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
何亮拖著裝滿衣服的竹籃努力後退,一張小臉汗水淋灕,累得直喘氣。力竭的她忍不住停下,靠著竹籃歇息。
今天是她第一次學洗衣,洗衣房的姊姊們洗的是主子高貴的衣裳,初學的她只夠格洗奴僕的衣物,雖然她負責的只不過是一小部分,仍洗得她腰酸背痛的。
好不容易順過氣,何亮困惑地望向竹籃。怪了,會是有人趁她不注意時在里面偷偷放了東西嗎?不然把竹籃拖到井邊時,她明明拖得很輕松,結果洗好後,卻重得讓她差點拖不動。
「怎麼了?」杜大娘正好經過看到,走到她身邊。何亮年紀小,加上初來乍到,她有事沒事都會留意一下她的狀況。
「大娘。」回頭看見是她,何亮揚笑喚道,皺了下小巧的鼻頭。「不知道為什麼,衣服洗好後變得好重。」
「因為濕衣服帶水,當然重。」被她咕噥的語氣逗笑,杜大娘彎身翻看她辛苦了一上午的成果。
雖然這娃兒離手腳俐落還差得遠,但那開朗乖巧、任勞任怨的個性很得人疼,讓她對她的態度總是和藹許多。
「你看,我隨便一擰都可以擰出水來,你這樣晾到明天也不會干。」疼歸疼,做不對還是要罵。「等會兒晾之前先把水再擰掉一些,力氣小就一小段一小段慢慢擰,別拿做不到當借口。」
「是。」被罵也不會惱怒,何亮仍笑笑的,認真地把教導記進腦海。
進府數日,她一直忙著學做事,大戶人家的規矩繁瑣,甚至奴僕之間也有階級之分,小腦袋里要塞進太多東西,讓她沒有時間想起家人。其他奴僕看她年幼可愛,都會幫忙照應一下,雖然辛苦勞累,倒也沒被人欺負。
「如果真搬不動就分兩趟,比你逞強拖得要死要活的還來得快。」其實是怕她累壞自己,但不想失了威嚴,杜大娘將一番關懷隱于冷硬的話語之後。
而何亮討人喜歡之處,就是她能夠听得進好的那一面,不會把心眼放在無謂的事情上頭,也因此,即使來到一個與她自小生長截然不同的陌生環境,她仍能愉悅地、努力地融進其中,而非挫敗地躲起來哭泣。
「好。」圓圓的小臉兒笑咪咪的。「那我再去拿個竹籃來……」
驀地,由遠而近的嘈雜聲引走了她的注意。
「小王爺,讓小的去通報就好了,您別進偏院……」
「滾開!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你管得著嗎?」
听到聲音,杜大娘臉色一變。完了完了,她還沒教何亮面對主子的規矩,誰曉得小王爺會心血來潮進到偏院來?
見何亮疑惑地朝聲響來源望去,杜大娘趕緊耳提面命。「待會兒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話還沒說完,一道玉色身影已風馳電掣地沖到她們面前。「杜總管,終于找到你了!」
「小王爺。」杜大娘斂下微慌的神色,屈膝一福,用眼神暗示何亮照做,何亮也乖乖地跟著福身。
「起來。」
男孩不耐揮手,飛揚的濃眉高高挑起,湛黑的瞳眸灼亮逼人,年僅八歲的他已看得出俊傲的模樣,儼然是一名玉樹臨風的小鮑子哥兒。
「限你馬上把那個駑鈍的書僮給我換掉,他只會惹得我火冒三丈,有他在我怎麼可能讀得好書?」他氣呼呼地瞪著杜大娘。
見大娘站起,何亮也跟著站起,靜立一旁,好奇地打量這個暴跳如雷的小男孩。
他比她高一些些,身上的衣服好漂亮,他長得也好漂亮,不像他們村里的小男生不是癩痢頭就是又黑又髒,只是……他好凶噢,還對大娘大吼大叫,這麼沒規矩會挨罵的。何亮不禁為他擔心。
沒想到杜大娘非但沒罵他,還露出了不曾在她臉上看過的溫和笑容,讓何亮驚訝地睜大了眼。
「但王爺說這次……」杜大娘才一開口,就被怒聲截斷。
