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光映照著遠方蓊郁的山林,唧唧的蟲鳴交織出祥和的氛圍,還有充滿芬多精的新鮮空氣,全都是遠離塵囂才能享有的自然恩賜。
此時路旁卻停了輛殺風景的名貴轎車,車子的引擎蓋掀開,有個人正埋頭修車,粗壯的短腿努力地踮著腳尖,上半身幾乎埋進車里。
原該帶來好心情的陽光成了令人難耐的酷熱,悅耳的蟲鳴成了煩人的噪音,仿佛在嘲笑這進退兩難的窘境。
「楊叔,修得好嗎?」輕輕柔柔的嗓音在旁響起,即使艷陽依然籠罩,那語調卻有如微風般帶來撫慰人心的清爽。
年逾半百的司機老楊聞聲抬頭,看到站在面前的可人兒,大汗淋灕的臉瞬間變色。
「別過來!到那兒去,快、快、快!」他迭聲催促,沾染油污的手朝路旁的樹直揮,只差沒直接將她扔過去。「快呀!」
被這麼一吼,紀向暖水靈的眼楮輕眨,粉女敕的唇瓣微啟,躊躇了會兒,想說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好。」她乖乖地走回她原先已待了好一陣子的樹下。
「傘!傘撐起來!」老楊又嚷,見她把洋傘撐起,氣急敗壞的表情才緩和下來。「向暖小姐,麻煩你再等一下,有什麼事叫我過去就可以了,你別離開樹蔭。」他安撫笑道,和剛剛的咆哮狠樣判若兩人。
見她微笑點頭,那顆華發半生的頭才又鑽回引擎蓋下,忙著修車的他沒發現,在他別開目光時,那張總是溫柔揚笑的臉龐染上了些許黯然。
紀向暖無聲地嘆了口氣,抬頭上望,點點晶陽穿透葉縫灑落,讓她微眯了眼。
她絕對不是在氣楊叔,面對這麼麻煩的她,楊叔不但沒有絲毫不耐,還一心為她設想,她感動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為他的關懷感到生氣呢?
她,是在氣自己。
先天性心髒病——八歲那年的首次發病,逼她提早面臨生老病死的無能為力,生命的終點就在眼前,只要跨過去,她短暫的一生也將就此終結。
幸好急救得宜,保住了她的小命,但她無憂無慮的童年再也回不來。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必須盡快讓她動手術,綜合各方的評估,爸媽帶她定居加拿大,那里有頂尖的醫師團隊以及適合休養的生活環境,爸媽完全以她的需求做為優先考量,就算為此必須奔波兩地也不以為苦。
她開過兩次刀,八歲那年一次,十六歲那年一次。手術無法還給她一顆健全的心髒,只能盡力修補,雖然病發的危險仍在,但至少不再像是踩在隨時都會摔得粉身碎骨的鋼索上那般岌岌可危。
然而,手術也耗損掉她的健康,她成了別人眼中一踫就碎的瓷女圭女圭。她不能跑、不能曬、不能凍,像現在,即使躲在樹蔭底下還撐著傘,近午的高溫仍讓她有些難受。
「向暖小姐……」一聲呼喚將她游離的思緒拉回,楊叔站在她面前,臉上堆滿了尷尬和懊惱。「我修不好,車子還是沒辦法發動,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早上出門前檢查明明都沒問題的……」
看到他滿頭大汗、衣服也沾上油污,紀向暖覺得內疚。要不是她臨時起意想到郊區逛逛,還受到山色誘惑要楊叔越開越深入山林,他們也不會被困在這里。
「可能它舍不得回市區,想在這里多留一會兒。」紀向暖皺鼻輕笑,用輕快的語調試圖讓他不那麼自責。
知道她的用意,老楊很感動。
他被指派來擔任向暖小姐的司機兼隨從已經一個多禮拜了,原以為他要伺候的是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才會需要全天候的跟班,但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再經過短短幾天的相處,她已成了他由衷想保護的驕傲。
她漂亮溫柔,她善良體貼,個性好到找不著缺點,或許是這樣的完美惹來老天爺的嫉妒,給了她一副虛弱的身軀,難得的是她並未因此憤世嫉俗,還能將愉悅歡樂帶給周遭的人。
「有可能哦!」他笑應,憶起現在的處境,眉頭又皺了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為難,紀向暖主動開口。「我們要走下山嗎?」
方才楊叔已經發現在這里手機收不到訊號,加上入山太深已遠離觀光景點,尤其是這種非假日的冷門時間,根本可以說是人煙罕至,他們在路旁待了快半小時,完全沒半輛車子經過,除了走,別無他法。
「不行,你身體不好,怎麼能讓你走?」老楊立刻駁回。「上山的時候我記得前頭有經過幾戶住家,我去看看有沒有人在……留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頓了下,擔慮地看向她。
