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伊珊模著胸口,不斷叫自己平靜下來。當父親和嫡母決定將她嫁給致遠侯世子為妾,又听聞世子爺成性,是個紈褲子弟時,她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因為一連串的狀況,直至世子爺從鬼門關轉一圈清醒過來,她才有機會與他面對面,確認他是否與傳言一樣。
第一次見到他,雖然他盯著她不放,可是清楚他並不是貪看她的美色;昨日在藏書閣第二次見到他,兩人有更多的接觸,她更是無法將他與登徒子扯在一起……他不但不是登徒子,還是一個正直機敏的鐵漢。
為何傳聞與本人有如此大的差異?是因為有人夸大其詞,加上眾口鑠金,致使世子爺給人的印象變得如此不堪嗎?不,世子爺三番兩次為花樓的姑娘與人大打出手,這不是捏造作假之事;可是,昨日告訴她「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的世子爺,也是真真實實的。
她越想越苦惱,世子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主子今日還要去藏書閣嗎?」看著薛伊珊魂不守舍的發呆,夏荷不免擔心。昨日從藏書閣回來,主子就經常如此,想必是因為世子爺的關系。
主子與世子爺在藏書閣待了一兩個時辰,也不知說了什麼,不過,主子想必對世子爺上了心。說真心話,雖然主子受寵,很可能為主子招來災禍,可是當奴才的難免希望主子受重視,過上好日子。
回過神,薛伊珊搖了搖頭。「今日不去了。」
「昨日的事想必傳到侯爺夫人那里了,主子今日不去,侯爺夫人會不會認為主子對此事不夠盡心?」
「我今日若是再去藏書閣,姨母只會送我兩個字——蠢笨。」她希望自個兒在姨母眼中是蠢笨的,可惜她們都清楚她不是笨蛋。
「這是為何?」
「一次可以說是巧遇,再來一次,就免不了被認為是算計。姨母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若我使用相同的伎倆,怎麼不會換來「蠢笨」兩字。」
夏荷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怎麼沒想到呢?
「況且,今日藏書閣必定熱鬧非凡,我跟著去湊熱鬧,說不定還會遭人白眼。」竹林園有打掃的粗使婆子,有管理藏書的管事嬤嬤和丫鬟,即使她和世子爺一前一後離開藏書閣,閑言閑語也悄悄傳出來了,不消一日的工夫,侯府人人皆知她和世子爺單獨在藏書閣待了一段時間。
「其他的妾侍今日都會去藏書閣等世子爺嗎?」
「何止今日,明日還會再去。」她失落的嘆了一口氣。
「可惜,我少了一個好去處,那兒的藏書真是豐富,就是待上一日,也不會無聊。」
「姨娘有說,主子還是少看書,免得看傻了。」
「若是能看傻了,這也是好事。」
「主子總是有歪理。」
「人要真傻,是好是壞分不清楚,只圖歡喜,這不是好事嗎?」
夏荷自知辯不過主子,索性閉嘴,此時夏夜歡歡喜喜的提著食盒走進來。
「今日藏書閣一早就熱鬧得不得了,那幾個妾侍一個個像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雙手捧著書冊,等不及的擠在藏書閣門口,也不知誰撞了誰,最後鬧起來摔成一團。」夏夜將食盒放在桌上,想像冬琴形容的畫面,忍俊不住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可惜不能親自目睹那樣的盛況。
夏荷也笑眯了眼,這實在太好笑了。「你怎麼知道?」
夏夜努力止住笑意,指手劃腳的道︰「冬琴路過竹林園,听見里頭鬧烘烘的——好奇的進去一探究竟,正好看見幾個姨娘侍女摔成一團,幾個大丫鬟都嚇傻了——」
「東施效顰。」
「夏荷!」
被主子一瞪,夏荷雙手塢住嘴巴,可是眼神好無辜,她也沒說錯啊。