「別抬出我爹來壓我!」殷玄雍更生氣了,手往腰間一擦,氣勢凜凜地逼視足足高他一個頭的杜大娘。
明知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個八歲大的男孩,杜大娘仍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她不是畏懼于他的身分,而是那昂首傲然的姿態及與生俱來的尊貴氣焰,將他的蠻橫烘托得有如王者降臨,就連沈穩精明的她也忍不住升起怯懦之感。
「不換是不是?」殷玄雍仰起下頷,冷聲嗤哼。「沒關系,等我接連三天都不進書房,看看到時是書僮重要還是我重要。」
「別這麼說,當然是您重要啊!」杜大娘趕忙溫言安撫,怕極他真的這麼做,也相信他說到做到。
殷玄雍身為王爺獨子,兼之他的娘親是皇太後所出,所受到的關愛與重視當然少不了,而小小年紀的他即展現了聰明絕頂的才智及傲視群倫的氣度,更是擄獲了皇上及皇太後的疼愛,受寵的程度足以和太子匹敵,也因此造就了他為所欲為的驕縱性格。
他要的,天下萬物都會到手,他憎惡的,一刻也別想入他的眼。如此好惡分明的個性,可苦煞了管人的杜大娘,小王爺身邊的書僮、奴婢換人如流水,沒一個能讓他滿意,長則不超過半年,短則數日,能通過她嚴格審核的奴僕已經夠少了,再加上這種耗用速度,更是讓杜大娘傷透腦筋。
在她不斷地明言、暗示下,誠王爺總算察覺到不對,下令說這次不管小王爺再怎麼挑剔,也得讓這個書僮至少待滿三個月,但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小王爺一拗起來,軟硬不吃,誰都拿他沒轍。
「您要不要先跟奴婢說說,那個書僮哪里做得不好?」杜大娘拖延時間,想找機會說服他留下這名書僮。她真的派不出合適的人選了,但,堂堂一個小王爺身邊居然沒人隨侍?要是被疼愛外孫的皇太後知道,她的項上人頭也別想保住了。
「他一看到我就抖得跟什麼似的,把墨濺到紙上也就算了,我都還沒罵人,他哭什麼哭?沒用的家伙!」只要想到,殷玄雍還是很火大。「為什麼你只會找這種窩囊廢來當我的書僮?」
「這……」杜大娘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暗自嘆氣。
小王爺任性妄為、喜怒不定,加上孩童心性老愛作弄人,雖不致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但總把威嚇掛在嘴邊的舉止嚇得府里人心惶惶,就連她有時也分不清他是真的生氣還是在開玩笑,更何況是那些十來歲的小書僮?當然是把他視做比閻羅還恐怖的角色了。
「別人的書僮會幫忙磨墨、提劍、捶腿子,我的就只會雙腿打顫,連話都說得零零落落的,叫我怎麼帶得出門?」殷玄雍越說越怨,擁有一切的他偏就這一點輸人,怎麼想怎麼嘔!
而且不只那些換了又換的書僮,其他人也全都一個樣,每個人都當他會吃人似的,只要他擰眉就搶著下跪,他沉下臉就拚命磕頭喊開恩。
罷開始他覺得有趣,還會故意板起臉嚇唬他們,看到那一張張驚慌失措的面容,都讓他暗笑好久。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反應,他不再覺得好玩了,反而被他們千篇一律的敬畏弄得煩躁不已。
不怕他的只有皇子和一些王爺子嗣,偏他們又不會每天見面,他的身邊全是這些沒用的軟骨頭,害他捉弄人也得不到興味,日子過得無聊透頂,他受不了了!
