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楚薇楓拼了命地跑,直到體力再也不支,摔倒在地。
為什麼此刻她還能這麼清醒地面對現實?為什麼她不在莫韶光說那些話之前,便在他眼前昏了去,甚至死了,都好過這麼清醒?
「薇楓,你冷靜點!」沈和顏氣喘吁吁地拉住她。
她抬起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流,突然像瘋了似地揪住沈和顏。
「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寧願死也不會放棄我的,可是他現在不要我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薇楓,你別這樣。」
「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我去問方仲卿,一定又是他搞的鬼!」
「不要把仲卿想得這麼壞。」沈和顏忍不住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很愛你嗎?為了追回你,他連面子都不顧了。」
「我不在乎他有多愛我!」楚薇楓恨恨地直搖著頭。「我從沒要他愛我!是他一廂情願,跟我有什麼關系?」
「薇楓,你沒有感情嗎?」沈和顏生氣了。「你就不能用對莫韶光的心,去稍稍感覺一下仲卿的想法嗎?」
「韶光已經不要我了,你還要我感受什麼?」她吼道︰「我要去問他,問他到底想怎麼樣?」
「薇楓!」沈和顏死命抱住她,語氣焦灼又嚴厲︰「問了又能如何?你這樣逼問仲卿,只會更加激怒他而已,難道,你真想逼死莫韶光嗎?」
一個死字,讓楚薇楓的腳步變得蹣跚。
這個世界變得太快,已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明白、所能支配的了,連她最親最愛的那個人,她都無法懂了……楚薇楓環抱住自己,渾身機伶伶地打了陣冷顫,只覺得心寒徹骨。
這一定是個陰謀!所有人,全在合謀她和韶光。
在她還沒有覺時,韶光就已經屈服了,剩下的,就是瓦解她的意志了。
「薇楓,仔細想想吧,仲卿今日會讓你見他,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楚薇楓捂住耳朵,痛恨听到這仿佛像是施了多少恩惠的語氣。在她心里剛強的一面,好怨好恨這個方仲卿!
「嫁他吧!你會知道,他並不是一直都這麼蠻橫無理的。如果你願意,他也可以是個很溫柔體貼的愛人。」
「他溫柔體貼與我何干?」楚薇楓仰起頭,冷誚地問。「如果我願意?你說得真是好听,面對一個破壞你一生幸福的人,你心里怎會願意?」
這樣犀利的言辭,教沈和顏幾乎無法架。
似乎覺得自己過火了,楚薇楓別過頭去,沒有道歉。她的一生,從沒學會過這個字眼。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雖然你是方仲卿身邊的人,但我不應該把怒氣發泄在你身上。」
「我不怨你,只是,我不知道該再怎麼跟你說,眼前的情勢已定,全看你怎麼做了。」
說來說去,答案只有一個,楚薇楓冷笑出聲。
「除了嫁他,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沈和顏難受地點點頭。
「他會放了韶光?」
「我會要他這麼做。」
「好!我嫁,明天、後天,隨便他怎麼安排,你去告訴他,他得逞了,但叫他心里放明白,我嫁,是因為我不能選擇,是因為我太愛莫韶光!他今生今世,休想得到我的心。」
★★★
拖著沉重的心情,沈和顏回到了相國府。
一路上,她腦海不斷反復著今日所見到的一幕幕。莫韶光濃濁的哽咽仍在耳邊回蕩,她從未在一個男人臉上見過如此絕望傷慘的神色。而花園楚薇楓悲忿絕望的神情,更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劊子手。雖不是主謀,但是共犯。
沈和顏垂下眼眸,在掌心里接到自己的淚,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哭了。
錯了嗎?難道,真的錯了嗎?
