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外,女主內。
正當野夜龍開始運用劉淨心所陪嫁過來的偌大嫁妝,來開拓琉琳館的勢力範圍,劉淨心也沒閑著,正忙著打點家計,重斬砌建府邸。
「野夫人,我們可由正面的大廳開始動工,這面阻絕內庭的磚牆先拆去,再用雅致的假山取代……」工匠師拿出細細繪制而成的設計圖仔細說明。
「我要每一處庭苑都栽植花木,旁邊還要有座小涼亭。」劉淨心提出自己的想法。「這樣、在庭苑中散步走得累了,不論何時都可以坐下來歇息。」
「夫人此意甚好。」工匠師點了點頭。
「還有,」再想了想,她又道,「涼亭石桌中央要置香爐槽,讓我可以放檀香焚香。」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一些長工與婢僕入府,打算一口氣將這座原本荒棄的宅邸振興起來。
劉淨心這麼做也是有她的道理,她自幼便生長在商賈富裕之家,明白排場及派頭的重要性,許多重要商家前來尋找合作對象前,必會先調查探听對方家底,列為考慮合作的重要條件,所以野府自然不能以一副寒酸鬼屋的模樣面世,得愈快完成修葺愈好。
於是,上好的木材做梁柱,雕龍畫鳳的桌椅上漆,再擺上精繡的屏風、古董花瓶、名家的題字詩畫等,終於先將招待賓客的大廳布置起來。
「喔。」野夜龍對她開心地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只淡淡應了這麼一聲。
對這富麗堂皇、連蓮老夫人都滿意地頻頻頷首的大廳,就只有「喔」這麼一聲嗎?稍稍的,劉淨心雀躍之情涼了下來。
失望嗎?是有些失望!左鄰右舍在大廳修葺完畢,爭相拜訪並嘖嘖有聲贊美美、婆婆滿意地頻頻頷首、長工下人們之間崇拜的交頭接耳等等,都不能取代她的良人一句肯定之詞啊!
這情緒的失落感,他可懂得?
「替我備點消夜來。」野夜龍踏入浴問前扔下這句吩咐。今日應酬菜沒吃上幾口,酒倒是一直被勸進個不停!
劉淨心彎腰撿起他邊月兌邊丟在地上的衣物……像個任性的孩兒呵……唇角微微一勾,劉淨心聞到撿起來的衣物上頭所散發出的汗麝味,淡淡的,稱不上好聞,卻是她日漸習慣的氣息。
稍後,小小廂房里點起柔和的燈火,披著濕發的野夜龍表情平淡地吃著炖粥,一邊翻閱攤放桌面的帳本文件,而坐在他對面床邊的劉淨心則靜垂著螓首,心神卻並末完全專注在手中待補衣物上,針線有一下、沒一下動作著,她不時覷向野夜龍……覺得他真是好看。
忽地,她放下手中衣物,訝異道︰「你的手怎麼了?」隨著話一出口,整個人已不假思索的站了起來,搶到他面前。只見野夜龍右手手背上多了條血漬已乾的紅痕,看起來是不嚴重,但相當明顯。
忘了相敬如賓的生疏及羞怯,劉淨心情急地審視那紅痕。「我去拿金創藥給你擦。」立刻提起裙子便要跑。
「不必了。」野夜龍從後頭出聲阻止道。
「嗯?怎能不必呢?」劉淨心正要拉開門扉。「明明就那麼大的傷……」眼底寫滿了委屈、緊張、害怕。
「不必多事,我已經在琉琳館那里處理過傷口。」野夜龍對她那百感交集的難過神態,勉強解釋一句。
她沉默地听了,螓首微微地一頷,可仍轉身往外走去。
「你——」野夜龍皺眉,出聲想喚她,但中途又作罷。算了!反正他先前都解釋過不需要了,現在理她做什麼?回頭繼續看他的帳本去!他這樣告訴白己。
十八歲的年紀,委實有些年輕氣盛,往往會傷了人心卻不自覺,不過野夜龍此刻才沒心思想這些。