小小年紀的他已經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渴望有個同齡的玩伴能陪他,這個願望卻一直難以實現。驕傲的個性讓他無法將內心的孤寂坦率地表達出來,只能藉由一些小事來發泄懊怒,殊不知這暴躁狂傲的形象更是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只是要你找一個大膽一點的奴僕給我,有那麼難嗎?至少敢正眼看我、說話不會結巴,就像……」他揮舞著手,正想著要舉誰當例子,卻驀然對上一雙靈燦的杏眸,說得慷慨激昂的殷玄雍頓住。
呃,他看到她了。和他對上視線,何亮有點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對他咧了個友善十足的笑容。
她不但敢看他,還沖著他笑?滿腔的怒火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殷玄雍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將她揪了出來。
「啊……」沒有防備的何亮被拉得踉蹌,全賴他的手抓著才沒摔倒在地。
原本還在思忖要怎麼安撫他的杜大娘見狀變了臉色。何亮一直都沒開口,怎麼會惹到了小王爺呢?
「小王爺,這奴婢剛進府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千錯萬錯都不會是主子的錯,不管何亮做了什麼,先賠罪要緊。
「你叫什麼名字?」不理杜大娘,殷玄雍視線緊盯著她,故意惡狠狠地問道,想看她是一時嚇傻了,還是真不怕他。
「何亮。」嗓音柔柔軟軟的,沒發抖也沒結巴。「你弄痛我了。」
依然直視他的杏眸眨呀眨地,像在埋怨又帶點惹人愛憐的無辜,和那些總是嚇得臉色慘白的人是如此地不同,讓殷玄雍意識到自己的粗魯,俊俏的小臉微窘,趕緊放手。
「放肆!對小王爺怎能這樣說話?還不快跪下謝罪?」杜大娘斥喝,按住何亮的肩頭往下壓,深怕小王爺脾氣一來會對何亮下責罰。
听話的何亮膝一彎就要下跪,反被殷玄雍厲聲喝住——
「不準跪!」難得找到一個不怕死的小奴婢,他才不要她也養成一看到他就雙膝點地的習慣。「你,過來。」
見杜大娘頷首,何亮乖乖踱了過去。雖不懂小王爺這個詞代表什麼身分地位,但看到杜大娘對他的恭敬態度,無知單純的她也隱約明了眼前這個好看的男孩,就是杜大娘一直掛在口中的尊貴主子。
殷玄雍雙臂環胸,神態倨傲地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唔,她長得不討厭,臉兒圓圓的、眼楮也圓圓的,看起來呆呆笨笨的樣子,好像很好欺負。
那無畏無懼的態度已讓他對她頗具好感,可愛的外表更是加了不少分,但殷玄雍不願承認對她很滿意,拚命挑毛病。
「名字不好听,亮什麼亮?土斃了。」他撇唇嗤哼,開始擰眉尋思。「讓我幫你想個好名字——」
「我不要。」乖巧順從的何亮卻慌忙搖頭。「我要叫何亮,這樣娘才能把日陽當成我。」
不曾被拂逆的殷玄雍愣了下,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身旁的杜大娘已搶先開口訓斥——
「大膽奴婢,誠王府買了你,連命都可以拿走,只是改個名又算什麼?小王爺厚愛你,你別不知好歹。」杜大娘嘴上罵得凶狠︰心里卻是暗暗祈禱小王爺能就此放過何亮。
何亮低下頭,小臉滿足為難。她很想听話,但名字真的不能改啊,娘已經看不到她了,要是再不能把日陽當成她,娘會……會忘了她的……一直深埋于心的鄉愁,在此時全被挑了開,她用力咬唇,怕自己會哭出來。
不滿她反抗他,更不滿杜大娘罵她,殷玄雍好生氣。這小丫頭是他要的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沒資格說她!
「我跟她說話,你插什麼嘴?」他對杜大娘咆哮,一把拉住何亮的手,轉身就走。「她我要了,只要是她的事,以後都歸我管。」
這意思是要將她收為貼身小婢嗎?杜大娘錯愕,急忙跟上。「小王爺,不成啊,您不能挑她,我再另外派人給您——」何亮什麼事都不懂,哪能服侍主子?
被用力拉扯,何亮不得不跟著走,听到杜大娘的喊聲,忍不住頻頻回頭。她想听杜大娘的,但杜大娘又說主子是天,這樣她到底該听誰的?
