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憑在要去找英姐的路上,經過一座小院子,里頭種了些花草,她在榆樹下听見一只剛學會飛的幼鳥痛苦的鳴叫,拍著翅膀怎麼也飛不起來。
她關心的上前去瞧,剛蹲將幼鳥抱起,身後突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真可憐,翅膀受傷了,該是附近的獵人誤射所傷。」
她一怔,這聲音……
她猶豫著回頭,只見一名身穿靛藍儒袍的英俊少年就站在她身後,探著頭瞧她懷里的小鳥兒。
「你……」她沒想到會與這人打照面,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闢廟孔見她一臉呆相,笑了笑。「你為何驚訝?」
孫子憑這才猛然想起,官廟孔尚未表明身分,自己也該裝作不認識他才對,且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方才偷听他與他人的談話,因為那內容若讓旁人听去,哪還能活命!
「你突然出現,我反應不及所以……呃,你說它是遭獵人誤射受傷,這附近有獵人嗎?」她轉移話題的問。
「你不知道嗎?這佛寺的後頭就是狩獵場,連皇上都不時會到那里去狩獵。」他告訴她。
「後頭就是狩獵場?這就難怪了!」這麼說來,那座狩獵場也離竹園不遠,不過連官廟僅都會去那,阿旭選擇住在竹園,不會與這也有關系吧……
「姑娘,你想什麼又出神了?」他見她一臉沉思,笑著喚醒她。
孫子憑收回思緒,尷尬的笑道︰「我這人就是這樣,一想事情就容易出神。」
「那你在想什麼呢?」他似乎覺得她很有意思,盯著她好奇的問。
「我……我在想,這小東西受傷了,該怎麼辦?」她又岔開話題,指著懷中還在痛苦哀鳴的幼鳥。
「我瞧它只是受點皮外傷,傷勢不嚴重,擦些藥膏說不定就好了,我記得佛寺里備有急救藥膏,遇香客不幸跌傷時可以使用,我知道放在哪里,我領你過去。」
說完他真帶她去拿到了藥膏,在空地上替小鳥兒上藥,興許是藥膏減輕了它的疼痛,它已不再哀鳴不止,這時他們留意到它頭頂有撮綠毛,十分可愛,她忍不住逗弄了它一會。
「你好像對這里很熟,連藥膏放置的位置你都清楚?」她邊撫著小鳥兒的那撮綠毛邊問。放藥膏的地方在寺廟後方的一處偏僻小屋里,那里一般香客不會過去,而他卻是熟門熟路的帶她過去。
「這間佛寺我常來,跟這里的住持也熟,有一次陪皇……陪我哥哥到後頭狩獵時,我不慎受傷,就是到這里求助住持的。」
「原來如此。」她曉得他心口一致,沒有說謊,只不過刻意隱瞞了身分不想讓她知道。
而她也不想拆穿,免得徒增困擾,就當他只是一般香客。
不過此人雖是官廟僅的弟弟,為人卻十分謙恭有禮,並無驕傲之氣,讓人相處起來頗愉快。
「好像不曾見過姑娘,這是第一次來?」換他問她。
「是啊,第一次來,覺得這里真是個清幽的好地方。」她贊道。
「那就常來吧,這里香客少,人不多,咱們偶爾踫面,還可以聊聊天。」
她听出他心里的寂寞,這人渴望交朋友,但身為親王,想純粹交朋友似乎不容易,而他以為她不曉得他的身分,這才能自在的與她聊上兩句,她見他日子過得不如表面如意,不禁有些同情他。
「好啊,我有空一定來,不過你說這里沒什麼香客,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這里的佛祖不靈嗎?」
他听了大笑。「佛祖就是佛祖,哪有靈不靈的,只不過西瓜切開,大家都喜歡挑大塊的吃,離這里約三里處,往北走遠些,那里還有一座廟,供奉的是金佛,整座廟興建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當今皇上都是去那上香的,自然吸引眾人都往那里去了,這里自然就人煙稀少了。」
孫子憑听了再次點點頭。「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小心!」她話才剛落下,突然見到一只大鳥由空中俯沖下來攻擊他們,她吃驚得趕緊拉他避開,卻猝不及防的重心不穩,兩人一起跌倒在地,所幸受傷的小鳥兒還穩穩的在她懷中沒跌落下來,那大鳥像是發狂了又攻擊過來。
他回神過來,立即拉著她爬起來往禪室方向跑,想躲進室內,哪知那大鳥速度極快,追上來啄他們,兩人閃閃躲躲,在就快躲進禪室前,孫子憑跌了一大跤,這回懷里的幼鳥跌了出去,幸虧那小鳥兒在落地前奮力鼓動翅膀,終于飛上天,而這一飛,那大鳥馬上過來接它,一大一小的兩只鳥兒在空中鳴叫了一會,再一起飛走。
瞧這景況,兩人總算明白了。
「那大鳥大概是小鳥兒的娘或爹吧,以為咱們抓了它的孩子不放,這才攻擊咱們,瞧來是誤會一場。」她說。
「是啊,瞧咱們都成什麼樣了。」他道。
兩人互瞧對方,見彼此模樣狼狽,頭發被啄得凌亂,臉上有灰塵,衣擺破裂,簡直是亂七八糟,四目相交後,不約而同皆捧月復大笑起來。
兩人這樣子實在好笑,她就算了,但他可是堂堂一個親王,就真的不成樣了!未免也太糗了吧!