他所想的是琉琳館的燎室需建蓋幾座,人手需聘雇多少……盡避以前父親在世時,他也帶領過人手、受過煉制琉琳水玉這種珠寶的手藝訓練,但現在真正掌權大局時,才赫然感覺所學永嫌不足!原來,想當家做主,煉制技巧反倒其次,而是種種有關生意上的調度、手腕、眼光才重要!尤其對手水玉館可是傳了數代、享有知名度的活招牌!他不加緊腳步跟上是不行的……
***
琉琳館終於正式落成。
當日,鞭炮一串又一串爆聲,仿佛召集用的鐘聲鼓響,大門一敞,歡迎各方人上蒞臨指教。
考究檀木的置架上,仔細放妥每一件晶瑩剔透的珍品。這問廂房是收到特別請帖的人士方得入內參觀,得帖者非富即貴。
「哎喲,這匹馬做得可真駿呀!」城西張員外在一件栩栩如生的作品前停下。
「是,張爺喜歡這『千里名駒』吧?」機伶的伙計立即忙不迭跑過來,舌頭三寸也不爛。「哦,我記得您老生肖不就屬馬嗎?這『千里名駒』和您可真是相映得彰呀!咱家野爺肯定是以您為範本,才塑得出這件『千里名駒』呀!」
「是嗎?好,這『千里名駒』我要了!」
王員外遲來了一步,「不不不,那『千里名駒』可是我先看見的哩!哪,夥計,這『千里名駒』定價多少?我付雙倍的銀兩。」
「什麼?王兄你這可是同小弟我爭?夥計,我願付三倍價錢買下!」張員外怎可能就此服輸。
伙計一看苗頭不對,趕緊將一旁桌上的茶水奉上,同時對另外一個不遠處的同伴使個眼色,「快過來將這件『千里名駒』掛上張爺的名牌,安排好打包裝箱。張爺您莫緊張,凡事有個優先順序,是您先看上的珍品就絕不會是別人的,咱琉琳館可是以客為尊哪!」
「嗯。」張員外這麼一听可樂了。「本就該是這麼樣嘛!『千里名駒』是我先瞧見的,本來就該是我的。呵呵呵,王兄,不好意思,小弟先走一步,」張員外得意且搖擺,肥胖的背影活像只填鴨。
「你怎麼就這樣賣給那個姓張的胖子啊?」王員外對著阻擋在前的伙計大大發難,「我不是說我願出更高的——」
「噓、噓,王老爺。」伙計做個噤聲的動作,擠眉弄眼。「您不必生氣,那張爺所獲得的『千里名駒』雖然是上品,但我可是特別為您留了件更符您身分地位的極品!」神秘兮兮拉著王員外走到一處置物架前,伙計拿出一個被紅色綢布包得好好的物品。
「這是『雙蛟戲珠』。您瞧瞧這蛟身姿態塑得優雅,而且那瓖嵌的珍珠,色澤粉紅圓潤,可是咱家野爺不惜工本、遠從東洋異域找來的逸品!扁憑這點,可不知勝了『千里名駒』多少價值哩!」伙計的一番說詞哄得王員外心花朵朵開。
「好、好,真是太好了!我就要這『雙蛟戲珠』。」王員外哈哈大笑,頓覺扳回一城而神清氣爽,方才的郁氣早就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而會場里的這一幕,亦落入野夜龍觀察的眼里,拍賣會結束後,他特地把這名夥計找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回爺的話,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小胡子。」
「我瞧見你處理張員外和王員外的紛爭,手腕相當不錯]至少讓他這冷面的主子印象深刻極了。「以前是在什麼商號待過?]
「不,小胡子沒有。不過小時候家中曾開了一家古董鋪子,天天跑進跑出,所以對待人接物略有心得,知曉做生意便是手段要圓滑,臉常帶微笑。]
「這麼講來,是在說我完全不及格?]仍是板著一張臉,野夜龍平淡道。
「呃,不!小胡子絕對、絕對沒有那意思!]小胡子這下可慌了。「爺長的萬般俊美出色,不笑也迷人的;真的!]