夏夜繼續興致勃勃的說︰「她們啊,不但鬧了笑話,等了一個早上也沒見著世子爺,氣得把書摔在地上,還因此被藏書閣的管事嬤嬤說了一頓。」
「看這樣子,她們明曰應該不會再去了吧。」
薛伊珊搖了搖頭,信誓旦旦的說︰「錯了,今日撲空,明日就會再接再厲,她們至少會持續個幾天。」
「我看啊,明日再見不到世子爺,她們在那兒也待不住了,她們可不像主子真的喜歡看書。」夏夜不屑的做了一個鬼臉。
「若她們可以在那兒遇到世子爺,惹得世子爺心煩,讓世子爺從此不再踏進藏書閣,我去藏書閣就遇不到世子爺,這反倒是好事。」
夏夜聞言急著跳腳。「不行,主子去藏書閣遇不到世子爺,何必去藏書閣?」
薛伊珊戲謔的挑起眉。「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喜歡看書嗎?」
夏夜舌頭打結了。
「奴婢看世子爺是個好人。」夏荷忍不住道。
薛伊珊不語,顧延霆冷漠剛硬,又有一種教人看不透的深沉,他是好人嗎?她不知道,但她寧可他不是個好人,姨母要對付他,她就不會于心不忍。
略微一頓,夏荷輕聲的又道︰「奴婢明白主子的想法,可是,姨娘不會希望主子如此委屈的度過此生,若是主子能得到世子爺的心,靠著世子爺讓姨娘在薛家立足,這不是更好嗎?」
起初听聞顧延霆是之徒,她豈敢妄想靠他為姨娘爭一口氣?如今知道他不是,卻也不敢有期待。
「別傻了,我憑什麼抓住世子爺的心?憑什麼教世子爺寵我一生一世?」父親的妻妾哪一個不是;……美如花?可是,美貌一逝去,寵愛又剩下幾分?除了正妻,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在後院立足,而她是個庶女,不可能成為貴族的正妻。
「主子才貌雙全,京城有哪家千金比得上?若不是庶出,主子……」
「不要說了,京城有哪家千金不是才貌雙全?」
「奴婢只是覺得主子太委屈了。」夏夜幫腔道。
「比我委屈的大有人在,至少世子爺生得相貌堂堂,不是個藥罐子。」她有幾個閨中密友,都是庶出,有人被嫁進勛貴之家沖喜,隨時會守寡。
「世子爺確實相貌堂堂,可是表情又冷硬又銳利,教人見了怕怕的。」
夏荷嘲弄的挑了挑眉。「你何時見過世子爺?」主子嫁進侯府的那一天,她們當然見了世子爺,可是當時世子爺身上酒氣沖天,她們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連世子爺真正長什麼樣子都沒瞧清楚。
「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說,世子爺不苟言笑,眼神銳利,被瞧一眼就心驚膽跳。」
夏荷不得不同意的點點頭,昨日在竹林園有幸仔細瞧一眼世子爺,還真是教人不寒而栗,不過,世子爺說話客氣有禮,感覺是個好人。
「別再說了,你們都去吃點心吧,記得分給冬琴她們。」致遠侯府的大廚房一天送四次吃食——
三餐加一次點心,薛伊珊總是將點心分給丫鬟們,就是怕她們在這兒受了委屈,藉此補償她們。
夏荷和夏夜開開心心湊到桌邊,打開食盒,分點心了。
這是顧延霆清醒過來之後,第一次單獨見致遠侯,為何拖至今日?一來,他們初見時,致遠侯態度冷漠,當然,這不怪致遠侯,實在是他過去紀錄不良;二來,他認為有必要更深入了解這個父親,他可是他在這時代最大的靠山,認真討好,有利于他往後的日子。
致遠侯是大周的大將軍,一直管著兵部,可是去年年底染了風寒,引發兩年前平西魏的舊傷,導致他不得不卸下兵部的差事,正因為如此,他對嫡長子顧延霆這兩年的不思長進更為憂心,動了換人承爵的念頭,只等待適當時機向皇上提出換人承爵的意思。
但致遠侯萬萬沒想到,顧延霆意外墜馬,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之後,性子完全變了……不,也不能這麼說,兩年前他這大兒子是一個自視甚高,且嚴厲自我要求的人,如今的他只是變得內斂,對自我的要求還是一樣高。
