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玉艷捧著杯泡面踱出廚房,正好看見青青滿臉春風,痴痴傻笑地關上大門,整個人背緊貼在門上吃吃笑了起來。
嗯,癥狀不輕。
‘他就是你肚子里孩兒的爹?’玉艷紫黑色辮子環在玉頸畔,穿著月牙色的緞質中山裝和絲綢長褲,簡直像精武門小師妹再版。
‘是啊。’青青傻傻地點頭,隨即猛搖頭,害羞道︰‘哎呀!還不知道有沒有呢,現在這樣講太早了。’
‘那我可以說他是你體內那群精子的老板嗎?’
‘玉艷!’
玉艷聳了聳肩,又吃了一口泡面,‘嗯,那你現在預備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現在整個人暈暈的,好像踩在軟綿綿的雲朵里面,沒有辦法正常思考。’青青把粉紅色亮片晚宴包扔到沙發上,整個人也跟著癱了進去,笑得合不攏嘴。
‘他看起來不一樣。’玉艷暍了一口面湯,慢條斯理地道。
‘怎麼個不一樣法?是好的那種嗎?’她連忙坐直身體,熱切地想得到好友的意見。
‘不像時下看到的那一票男人。’說到這里,玉艷臉上難掩一絲厭惡,‘油腔滑調的,呆頭呆腦的,不知廉恥的,臉皮過厚的,暍了杯咖啡就想上人家的,還有約你出去吃飯還等你結帳買單的,嘖嘖,現在市面上正上演侏羅紀公園,這年頭女孩子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著恐龍大便惹得一身腥,真是慘死。’
‘所以呢?所以你對他的印象到底怎麼樣?’
‘還很難講,但就第一印象,他很特別。’玉艷慢吞吞吃完最後一口面,隨手用袖子抹抹嘴巴,‘至于怎麼個特別法,只有你自己去體會了,我不知道。’
雖然這樣有說等于沒說,但是能夠被玉艷冠上一個‘很特別’,而且還沒被她冷嘲熱諷地刻薄一番,證明她對溫言聲印象下錯羅。
‘呵呵呵!’青青笑得好不開心。
‘當心點,這樣出色的男人不會安于成家立室的。’
‘唉。’她又癱了回去,心情又歡喜又煩惱,復雜不已。‘我現在沒法想到那麼遠,光是要處理發生在我身上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已經夠頭大了。’
‘嗯哼。’玉艷拿著空面杯就要晃回廚房,卻被好友喚住。
‘玉艷,你覺得他會不會喜歡我?’
‘我才瞥了他一眼。’開玩笑,她又不是蔡半仙,能未卜先知。
‘可是你站在旁觀的第三者立場來看,給我個意見吧。’她央求。
‘我的意見就是,夜深了,孩子,上床睡覺去吧。’五艷話說完便消失在廚房門口,任憑青青在外頭懊惱跳腳哀聲嘆氣。
‘今天晚上我怎麼睡得著?’青青沒力地趴在長沙發上,小手捂住嬌羞發燙的小臉,嘆息連連。
她還有太多的事要想,太多的話想問他,也好想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決定回台灣?他不是相當排斥回台听讀遺囑的嗎?
還有,他的眼底眉梢為何有著淡淡的抑郁之色?
她多麼希望能夠撫去他眉宇間的陰霾憂郁……她可以有這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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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太小看自己了,因為她還是睡得跟豬一樣,甚至睡到第二天早上近十點半才被電話鈴聲吵醒。
鈴鈴鈴……
她出手攻擊床頭的鬧鐘,無辜的鬧鐘掉在地上滾了兩圈,刺耳的鈴聲還是不問斷的響著。
‘不要再叫了!’她打了個呵欠,掙扎地睜開眼楮,疑惑地看著躺在地毯上的鬧鐘,這才醒悟。‘噢,是電話。’
她懶洋洋地下了床,邊搔頭邊走到花幾邊拿起電話。
‘喂?劉宅,請問找哪位?’
