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根本就憋不住!
既然明的不行,那只好暗著來了。
幸好她的輕功雖然相當蹩腳,但好歹也曾經努力苦學過,盡避沒法兒輕巧地飛檐走壁,但勉強要翻牆還不成問題。
水玉兒在心里暗暗地盤算著,距離她下一次送膳食去給項老爺,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既然在那之前,她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那只要佯裝待在房里休息,再偷偷地溜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的。
「嘿嘿,跟在師父身邊這麼多年,腦筋也變靈光了!」
打定主意之後,水玉兒小心翼翼地避開家中的奴僕,從庭院的角落順利地翻牆出去。
她先用自己剩下不多的銀兩,到茶樓去買了一些糕點,才到城東的陸家去。
她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陸母前來開門。
「伯母好。」
陸母一愣,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她,心里升起一絲防備。
「有什麼事嗎?」
「啊?」水玉兒佯裝沒有听見,她可沒忘了自己現在可是一個「患有耳疾」的人。
陸母這才想起了她的耳朵有毛病,湊近她喊道︰「有什麼事嗎?」
「喔,我送了些糕點過來。」水玉兒拎著那些糕點,微笑地說。
她的笑容瞧起來既溫柔又甜美,讓陸母放下不少戒心,讓她進屋來。
「伯父不在啊?」水玉兒隨口問道。
「他出去買點東西。」
「什麼?」水玉兒把手湊到自己耳朵旁,示意陸母大聲些。
「他出去買東西了。」陸母大聲喊道。
「喔,原來如此。」水玉兒笑了笑。
陸母望著她,心中對于這麼個嬌俏甜美的姑娘卻患有耳疾感到有些同情,同時也不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兒,心里涌上一陣感傷與寂寞。
「我看,不如咱們沖一壺茶,你陪我一會兒吧?」陸母湊到她耳邊喊道。
水玉兒一听,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啊!」除了陪陪陸母之外,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想法子套出當年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她們沏了壺茶,坐在大廳中一邊喝茶,一邊吃著糕點。
「這桂花糕真好吃,謝謝你。」陸母開口道謝。
「什麼?」水玉兒繼續裝沒听清楚。
「我說,這桂花糕真好吃。」陸母又大聲地說了一遍,臉上浮現同情的神色。「抱歉,我總是忘了你的耳朵……你這毛病是天生的嗎?」
「小時候發高燒,把耳朵給燒壞了。」水玉兒有些心虛地回答。
「這樣啊?真是可憐……」陸母輕嘆。
水玉兒的眸光一閃,說道︰「我不可憐,可憐的是少爺,雖然我才剛到項家當丫鬟不久,可是看得出少爺一直很痛苦,好像背負著什麼極大的罪惡與自責,從來就沒看他笑過。」
她心想,從昨日偷听來的對話,不難察覺出陸母的心里其實是懷著愧疚的,若是她能乘機加深陸母的罪惡感,說不定可以探听出什麼消息。
丙然,一听見水玉兒的話,陸母的臉上立即浮現一抹愧疚。
「唉,廷旭對我們真是仁至義盡了,可是我們卻……這些年……真是……唉……」陸母自言自語般地嘆道。
藏在心里的秘密,除了夫婿之外沒法兒向任何人提起,這麼多年來一直壓在心里,她自己其實也很不好受。
「我是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以少爺的個性,相信不管怎麼樣,他都會繼續照顧你們的,只是他一直活在愧疚自責中,說不定這輩子都要這樣抑郁寡歡地過下去,這樣,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唉……是啊……」陸母又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閃過一抹猶豫,像是心里在掙扎著什麼。
水玉兒乘機說道︰「伯母,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如說出來,您心里也比較舒坦些啊,不是嗎?」
「這個……我……」
眼看陸母的態度松動了,水玉兒的精神大振,正打算再接再厲地說些什麼,卻忽然感覺背後傳來一陣詭異的寒意。