才下轎子,方仲卿便一臉焦急地等在門口。
「和顏。」他挽著她的手,迫不及待想知道今日的情形。「你不舒服嗎?想吃點什麼,還是……」
她搖搖頭,眨掉眼中的淚光,只是微笑。
「我很好,你別擔心。」
「那薇楓呢?她……好些了嗎?」
「她已經回房休息了。他們會面的過程,我都瞧著,莫韶光並沒有糾纏她,相反地,還勸她改變心意。」
方仲卿皺起眉頭,妒恨的眼神充滿狐疑。
對莫韶光那一夫當關的從容氣勢,他仍記憶猶新。如此頑強之人,竟在兩日之間有這種轉變,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至于薇楓那一頭,你無須擔憂,少了莫韶光這層阻力,我必全力勸說。只是,你必須答應,讓莫韶光毫發無傷地離開。」
「這是她提出的條件?」方仲卿目光一寒。
「是我提的。」沈和顏定定地望著他。「仲卿,到現在你還不清楚薇楓的脾氣嗎?莫韶光今日拒絕她,已經傷透她的心了,我好不容易勸得她點頭嫁你了,接下來全看你自己怎麼打動她的心。如果你堅持在此時對莫韶光趕盡殺絕,我就真的幫不了你了。」
這番話,說得方仲卿一時啞口無言。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是忿然不平。
「方、楚兩家婚約定下之時,她就注定此生是我方家的人,你這麼說,好像是我棒打鴛鴦,拆散了他們!」
「你不能否認,薇楓的確是這麼想的。」
「這不公平。」他緊握拳頭,似乎恨不得此刻便沖進牢里,痛揍那莫韶光一頓。「他拐騙我最心愛的女人,要我不計較,怎麼可能?我一定要將他送官究辦!」
沈和顏抬起眼,笑得淒清。
「你也承認,薇楓是你最心愛的人。」
「我不是……和顏,你了解的!」方仲卿語塞,知道自己又傷了她。
「你不放他,我就再也不進楚家。我不要在贏得薇楓對我的信任後,又背信于她。」
「你……」他呆望著她,未了終于咽下這口不平之氣。他在心里暗暗下決定,一旦將楚薇楓迎娶進門,他必竭盡所能,奪走她的心。「我懂你的意思,和顏,謝謝你這幾天為我做的。」
「有什麼好稱謝的,我欠你的,今生是還不清了。」這份感謝,令她苦澀莫名,沈和顏強笑,沒有半點責怪之意。
相戀至今,他對她一直敬愛如賓,夜來環抱,晨起相擁,孕育了孩子,卻孕育不出愛苗,反而是一個陌生的楚薇楓,竟讓他有著莫名的迷戀和深情。這些,都是她曾經渴望擁有的,無法擁有,她只能悲情而寬大地接受這一切。
「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誠實回答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會再幫你。」語鋒一轉,沈和顏的口氣非常嚴肅。
「你說。」
「如果,她嫁你時已非完璧之身,你還要她嗎?」
兩人間靜默了一會兒.方仲卿心里在掙扎,最後,他抬起頭,語氣堅定不移。
「我不在乎。我要她,從見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要定她了。」
沈和顏點點頭,不知為何,淚水紛紛墜落。
仲卿最得她鐘情的,便是這一點,即使他是對另一個女人痴心,她仍是無怨無悔。
「那麼,好好休息吧。婚禮的事,我會做好準備。」
「和顏……」他一再喚著她的名,除此,說不出半個字來。太多抱歉在眼里、在心里,但只要想到楚薇楓,方仲卿終究還是忍下了。
「你別擔心,我絕不與她爭寵。論身分,我該喚她一聲姐姐的,但私下,我會像多個妹妹一樣疼她。」
「我知道,你是那麼好的女人。」
只是好,不足以讓你愛我是嗎?沈和顏想問他,畢竟她有權利如此。可是她不忍,也不敢,就怕听到的答案會讓她無法承受。
沈和顏轉身走出房間,一掩門,滿眶的淚水終是滾滾而落。
★★★
身處監牢,夜里睜不睜眼都沒差別,因為他的心一直都是又黑又冷。
今日連天窗外也沒半絲月光透進,倒是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添了不少寒意。
這樣沒日沒夜地囚禁著,莫韶光早就不去計算日子過了多久,反而在這樣非人的環境中,他在良心上得到一絲被救贖的解月兌。
只除了,遇見楚薇楓後常有的那場迷離夢境,不時在黑暗中悄悄到來。