‘我在你家樓下。’溫言聲朗聲開口。
‘我馬上下去。’她心兒猛一跳,所有的瞌睡蟲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三分鐘。’
不待他回應,她扔下電話,邊狂笑邊大叫著在臥房里轉圈圈。‘耶!耶!不是作夢,他就在樓下,我家樓下……’
扁是傻笑和尖叫就浪費了三十秒,青青總算及時清醒過來,沖進浴室里火速刷牙洗臉,隨便梳了幾下頭發就打開衣櫃——
她興奮的表情霎時化作深深的苦惱。
懊穿哪一套衣裳好?她希望自己能夠令他眼楮一亮,驚艷不已。
但是衣櫃里不是香奈兒的套裝,就是CD的女性化西裝與長褲,每套都很專業優雅,卻沒有一件是火辣的,讓人流口水的。
總不能穿小禮服出門吧?這樣他會不會覺得她太刻意、太造作了?
‘有空一定要去血拚。’她嘴里念念有詞,翻出了一件較有女人味的白色真絲線衫,又抓了一件粉紅色小碎花的裙子迅速換上。
換好衣服後,她抓過皮包就飛奔到玄關穿上紅色PRADA細帶涼鞋,然後砰地甩上大門沖向電梯。
‘啊啊啊……’三分鐘零五秒,她氣喘吁吁地跑出銅鑄大門,因為速度過快,她完全控制不住飛奔的雙腿,就這樣直直沖進他的懷里。
溫言聲張開雙臂一把接住她,沖力之猛令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不過總算是接住了這架失控的小火車頭。
他笑了。
在陽光底下,憂郁沉斂的氣質微帶一些爽朗之色,青青仰頭望著他,心髒又開始瞎沖猛撞了。
真要命,他是她所見過白天與晚上都性感動人到不行的男人。
‘當心一點。’他大掌輕扶著她的腰肢,將她帶往停在一旁的休旅車,‘上車吧。’
‘我們要去哪里?’
‘彼此深入了解。’他迷人一笑。
就是這個笑容,書她心髒怦怦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任憑他發動車子駛入車陣中。
話說回來,就算他沒有笑,她也未必招架得了他的魅力,還不是得乖乖地隨便他要載去哪里。
‘那一天晚上,我們兩個真的沒有……’她清了清喉嚨,臉紅了起來。‘呃,你知道的,就是……’
‘發生關系?’
她猛點頭,松了一口氣——幸虧他沒有直接說,否則她可能會尷尬到不行。
‘沒有。’
‘那毯子上的血是怎麼回事?’話一問出口,她不禁倒抽口涼氣。‘難道我胃出血吐出來的?’
溫言聲听得哈哈大笑,真是佩服她的想像力。‘胃出血吐出的不會只有那麼一點點,那是鼻血。’
‘我流鼻血?’甫定了定神,她又不禁納悶起來。‘可是我鼻子沒感覺到不對勁呀。’
‘流鼻血的是我。’他補充了一句,‘你揮動手肘打中我的鼻子。’
‘不是吧?’她駭然地瞪著他。
‘我可以去驗DNA為證。’
她簡直是丟臉丟到北極去了……青青重重申吟了一聲,雙手捂住臉。
‘對不起。’她悶悶地開口,‘我覺得我像個白痴一樣。’
‘你造成了我精神和上的雙重傷害。’
‘不好意思。’她的頭垂得低低的,慚愧極了。
‘你應該提出更實際的補償方案。’他穩健地駕駛著休旅車,唇畔笑意一閃即逝。‘也許我會考慮接受。’
‘醫藥費和精神賠償費絕對沒問題,真的,我會賠給你的!’她連忙抬頭,保證道。
‘我不要錢。’
‘那……你是要人嗎?’她結結巴巴,訥訥地問。
‘嗯,這個提議不錯。’溫言聲睨了她一眼,極感興趣地道︰‘就這麼說定了。’
‘什、什麼?我剛剛只是隨便講講的,你該不會當真了吧?’她的心髒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我可是把染血的毯子保留起來了。’他拋給她一記威脅的眸光。
‘可是、可是……’就答應他呀!傻蛋,你不是流口水肖想他很久了嗎?