她疑惑地回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一根粗大的木棒就迎面擊來,由于事出突然,盡避她已出于本能地一閃,那木棒還是重重地敲中了她的額角。
「啊——」
她痛呼一聲,嬌小的身子當場跌滾在地上。
陸母一臉驚詫,趕緊拉著動手打人的陸父退到一旁去。
「你做什麼呀?!怎麼隨便打人呢?」
「這丫頭是故意跑來套你的話,你還不知道嗎?」陸父惡狠狠地指著水玉兒,一臉凶悍。
罷才他一進門,就听見她們的對話,听出水玉兒有心想套話,驚怒之下隨手抓起牆角的木棒,前來教訓這個該死的丫頭。
陸母一怔,忽然想到自己剛才最後那幾句愧疚的低語與輕嘆,水玉兒卻還是听得見。
「你……你根本沒有耳疾?」
「哼,她會故意來套話,肯定是听見了咱們昨天說的那些話!」陸父眯起眼,叱問︰「是項廷旭派你來的?」
水玉兒搖了搖頭,剛才那一棒不僅讓她額角受傷流血,腦袋瓜也變得有些昏沉暈眩。
「是我……昨天听見,自己想來的……」水玉兒開口回答,而盡避此刻的情況對她不利,她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暗暗思考著對策。
她的腦袋雖然被狠狠敲了一棒,但是練武的她本就不是那麼嬌弱,再加上她的身手並不差,要從這對上了年紀的夫婦手中逃跑應該不成問題。
「當年陸小姐會尋死,根本就和項老爺無關,對吧?」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往窗口方向移動,以便自己隨時能夠逃跑。
听了她的問話,陸母一臉不知所措,對陸父說道︰「怎麼辦?現在既然都這樣了,不如我們向廷旭說出真相吧?」
陸父立刻怒斥︰「你瘋了不成?怎麼可以說出真相!」
「可是……當初都是我們的錯,要不是我們一念之差,也不會造成那樣的悲劇啊!」
「你有沒有長腦子啊?」陸父氣急敗壞地叱道︰「要是項廷旭知道這些年來都被騙了,他會原諒我們嗎?你可別忘了,他對他爹都那麼冷血無情了,更何況是我們?」
「可是……」陸母方寸大亂,心慌意亂地說道︰「當初是我們逼月蘭當朱老爺的小妾,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朱老爺佔了她的身子,才會——」
「住口!」陸父又急又氣地罵道︰「你……都說了不許說出真相,你卻……真是蠢啊你!」這下子全都被水玉兒听見了!
水玉兒震驚地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原來這就是當年陸月蘭尋死的真相!這未免也太殘酷、太丑惡了!
「你們……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她是你們的女兒啊!」
陸父臉色一沉,眼底霎時迸出了殺氣。
「既然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愛管閑事了!」
「等等,你想做什麼?」陸母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臂,忐忑不安地說︰「你可別把事情鬧大啊!」
「沒辦法,你可別忘了,朱老爺不僅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的妹妹還是當今六王爺寵愛的妃子,財大勢大連項家都比不上!當年那朱老爺就已警告過咱們,要是月蘭的事情鬧大了,將他牽扯進去,他會要咱們的命啊!」
「這……」陸母的臉色一僵。
她當然沒忘了那件事,當年就是因為忌憚朱老爺的警告,深怕會送了性命,他們才會將女兒的死歸咎到項老爺的頭上啊!
「可……可是……」
「好了,快點讓開!」陸父一把推開陸母,惡狠狠地盯著水玉兒。「你別怪我心狠,是你自己多管閑事,硬要往死里闖的!」
水玉兒緊盯著陸父手中的木棒,打算等他揮過來的時候閃躲開來,然後將他用力推倒,再乘機逃跑。
就在陸父一有動作,而水玉兒正要伺機閃開的時候,有道身影的動作更快,宛如旋風般破窗而入,摟著她避開了陸父的攻擊。
水玉兒愣住了,回過神一看,不禁驚詫地瞪大了眼。
竟然是項廷旭!
「你怎麼……怎麼會來?」
項廷旭收攏手臂,將水玉兒小心地護在懷中,而當他低頭看見她的額頭受傷流血時,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這個笨蛋!我明明叫你不許插手管這件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听?」他忍不住怒吼,因她受傷而感到心疼極了。
今兒個他出門前,為了怕熱心過度的她又會忍不住想幫他調查這件事,還特地吩咐祿伯別讓她出門的,怎麼她還是跑來了?