殷玄雍倏然停步,收勢不及的何亮差點撞了上去,他旋身順勢將她往旁一扯,不但化解了兩人的踫撞,還把她護在身後。
「什麼時候我連挑人的權利都沒有了?」銳利的眸子眯起,沈聲吐出的語調和那童稚的嗓音極不相襯,卻充滿不容違逆的凜然氣勢。「我說要她就是她,你若是再敢塞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給我,就別怪我不客氣!」
杜大娘被震懾得無法言語,只能怔站原地目送他們離開,良久,梗在喉頭的呼息才有辦法吐了出來。
小王爺這次的恐嚇是認真的,她看得出來,她沒見小王爺這麼執著地要過一件東西,要是她不把何亮給他,她在誠王府也別想待過明天。
既然小王爺中意何亮,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小王爺任性狂傲,何亮有著初生之犢的天真大膽,或許就是要這樣的奴僕才能讓小王爺滿意吧?
但,若是不然呢?杜大娘擔慮擰眉,忍不住嘆了口氣。小王爺這次要多久才會趕走何亮?熬不熬得過半個月?
如果能再給她多點時間就好了,她真的舍不得何亮那個可愛的小娃兒因為她來不及教好的關系,就惹惱主子被逐出府。
接下來,也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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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亮被他拉著走,直到看見那道分隔偏院及主院的圓拱門,她才開始掙扎。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過去的。」她的頭忙不迭地搖著。
「我說可以就可以。」錦衣玉食決定了一切,餐餐少不了雞鴨魚肉的殷玄雍長得比她壯,力氣也比她大,根本沒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
「但杜大娘說不行啊……」被他回眼一瞪,何亮閉上嘴。
「沒听到杜總管喊我什麼嗎?小、王、爺,小王爺耶!」氣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怕他的奴婢,沒想到卻愛和他唱反調,像只麻雀羅哩羅嗦的。「在這個誠王府里除了我爹以外,就數我最大,你不听我的听誰的?」
雖然齜牙咧嘴的,但其實殷玄雍並沒那麼生氣,甚至還為了有人可以和他拌嘴而暗暗竊喜。從小每個人都對他唯命是從,這還是他初次嘗到這種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滋味,他心里樂極了。
听杜大娘的。何亮聰明地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她相信他最大,但她總覺得他不像杜大娘那麼值得信賴。他好霸道,動不動就罵人,這樣不是很好。
「小王爺,可不可以不要改我的名?」這件事一直掛在心頭,何亮軟言央求。
「不行。」不听話還敢要求東要求西的?殷玄雍冷哼。
「我娘說要我像日陽一樣燦亮亮的,這樣她才能把日陽當成我,我已經見不到娘了,要是改了名,她會連我都不記得的。」何亮拉住他的袖子,盡避心里著急,仍好聲好氣地懇求著。「求求你,我會很乖很听話,別改我的名好不好?」
向來為所欲為的殷玄雍第一次感到為難。他不愛自己的東西被烙上別人的印記,名字當然也要由他來取,但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難得地躊躇了。
「忘了你也好啊,反正你已經是誠王府的人了。」自以為這是安慰人的話語,沒想到反而讓她紅了眼眶。
「可是……」她不希望娘忘了她啊……何亮不曉得該怎麼傾訴自己的思鄉之情,只能低頭咬唇。
殷玄雍一時慌了手腳,怕極她懸在眼眶的淚會這麼滾了下來,罵也不是,更不敢再亂勸︰心頭拉扯半晌,他牙一咬——
