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連五日的休養,莫水悠的身子已經好多了。
盡避因為傷到了肋骨,她的胸口偶爾仍會隱隱作痛,但已不至于虛弱得必須成天躺在床上。
在這期間,南宮烈曾問過大夫她失去記憶之事,大夫對此顯然感到驚訝,畢竟她的腦袋並沒有什麼創傷。
在她努力佯裝茫然無措之下,大夫猜測她可能是受了過大的驚嚇,才暫時忘了一切,並推測她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慢慢恢復記憶了。
這日午後,莫水悠在房里待得悶了,想一個人到庭院透透氣,便要月兒退下去休息。
餅去她爹雖有「鑄劍神匠」之名,卻崇尚勤勞簡樸的生活,因此家中並沒有奴僕成群,只有一個名叫碧兒的丫鬟幫著做些勞務瑣事,其他大多的事情全靠自己來打理。
這會兒身邊忽然多了個人跟前跟後,讓她怪不習慣的,再者,月兒這些天來盡心地服侍照料她,她都不禁替那丫鬟覺得辛苦。
月兒原先說什麼也不肯,她只好宣稱想要自己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看能不能試著找回失去的記憶,月兒這才勉強退下。
此刻,莫水悠獨自一個人走出寢房,來到了美麗的庭院中,漫無目的地晃著,任由思緒隨意游走。
餅了一會兒,當她猛地驚覺自己的目光下意識在四處搜尋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影時,心緒不禁陷入一陣紛亂。
這五日以來,她見到南宮烈的次數不算太多,對此,她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畢竟身為「烈雲山莊」莊主的他,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忙。
每當南宮烈抽空過來探望她的傷勢時,總會用充滿關心的眸光望著她,而那雙眼眸彷佛就烙印在她的腦海里,總讓她在一個人獨處時,心思不由自主地飛到他的身上……
說也奇怪,她在「絕命谷」的那半個月中,每日喝著難以下咽卻具有驚人療效的湯藥,心里想的都是爹娘的慘死,整個人沉浸在仇恨之中。
可是待在「烈雲山莊」的這幾日,除了仍不時因想起爹娘不幸的境遇而黯然悲痛之外,她的心思有更多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飄到南宮烈身上。
「這究竟是為什麼……」莫水悠輕聲低語。
真要論起外貌,南宮烈雖生得眉目清朗、陽剛端正,但絕對比不上俊美無儔的荊御風,然而,在「絕命谷」的那半個月,荊御風不曾在她的心中掀起半點波瀾,但南宮烈卻很不一樣。
他那雙直接而熱烈的眼眸宛如炎夏的熾陽,只一眼的瞬間,就讓她的心彷佛熨上了一股溫熱,並在心底掀起陣陣異樣的騷動……
原本該站在救命恩人那邊的她,竟不由得擔心起荊御風心中的盤算,猜想著那個難以捉模的男人,究竟想做什麼?
她甚至幾度陷入掙扎,猶豫著該不該給南宮烈一些暗示,要他稍微提防荊御風可能采取的作為?
但……倘若她真那麼做,豈不是成了個忘恩之人嗎?
不管怎麼說,荊御風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還除去了當初殺害她爹娘的其中一名惡人,這份天大的恩情,她怎麼也無法拋開,而這便讓她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既怕對南宮烈造成什麼傷害,卻又不能背叛荊御風。
除此之外,她心中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顧慮——
盡避與南宮烈相識不深,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他是個極具正義感的男子,而這樣的他,倘若知道先前的那場「意外」以及她負傷之後的「失憶」全都是出于她的計劃,肯定會震怒不已。
一想到這一點,就算莫水悠心中有再多想要吐實的沖動,也說不出口。
扁是想到他那雙黑眸中的關心與擔憂,全變成了憤怒與不諒解,她的心就一陣緊縮,泛起了陣陣刺痛。
她對南宮烈的在意程度,就連她自己都暗暗驚訝不已,不過短短幾日的光景,那男人竟已能影響她的心緒……
莫水悠低垂著螓首,沉浸在紛亂而矛盾的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甚至連逐漸接近的喧鬧聲也沒听見,直到猛地瞥見一抹小小的身影朝自己沖過來時,已來不及閃躲了。
一名約莫七、八歲大的男孩手里抓著一只紙鳶,像是怕被人搶奪去似的,一邊往前跑,一邊還回頭注意著追在後頭的另一名男孩,完全沒注意到莫水悠正站在前方,就這樣不偏不倚地朝她撞了上去!