這些天,致遠侯一直派人暗中盯著顧延霆的一舉一動,原是想藉此機會換下他的世子位,反而發現他爭氣了,勤奮好學、鍛鏈身手,令他深感安慰,不過,這是否只是暫時的,還得細細觀察。
「孩兒想回近衛營,請父親成全。」看著致遠侯,顧延霆忽然想起現代的老爹,老爹也是個警官,對他一直很嚴厲,空手道、柔道、西洋劍、拳擊……他就是
從小這樣被老爹訓練出來。失去他,老爹一定很傷心難過,相同的道琿,知道真正的顧延霆死了,想必也會很傷心難過。一個父親傷心難過就夠了,他劃真正的顧延霆好好孝順致遠侯。
致遠侯驚喜的睜大眼楮。「你想回近衛營?」
這個小子摔下馬之前,還吵著想去近衛營了,差點兒將他活活氣死,若非他是致遠侯世子,怎麼進得了最靠近上的近衛營?他不思進取就算了,竟想放掉人人求而不得的好機會。
「兒子的身子已經復原了。」他不只是身子復原了,這些天深夜時分輪流與幾個近衛在騎射場上切磋較量,確定自個兒二將他們收服,以後不必擔心手上沒有人可以用,當然可以放心回到職場上。
「你真的想回近衛營?我還在想是不是上折子讓你待在家里好好休養。」致遠侯言語帶著明顯的試探。
「兒子不需要休養了。」顧延霆很堅定的說。
致遠侯終于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彼延霆突然單膝跪下。「這兩年兒子任性不懂事,教父親操心了。」
致遠侯激動的握拳。「你都記起來了嗎?」
「不,兒子沒有想起過去的事,只是問了高成、高瑞,得知過去兩年兒子的所作所為,教父親傷透心了,兒子真是不孝。」
致遠侯感動的上前將兒子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明白就好。」
「兒子再也不會讓父親擔心了。」
「你一定要爭氣,才能守住彼家百年基業。」
「是,兒子一定會守住彼家百年基業。」
致遠侯讓貼身小廝去泡一壺茶進來,兩人分別在軟榻上坐下。
「你要回近衛營,最好有所準備,你在那兒可能會遇到許多麻煩。」
「我不怕遇到麻煩,倒是想向父親請教一些事。」
「什麼事?」
「兒子想知道朝堂上的局勢。」近衛營是最接近皇上的地方,充滿機會,又何嘗不是充滿危險?若不清楚朝堂上的局勢,傻傻被人拿來當槍使,他在這個時代還能混出什麼名堂嗎?
致遠侯驚訝的揚起眉。「怎麼突然想知道朝堂上的局勢?」
「兒子想守住彼家百年基業,就不能沒有作為,難道父親希望兒子只是一個近衛營的小隊長?掌握朝堂上的局勢是為審時度勢,抓住上位的好機會。」
致遠侯贊賞的點點頭,娓娓道來。「當今皇上即位七年了,可是直至兩年前,我帶領了十萬大軍與西魏打了一場勝仗,使皇上威信大增,讓先皇留下來的輔臣不再對皇上指手劃腳,皇上的龍椅才真正坐穩。」
雖然高成提過侯爺的事跡,但是這一刻,顧延霆才真正意識到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也對,要不,怎有本事收拾他這兩年惹出來的麻煩?
「我們大周的敵人是鄰國西魏、北燕和南蠻,尤其西魏尚武,更是大患。」
「沒錯,可是皇上最大的隱憂是子嗣單薄,至今只有三位皇子。」
「听高成說,先皇在子嗣方面也很單薄,先皇亦只有三個兒子,一個是與皇七同為先皇後所生的寧王,一個乃張貴妃所生的弟弟勤王。」
「沒錯,大周並未言明皇位傳嫡不傳庶,但是皇後有子,由嫡子繼承大統是再自然不過。皇上與寧王相差了十五歲,因此皇上即位之時並未發生奪位之爭,可是,同時也得不到任何助力。」
彼延霆明白,這是皇家的矛盾,希望子嗣多,能有左右手,可是龍椅就那麼一張,子嗣一多,難免就會起紛爭,若庶優于嫡,那更是麻煩了。
「父親說當今皇上只有三位皇子,這三位皇子如何?」
「皇長子今年十七,皇二子今年七歲,他們皆是皇後所出;皇三子今年三歲,乃良妃所生。」
皇長子與皇一一子竟然相差了十歲,這與當今皇上與寧王的情況不是很相似?
