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遠笑出來。「程先生,你不用這麼怕,我才怕你真的來幫,水電的事你不懂,只會越幫越忙。」
「太好了。」程少華吁口氣,很故意地說︰「我還真是松了□氣啊。」
「我們真的不幫她嗎?」潘若帝良心不安。
程少華指了指手表。「你不是有課?」
潘若帝跳起來,往房間沖︰「我要出門了,上班要遲到了啊。」
潘若帝拎了包包旋風般往外跑,一邊朝身後的房東喊︰「你要注意安全喔,加油啊。」
潘若帝走了。
屋內剩下他跟徐遠。
程少華就立在廚房通道,倚著門框,對她笑。潘若帝走得好,他可以放肆挑釁徐遠。
「徐小姐今天穿這樣真可愛。」長發綁成一束翹翹的馬尾,加上吊帶褲,冰山美人變得很俏皮。
她冷哼。「幸好昨天沒答應跟你交往,要不,今天就分手了。」
「怎麼說?」
「想不到一個堂堂大男人,心眼這麼小,兼有被害妄想癥。」
程少華大笑。「你的戀愛運應該很差吧?都不知道要顧一下男人的自尊,把我的缺點這麼大聲講出來。」
他這樣大咧咧地承認了,反害她掃興。
「讓開。」徐遠推開他,穿過客廳,去拿門外那些工具。
她總計往返三趟。
而他果真只是站著看,袖手旁觀。
這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徐遠心里臭罵他。即使早就撂話不需要他幫忙,可是她不免心中犯嘀咕,大扣他分數。真是爛男人,這種人竟還是名作家。程少華不幫,可是也不走開。
他像在欣賞綜藝節目,臉上掛著笑容,姿態從容優雅地看她工作。他看徐遠開工前,先從工具袋里掏出三個橢圓形綠黃色果實,拿到流理台上,對半剖開。他走過來瞧,聞到清香-像檸檬,卻沒有尖銳的酸澀味。
「這什麼?」他問。
「香水檸檬。」
「我沒見過這種檸檬。」
「你孤陋寡聞啊。」
不理她的嘲諷,他說︰「剛搬進來時,屋里也放這個,我喜歡這個味道,你在哪買的?」
「在法國買的,要搭飛機過去。你喜歡我可以幫你買,一顆一萬就好。你不要挑眉,是的,有被害妄想癥的你,現在開始懷疑我是A男人錢的壞女人,我好可怕是吧?」
他大笑,笑得好樂,招來她的白眼。
他問︰「請問是法國哪兒買的?」
「我不是來聊天的。」
「是是是,你忙。」
徐遠放檸檬,是因為施工時要鋸掉生銹的糞管,味道會很可怕。
徐遠戴上口罩跟護目鏡,拎電鋸,爬上梯子,站在梯上,準備切割糞管,同時俯望他。
「你要一直站在那里看嗎?」
「我租的房子,想站哪是我的自由吧?」
「OK——」去你的自由。
她啟動電鋸,鋸開糞管,霎時灰塵鐵屑飛揚。她大笑,听見他逃出廚房的聲音。
糞管鋸斷了,程少華又回來了。
這次,他竟搬來椅子,放梯子旁。他進階了,戴上好帥的墨鏡。他坐下,交疊長腿,靠著椅背,很悠閑地欣賞她工作。
徐遠拉下口罩,瞪他。「你這是干嘛?你以為你拍電影是大導演嗎?」他微笑︰「一個瘦巴巴女人,竟然要修理糞管,這等奇觀,我能錯過嗎?當然要坐下來,好好欣賞你的英勇。」
「要不要給你準備咖啡松餅?」
「喔,差點忘了。」他又跑出去,回來時,拿著一把傘,撐開,遮在頂上。
「這樣就不會被髒東西弄到了。」
徐遠就是再冷靜,都上火了,他把她當特技表演嗎?他還打傘咧。可惡,不理他,快做完就是。她將切下的那截有破洞的鐵管,靠牆放,然後走下梯子,量過鋸下的鐵管長度,在動作時,她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緊跟自己。野性注目,教她被瞧到口干舌燥,尷尬緊張。她不自在,下意識想逃離他的視線。
她很快將鋸好的水管摶上梯子高處,把水管開口對準鐵管切口,將水管往切口塞。
「啊炳。」好極了,他又說話了。「你沒量好尺寸呴,接不上去了吧?」
切下來的水管太長,塞不進鐵管內。
他的發言,惹她訕笑。「不懂就不要講,會被笑。」
真是外行,她拿起噴槍,打開,火焰激發,她烤水管,把水管開口烤軟,然後再塞進那半截鐵管,如此接縫變得很緊。
「原來如此。」他懂了。「果然專業。」
剩下另一端接合即可,程少華看她俐落地又烤了另一端水管切口,瞄準另一邊鐵管開口,準備接上,忽听見樓上傳來一陣水聲,徐遠臉色驟變。
「SHIT!」她急從梯子下,來不急,一道水流沖出,她落腳太快,沒踏穩,從梯上摔下來。
程少華扔了雨傘,接住她。
同時水流嘩啦啦,從尚未接妥的水管彼端,傾泄而下,伴隨尿臊味,他們被淋濕。
「SHIT!」程少華罵。「這什麼?」
他摟著徐遠,徐遠在他懷里,怒瞪他,一副準備上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模樣,她咬牙問︰「你們沒通知樓上不要用馬桶嗎?」
「潘若帝?!」程少華吼,那家伙忘記了。
可惡,現在,可不是飆髒話或怪誰的時候,只能快把剩下工程結束,免去下一波水勢攻擊。