「啊——」
莫水悠驚呼一聲,狼狽地跌坐在地,那男孩的高度正好撞在她肋骨的傷處上,讓她痛得冷汗直流。
由于沖撞的力道不小,那男孩也狠狠跌了一跤,整個人跌躺在地上。
隨後追來的孩子看見這一幕,驚愕地倒抽口氣,而兩個孩子眼看莫水悠一臉痛楚不堪的模樣,都被嚇傻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你們在搞什麼?!」
一聲凌厲的叱喝驀地響起,讓原本就已慌了手腳的兩個孩子,嚇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南宮烈宛如一陣旋風般趕了過來,他大步越過那兩個闖禍的孩子,迅速來到莫水悠的身旁。
「你還好嗎?是不是很疼?」
罷才他一返回「烈雲山莊」,就听見她的驚呼聲,他立即趕了過來,想不到竟看見她一臉難受地跌坐在地。
看著她因痛楚而蹙起的眉頭,他的心驀地揪緊,彷佛自己的胸口也被狠狠撞疼了似的。
莫水悠抬起頭,看見南宮烈眼底的擔憂與關懷,那讓她的心底一暖,身上的痛楚彷佛也瞬間減輕不少。
她忍著疼,努力揚起一抹笑,瞥見一旁的孩子像是嚇壞了,趕緊說道︰「我沒什麼,是我自己太疏忽了,別怪孩子。」
「不管怎麼說,他們應該更小心一點的。」
從那兩個孩子一前一後並且手里還抓了只紙鳶的情況來看,南宮烈不難猜出大致的經過。
他轉過頭,對那兩個男孩皺眉斥道︰「愣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向悠兒姑娘道歉?」
這兩個孩子分別是灶房里兩位大嬸的孫兒,本性並不壞,只是調皮、淘氣了點,他知道他們不可能是惡意要傷害人,因此並沒打算要嚴懲他們。
然而盡避如此,他還是得讓他們明白事情的輕重與規矩。
「身為男孩兒,更該懂得犯了錯就要立即彌補與道歉,而不是杵在一旁慌張地哭泣,知道嗎?」他板著臉訓斥。
「知道了……悠兒姊姊對不起……」兩個男孩立刻囁嚅地道歉。
那害怕受罰的神情讓莫水悠一陣不忍,趕緊說道︰「好了,沒事了,你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玩了。」
男孩們拾起紙鳶,正想要跑開,但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叫住了。
「等等!」南宮烈低喝。
兩個孩子僵立在原地,有些不安地望著南宮烈。
他們知道這位悠兒姊姊是莊主的客人,這會兒嬌客被撞傷了,莊主肯定會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吧?
「小六子,過來。」南宮烈點名剛才撞上莫水悠的那個男孩,語氣已比剛才緩和許多。
小六子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
南宮烈伸出手,一把將那瘦小的身子抓到面前,左翻右轉地仔細審視,最後目光落在那件膝蓋處磨破了的褲子上。
「還好只是一些皮肉傷,快去找你娘幫你搽藥,小心別再踫到傷口了,知道嗎?」他開口叮囑。
「知道了!」小六子松了口氣,連忙點頭。
一旁的莫水悠望著這一幕,紅唇微微揚起,心里泛起一絲欣賞與感動。
原來,他不僅嚴格地教導孩子們規矩,也很關心他們的情況,並且細心地注意到那孩子受傷了呢!
「好了,去吧,別再闖禍了。」南宮烈說道。
兩個男孩離開之後,南宮烈再度關心地望向莫水悠,就見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悠兒姑娘,你還好嗎?能不能站起來?」他一邊擔憂地詢問,一邊朝她伸出了手。
望著攤在眼前的厚實大掌,莫水悠的心兒一陣怦跳。她輕輕地伸出手,將自己的柔荑交到南宮烈的手中。
當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時,莫水悠的心底竄過一陣強烈的悸動,白皙的臉頰也微微泛起了紅暈。
在他的攙扶下,莫水悠試著站起來,然而她都還沒站穩,就不小心牽動了肋骨處的疼痛。
她疼得腳步一陣踉蹌,嬌軀軟軟地倒進南宮烈的懷里。
天啊,這簡直就是她自個兒投懷送抱!
莫水悠窘得俏頰生嫣,而南宮烈的另一手迅速環住了她的縴腰。
盡避他的本意是出于保護她,怕她不小心又摔疼了,但是像這樣將她摟在懷里,她發間淡淡的芬芳縈繞在鼻息,挑惹著他的感官,而她溫軟嬌小的身軀是如此適合待在他的懷抱中,讓他差點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
「月兒呢?」他開口問道,試著轉移注意力。
一提起月兒,莫水悠立刻說道︰「是我想要一個人在庭院走走,看能不能試著回想起些什麼,所以才要她退下去休息的!」
見她說得這麼急促,南宮烈不禁搖頭輕嘆。「你呀,怎麼好像總是忙著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
罷才她都疼得幾乎快站不起來了,卻急著替那兩個闖禍的孩子說話,這會兒似乎怕他責怪月兒,又忙著替那丫鬟說話。
明明自己是這麼一個縴弱的姑娘,卻一心想要護著別人,那份溫柔善良的心意實在相當可貴。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莫水悠有些尷尬地說。
「好吧,我知道了,不過等會兒可得讓月兒好好地照顧你。」
南宮烈命人去喚月兒之後,動手將莫水悠打橫抱起。
莫水悠低呼一聲,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剛才雙頰只是染上紅暈,這會兒可是紅得宛如煮熟的蝦子了。
「我……這……」
「你這會兒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是要一路走回寢房了。非常時刻……失禮了。」南宮烈解釋道。
莫水悠紅著臉,沒再說些什麼,腦中卻不禁想像著當初她被他的馬兒踢傷昏迷之後,他將她帶回「烈雲山莊」的情景。
那時,她應該也是像現在這樣,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吧?
「我先帶你回房里歇一會兒吧!」
「嗯。」
莫水悠輕應了聲,任由他抱著自己,一路往寢房的方向走去。
她臉紅心跳地倚靠在他懷中,他那寬闊厚實的胸膛和強壯有力的雙臂,帶給她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忍不住希望這條回廊變得更長一些,讓她可以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多待一會兒……
★★★
南宮烈將莫水悠抱進了房里,讓她坐在床沿。
他觀察著她的氣色,盡避她看起來已經好多了,但是他卻仍不放心,畢竟她剛才可是疼得直冒冷汗哪!
「悠兒姑娘,你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我去命人請大夫過來。」
「不,不用了,我沒那麼嚴重,不礙事的。」莫水悠連忙說道。
罷才小六子撞到她的時候,確實疼得她連站都站不起來,可是這會兒痛楚逐漸褪去,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實在不需要再請大夫特地過來一趟。
「不管怎麼樣,你都還有傷在身,還是讓大夫瞧瞧吧。」南宮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