可是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個禮拜,掐頭去尾不算的話,他們才見過三次面而已,這樣不是太草率了嗎?
學校有教過,在擬訂任何一項口頭與白紙黑宇的合約時,都一定要詳加考慮、思索再三,凡是急著簽訂的合約與決定,事後必定會招致極重大的漏洞與危險。
青青‘可是’了老半天,溫言聲有耐性地微笑等待著,最後她終于擠出了一句話——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你?’他溫柔反問。
她呆了一下,臉頰發燙。‘詰問的反應動作那麼快,你好像比我還適合當律師喔。’
‘傻青青,誰都比你適合當律師。’他含笑回道,憐愛地看著她,‘你答應我了嗎?’
‘這樣太快了,我一時很難消化這個消息。’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是想……和我’父往嗎?’
‘也許我們可以直接跳過那個階段,’他笑得好不愉悅,氣定神閑地道︰‘直接結婚好了。’
‘什麼?!’她指著他的鼻尖,震驚得說下出話來。
‘你不喜歡我嗎?’他語氣平靜地問。
‘我……沒有不喜歡啊!’她可以感覺到臊紅又悄悄爬上雙頰。真是的,問得這麼直接,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連該矜持一下也忘了。
‘很好。’他滿意地微笑。
等等,這算哪門子的求婚?她忽然沖動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月兌口而出,‘那你呢?’
‘我?’
‘對啊,你喜歡我嗎?你為什麼想娶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才想娶我的?為什麼?你倒是說說看啊!’
溫言聲黑眸炯炯發亮,迅速將方向盤一轉,休旅車立刻停在路邊,然後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男性體味又重重包圍住她,青青嬌喘一聲,融化在他的熱吻之中。
‘這就是為什麼。’
隱隱約約,她似乎听見他這麼說,但她不是很確定……在耳鬢廝摩的當兒,她什麼都不確定了……
就這樣,青青傻乎乎地成為他的未婚妻,小手被他套上了一只蒂芬妮四克拉半的粉紅色梨形鑽石。
一切還是跟作夢一樣。
但是在這剎那間,她卻瘋狂地願意用自己的律師職照換得這個美麗得不像是真實的夢,永遠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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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聲沉默地佇立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底下的台北市街景。
圓山飯店總統套房寬闊的陽台盛滿燦爛的夏日陽光,他沒有沭浴在朝陽光芒之下,而是隔著一重落地窗,眼神陌生而遙遠地觀看著這個城市。
他是在這里出生的,但是在他的記憶中,充滿陽光和海洋氣息的邁阿密才是他的家。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遠不再踏上這片土地,但是他為了那一縷莫名糾結,難以解釋的怦然心動,他還是來了。
‘Tim。’
溫言聲緩緩回頭,冷峻緊繃的臉龐瞬間柔和了一些。‘喬,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都安排好了,十點整在外頭的客廳里開始。’和穿著落拓灑月兌不羈的溫言聲正好呈反比,他的律師喬一身範倫鐵諾鐵灰色西裝,儼然一副人們心目中所崇仰的王牌律師模樣。
喬是他的律師,也是美國最成功的年輕華裔大律師,不輕易接受尋常人的委托,但只要由他出馬,必定百戰百勝,所以英俊精悍的他也成了人們口中的‘檢察官殺手’,尤其是女性檢察官,往往難以抵擋他驚人的魅力與詞鋒。
教人又愛又恨是大家對他一致的評語,但盡避喬笑面虎殺手般的作風常令敵人望風而逃,每接一件大案子的酬勞不輸給一家中型企業的年度總收入,而且行事歷和case總是排得滿滿的,但是他三項鐵一般的原則也極為令人激賞——
一,他不為黑道辯護;二,不為強暴犯辯護︰三,不為凌虐孩童的罪犯辯護。
所以盡避很多人對他恨得牙癢癢,但多半是敬畏勝過厭惡,而且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絕對不願意成為他的敵人。
喬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學校里各領風騷,後來在因緣際會下不打不相識,成為很好的朋友。
這次,也是喬自告奮勇要和他回台灣。
‘謝謝你。’他真摯地凝視著好友,‘為了我,還讓你推掉了好萊塢明星的離婚官司。’
‘我才要謝謝你讓我有借口推掉這樁委托。’喬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地道︰‘坦白說,我真怕幫好萊塢明星打離婚官司,而且最怕幫同一個男明星擺月兌歷任老婆,這種官司打久了會作惡夢的。’
‘你這個明星律師絕非浪得虛名。’溫言聲也笑了,揚眉問道︰‘要暍杯咖啡嗎?’