「我自己是什麼模樣,我會不知道嗎?」野夜龍手一揮,道︰「我找你來,是有別的事要說。]
「什麼事?」嗚嗚嗚,不要吧?該不會是自己哪兒又說錯了話,被野夜龍拿來算帳,算完帳後要自個兒走人的吧?小胡子在心中哀號。
「我要你以後負責琉琳館門面一切,幫我招呼客人。」野夜龍道。
說來也真巧,他這陣子就是在尋覓這種管事人才,他厭惡一直保持笑容。不但要做寒暄、款待,還得忍受對方言不及義的應酬工作。
「我?!]小胡子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爺,您剛剛說了什麼?」
「怎麼,你不情願嗎?」野夜龍抿了抿唇,「還是哪個字听不懂?」他說的又不是什麼番邦話吧?
「不不不,懂,我都听見、听懂。」小胡子猛地搖頭,並開始欣喜若狂,「小胡子感謝爺這麼提拔!一定會好好報答,不管是要我粉身碎骨、鞠躬盡瘁,我都在所不惜!」
***
听說,琉琳館開張第一日,便是佳評如潮。
听說,琉琳館每一件精品,大多出於野夜龍之手,精雕細琢得筆墨難以形容。
听說,琉琳館第一日收入便淨賺了十萬兩白銀。
听說……
「恭禧相公,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替野夜龍寬下錦緞外袍,雖是面對著修長冷淡的背影,劉淨心依然忍不住雀躍道。
「听說這已是第十日了,琉琳館的人潮卻不減反增,妾身相信琉琳館一定能在最短時間內,和水玉館並駕齊驅。]
「我不只要並駕齊驅!]野夜龍斷然道,水玉館將會是琉琳館的手下敗將!]
看見丈夫那激烈的語氣,一時間劉淨心被嚇住了。一個人為何會對自己的手足抱有那麼強烈的恨意呢?嫁給他快一年多了,她依然不明白。
這點,讓劉淨心有著深深的挫折感。
一直以來,她以為天底下夫婦相處方式,就應該像自己雙親這樣相互貼心溫存——一直到現在,她才為時已晚的發現,那似乎不過是自己的……一相情願。
野夜龍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什麼樣的相公?其實她所知的太少她要如何能了解一個只在夜里見面、清醒時相處不到兩個時辰的男人?日復一日下來,疑問逐漸加深,也讓她在繁忙之餘,仍感空虛。
男主外忙事業,女主內忙家務,新官上任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一年時間內,在劉淨心的主導下,野宅翻修了大半,老朽的屋舍先被一一打掉,工匠重新砌起!荒廢的庭苑覆上肥沃的松土、栽上新鮮的花木,房間一一整理過,家具除舊布新……她恪守箸為人主母本分之道,讓婆婆蓮老夫人也對這位兒媳無從挑剔。
爆竹一聲除舊歲,除夕夜、團圓日、年夜飯、守爐歲,在這個溫馨的節日里,合家歡樂笑連連。
創業起步維艱,於是野夜龍相當慷慨地分發花紅給琉琳館的師傅及野府中的下人,樂得大夥兒咧嘴嘻笑。
而劉淨心呢?只見她放下了身段,在廚灶中鑽進鑽出,忙箸揉面團呢。
「少夫人?」負掌掌廚的玲嫂一見劉淨心居然走了進來,著實被嚇了跳。
「您怎麼進來了呢?這兒可又油又髒哩!]
「廚灶本來就免不了一些油漬髒圬呀,」劉淨心笑道,「所以我穿了比較舊,不怕弄髒的衣裳!」她拉拉身上舒適但老舊的衣裙,表示自己有備而來。
「少夫人,請問您要做什麼?」瞧她叫薇兒將一大籃東西提了進來,眾人好奇的圍觀一瞧。「咦?這不是梅花花瓣?」
「是啊。」劉淨心笑了,「很香吧?待會我要拿來和蜜和面團下鍋炸,這道『炸蜜梅花卷』可是娘傳給我的私房點心,等一下大夥兒可得為我指教指教喔!」
原來,劉淨心是想大夥兒為了預備過年忙翻了天,特地想親手做些好吃的點心給大家加油打氣!