他實在很不想讓向暖小姐單獨待在這里,要是她遇到壞人怎麼辦?要是她突然不舒服怎麼辦?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再耗下去,只會害得向暖小姐困在這兒更久。
「你覺得我有體力到處亂跑嗎?」紀向暖自我調侃。「當然沒問題,只不過要辛苦楊叔了。」開車迅速可到的距離其實很遠,如果最近的住家沒人在,楊叔一定會不斷走下去直至找到人才肯停止。
「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我會快去快回的,向暖小姐你自己要小心。」老楊盡量不讓自己往壞的方面想,不然他真的丟不下她。
「嗯,楊叔你慢慢來沒關系。」
即使她都這麼說了,一心只想趕快將她帶離這鬼地方的老楊哪听得進去?短短的腿跑得飛快,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目送他離去後,紀向暖屈膝坐下,把傘架在肩窩,偌大的傘面幾乎將她完全覆蓋。她閉上眼,將臉靠在膝上,耳旁只听得見蟲鳴聲和自己的心跳聲,那麼靜,那麼孤獨,讓她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剛剛是想幫楊叔,但理智清楚地告訴她,體弱的她什麼忙也幫不上,逞強反而會造成楊叔的困擾,所以她只能漠視心里的愧疚,讓他一個人在那兒曬著太陽。
可愛的楊叔,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關心,大家都對她太好了,她是如此幸福,還有什麼好苛求的呢?小巧的唇瓣揚起了笑,紀向暖發現腳尖曬到太陽,往後挪了些,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
好熱噢……她輕吁口氣,覺得胸口悶悶的。代謝系統極差的她不太會流汗,很容易中暑,像現在她全身熱得像有火爐在燒,卻連一滴汗也沒流,她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尤其是她已經開始感到昏昏欲睡。
完了完了,除了樹蔭下她還能躲到哪兒去?她想要找尋更適當的避暑地點,一抬頭,卻听到煞車聲,同時看到一名全副武裝的單車騎士正好在轎車旁邊停下。
流線型的安全帽、閃耀光芒的墨鏡、帥氣的手套加上緊身衣褲,簡直就像是從運動雜志里頭走出來的一樣。
紀向暖呆怔地看著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她熱到出現幻覺了嗎?
「你的車?」男子朝轎車一指,蘊含磁性的好听嗓音傳來。
不是幻覺,真的有人經過!
「對,它發不動了。」紀向暖欣喜地回話,扶著樹站起身的動作卻慢到無與倫比,太多次的慘痛經驗教會她貿然站起的下場會有多慘。
看到她的舉止,男子隱于墨鏡底下的濃眉稍微挑動了下。
一個在樹下撐傘納涼的漂亮女圭女圭,一輛有錢人才買得起的進口名車,光看這場景就知道司機絕對另有其人,只不過可憐的司機應該是修不好車,辛苦求救去了。
而這女孩明明長得清麗月兌俗,穿著打扮也還不賴,活像偶像劇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角翻版,結果她的動作卻像老太婆一樣,她如果不是身體真的很差,就是扮嬌弱扮過了頭。
真是,他對這種做作的嬌嬌女向來都很沒好感的。男子暗自輕嘖了聲。也罷,車都停了,他總不能直接轉頭一走了之吧?還是趕快把問題解決掉趕快離開。
「我可以試試看嗎?」不想費神寒暄,他口中雖有禮地詢問,卻已逕自跨下單車,邊月兌手套邊朝車頭走去,摘下墨鏡傾身察看。
「當然可以。」那自信沉穩的態度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依賴,紀向暖忍不住揚起了笑,慶幸自己遇到好人。
須臾,覺得頭不暈了,她才走近關心情況,結果一來到他身邊,她原已熱得發燙的臉頓時有如火燒。
和氣溫無關,而是眼前的男人實在太……養眼。
對于有人用「養眼」這兩個字來形容男人,她一直覺得很疑惑,直至此刻她才完全理解所為何來。
他穿著黑色五分褲和短袖上衣,像第二層皮膚一樣貼合地包裹住他的身軀,翔實地勾勒出不見一絲贅肉的完美線條,寬闊的肩胛、緊窄的腰臀、精實的大腿,健壯得恰到好處。
遠遠看還不覺得怎麼樣,直到靠近了,才發現那一身曲線畢露的裝扮真的太引人臉紅心跳,加上他全身上下散發著運動過後的強烈熱度,霸道地穿透衣料將周遭的氧氣焚燒殆盡,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穿的是騎單車的標準服裝,很正常,別這樣盯著人家看……紀向暖努力地想以平常心視之,卻實在挪不開目光,因為,那是她渴求但永遠無法擁有的。