水玉兒自知理虧,低著頭不敢吭聲。
項廷旭的黑眸急切地將她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見她除了額角之外,沒有其他的傷,而那傷口看起來並沒有立即的性命危險,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然而,那流血的傷口仍是令他震怒不已。
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獸,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瞪向眼前的陸氏夫婦。
「如果我沒進來,你們打算殺人滅口,是嗎?當年害死了自己的女兒,現在又想弄死無辜的玉兒?」
陸氏夫婦僵住,臉色蒼白,原本殺氣騰騰的陸父更是半點氣勢也沒有了。
「你……你都……都知道了?」陸父結結巴巴地問。
「沒錯,我都知道了!拜這簿子所賜,我已經清清楚楚地知道當年的真相了!」項廷旭從身上取出一本陳舊的簿子,扔到陸氏夫婦的面前。
「這……這是?」
「你們一定不知道,月蘭有寫下自己心事的習慣吧?」
「什麼?這……這是月蘭寫的?」陸母激動地拾起簿子翻看,上頭果然是女兒娟秀的字跡。
「這上頭,已將當年的事情寫得清清楚楚,不容得你們狡賴!」項廷旭咬牙怒道。
昨夜他听了水玉兒的話之後,對于陸月蘭當年的死因起了懷疑。
就在他苦思該如何查明真相的時候,忽然想起當年陸月蘭曾對他提過,她身為家中的獨生女,平時沒有好姊妹可以和她說說體己話,所以常會將自己的心事寫下來,當作抒發。
由于都是寫一些私密的心情,她羞于讓人瞧見,因此都藏在床榻底下,連她爹娘都不知道這件事,更不曾看過。
就他所知,這些年來,陸氏夫婦因為舍不得女兒,所以還保持著她寢房里的一切,因此她所記下的那些心事應該還在,而其中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為了查明真相,他悄悄潛入陸家,果然在陸月蘭的寢房床榻下找到了幾本陳舊的簿子,而最後記載的內容令他震驚至極。
原來,當年陸氏夫婦眼看他爹堅決反對他與陸月蘭往來,擔心會耽誤了女兒的青春年華。
那時,有個京城的朱姓富商對陸月蘭一見鐘情,想納她為第三個小妾,還給了陸氏夫婦一筆豐厚的聘金。
陸月蘭自是不肯答應這件事,執意要等他說服他爹接納她,然而那朱姓富商卻對陸氏夫婦下了通牒,警告他們若是再不速速辦妥婚事,不僅要交還聘金,他還不會放過他們。
為了逼她就範,陸氏夫婦竟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姓朱的家伙趁夜溜進陸月蘭的房里,佔了她的清白之身,心想既成事實之後,她就會對他死了心,乖乖地當朱姓富商的小妾。
陸月蘭記下了這件事,字字句句充滿了絕望,強烈地透露出想尋短的念頭。
這才是當年陸月蘭懸梁自縊的真相!可陸氏夫婦竟將一切全歸咎到爹的頭上,實在太可惡了!
「我……我們……我們也是……當初也是……有……有苦衷的啊……」陸父試著想要辯解,卻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苦衷?你們還有什麼苦衷可言!」項廷旭怒喝。
陸母趕緊說道︰「當年月蘭尋短之後,那朱姓富商怕會惹上麻煩,警告我們,要是把他給牽扯進去,害他身敗名裂的話,絕對會要了我們兩條賤命,而他和皇親貴族關系良好,我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只好……只好……」
「只好把月蘭的死全部歸咎到我爹的頭上,打算讓我們父子倆一輩子懷著愧疚與罪惡感?!」
「廷旭——」
「住口!你們沒有資格叫我!」項廷旭咬牙叱喝。「你們先是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那樣的事,現在竟然又想害死玉兒!」
他摟緊了懷中的人兒,想到她差一點就遭遇的危險,他胸中的怒火就無法遏抑地熾烈狂燒。
若不是他為了調查線索而潛入陸家,若不是他找到了陸月蘭的那些簿子,正要前來質問陸氏夫婦,他也不會發現這對該死的夫婦竟然想殺害水玉兒了!
倘若他沒有及時趕到,倘若他晚了一時半刻,那她……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失去水玉兒,項廷旭胸中的怒火就狂燒不止,而憤怒的烈焰幾乎要他的理智焚毀殆盡!
看著水玉兒額角流血的模樣,他心痛極了,顧不得要質問陸氏夫婦,急著要找大夫來醫治她的傷。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你們等著付出代價吧!」怒不可遏地撂下話之後,項廷旭將水玉兒打橫抱起,離開了陸家。
***
將水玉兒帶回項家之後,項廷旭立刻命祿伯去請大夫。
水玉兒躺在床上,見項廷旭的臉色凝重,說道︰「我真的沒那麼嚴重,只要隨便上上藥就行了——」
「閉嘴!」項廷旭沒好氣地瞪著她。「我都還沒跟你算你偷溜出門的這筆帳呢!你現在受了傷,就給我安分一點!」
他氣極了她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而現在竟然還說「隨便上上藥就行了」?!1真是快氣死他了!
水玉兒噘起了唇兒,在他的瞪視下,只好安分地閉上嘴。
餅了一會兒,大夫很快地趕來,項廷旭急切地說︰「大夫,快看看她怎麼樣?嚴不嚴重?」
大夫立刻趨近床邊,仔細地審視水玉兒額上的傷口。
「姑娘會覺得暈眩嗎?有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不會,我好得很,壯得像條牛一樣……」見項廷旭的黑眸又朝她瞪來,她尷尬地傻笑了下,小小聲地補充道︰「只是受傷的地方有點疼,沒別的了,不會暈眩也並不想吐,真的。」
大夫點了點頭,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後,說道︰「應該沒傷到腦子,不算太嚴重,只是一些皮肉傷,只要小心點,別再去踫撞到傷口,很快就會好的。」
「會不會留下傷疤?」項廷旭追問。
「放心,只要定時敷藥,不會留下疤痕的。」大夫幫水玉兒包扎好傷口之後,將一小鞭調制好的藥膏交到項廷旭手中。
「那就好,謝謝大夫。」項廷旭終于松了口氣。
「甭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