徐遠推開他,抽起一旁廚房紙巾,抹抹臉,紙巾扔地上,瞪他一眼警告道︰「等完畢後再跟你們算帳。」
她重拎起噴槍,又爬上梯子,烤軟尚未接合的另一端管口,把水管接合。
這次,程少華不敢如大爺般地置身事外了,他扶梯子,跟她一樣忍著身上騷味。他仰望她,看她無視身上污穢,凝神以噴槍烤軟塑管,他看她縴細的手指握著噴槍,自信操作著。
看著噴槍的紅藍火焰後,那張秀麗的面容,程少華身體緊繃,好像遭到火炙。
「好了。」徐遠下來,噴槍放地上,站在橫躺著舊水管及鐵屑髒污的地板,看著程少華。「我要去洗一下,垃圾等我洗完澡出來再清。」
她全身髒,他也是。
「去我房間洗吧,我的浴室最干淨,我浴袍先借你……」他帶她往房間去,一邊說︰「我們有烘衣機,髒衣服洗了,很快就可以烘干。」
「給我塑膠袋,我要裝髒衣服。」
程少華找來一只干淨的塑膠袋給她,帶她進房。
他的房間,裝了深藍窗簾。午後日光,穿透窗簾,形成海洋般湛藍,不開燈,這里就是個幽藍空間,天花板,窗簾投射的暗影婆娑著,形成神秘瑰麗的氣氛。程少華開燈,拉開衣櫥,拿浴袍借她。
徐遠推開浴室門,里面非常干淨。
她听見他在後頭說︰「我去外面浴室洗,有事喊我。」
徐遠月兌掉髒衣服,放塑膠袋里。
扭開蓮蓬頭,站水注下。
她看見流理台邊,銀色皂盒內有香皂,手掌般大,天空藍。她拿過來,嗅聞,香味清新,如被雨打濕後,大片綠草的自然香氣,香皂比一般的大,她不得不稍用力才能掌握住,將香皂在赤果的皮膚上移動涂抹,滑潤皮膚,香氣包圍,徐遠忽然想到同一塊香皂,也這樣地常在他的身上移動,在他倒V胸膛,在他頎長的腿……
她想哪兒去了?!
徐遠加快動作,洗完澡,站在鏡前,以毛巾搓干頭發,打量著自己。她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她以前多麼驕傲于自己聰明又美麗,不可一世睥睨世事,唯我獨尊地橫行設計界。現在,同樣一張臉,卻令她作惡。
「徐遠,你憑什麼贊嘆自己?漂亮又怎樣?聰明又如何?你很有本事嘛,你很有能力嘛,然後呢?你害死親妹妹——就在這屋里,你妹妹慘死……利刃,鮮血,而你連她最後求救的電話都沒接,你該死——」
浴巾砸向鏡子,頭發還濕著,身體也濕著,她不管,披上浴袍,心情惡劣走出去,一開門,差點撞上正要敲門的程少華。
看她又一副臭臉,程少華習慣了,遞上吹風機。
「忘了拿給你。」
「不用,我工具收好就走。」
「穿著浴袍出去?」他笑問。
「對。」她凜著臉,攏緊浴袍,走向房門。反正只是下樓到貨車上,無所謂。程少華拉她回來,關心著︰「頭發吹干再走吧,這樣濕答答的會感冒。」
「我說不用。」她怒喊,摔開他的手。他煩不煩,她不需要被關心,她才不Care會不會感冒。他不知道她連這樣站著,活著,都很慚愧,都覺得不配。
她吼他,想喝退他。如果她是野獸,如果她有尖牙,她已經毫不考慮咬下去。
這是她這些年慣用的伎倆,就是這樣蠻橫難搞張牙舞爪地把每個靠近,想關心她的都氣跑。
可是,程少華沒生氣,他只是冷靜地打量她。他看她不只頭發,連脖子都濕漉漉的,她連身體都沒擦干?
「你過來——坐下。」他硬是將徐遠拉回,強按在椅上,吹風機硬是塞進她手中,插頭插上。「頭發干了才可以走。」
他和她杠上了。
她抓著吹風機,瞪著他,眼神很凶地警告著。「你要是敢再攔我一次,後果自負。」
他挑起一眉,笑了。「脾氣真壞。」
她起身就走。他又去拉她,她一個回身,吹風機擲向他。他接住,同時將她拽入懷里,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鎖在身前。他高大強壯,渾身散發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彷佛只要他想,稍一使力,就能將她掐碎。
「徐遠……拿東西砸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啪!她甩他一巴掌。「那麼打你呢?」
他怔住了。
她說︰「想再挨打嗎?還不放手?」
他被扇了耳光,不怒,只是瞪著她,眸色變得更暗更黑。
他一使力,將她揪得更近,兩人鼻尖幾乎觸到了。同時,感覺到彼此炙熱的體溫,此刻,房間空氣彷佛都是燙的——
他低聲問︰「記得昨天你對我說的嗎?讓時間暫停,我可以。至于讓你忘了自己——我也辦得到。」他挑眉,挑釁道︰「怎樣?要不要試試?!」
那是她開出的交往條件。
她盯著他,沒回答,可是膝蓋頭有點軟,腳有點浮。他一對暗色眼陣,以一種侵略性的目光,似要穿透她。她意識到他可能要做什麼……她被他烈焰般炙熱的視線釘住,還听見他身後,房門喇叭鎖,被他按上了。
同時,他把燈啪地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