他只要稍一動作,背部肌理就隨之牽動,每一道線條起伏都充滿力與美,強壯、陽剛,仿佛蘊藏著源源不絕的能量,和虛弱的她宛如天壤之別。
「高壓線接觸有問題,所以沒辦法發動。」男子陡然抬頭說明。
紀向暖來不及別開視線,當場被逮到偷看,她羞窘得低下了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男子像是早已習慣這種事,似笑非笑地微微勾唇。
原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對猛男也會感到好奇啊?眸中閃過一抹譏誚,本想問她有沒有修車工具,在瞥見地上的工具箱後,他沒費神多問,直接蹲下翻找。
期望一個富家千金懂得車子的構造和基本保養?那根本就是緣木求魚,他連要怎麼修都懶得解釋。
他從工具箱里拿了螺絲起子和絕緣膠帶後,探進引擎蓋下開始忙碌。
「我直接修嘍,要是司機不希望別人踫他的車,那部分就由你負責。」知道她不可能會反對,但禮貌上他還是知會一聲。
「楊叔人很好,他不會生氣的。」紀向暖連忙保證。
男子不知道是沒听到,還是覺得這不值得他發表意見,只是若有似無地發出一聲輕哼,依然低頭忙著修車。
人家好心伸出援手,她卻坐在旁邊休息,這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所以即使熱得難受,紀向暖依然站在一旁陪著,還把傘遞過去一點,想幫他擋掉一些太陽。
弄著弄著,男子動作頓住,突然直起身,她以為他要拿工具趕緊退開,結果他卻是走向單車,取下掛在車桿的運動水壺。
「喝點水吧。」他把水壺遞給她。
怎麼會想要叫她喝水?紀向暖怔愕地搖搖頭。「我……我不渴。」
直到現在她才算真正和他面對面,她發現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炯然有神,幽邃中閃動著爍光,被他直視著,會有種被深深看進心底的錯覺。
「你好像有點中暑。」拿著水壺的大手沒縮回去,那雙眼依然看著她。
這女孩不知道在這樣的天氣下待了多久,那張臉紅得可怕,加上她不見一滴汗的怪異現象,再不喝水恐怕會有問題,他可不想還得攬下送她就醫的麻煩事。
腦袋里的暈沈讓紀向暖變得遲鈍,他突如其來的好意也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可是……」車上的小冰箱有飲料,她可以自己到車上拿……她想解釋,舌頭卻像打了結似地說不出話來。
般不好人家只喝進口礦泉水,他竟然好意思把水壺遞過去?將她的行為解讀成了為難,男子也不覺得氣惱,反而越想越覺得好笑,不禁低聲笑了起來。
「如果你覺得不衛生,那就另當別論了。」他用輕松的揶揄化解了可能造成的尷尬場面。
那一笑,驅散了他原先的淡然疏離,讓他的臉龐染上光采,比艷日更加耀眼。紀向暖的呼吸一窒,分不清是因為他的細心體貼讓她覺得感動,還是因為他的笑容。
「不、當然不會……謝謝。」怕他真以為她是在嫌棄他的好意,她趕緊將水瓶接過。
哦,這麼隨和啊?男子嘉許地挑了下眉,又埋首修車。
拿著水壺,紀向暖覺得心跳得好快,撲通撲通的,卻和以前心悸的感覺不同,不會痛、不會難以呼吸,只有一股柔和的感覺暖暖地將她包圍。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會真的熱過頭了吧?怕是身體所發出來的警訊,紀向暖急忙寧定心神,徐長呼吸,調勻氣息後才旋開瓶蓋喝水。
清冽的水一入喉,她才發現她真的渴了,但不好意思喝太多,喝了幾口她就強迫自己停下,取出手帕將她踫過的地方拭淨後才把蓋子關回去。
正考慮要將水壺還他或是直接放回他的單車上,一抬頭,卻發現剛剛專注修車的他不知何時已將引擎蓋合上,站在車旁,蘊笑微彎的眼凝睇著她,里頭帶著淡淡的戲謔,好似她做了什麼有趣的舉止。
血氣轟然上涌,紀向暖的粉頰染成櫻色。他看她多久了?他為什麼要笑?因為她喝太多水了嗎?還是她不該直接就著瓶口喝?她拚命思索自己是否做了蠢事,卻是越急腦筋越打成死結。
察覺到她的手足無措,男子好心地斂回視線,眼中的笑意依然不減。
有錢的千金小姐他見過不少,但這麼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可就難得一見了。那種會被他歸類成矯揉造作的舉動,在她身上卻像呼吸一樣自然,舉手投足間盡是輕柔優雅,完全不顯突兀。
今天算他大開眼界,這個車修得有代價。男子越過她,打開駕駛座的門坐進,不過一會兒,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轟轟的聲響宛如天籟。
「修好了!」紀向暖張大眼,驚喜地低嚷。