床榻間,少女安詳地死去,男人趕不上見她最後一面,只能咬破指頭,在她眉心滴入陽剛之血,冀望能守護少女,抵御一切邪煞侵襲……
夢了多次,夢里的情節已愈來愈熟悉,他已經不像初次,會覺得那夢境近乎真得嚇人。
如今的心境,早就超越了對一切的恐懼。
輕盈的腳步聲中斷了思緒,他再度睜眼,眼前的世界陡然亮了起來。
近日,沈和顏常會瞞著方仲卿,只身一人進楚家來看他,或送傷藥、或送衣食,兩人獨處,沈和顏從不擔心他會傷害自己。也許,她在莫韶光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命運,因而對他起了相憐之意。
她舉來的火光令牢內添亮不少,待她安好火燭,開了牢門,將一套新衣放在他面前。
「再過兩天,你就可以離開了。」
他抬起頭,沈和顏卻無法面對他詢問的目光,急急避了開去。
「她的婚期,在這一兩天,是不是?」
他問話的表情,幾乎讓沈和顏沒法呼吸。天性里的仁厚憐憫,令她對莫韶光更覺愧疚。
「我……」
「謝謝你。」
她呆了呆,不明白他這聲謝何來。
「沒有你在一旁勸著,她很容易胡思亂想,也不可能輕易點頭,如今,我心里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說的想得這麼透徹了,那為什麼臉上會這麼哀傷?沈和顏楞愣地看著他,把盤旋在心里已久的疑問說了出來︰「讓她點頭的,其實是你。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被俘後拒絕了她?」
莫韶光抬起頭,多日未刮的胡子不顯猙獰,反而顯得特別荏弱。
「薇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看得出來,你不是個會輕易屈服的人。」
「她也一直在追問這個答案。無妨,這一切都會隨時間過去的,在她嫁入方家後,她與我的事情,也都不重要了。」
「可是……」
「請你好好照顧她,雖然,這可能很為難你。」
沈和顏咬著唇,知道問不出什麼結果,只能點頭,將那盞燭火留給他,便走了出去。
透著熒熒微光,莫韶光將懷里擁緊的披風抽出,披風上香氣已杳,但仍是那麼輕柔保暖。
愛,如果是氣味,散去後就該無蹤無跡。如果是傷,等結痴後,也會忘得一千二淨。可楚薇楓胸口的傷,好像移到他身上似的,避不開、躲不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明明深愛,卻不能愛。
地牢之上,這座豪華的庭院,會有另一個男人取代他,帶走楚薇楓。曾經深吻過他的唇、環抱他的手,也都會轉移到那個男人身上。
而他只能無言訴說著他孤獨的深情。自此刻起,刻骨的相思和濃濃的罪惡將永遠啃噬著他,直到死去。
★★★
幾天之後,方家以一乘八人大轎娶走了楚薇楓。
婚禮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兩個多月,所以進行得相當倉卒,但楚連和方家耗下的大筆銀子彌補了所有不足之處。
那一夜新娘企圖逃婚的事,像是個錯覺,兩家的奴僕女婢,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大伙兒默默地守口如瓶,沒敢外露半句。
洞房之夜,紅帕揭下,新娘子一張嬌艷無比的臉,映在方仲卿眼中。
「薇楓,你真美!」他屏息,渴望的眼神,幾乎要吞噬了她。
她抿緊唇,不發一語地垂著頭。
短短數日,她變了很多,依舊是冷淡不多的脾氣,但其中的倔強傲慢和喜怒無常,已隨流盡的眼淚深埋在深不可測的心井。
「過來。」
她站了起來,木然地走到他面前,任他擁進懷中。
方仲卿的懷抱很溫暖,紅袍上精繡的金線扎著她的臉,沒有韶光擁抱她時所給予的那種心安及騷動。他的手游移在她粉女敕的頸間,指月復的觸感是細膩單薄的,沒有韶光那種粗繭中帶著柔和而渾厚的樸實感。
他親吻她的額,唇拂過她的眉、她的眼瞼,跟著輕嚙著她的耳垂。
楚薇楓閉上眼。她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斷他高張的熱情,但天知道,她真的痛恨這一切!雖然,他的吻並不惹人厭,但思及莫韶光仍受牢獄之苦,她只想不顧一切地推開這個人。