「啊,你膝蓋受傷了!」他笑著忽然見她裙上破洞處滲出血來,馬上緊張的說。
「是嗎?」她並不感到疼,想用手去踫。
「別踫,手髒,傷口會惡化的!」他阻止,並從懷里掏出一塊方巾替她止血。「傷口不深,還算好處理,你等等,方才的藥還有,我去拿來給你擦擦。」他跑開去,回放置藥品的屋子拿藥,不一會又回來,她洗淨了手,擦了藥、包扎好。
「好了。」他見她無其它傷口,微笑的說。
「謝謝!」她笑顏燦爛。
此刻微風輕送,陽光從樹葉縫隙中灑下,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將她照耀得明亮透晰,讓他瞧得有些失神。
「你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是好看,就像春日里溫暖的陽光……」他突然說道。
孫子憑一愣,面容微微有些羞紅。「你謬贊了。」
「姑娘,原來您在這里,奴婢找了您好久。」英姐久等不到她回去,自己找來了。
英姐一到,打斷了兩人之間奇異的氣氛,她輕咳了一下對英姐道︰「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因為我巧遇這位……呃……」她不知怎麼介紹他,總不能說他就是楚王官廟孔吧。
「在下姓孔,喚我孔公子即可。」他這也才想起自己沒自我介紹過,隨口說了自己姓孔。
「呃,對,這位是孔公子,我們一起救了一只受傷的小鳥兒,因此耽誤了些時間。」她向英姐解釋。
「救鳥兒能把您的頭發弄成這樣?」任英姐是鎮靜的人,可瞧她這披頭散發的德行,也忍不住愕然。
「這……說來話長,總之出了點意外,現在沒事了,咱們回去吧!」滿丟臉的,她撫著燙紅的臉,急急忙忙的走了。
「等等,姑娘還未留下芳名!」官廟孔在後面喊。
「我叫憑兒,有機會會再來這的,後會有期。」怕英姐多問,她邊走邊回答,接著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你說,她遇上個男人?」曉翠訝然起來,瞧向一旁半臥在榻上的少主,見他眼角也上挑了。
「英姐,你可得說清楚,遇到男人是怎麼回事?」曉翠見他神情有異,馬上替他追問下去。
「姑娘去離竹園不遠的佛寺上香,讓奴婢留在大殿里,自己去逛逛,奴婢等了許久未見她回來,便尋了去,結果見到一個男人盯著她不放,瞧得姑娘臉都紅了。」英姐不善說話,能說的就是眼見的事。
「這男人是誰?他們原先可認識?」曉翠不敢去瞧少主的神色,趕緊再問。
「男人姓孔,在之前應該不相識,因為他最後還問了姑娘的芳名。」英姐說。
「那她說了自己的名字嗎?」
「姑娘只介紹自己是憑兒。」
「算她聰明,沒將全名告訴對方。」曉翠松了一口氣,回身覷著某人的臉色,又說︰「少主,奴婢曉得您在擔心什麼,姑娘遇到的不一定是那人,所以應該沒多大關系的。」
「你怎知不是?」他語氣森然。
「這……英姐,你形容一下那男人的模樣吧!」曉翠不安,再問向英姐。
「是。這人年輕,眉目俊朗……」英姐將官廟孔的外貌形容了一遍。
听完後曉翠表情也僵了。「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竟讓他們踫上了!」官廟孔是那座佛寺的常客,而他是官廟僅的弟弟,姑娘是高太師之女,是官廟僅與太叔衭要追殺的對象,因此姑娘的身分若讓官廟孔得知,是會有危險的。「英姐,你先下去吧。」她讓英姐先離去,接下來的話不適合讓英姐听去,免得姑娘也窺知。
英姐走後,曉翠立刻對畢書旭說︰「少主,憑兒姑娘應該知道遇到的就是官廟孔,這才沒告知對方全名,反正也就是一次巧遇,之後咱們防著點,不會讓他們再遇上了。」
他面色依舊不豫。「嗯,這事你以後留心著點,孫子憑我還有重用,別真出了什麼亂子,讓咱們有了損失。」
曉翠本以為他有些在乎孫子憑,可听這話,少主關心的還是孫子憑的利用價值,唉,少主從不對女子上心,這次顯然還是沒有例外……
「是,這次姑娘沒說一聲就出去,是奴婢疏失,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她認錯。
「我沒要你限制她的行動,但也不能讓她恣意妄為。」他聲音沉如水。
「曉翠明白,若下次她還要出去,會不著痕跡的阻止,不會讓她有被圈禁的感覺。」
「嗯,你下去吧。」他揮手。
「是。」她退下了。
她一走,畢書旭的神色徹底沉下。
男人盯著她不放,瞧得姑娘臉都紅了——英姐這句話盤旋在他腦中,讓他眼角眯出細紋,眉頭都鎖了起來。
馬車里,畢書旭遞了一張做工精致的面具給她,他手上另一張則是準備給自己的。
「咱們得戴上這個嗎?」孫子憑撫著光滑的面具問。
「沒錯,你我的面容必須隱藏在這面具里。」他說。
她理解,他身為前朝太子是朝廷頭號要殺的人,除非確認為親信,否則不能輕易以真面目示人,而自己是前朝太師的後人,同樣見不得人,戴上面具是自我保護。
今日他召見了一批投效他的人,這些都是有志一同要推翻太叔衭與官廟僅的人,他帶她來此,便是想借助她的讀心能力,確認這些人的忠誠。
然而此刻她心情有些起伏,爺爺養大她,是希望她平順無險的過日子,別想著給爹報仇,也別與爹一樣一生只系著國家大事,愁出一頭少年白發來,可自己沒听爺爺的話,決定幫阿旭奪回皇權,拯救受惡政荼毒的百姓,自己既下了決心,便得盡心去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