‘實不相瞞,昨晚灌了一大壺咖啡,我到現在還在心悸,眼楮都快合不上。’喬一臉敬謝不敏的搖搖手。
說是這麼說,他全身上下卻是找不到一點紊亂失措、狼狽躁郁的痕跡,事實上溫言聲覺得他比自己體面從容十倍。
‘又熬夜講電話了?’他同情地看著好友,情知內幕。
‘對。’喬揉了揉略顯疲憊的眉心,無奈地苦笑。‘真不知道女人為什麼有那麼多話好講?光是听她在第五大道瘋狂血拚的驚險歷程就花掉了我兩個小時又二十分鐘。’
‘虧你受得了。’
‘不然能怎麼辦呢?誰教我和她在床上是如此契合,而我一向對我的女人慷慨,無論是金錢還是精神。’喬英俊臉上微微閃過一抹倦意,‘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興致一天天消失,光是听電話都覺得是種苦刑……相較之下,我寧願去打明星離婚官司。’
‘男人。’
‘對啊,可憐的男人,始終得不到真心。’喬嘆了口氣。
‘得了吧你,不知有多少心碎了的女人在背後咬牙切齒,恨不得你終有一天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那個能克我的女人幾時才會出現?’喬向往地道。
‘先把手頭上這個處理奸再說。’他淡淡提醒。
‘這兩天我會同她說清楚的。’喬神情有一絲狼狽,連忙清了清喉嚨問︰‘你呢?我幾時可以看看那個令你鼓起勇氣強忍厭惡來到台灣的女孩?她的魅力可真夠強大的,也許她懂得某種魔法……’
‘她的魅力?思,咖啡倒是煮得挺不賴的。’一想到青青,溫言聲沉郁的眼神也不禁柔和起來,唇畔笑意隱隱。‘還有,莽撞傻氣、胡里胡涂又初生之犢不畏虎,我想只要在她面前吊根胡蘿卜,她就會像只興奮激動的驢子一樣橫沖直撞勇往直前。’
喬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起來……不太符合你平常的品味。’他遲疑地道。
‘沒錯,但是她很不一樣,身上有股珍貴罕見的正義感和堅貞信念,我相信她的字典里一定沒有「背叛」與「欺騙」這兩個詞。’
‘嗯……這就很難得了。’
‘而且她很熱情,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的事。’溫言聲笑了起來,黑眸里透著柔情。‘你能夠想像她居然為了區區三萬兩千元台幣,就單槍匹馬前往「天使眼淚」島,死皮賴臉不顧一切地巴在我的小木屋里,就為了要我乖乖跟她回台灣覆命嗎?’
‘噢,這年頭這麼傻里傻氣又賣命的伙計難找了。’
‘可不是?’他笑意盎然,‘尤其她煮的那手好咖啡……唉。’
‘被你講得我都感興趣起來了,什麼時候請她露一手,煮一杯給我暍暍?’喬滿臉興味濃厚。
‘也許……等這件事結束後。’溫言聲眼神微微一黯,然後變冷。
‘說得也是。’喬也跟著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