第一盤甜蜜蜜的點心才起鍋,香氣撲鼻得讓大夥兒口水流得到處都是!廚灶里的這批人是「首當其沖」的蒙惠者,顧不得點心還燙得滋滋冒油,一人一卷、爭先恐後就往嘴里猛塞,贊不絕口。
然後更多的「炸蜜梅花卷」起鍋,不僅一盤一盤在府內傳送,劉淨心更細心地差人送去琉琳館慰勞大家。
「好……」一口吃得滿滿,小胡子……不,如今已是琉琳館的胡管事,也和其他偷閑片刻的家伙一樣,一口接一口,非要吃個過癮夠本不可!即使,「唔燙!唔……可是好吃……唔……」哦哦哦,少夫人哪,天天都來預備過新年吧,這種「慰勞」人家天天都想要啊!
「小胡子?」帶著兩名僕從出門辦事,現在才返回琉琳館,野夜龍甫踏入門口便聞到一股香味,再往內走些就看一群家伙像餓死鬼一般圍在桌邊,猛吃猛嚼個什麼勁——帶頭的似乎就是自己素來器重的管事?!「你們在做什麼?」
嚇引一票驚弓之鳥全都跳了起來。
「唔……唔爺……爺……」根本來不及吞咽下去,小胡子連招呼聲都模糊不清,整張嘴邊都是渣渣屑屑。
「吃東西?」峻眼危險的眯緊,野夜龍發難了,「除夕將至,結帳、清點、盤收都是最忙最緊的時刻,我實在不想罵人——但,你們在這里偷懶,還吃東西?」野夜龍的話說得不疾不徐,卻听得人人冷汗直流、膽戰心驚。
「小的知錯了,爺。」人人忙著求饒。
「小的馬上就去工作。」唉,才片刻的偷閑就被逮個正著——背呀!
「小胡子,」在人人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時,野夜龍出聲留人。「這些饞嘴的東西是誰提主意買來吃的?你嗎?」
「不不不,」小胡子趕快澄清,「不是我,不是!」腦袋搖成波浪鼓。「是夫人。听說這點心『炸蜜梅花卷』是夫人親手做的,為了慰勞我們,不只是琉琳館人人有份,連主宅那里也有。」
「夫人?」劉淨心為何這麼做?野夜龍先是一怔,接著冷哼一聲——該不會是要收買人心吧?多聰明的高招!
「把話說個清楚……」忽地,像是在回應野夜龍的詰問,不遠門口處傳來一陣清晰的笑語交談聲——
是她?
野夜龍倏然雙眼一亮,一絲幾不可見的雀躍很快又被一陣郁沉痛惱取代。
把小胡子往身後一丟,野夜龍疾步往門口走去。
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她……
***
「總算好了。」劉淨心忙完最後一輪工作,欣喜地挽袖揩汗。
這盤炸得特別香酥、分量特別大的「炸蜜梅花卷」,可是她特別費心為自己的相公所準備的。
「這盤也送到琉琳館去吧,」她吩咐跑腿的,「這些都是要給少爺的。」希望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喜歡呵。
「少夫人何不親自去一趟呢?」已經被她的手藝徹底收買,玲嬸在一旁這麼提議著︰「少夫人,您也一口氣忙了個把個時辰,不妨也乘機休息一會兒。更何況您也沒去琉琳館瞧過吧?您可以和少爺享用這些點心哪!」
這是多教人心動的提議!劉淨心猶豫了片刻,終於禁不住這提議的誘惑,「那……那我……」
「去吧,幾個時辰我們還應付得來。」玲嬸笑道。
於是心頭小鹿怦怦跳,劉淨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廂房里,在薇兒幫忙下匆匆梳頭更衣,搭上一件溫暖的絲裘就要出門。
「薇兒,你不必跟著,我自己去就行了。」劉淨心對婢女如是吩咐道,「我曾經經過琉琳館,還記得怎麼走。」事實上,她不只一次「曾經經過」,而是有出門去市集、商行的機會,便有意無意會……不小心走到琉琳館門前去,只希望能踫巧撞見自己的相公,即便是驚鴻一瞥也好,總聊勝於無,增加夫妻見面的機會嘛。
「少夫人,您真的沒問題嗎?」薇兒不放心再三詢問,瞧著劉淨心兀自喜孜孜打理覆上隔熱布巾的竹籃,里頭都是「炸蜜梅花卷」。
雖然野府和琉琳館相距行程不到半刻鐘,但就這樣放劉淨心獨行好嗎?
