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算寡婦嗎?喜綾兒。」溫海帶著哭音,淒慘的問。
又一口茶噴濺出來,是梁紅豆,她嗆得猛捶胸口,馮即安連忙拍撫。
只有叢杰表情認真的對溫海搖頭。
「當然不算啊。」
「我問喜綾兒呢!你干嘛一直插話。」溫海抱怨著,似乎是怪他多話。
「我的事大蟲說了算。」溫喜綾咬著食物,含糊的說,手上不停,夾了一塊清蒸魚肉往叢杰碗里放。
「大蟲你快吃,紅豆兒料理的是魚是全蘇州最好吃的。」
就是那麼一句大蟲說了算,所有人全怔了,都往叢杰看去,不免想起早上那讓人充滿遐想的一幕。
「所以我丫頭殺了公雞再跟了你嗎?」溫海冒出一句,眼神中有所期待。
「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再提公雞了……」佟良薰喃喃的說。
「沒。伯父,都是誤會。我們是朋友。」叢杰尷尬的笑笑。
溫喜綾停下筷子,表情突然詭異起來,她瞪著溫海。
「就說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我跟大蟲是拿肋骨抹刀子的朋友。」
「那叫兩肋插刀,不是抹刀子。」佟良薰低語。
「怎麼可以!」溫海跳起來,好像突然從早晨的驚嚇中完全清醒。
全是那句跟公雞拜堂的話把他搞得跟失心瘋似的,才一直沒想到喜綾兒光溜溜趴在這男人胸前的樣子,如此說來,不叫他負責怎麼行!
他凶狠的看著叢杰,一副準備翻桌的談判架勢。
「一個閨女都被他看光了,不讓他負責,你這笨丫頭就直接抹脖子,不用抹刀子啦!」
溫喜綾跳起來,佟良薰跟馮即安隨即很有默契的同時壓住桌子,原因無它,這一桌好菜,翻了實在可惜啊!
「誰說他要負責?我有說我跟他怎麼樣了嗎?你這臭老頭耳背听不清楚嗎?」說完,突然瞪眼看父親。
「你剛說什麼往北求姻緣?意思是,一開始你就跟安昔安合謀拐我嗎?是不是這樣?你就這麼討厭我,隨便一個路人說什麼你都听,我說的你都當放屁!是不是這樣?」
「拐你又怎麼樣?老姑娘一個了!整個蘇州城誰肯要你!這條大蟲要肯娶你的話,我糟老頭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叢杰拉住溫喜綾,卻只能一陣猛搔頭。真要命!案女兩個態度都很差,我又不太會說話,怎麼辦咧?
另外三個人也很怪異哩!都像是不干己事的低頭猛吃菜,好像這種沖突場面是家常便飯。
「就說跟大蟲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不會娶任何人啦!等等他就回揚州當他的大捕頭,你們誰也不許攔他,誰敢為難他,就吃我喜綾兒一刀子!」她氣急敗壞的起身,拖起叢杰就走。
在街上的青石板路上快步走著,一直到上了一座小卑橋,溫喜綾終于停下來不走了。
她站在橋上,咬著唇望著橋下的水流婉蜒往前,一艘小船正穿過橋下。
天氣不似昨日晴朗,空氣里飽含水氣,拂在臉上濕濕涼涼的,她滿滿的委屈也敷在臉上濕濕涼涼。
「大蟲你回揚州吧!我不會迷路的。」
「你都這麼跟你爹說話的?」他並不正面回答她。
「不提他!」她蹙眉,靠在拱橋邊,突然指著那艘漸行漸遠去、終至消失在重重柳樹間的小船。
「我也有艘小小的烏蓬。」她開口。
「是嗎?」他喜道︰「改天能讓我瞧瞧嗎?」
「當然!我的小烏蓬在翠湖上走得可快了!」她咧嘴笑。
叢杰凝視著她,愛憐的揉揉她的發。
「這樣笑多可愛,老是氣呼呼的,不難過嗎?」
從來沒有人這麼贊美她,溫喜綾想笑又想哭,垮下嘴角問︰「大蟲,回去的路,你認得吧?」
「嗯。」
「那我送你去渡口,我看你走吧!」她心焦的喊。
「喜綾兒,你很氣你爹那麼做對吧?」
她不吭氣,眼眶又紅了。
「大蟲你走吧,我喜綾兒很開心與你交上朋友。」
「只是朋友嗎?你真的不打算談談?」
「不!」她突然扯住他,硬把他扭過身去。
「你走啦!快回你的揚州,越快越好!」
他竟沒有異議,真的背向她走了!溫喜綾瞪著他高大的背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看他越走越遠,就要離開她的視線,她兩腳跺著青石板,哽咽著,可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溫喜綾實在很想這麼大聲問,可偏偏就是說不出口。
都是方才被爹給激的,她才會在眾人面前把話講得這麼絕;但,她從來就不是那個意思啊!