「讓車里的熱空氣散掉後再把窗戶升起來,車門全都上鎖,司機沒回來前別打開。」男子下車,邊說邊朝她伸出手。「我的水。」
「哦,好。」紀向暖把水壺還他,忙著記下他的交代。
接過水壺,男子伸手一撈,將單車提到面前,長腿劃了個優美的弧線,就這麼跨上車,踏板一踩,瀟灑離開。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等紀向暖意識到不對,他已經和她拉開距離。
「等……」那速度太快,她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繞過山彎消失蹤影,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好半晌,紀向暖仍無法從震驚中回神,她呆呆地坐進車里,一股涼風襲來,看到他已先替她開好了冷氣,再想到他臨去前的叮嚀,漫然而生的沮喪讓她低頭將臉埋進掌中。
她沒問他的名字,也沒說要怎麼答謝他,她甚至連句謝謝都來不及說!
她懊惱咬唇,不知道該氣他還是氣自己。怎麼有人走得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的?她以為他至少會再說個幾句話……
須臾,車里的熱氣散去,她正要依言關窗鎖門,剛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從路的那端跑了回來。
來回狂奔的老楊汗如雨下,一回到車旁,發現車子已經發動了,他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哈、哈、車、車子……哈、好……了?」他喘到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幸好遇到的第一戶住家就有人在,他借了電話叫了道路救援,不敢讓向暖小姐落單太久的他立刻又跑了回來,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有這個驚喜等著他。
「嗯,一個經過的先生修好的。」紀向暖低聲解釋,聲音有點悶悶的。
忙著察看的老楊沒留意到她的異樣,他繞到車頭掀開引擎蓋,看到高壓線的接頭處用絕緣膠帶做了緊急處置,立刻會意過來原來是接觸不良所造成的狀況。
他剛剛是鬼遮眼啦?居然沒有發現!他暗罵自己,趕緊將工具箱收一收,上車駛離這個地方。
「向暖小姐,下山後我們先回去換車,再看你要去哪里好嗎?」老楊透過後視鏡詢問。
「載我回去就可以了,下午你忙吧,我不出門了。」她好累,身體虛軟得像團棉花,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老楊瞄了鏡中的人影一眼,那郁郁寡歡的神情讓他很擔心。
「向暖小姐你怎麼了?」平常向暖小姐再怎麼難受也不曾露出這種表情,不會是他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吧?
「……那位先生修好車就走了,我來不及道謝,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她輕吁了口氣,卻散不去胸中的郁悶。
他應該只是想低調助人,所以才會走得這麼干脆,她該配合地釋懷,別用一廂情願的感激造成他的困擾。紀向暖試著說服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麼,那抹介懷就是無法除去,心情還是很低落。
「這樣啊……」老楊搔搔頭,突然想到。「咦,那個人是騎腳踏車嗎?」他回來的路上和一個單車騎士擦身而過,那一身裝扮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對!」黯然的杏眸瞬間染上光采,紀向暖傾身急問︰「楊叔你有遇到他?」
「有有有,交給我,我一定會追到他!」老楊自信宣告,踩下油門,在所能維持平穩的最快速度下往前沖去。
她可以跟他道謝了!紀向暖開心不已。
她該怎麼做呢?錢太污辱人,最好的方式是能問到他的地址,她再挑個適當的禮物登門道謝,如果他覺得這樣會造成他的麻煩,寄過去也可以……忙著思忖的她想得太入神,沒發現前頭的楊叔臉色越來越怪。
「怪了,怎麼可能還沒看到……」老楊低聲咕噥,放慢了速度,不斷地前看後望,整條路上依然不見其他車影。
紀向暖一怔,看向窗外,發現路旁的住家變多,他們已遠離偏僻,這表示楊叔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我猜他可能走別的小路,錯開了。」老楊無奈地宣告失敗。不然追了這段路早該追上的,哪有轎車跑輸腳踏車的道理?