「皇上對皇長子一直很不滿,因此對他特別嚴厲,至于皇二子和皇三子,因為還年幼,皇上相當寵愛,不過,皇上最疼愛的還是寧王。」
「皇上很疼愛寧王?」他知道兄弟間的感情有時候會勝過父子間的感情,尤其相差十五歲,很容易當成兒子看待,可是家產不容旁人分一杯羹,只會留給兒子。
「寧王今年二十五歲了,皇上一直很重用寧王,總是夸贊寧王很有才干。」這個皇上還真是奇怪,難道不知道弟弟太有才干會威脅兒子的位置嗎?
「父親覺得皇長子如何?」
「看似清澈的湖水,可是卻不知道有多深。」
彼延霆對這位皇長子起了好奇心,能夠得到大將軍這樣的評論,想必不是簡單的人物,怎能不教人想見上一面?
「你記住,爹能夠受皇上重用,手握十萬大軍,是因為爹只效忠皇上。」
言下之意,雖然認為皇長子很不錯,但不表示他支持皇長子。他能夠受到兩代帝王重用,正是這份只對帝王的忠心。
「兒子記住了。」皇上如今不過四十,只要不要太短命了,至少還可以在龍椅上坐上一二十年,若他站錯邊,選了皇上不喜歡的對象效忠,不是死得更快嗎?他
是死過一回的人,更珍愛自己的生命。
「你在近衛營一定要小心,如今近衛營已經出現結黨情事,皇上不是不處置,只是在靜待時機。」
「兒子會小心,不得罪人,也不與誰過于親近。」結黨在任何時代,官場、商場,甚至大家族都是無法避免之事,皇上若是明白人,當然熟知其中的道理,根除結黨不易,但是平衡黨派的勢力卻不難。
致遠侯欣慰的點頭,不禁深深看著他。這小子猶如月兌胎換骨變了一個人,甚至比兩年前更具大將之風……是啊,大難不死若還不醒悟過來,怎配成為顧家子孫?
竹林園吵了兩天就歸于平靜,只因為顧延霆重回近衛營,藏書閣再沒有吸引鶯鶯燕燕來訪的魅力,這反而讓藏書閣成了薛伊珊個人的小天地。
每日用過午膳,她就會帶著夏荷來藏書閣,夏荷坐在一樓門邊做針線活,而她坐在二樓的暖榻上,倚著窗,暢讀游記,有時候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日顧延霆來到藏書閣,見到的正是這幅景象。
他在暖榻的另一邊坐下,看著她,不由得想起在現代未滿二十歲就病逝的小喜兒。小喜兒最喜歡看書入睡,總是說書本是最好的催眠曲,而他總是取笑她,不愛看書的孩子,難怪腦子不靈活,她堅決否認,只是偏愛有故事性的書,有高潮有起伏,就不至于太無聊。
薛伊珊不同于小喜兒,她愛看書,要不,怎會日日在這兒耗上兩個時辰?雖然他如今全力在職場打拚,可是也不敢忽略侯府的動靜,就怕好不容易在前面打出一片江山,卻教自家人在後面放一把火燒了。因此近衛每日都會向他簡報侯府概況,以便知道這里的人都在忙些什麼。
以前他看小喜兒,總覺得她粉女敕可愛,可是如今看薛伊珊,竟覺得像他想像中的精靈……他情不自禁的靠過去,細看她透亮粉女敕的肌膚,細看濃密微翹的睫毛,細看俏麗的挺鼻,細看紅潤潤誘人的唇瓣……
一道熾熱的氣息襲來,攪亂了夢境,薛伊珊的眼皮微微一顫,緩緩睜開眼楮,見到一張冷漠俊逸的臉龐近在眼前……一驚,她慌亂的坐直身子,貼在胸前的書冊滾落在地。
彼延霆彎拾起書冊,責備的道︰「你在這兒睡著了,若是遇到登徒子,如何是好?」
彼家唯一被視為登徒子的只有他!不過,這種話她當然不能說出口。
「這是賤妾的疏忽,賤妾心想平日沒有人會來這兒。」而且有丫鬟守著,若非他身分特殊,夏荷定會上來通知她。
「你會想來這兒,其他人為何不會有此想法?」
「主子們想看書,會請奴才們來取書,而奴才們不會想看書。」這也是此地少有人造訪的原因,再說前面有大書房,各個主子又有自個兒的小書房,這些地方的書冊就夠多了,用不著來這兒尋書。
「你不知道有些人來這兒不是為了看書嗎?」
她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他另外幾個妾可是在這兒鬧了笑話。
「這里緊鄰松悅居,難免有人上這兒打轉。」
松悅居有值得偷窺的東西嗎?她當然不敢問。「賤妾以後不敢再犯了。」
她的口氣明明很柔順,可是,他怎麼聞到一股不服氣的味道?不過,他不難猜出她的心思,她肯定認為他這位世子爺又沒掌握國家機密,松悅居當然也沒有值得竊取的重要文件,有誰會浪費時間來這兒打轉?