看著他下橋,再拐個彎就要消失了,溫喜綾抹著淚,終于喊出來︰「大蟲!」
叢杰頓住,站在原地轉過身來,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溫喜綾遲遲疑疑,跨出一步,又一步,每踩近一步,壓在胸口的難過與窒悶感就消失一分。
直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她才松了一口氣。
叢杰能做的,就只能嘆口氣,然後緊緊抱住她。
早就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且該是由他先伸出手的,為何卻如此膽怯?
被抱住的那一刻,溫喜綾終于明白,喜歡一個人為何會變得癲癲傻傻;此時此刻,為了叢杰,縱要她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相較于這種義無反顧,瘋瘋傻傻又算什麼呢。
只是,多年後,這種心情還能再持續嗎?溫喜綾在心里質疑。
她無法確定,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再清楚不過。相擁這一刻,她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了。
叢杰埋在她頸間,仿佛也與她同時領受情感深處里最奇異的變化。
「大蟲不要走啦!」她孩子氣的低喊。
「好。」
「不要你走。」她又嗚咽。
「好。」叢杰垂眸笑了,揉著她細細軟軟的頭發,眼眸微濕。
「是嗎?」她確信听到他說「好」了,就像在卓家小山坡的那天午後,他答應以後讓她住在他的小農舍那樣的說了好。
溫喜綾仰頭看他,奇妙的微微酸熱流涌上,眼淚又莫名其妙流下,攤濕在臉上,卻是無關傷心或不痛快。
好像此刻流下的眼淚正證驗著;他也喜歡她。
「是。」他又笑了,捧起她的臉。
「那你還走這麼快!」她嘟起嘴。
「你不想跟我說,我只好去找你爹把事情講清楚。我要告訴他,我們兩個,不應該在早上那種混亂的情況下被逼著承認,我要像你一樣的告訴他,我不會娶任何人。」
「所以呢,哎!笨大蟲我听不懂。」她焦慮的看好,心提了起來。
他摟她摟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語︰「我去跟你爹再補上一句,我不會娶任何人,除你之外。」
她掙開他,狠瞪許久,突然伸手揪他鼻子,笑容越發燦爛。
「你這壞大蟲,不清不楚的,早晚有一天我受不了,掐死你!」
他笑呵呵的,再也忍不住,俯首輕柔地吻了她。
「跟那次不一樣。」他說,看著她傻呼呼瞪大了眼。
「你喝醉了。」
「我半清醒的,我只是借酒裝瘋。」
「你!」
好一晌,她咬住唇,很不情願的笑了。
「你可沒騙我?」
「我不怕疼,但是很膽小。」他說。
「胡扯!這一路上跟著你,沒見你怕過什麼。」她皺眉。
「這兒是你的根,我怕你說好要跟我走,又擔心你舍不得這兒。」
「想這麼多!」她叨念著,突然皺眉。「大蟲,我才剛遇上他們,肯定不能馬上去揚州的。」
「我會來找你。等我再回來,會帶萬家好吃的烤肉餑餑來,到時咱們吃著餑餑,一邊坐你那艘走得飛快的小烏蓬游湖去。」
溫喜綾被他形容的畫面逗樂了,笑咭咭中又流下眼淚。
「是烤羊!笨大蟲!」
叢杰寵溺的拭掉她的淚,把她攬得更緊。
眼前這個傻丫頭,還是穿得跟男孩一樣,還是粗聲粗氣的扭他喊他,還是食量大得很驚人,發脾氣的時候,還是那麼野蠻嚇人。
而他呢?就像條遲鈍的大蟲,還是不了解愛這種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更不知道將來與她,再摻和上一個少根筋的老丈人,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
能確定的是,在這一刻,他們都是因為愛著彼此而快活著。
于願足矣。
也許,挖掘愛的過程,遠比尋求天長地久來得更有意義。
包遠處,溫海正被另外三個人連捆帶綁的給拖走。
「你們到底算不算是喜綾兒的好朋友!」嘴上被用布捂著,溫海咿咿唔唔的喊。
「你最好確定這麼做值得。」佟良薰捆好溫海,朝梁紅豆一陣苦笑。
「那丫頭正在開竅,不需要我們了。」她笑眯眯的說,一臉抱歉的看著溫海。
「溫佬您听話,喜綾兒好事近了,所以您就忍忍吧,千萬別再激得喜綾兒趕走那條蟲。要知道,我們花一輩子的力氣,可不一定能再找得到像他那樣的人哪。」
馮即安眯著眼望向橋上那仍緊緊相擁的一對,對掌管這人世間情愛的月老再次折服。紅線的力量果然驚人,竟能把兩個看來完全不搭的男女配成一對。
「他們以後會跟咱們一樣吧?」梁紅豆偎著他問。
馮即安聳聳肩,牽住妻子的手,對她投以一笑。
這人生的道理,哪有一定的呢?當下開心悔,就應該值得了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