「……沒關系,不用找了。」紀向暖勉強揚笑,臉上有著難掩的失望。
那表情讓老楊的心都擰了,不禁怪自己剛剛把話說得太滿。
「向暖小姐你放心吧,如果有緣一定會再見到面的,以後在路上我也會多多留意,有看到他一定會跟你說!」每個玩單車的人都是那副打扮,他認得出來才有鬼啦,但為了安慰向暖小姐,他也只好睜著眼楮說瞎話。
「嗯,謝謝楊叔。」紀向暖打起精神,回以溫柔一笑。
此時手機鈴聲響起,看到是姊姊向曉的來電顯示,她接起,還來不及開口,另一頭就傳來迭聲急嚷——
「怎麼剛剛電話都轉語音信箱?你的打不通,楊叔的也打不通,我擔心死了!楊叔在干什麼啊?要他陪著你不是讓你們一起搞失蹤的……」
那聲音大到楊叔都听得清楚,紀向暖縮了下肩頭,抬頭看見楊叔透過後視鏡對她苦笑,她輕吐舌尖,歉疚把他拖下水。
她和姊姊向曉相差五歲,小時候爸媽為了照顧她怕忙不過來,只好將姊姊留在台灣,而優秀獨立的姊姊一直表現得很好,從學業到工作能力從沒讓爸媽失望過,三年前爸、媽干脆將家業交由姊姊接手,和她一起長住加拿大呈現半退休狀態。
好不容易趁向曉換氣時,她才有機會說話。
「姊,對不起,我臨時要楊叔帶我到山上看看風景,沒想到這里收不到訊號。」不想害到楊叔,她隱瞞了車子拋錨的事。「我們正要下山,我很好,你別緊張。」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紀向曉嘆氣,少了怒火支撐的聲音听起來很疲憊。「害我連會都沒心情開,差點想報警。」
「對不起……」知道這狀況會讓人有多心急如焚,紀向暖好抱歉。
這次她能回台灣,全賴姊姊幫忙說情,不斷保證一定會把她照顧好,爸媽才答應讓她回來小住一陣,結果她卻害姊姊虛驚一場。
「算了,收不到訊號又不是你的錯,以後這種情形別再來第二次就好。」紀向曉的語氣里總算有了笑意。
紀向暖跟著揚起了笑。「姊,你中午有空嗎?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難得回到台灣,她想把握時間多和姊姊相處,但姊姊太忙,晚上回到家時她都睡了,常常見不到面,不想耽誤到姊姊的工作,這種短短的午餐約會她已經很心滿意足。
「不了,我等一下和客戶有約。後天吧,後天你請客,我要好好地敲你一頓!」
紀向暖忍著沒笑出聲。「沒問題。」還說要敲她一頓呢,她的信用卡都是掛在爸媽和姊姊名下的附卡,帳單永遠輪不到她付,差別只在于由誰簽名而已。
「對了,我本來是想問你昨天去俱樂部看得怎麼樣,結果一急就忘得一干二淨。」紀向曉憶起原先打電話來的目的。
被這麼一提,紀向暖才想到。醫生說她身體太差,建議她藉由適當的運動來增強體力,加上姊姊工作忙沒辦法常常陪她,怕她無聊,非常贊成及鼓勵她用運動打發時間,積極地安排她昨天到一間私人俱樂部參觀。
那里的教練及設施都很齊全,游泳池、射箭場、有氧教室、網球、壁球甚至還有高爾夫球場,應有盡有,反而讓她無法決定。
「我還沒……」紀向暖為難地支吾,腦海中突然浮現一抹身影,頓住了她的話。
騎單車也算一種運動,不是嗎?而且醫生說過騎單車對增強心肺功能很有助益,是個不錯的選擇。
「向暖?怎麼突然不說話?」
「沒事。」紀向暖連忙開口。「我只是剛好想到我要選哪一種運動了。」
「什麼運動?」
紀向暖輕咬下唇,杏眸散發出堅定的燦爛光采,唇角彎起漂亮的弧度。
「單車,我想騎單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