「你什麼時候放他?」
這句話令仲卿一僵,手臂朝她的背脊施力一壓,楚薇楓被迫對上他的臉,呼吸頓時變得局促起來。
「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不該在我面前提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楚薇楓勉強吸了一口氣,仰臉看著他。「我只要知道,你什麼時候讓他走。」
「楚薇楓。」他低沉的聲音中帶著警告。
溫柔不見了,忿怒和固執支配了他,他猛然攫住她的唇。
這麼強硬的侵略前所未有,令她很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想掙扎,但一會兒便放棄了。
掙扎是沒用的,他是她的夫君,自古以來,他賦予絕對的權利,可以恣意從她身上索求他要的。
楚薇楓心里浮起一股無力的憤恨。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與莫韶光以外的男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在沒有抵抗後,果裎相見變得自然而然,她也沒有一般新娘子的局促、遮掩和慌亂。
她只願自己成了一具木雕,只想無悲無欲地挨過這一晚,但是當仲卿的手掌摩挲過她挺立的,接著撫模她身下最隱私之處時,她還是無端地顫栗起來。
原來女人天性里會有這樣矛盾的快樂,無關,說是本能的還來得較真實,這種感覺,會隨著身體每一個敏銳的起伏而來,並不是依賴意志,就能控制一切的。
韶光……她喘著氣,身下因另一個男人手指的闖入而濕濡潮紅。
緊抱她的方仲卿突然全身一僵,臉色由紅轉為青白,一張臉亦由震驚轉為忿怒。
他突然像被蜂螫咬般大力推開她。
「你這賤人!當真把什麼都給了那個雜種!」
沒開口辯解,楚薇楓拾起被扯下的衣服,企圖避開他往外跑,被仲卿半拉半抱地給拖回床上。
他大手一伸,緊緊箍住她的腰,滲著汗的男性體熱,又像剛才那樣地緊緊包復住她,蠻橫的、霸道的,一種幾乎要讓楚薇楓窒息的痛楚。
「不準你離開!」他低吼。「你是我的,薇楓!你是我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失去你。」
他低喊著,粗重的氣息里隱隱有著乞求之意,但她似乎听不懂,反而扭動得更厲害,近乎全果的身子貼著仲卿,他因忿怒而暫時沉澱的又迅速被撩起。
她的身體仍因他剛才的挑逗而顯得濕濡,仲卿無法再忍受,所有耐性已用罄,這一刻,他不想做人,只任獸性的需求導引他。
他的親吻開始變得灼熱逼人,索取而非給予,貪婪的、濕濡的及氤氳熾熱的,在楚薇楓吻得近乎虛軟時,他突然進入她的身體。
楚薇楓以為她會因此而哭叫,但是她沒有,他的身體刺入她的感覺是如此完整,平穩而深入,就像他要把自己烙在她身上,做上標記,宣示她永遠是他的。
這讓她幾乎停止呼吸,喪失所有的意識。
只有心里殘存的一小部分,讓她再度記起莫韶光這個名字,但接著的是一波波迅速散開的快感,她無法再清晰思考,只仿佛听見,好似有人在遠處不停低喊她的名字。
韶光……韶光……她揪住男人的手臂,心里念著,然後昏睡了過去。
★★★
見她眼睫微微顫動,方仲卿湊上前撫模著她,心里溢滿愛憐和喜悅。總算,等到這一刻,她已是他的人了。
「不舒服嗎?」
聞著房里濃濃的薰香,楚薇楓混沌的意識漸漸清醒回復,她沒有回答,只是木然地揪起錦被,蓋去身上方仲卿親吻的烙痕。
她的心是冰雪,但身體卻背叛了她愛得好深的男人。
以為自己會痛心疾首的恨,然而那種感覺一下子便過去了,只望見燭火在夜里濕靡地燃燒著,對這一切,她居然表現得那麼平淡自然。
因而心里的怨,也就這麼淡了。
她很沉默安靜,身下傳來的微弱痛楚斷斷續續著,但似影響不了她愈飛愈遠的思緒,連方仲卿看她的眼神,她都恍若未覺。
燭光幽幽映著她因激情尚未褪潮紅的臉頰,那枚楓印,更是耀眼照人。方仲卿忍不住想親吻她的額。
「別踫我!」她突然轉頭,手護著那枚楓印,口氣掩不住反感。
她的態度刺傷了仲卿。他只是想細看那枚楓印,為什麼她的反應這麼激烈?