「安心吧,薇兒。我還記得怎麼走的,我去去就回。」
安撫愛操心的小婢女,劉淨心抄捷徑從野府後門出門。「是這方向……」憑著猶新的記憶,劉淨心往路口走去。
由於是除夕,一路上商家行號和攤販的叫賣聲絡繹不絕,逛街采買的人潮也多得讓她不自覺緩下腳步,看得有些眼花撩亂。
劉淨心走呀走著,「奇怪,難道我記錯路了嗎?」別說半刻鐘了,她似乎走得超過一刻鐘了都還遙遙不見琉琳館?殊不知她忽略了一點,先前她「曾經經過」琉琳館時,可都是坐著轎子,方向感是沒錯,但距離感可就大大不對了,依照她三寸金蓮的速度,恐怕還得走上好一陣子哩!
「真糟……」好不容易才領悟到這一點的劉淨心可急了,籃子里的點心若是冷掉,就硬邦邦的不好吃了——她想讓野夜龍嘗新鮮的呀!
「大嫂?」大街對面的年輕女子,方才談完一筆生意從酒館里走了出來,不料就遇見沒想過會見到的人。
野日鳳走了過來。「你怎麼會在這里?一個人?沒帶個婢女隨行嗎?」一雙不輸於兄長般峻銳的鳳眼,很快將這單身出門的小小少婦掃視了一遍。
「啊……你……」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劉淨心馬上把野日鳳給認了出來。
她猶豫,是因為想到野夜龍提起這位異母妹妹時的痛恨復雜神情,不知該如何面對野日鳳。
野日鳳注意到劉淨心為難之情。「沒事的,大嫂,我也該走了——」
「不不,別走!」劉淨心立即輕喊,往她靠近過去。「我很高興能遇見你,鳳——」咬咬唇,才又請問道︰「我可以叫你一聲鳳兒妹妹嗎?」從小便是獨生女的劉淨心,多希望有個年紀相仿的兄弟姊妹。
「當然可以,大嫂。」野日鳳嚴肅的端容流露出淡淡的愉悅淺笑。如果不是野夜龍這位兄長的關系,她也希望私底下能和劉淨心多多交談、往來走動的。
兩個女人在交談時,一名高且安靜的男人自酒館步出後,便恭敬侍立在野日鳳身後三步之遙。
「對了,大嫂是打算上哪去?」野日鳳看看對方手臂上勾掛的籃了,詢問道︰「是替家里辦年貨嗎?」
「哦,不,這些是……」劉淨心原本還沒意會對方是在問些什麼,意會過來後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想給相公送點心去……對了,這方向是通往琉琳館的沒錯吧?我是不是走錯了?怎麼都還沒走到呢?我再不快些,點心都要涼掉了。」
「呃,大嫂你走的方向是沒錯,但這距離……」野日鳳看她情急的模樣,終於下定決心道︰「不如我帶大嫂抄條比較近的捷徑吧!」野日鳳轉身對自己的管事喚道︰「朱大哥,麻煩你在前頭領路!」
「是,小姐。」朱良川應聲道。
兩個女人原本是沉默地步行著——直到按捺不下心中納悶,劉淨心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我想問你——」劉淨心欲言又止,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會太尷尬。
但野日鳳卻是—派落落大方,「不打緊,嫂子想問什麼呢?」
「你……」劉淨心仍有所顧忌,刻意放緩腳步,和走在前頭的朱良川拉了些距離後,聲音壓得極低︰「你和相公他……似乎……有過口角?」
野日鳳冷笑一聲,口角?這種說法還真是夠婉轉的了。「恩,不如說是我和大哥他……意見不和吧。」不想繼續討論這話題,野日鳳反問個問題回去︰「大嫂呢?該準備為野家添香火了吧?我很希望能看看小佷兒、佷女的模樣哩。」
劉淨心被說得臉色紅窘,「鳳兒妹妹!」怎麼會反問她這種羞人問題呀?