「好……」正要答應的他,突然心念一動,硬生生將那個「啦」字給吞下肚。他想到一個好方法了!「不行,名字還是要改,何亮難听死了。」眼中掠過一抹黠光,他斜眼睨向她。
這人好壞……期望落空的何亮嘴兒一扁,淚水涌上了眼,已經抑不住沖到喉頭的哽咽。
「改叫‘何曦’成了吧?」本來還想吊吊她胃口,見她真要哭了,殷玄雍趕緊揭曉。「曦也是日陽,就算改了名,你娘還是可以把日陽當成你,而且還比亮好听許多。」
「……何曦?」不識字的她只能學著他將那個名字重復一次。真的嗎?改了名,她依然還是日陽?「曦也是日陽?」
「當然,‘曦’的左邊是個日啊!」怕她又推拒,殷玄雍逼近她面前,蠻橫說道︰「不管,以後你就叫何曦,要是再讓我听到何亮這個名字,听到一次我就打你一下板子。」
「可是沒人知道我改叫何曦,他們還是會叫我何亮啊!」她不是在反駁,而是純粹提出問題。知道自己還是日陽,她已經沒那麼抗拒新名字了。
「我當然會吩咐下去,你擔什麼心啊?」殷玄雍好氣又好笑,見她沒再吵著說不改名,偷偷地吁了口氣。
「那就好。」何亮漾起甜笑。不然挨板子好痛的。
那笑容會暖人,望著她,殷玄雍不知不覺也跟著勾起了唇角。她真的像日陽一樣,亮燦燦的。
「哇,小王爺你笑起來好好看。」何亮像發現什麼新奇的事物,驚喜嘆道。
「什麼你呀你的,要說您!」殷玄雍頓時紅了臉,用怒吼掩飾尷尬。好大膽,居然敢用好看來形容男人?不要命了她!
要是以往他早就叫她滾出他的視線了,或許是他真孤獨怕了,或許是何亮甜美的笑靨將他的暴戾之氣消弭了些,那些咆哮在腦海里沖來撞去,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但心有不甘的他又不想就這麼放過她,殷玄雍挑起一眉,揚起不懷好意的笑。
「何亮?」
雖然才進府幾天,但在杜大娘的教導下,何亮已被訓練得很好。
「是。」她抬頭看他,正等著吩咐,卻被他在額上敲了一記。「好痛嗅……」她按著額頭哀怨低喊。
「一下板子改換一記爆栗,算便宜你了。」捉弄得逞,殷玄雍笑得好開心。
「念你是初犯,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
「……噢。」明明是他用這個名字喊她的。她小嘴嘟起,看到面前的俊男孩笑得邪惡又得意,卻還是那麼好看,記不住恨的她不氣了。「何曦何曦何曦何曦——」她小聲地不斷重復這兩個字。
「你在做什麼?」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會是在偷罵他吧?
「我記住了,何曦,我的名字。」她信心滿滿地宣告,從這一刻,她就叫何曦,依然是日陽,依然燦亮亮的。
有種滿足的戚覺填滿了整個心口,殷玄雍從不曾像這一刻這麼開心過。她是他的人,烙下了他的印記,何曦,他的。
「別以為我收你當小婢就可以恃寵而驕,要是你做得不好,我照樣把你踢出誠王府。」不想被她發現心頭的喜悅,他用高傲的神態說道。
「是。」何曦先是應道,眨了眨眼,然後好奇地問︰「什麼是恃寵而驕啊?」
「嘖,你這樣怎麼當我的書僮?」他睥睨她一眼,嘴上說著譴責語句,眼里閃耀的光芒卻是戲謔居多,沒有任何責怪意味。「你不僅要服侍我,還得陪我讀書、伴我習武,可有得你學嘍。」他轉身朝主院走去。
「我也可以讀書、習武?」何曦興奮地追了上去。這些事對窮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女孩而言,根本想都不敢想。
「當然,不然余暇時我找誰練習?」想到終于有人可以陪他,殷玄雍一臉神采飛揚,和方才沖進偏院的暴怒面容判若兩人。「你說是吧,何亮?」
「唔、唔。」何曦抿唇搖頭,然後對他漾起愉悅的笑容。「我是何曦。」
「沒趣。」殷玄雍低啐一聲,不自覺地揚起了唇。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何曦沒發現,她在不知不覺間已跨過了那道分隔尊卑的拱門,她更不曉得,那堵無形的牆不是只存在于主院與偏院的界限。
它,矗立在心中,永遠都難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