由霧氣中瞧去,一排排的長竹在月照下彷佛是一條條波紋斜影,散發出一股竹煙波月的靈氣。
她受景色所吸引,一步步的走遠閑逛,不知不覺間來到畢書旭的屋子附近。
他們倆的屋子雖相距不遠,但也隔了幾條長廊,自己居然走著走著卻來到了這里?
回過神來的孫子憑臉色微紅,倒退一步想快些離去,免得被人發現自己半夜出現在此,可才一轉身,又遲疑的頓下,他屋里的燈還亮著,代表還沒入睡,她其實想問他為什麼要敷衍她,若不喜歡的東西直說沒關系,這樣收下後,又私下要人倒掉,比當面拒絕還更傷人。
她想是不是該與他說清楚,如此以後相處起來也能自在些。
思及此,她又轉回身朝屋子走去,然而在靠近屋子時,耳朵比任何人都靈敏的她,听見他屋子里居然有女人的聲音!
孫子憑驀然停下腳步,知曉他屋里有人後,她原該馬上就離開的,可她的雙腳卻像是被人給釘了釘子,定住不動了。
屋里傳出的聲音不大,但她依然听得清晰——
「九陽,你的傷真的無大礙了?」女子焦急的問。
「嗯。」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淡。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女子愧疚的說。
「我是去阻止簡叔,受傷與你無關,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嗓音冷淡的說。
「不,你是因為我,你為何不肯承認?還是你惱我在雲南時,不該去探你的傷勢?」
「你的確不該!」他語氣嚴厲了些。
「對……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你了,下次我會更沉得住氣的。」
「上回的事我就不再責怪你了,可我希望你一切以大局為重,像今日這般擅自出現的事,也不許再犯!」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別說了,你回去吧。」他不留情的趕人。
她神情滿是失落,轉身走至門邊,驀然又鼓起勇氣的扭過頭來道︰「九陽,等咱們大業成功,殺掉太叔衭與官廟僅之後,咱們……在一起吧?我願意入你的後宮,為你生兒育女!」
他听了這話,神色仍未有絲毫波動,只是靜默的看著她。
「九陽?」她著急的再喊,希望他能給個答案。
「這事讓我想想。」他淡淡的說。
饒是如此,她仍是極度欣喜的,因為他沒有像從前一樣立即拒絕,而是說想想,那便是願意考慮了。「好,你只要記得我,曉得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就好!」她十分激動。
「嗯,回去吧。」他的聲調似乎有了些許溫度。
「好,我以後不會再擅自過來了,我會忍,忍到咱們可以公然站在世人面前的那一天……」
「憑兒姑娘,奴婢找了您好久,您在這里做什麼?」屋外忽然傳來英姐的聲音。
屋里的兩人微變了臉色,畢書旭快步走過去拉開門,果然看見孫子憑站在門外。「你怎麼會在這?!」他沉聲問。
「我……我睡不著,不小心走到這里。」孫子憑尷尬的說。
「你不是……雲南的那個姑娘?!你怎麼隨九陽來此?!」水仙吃驚的認出她來。
「我是來照顧阿旭的身子的。」孫子憑回答。她也訝異神女居然會在這里,而且還對阿旭示愛了。
「阿旭?」乍見孫子憑出現,又親昵的喚他阿旭,水仙面容立即拉下。「你憑什麼這麼喊他?」她質問。
「我沒有憑什麼,是問過阿旭,他答應我才……」
「住口!不管九陽答應了你什麼,你都不該沒有規矩的亂喊。還有,竹園多的是人可以照顧他,姚大夫過去是宮中御醫,他能醫治他的傷,而曉翠更是他信任有加的大丫頭,你以為自己是誰,有什麼資格待在竹園照顧他?!」水仙醋勁大發,竹園是只有他的心月復才能進來的地方,連她今日不請自來都被斥責,可這女人竟明目張膽的住進來,這讓她震怒。
「我不僅是要照顧他的身子,我還得……」在她咄咄逼人下,孫子憑想說出自己其實另有功用,不是只有照顧他身子而已。
「夠了,水仙,我要讓誰照顧,又邀請誰入住,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事!」畢書旭出聲打斷孫子憑的話,他並不想讓水仙知曉孫子憑有異能之事。
水仙沒想到他會對她疾言厲色,一徑的維護對方,神情極為難堪,滿月復不甘的緊咬下唇,最後終于臉色發白的拂袖而去。
「阿旭,對不起,我不該出現……」孫子憑見水仙怒氣沖沖的離去,立即不安的說。
「不要說了,英姐,帶她回自己屋里,以後夜里別隨便出來!」他面色發沉的下令。
主子發話了,英姐哪敢讓她多逗留,立刻上前道︰「憑兒姑娘,走吧!」
「我……」孫子憑還想說什麼,可他此刻似乎不想听,嘴才張開又閉上,他是在惱她不該這時候出現讓神女誤會嗎?