「有些人看似君子,可是盡做雞鳴狗盜之事。」這是他在現代當警官的經驗,好比顧家老二顧延霽,這位人人口中的謙謙君子他豎看橫看都是披著羊皮的狼……這也許是偏見,因侯爺夫人對他言語充滿慈愛,但是目光一點溫暖也沒有,更重要
的是,她所出的兒子是可以名正言順坐上世子位的人,只要他這個嫡長子不存在。
大周爵位基本上傳嫡不傳庶,庶出想襲爵,除非立下開疆、擁護之類的大功,這也是為了防止兄弟鬩牆,所以他的兩位弟弟,嫡出的老二看他肯定就格外礙眼。
她聞言一怔,他在暗示什麼嗎?難道他知道侯府有人對他不利?可是,听說他與姨母感情很好……當然,這是摔下馬之前,如今他好似與誰都不太親近。
「不要以貌論人,人心隔著肚皮。」
「賤妾謹遵世子爺教誨。」
「今日不看書,我們下棋吧。」顧延霆將書冊放回架上,拉著她下樓。
完全沒料到他有此舉動,她傻了,就這麼一路被他帶回松悅居,進了小書房。顧延霆讓高成擺上棋盤,讓高瑞沏茶送上點心,他執黑棋,薛伊珊執白棋,準備與她在棋盤上大戰一場。
薛伊珊最不會下棋了,可是上了戰場,豈能不戰就投降了?
不過,這也讓她下得膽顫心驚,每落一子,總是要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深怕他會流露出驚愕的神情,想她怎麼會下在這里呢?
「賤妾棋藝不好,除了姨娘,沒有人願意陪賤妾下棋。」
她何止下不好?他還沒見過比她不會下棋的人,不過,她下棋的小動作卻是可
愛極了——咬著下唇、拉著耳朵、搔著鼻子……尤其她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很像小鹿斑比,心都軟了。
「為何總是將賤妾掛在嘴邊?」
「嗄?」
「若是因為規矩,那就不必了,我不重視這樣的規矩。」
「不守規矩,若是教人听見了不好。」
「若是會惹來麻煩,你在人前就照著規矩,私下就別管這些沒意義的規矩。」
「是,世子爺怎麼突然想要下棋?」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下棋方面的高手。」今日是小喜兒的忌日,正逢他休沐,不由得想到小喜兒最愛找他下棋。小喜兒最愛下棋,體弱多病的她一面對棋盤,像個殺氣騰騰的將軍;而她,如此不同,平日沉穩恬靜的她,一面對棋盤就像是在叢林迷失方向的小兔子……
每發現她一個新樣貌,他就越感覺她的真實,她不再只是一個長得與小喜兒相似的女子,她就是她——薛伊珊——聰慧而令人心動的女子。「世子爺問賤妾……問我就好了,何必拉著我下棋?」
「眼見為憑,你說不會下棋,我也要親自確認究竟有多糟糕。」
她微微噘著嘴,有必要強調她的棋藝糟糕嗎?
「其實我不喜歡下棋,倒喜歡玩一種叫大富翁的游戲。」小喜兒討厭玩大富翁,也許是生病的人,看財富沒有多大意義,不過他是男人,覺得當大富翁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