「我是你的丈夫。」
多痛恨他那自以為是的口氣呀!楚薇楓沒發怒,只是支著額心,不勝疲累地避到一旁。
「你已經做了你想要做的事。現在我只請你給我一點隱私,方仲卿。」
那夜她也是這麼喊他的。在眾人面前,為了維護莫韶光,她全然沒把他在眼里。
一時間,方仲眼紅了!他無法不去聯想,半刻之前的親密,當她在他身子下面淺淺嬌喘和申吟,在她緊緊掐住他的手臂時,她是不是把他想成了另一個人?
妒恨攻心,他不能忍受,揚起手,仲卿似乎想重重甩她一耳光。一見到他如此,楚薇楓命地閉上眼。
久久,那巴掌並沒落下,她在耳邊听到幾下重擊聲。
他的手掌改以握拳,不斷地、狠狠地擊在圓桌上,指節間很快便溢出鮮血。
楚薇楓瞪大眼,眼淚籟簌滾落下來。被扶進洞房之後,她一直以為,就算是哭泣,也是因為被強迫的委屈,但此時此刻,懾于仲卿執拗的決心,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她忽地握住他的手臂。「別打了。」
「你關心嗎?」
她沒回答,只是抓起他的手,拾了落在地上的被褥一角,拭去那血。
他不會放走她的。在這之前,她完全是輕視他的,但是瞪著那滲出的血跡,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不管她是否完璧,不論她是否能忘記莫韶光,仲卿是絕不會放走她的。
這一生,就這樣屬于他了嗎?
絕望如四方罩來的網,而她是條魚,一廂情願的相信自己仍是自由,直到收網。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怎麼也掙不開那張網。
托起她的臉,方仲卿看見她眼里瑩亮的淚光,他松了一口氣,心里突然也沒這麼怨了。
「我猜對了,你並不如旁人想象的那麼無情。對我,你還是有感情的,是不是?」
拭去她的淚,方仲卿將她平放在床上,溫柔地吻她,但楚薇楓只是被動地躺著,不曾有反應。
仲卿嘆了一口氣。「明日,我會要你父親放了他。只是,在這之後,你將全心全意的對我,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妻,在這世上,沒有誰能改變。」
扒上被子,他任她獨處,翻身睡去。
揪著被子,楚薇楓全身都在發抖。太多的絕望和苦楚壓在心頭,她的拳頭只是緊緊抵著胸前半月形的傷痕,想起從前的自己。
如果當初在梁律的追趕下,跟著車子一起跌下山崖,那樣死了,說不定就真的輕松了。
★★★
翌日。
「我不能放走他。」楚連抗議。
「我答應了薇楓,我必須說到做到。」仲卿很堅持。
「仲卿,你瞧過他的身手,若放他離開,他不輕易放過我的。」
「我以為你指的是薇楓。」
「我敢保證,他不會再去找薇楓,可是不會放過我的。」
「有我方家護著岳丈大人,怕什麼?」
怕,他怎能不怕?憑他黑夜中沉冷野蠻的眼神,憑那一夜他力抗眾人的無畏精神,楚連光是想,背脊就濕了一大片。
「但是我……」
「岳丈大人與他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
能說嗎?楚連拈拈胡子,卻在下顎撲了個空。他身子一僵,約莫又想起這斷去的胡子,是拜誰所賜。
如果把他和莫家的關系和盤托出,這對薇楓將是多大的傷害?
還有方仲卿,他自小耳濡目染,極重君臣之義,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必然會鄙視他。
包有燕州城內,視他為楚家宗親領導者的上萬族人,如果得知一個姓趙的外人欺騙他們這麼多年,他會曾怎麼想?
楚家是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基業,他禁不起失去!他不能揭穿這一切。絕不!
「你我已是親人,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清楚?」見他遲遲疑疑,方仲卿再問。
權衡情勢,楚連終于忍下。
「沒有什麼恩怨,我乃一介商賈,怎麼會跟個流浪漢有牽扯?我是怕他挾怨報復。」
「那好!午後,我會在城外相候,薇楓也會在場,她要親眼看著我們放走莫韶光。」
「這……」原已在心里盤算能陽奉陰違地殺了莫韶光,但這一下子,又打亂了他的計劃。「仲卿,讓楓兒再見他,是非常不妥的。」
「無妨,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再者,當著我的面,讓那莫韶光死了這條心,以後別再來騷擾薇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