想起神女說的,願為他生兒育女,而他也沒反對,原來他與神女已是一對,難怪神女見了她會大發雷霆。
孫子憑抿緊了唇,不再多說什麼,低頭離去。
而畢書旭看著她僵硬的背影,眉頭逐漸擰緊,幾乎張口想要叫住她,想向她解釋些什麼,但到底他還是沒出聲。
一早,曉翠來通知孫子憑,過兩日畢書旭會帶她外出,她曉得這意思,這是讓她「干活」了,而曉翠只朝她簡單說了這事,也不敢多與她交談便離去。
她感覺自己被孤立了,心情有些悶,早膳也不用,蹙著眉的往外走。
「憑兒小姐要出去?」英姐叫住她。
英姐這一喊,孫子憑才發現自己正往竹園外頭走,不由得一愣。「對,我想到外頭逛逛。」她索性說道。
「您要不要就在這竹園里逛逛就好,別出去了?」英姐從不阻止她做什麼的,這時竟攔她了。
她臉一沉。「阿旭有交代不能讓我離開竹園嗎?」
「沒有,少主只說,別讓您往危險的地方去。」英姐馬上說。
她盯著英姐,曉得她沒說謊,阿旭確實沒有要她限制自己的行動,臉色才好看些。「我只是到外頭晃一晃,不會出去很久的,你不用擔心。」她緩下口氣的說。
「這……好吧。」英姐雖覺得不妥,但還是點頭了,外頭畢竟不比竹園內安全,可姑娘若堅持,她也只能听從。
孫子憑走出了竹園,據說這里離京城內約有十五里路,距離不算遠,但若用走的也得費些時候,而且她只是想散散心、透透氣,並不想到京城那人多又熱鬧的地方去,她想了一下,記得當日進竹園前,在路上曾看見一座寺廟,不如就往那僻靜的地方去走走吧。
那寺廟不遠,她只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她走進暗黃色的寺門,踏著石板路進到佛殿,殿里很清冷,供奉著一座小佛,佛身雖干淨,但也略嫌破舊,她默立片刻後,即跪在蒲團上朝小佛參拜,英姐則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曾離開。
她輕閉上眼眸,感覺英姐不是在保護她,而是在監視她。
她低低吐了一口氣,心下有些戚戚然,她原以為阿旭雖不見得全然信任她,但至少待她以誠,可他這樣處處防著她,反而傷了她的心。
她能理解以他的身分,對人多疑與虛應都是應當的,自己不該將此事放在心上,但她就是……就是……她心亂如麻的捏緊衣裙,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佛祖面前,她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她……好像喜歡上他了!
若不是如此,她怎麼會患得患失?
若不是喜歡他,她又怎麼會隨他上京?
若不是在意,她又怎麼會傷心他不信任自己?
然而他喜歡的是神女水仙,水仙是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子,她如何與這樣的美女相比,阿旭又如何會對她心動。
思及此,孫子憑心情混亂到極致,再也跪不住的站起身要出到殿外去,英姐立即也跟上來。
她轉身對英姐說︰「你留下,我想自己走走,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這座寺廟的。」
心情紛亂的她不想讓英姐跟著。
見英姐不贊同,想張口想說什麼,她馬上再道︰「拜托你了,我不想隨時有人跟著,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英姐听她都這麼說了,也只能點頭說好,自己留在原地等她回來。
見英姐終于沒跟上來,孫子憑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往佛殿外走去,外頭環境空曠,還有清脆的鳥鳴聲,但不知何故,一路行來,這里幾乎不見香客,只有幾個僧人在打掃,異常寧靜。
佛寺內沿著長廊,闢有一間間禪室,她閑來沒事逐一參觀,見到掛在牆上勵人心志的禪語,漸漸地,她心情也變得平靜許多。
她告訴自己,她隨阿旭上京是真心想助他復朝,期望他能改變現在的暴政,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自己不能因為得不到他的感情便忘了這更重要的事。
想通這些事情後,她放松心情,微笑了,打算回去找英姐。其實英姐心思純正,只是听命于阿旭,對她是沒有絲毫惡意的,自己不該遷怒英姐,讓英姐焦急。
孫子憑正要回去找英姐時,不巧听見隔壁的禪室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
「楚王,照這密函上所言,既然太師都有意廢帝改立您,您為何不趁勢而為,替自己爭取機會?」聲音低沉的男子說道。
「這封密函來歷不明,突然就出現在本王桌上,這東西如何能輕信?」年輕人回道。
「話雖如此,可我認為可信,太師早就對皇上不滿,皇上整日酒池肉林就算了,這還不長心眼,近來多次曾在朝堂上逆了太師的意,太師若想換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若是本王將來登基,也一樣不能得罪太師,讓本王繼續做他的傀儡,任他操縱控制?」
「這……當然不是,您比皇上聰明多了,自然明白虛與委蛇的道理,等博取太師的信任後,那便能找到機會鏟除這個奸臣,之後就能任您大展鴻圖,做一個真正的九五至尊……」
「不要再說了,這個江山是我皇兄的,本王不可能取代他。」
「可您當皇上是兄弟,不想取而代之,可皇上對您不見得有情有義,太師既曾當著他的面提起要廢他立您的話,那他還能容得下您嗎?」
這人尖銳的提醒後,隔壁的禪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孫子憑覺得听夠了,靜靜的退離開,不再繼續听下去,她曉得里頭的人是楚王,官廟僅的親弟弟,她訝異自己竟然會在這里听見他與他人的談話。
方才她听出楚王內心是真的不願意奪兄長的皇位,但另一人說的也沒錯,臥榻之側,豈容酣睡,那官廟僅難保不會為權斬斷親情,先殺他再說,瞧來這位楚王正處于進退維谷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