「哈……」忍俊不禁,野日鳳難得和年紀相仿的姑娘如此相處、如此笑語。「哦,嫂子在害羞羅……」
「鳳,兒、妹、妹!」
一邊嬉鬧,一邊走著捷徑,不久,琉琳館高聳的屋宇就隱約可望。
「好了,我就送嫂子到此吧,剩下的我就不便過去。」野日鳳在琉琳館對街的捷徑胡同口站定,「下次再見面吧,大嫂。」
「耶,你不陪我進去嗎?」野日的止步也劉淨心莫名的怯場。
「我……我這樣突然去找相公,他會不會覺得我在吵他做事?」
「應該不會。」野日鳳見她像是要打退堂鼓?只得牽著她往前走,抵達琉琳館門口。唉唉,送佛送上西天,好人做到底吧!「你不是做了好些點心嗎?不是說要涼掉了嗎?那還不快進去!」
對喔!「那……我就進去羅。」劉淨心的心情再度雀躍起來,原本的舉棋下定和不安一掃而空。「啊……對了,鳳兒妹妹,我有句話忘了告訴你。」劉淨心欲進去卻又轉了回來,親親熱熱拉著野日鳳的手兒晃。「我好高興……好高興有你這個小泵喔!」
野日鳳一怔,然後,慢慢的,笑聲由輕淺而揚亮,一邊笑、一邊搖頭,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劉淨心,她那—頭霧水的模樣好可愛!
「嗯……我也很高興是你來做我大嫂。」野日鳳亦真摯的回答。
劉淨心對野日鳳友善的回應高興得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大門內激烈如旋風般沖出來的身影給嚇到,也差點被撞個正著。
「相……相公?」是啊,這表情激動的男人不就是野夜龍嗎?劉淨心驚呼了一聲,瞧他正對野日鳳怒目而視,急忙想打圓場。「相公,我要好好謝謝鳳兒妹妹呢!如果不是她好心的送我一程,我恐怕不會這麼快就找到琉琳館,我……我來是要送點心給你,要趁熱吃喔!」
野夜龍對劉淨心急切的言語根本沒反應,只是一逕瞪著自己的異母妹子,那股熾熱的氣勢全專注在她身上!甚至沒注意劉淨心的在場與否。
但那熾熱的氣勢雖烈,卻一下子便被長年訓練有素的冷然掩蓋。「你來這里做什麼?」森森然的,他問。
「呃,我是想送些點心給你吃……」還以為他在問的是自己,劉淨心張口又想解釋一逼。但說到一半,她卻發現野夜龍盯著看的對象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野日鳳。
野日鳳亦不甘示弱地昂起螓首︰「小妹只是一不小心路過罷了。請大哥莫要煩心,小妹這就要走!」
「路過?就這樣?」合黑的峻眼,如刀劍,似乎想把對方砍得七零八落。
「那就好,是路過就好。我還以為是這一年來琉琳館搶走水玉館不少生意,你這個做當家的想假藉什麼不入流的名義,要混入琉琳館來一探虛實呢!」
「不入流的名義?」原本要夥同自己的管事掉頭就走,野日鳳的腳步這下子反倒停了下來,瞪著那滿瞼倨傲、故作「看,被我說中了」臉色的兄長。
「我是很想好好參觀一下琉琳館,但可不屑假藉什麼不入流的名義。」野日鳳一副與他卯上了的模樣。「那麼,大哥肯嗎?小妹現在是可以勉強抽個空,參觀一下琉琳館也無妨……朱大哥,煩請你在這門外等我,倘若我在半個時辰內尚未出來,怕是安全有慮,速上衙門去稟報一聲。」最後幾句雖是指明對朱良川吩咐,可暗里便是針對野夜龍揚言挑釁。
「你們……」愈看這情勢愈不安,劉淨心急著想插話,卻又窮於言詞,而且這對顯然杠上了的兄妹,甚至早忘了她的存在。
「耶麼——」野夜籠頭一昂、手一,「請?」
「哼。」同樣傲氣的,野日鳳將小巧的下巴一抬,邁步跨入琉琳館。
「你們……」依舊插不上話,劉淨心看這對兄妹一前一後都走了進去,怔忡在原地好半晌,還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她原本挽在手臂的籃子中,那些精心準備的「炸蜜梅花卷」早就冷了、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