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日泓還真是不嫌事多,于詠賢沒空等他集結人手,立刻趕回朔月堂。
震天鏢局與朔月堂不過隔了一里多,一下子就到了,堂門口有不少漕幫的人,但看樣子還算安分。
「堂主。」
于詠賢神色未變的對那些致意的漕幫手下點了下頭,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來鬧事的。
「小姐。」林沅一看到于詠賢立刻過來。
「怎麼回事?」于詠賢的腳步不停,分心的問。
「漕幫幫主突然過來,說是要來探望顧二少爺。」
「姑爺呢?」
「姑爺與如意出去了,說是要到太白居看帳。」
太白居是顧家在南陵的產業之一,雖說顧晨希不被顧家待見,但畢竟還是自己人,顧家家主發話,交由他打點。
于詠賢掃了林沅一眼,「為何你沒跟著?」
「姑爺交代,說小姐這陣子護鏢辛苦,要我準備好菜,等他回來,要送去鏢局給小姐,所以將沅沅留下。」
于詠賢點了點頭,但神情依然不太好看。顧寧飛受傷至今都快兩個月的光景,從未見漕幫幫主來看過一眼,今日卻沒知會一聲便來,著實古怪。
庭院深處傳來一陣咒罵撕吼聲,遠遠就能听見,她一走近,便看到土狼帶著幾個手下守在園子前,她的眼神一冷,這真是反了,這是朔月堂,不是漕幫的地盤。
「堂主。」土狼看到她,立刻開心的迎了過來。
雖說對土狼的印象不壞,但是如此不請自來,還是令人不快。「帶著你的人,出去。」
「堂主別惱,幫主只是來瞧瞧自己的外甥。」
「這麼久都不來看一眼,現在打什麼主意?」
看著她眼底的防備,土狼一笑,「幫主只是內疚,好好的一個外甥來這里卻被自己的手下打傷,不知如何跟自己的親妹子交代,所以才拖到這個時候來見。」
這個所謂打傷人的手下,就是眼前得意揚揚的土狼……她好氣又好笑的掃了他一眼。
「別進去,咱們站在這里,顧寧飛被我打殘了,但那嗓門還是大得嚇人,里頭的動靜听得一清二楚。」
「這是朔月堂。」她推開了他,逕自走了進去。
可于詠賢沒料到屋內除了氣急敗壞大吼大叫的顧寧飛和一臉冷漠的漕幫幫主柳炎川外,角落還站了個一身雪白寬袖長衫,干淨爾雅,帶著他慣用銀制面具的昂然男子——銀豹。
明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流氓頭子,卻慣穿著一身白色長衫,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一看到他,于詠賢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她能應付許多人,包括讓人聞之色變的漕幫幫主,但不知為何,就是對著銀豹覺得不自在。她下意識的不去看他,不讓他看出自己的惶惶不安。
「于詠賢,你來得正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顧寧飛吼道︰「報仇,替我報仇!殺了土狼,踏平三不管!」
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使是殘了,還是一樣的囂張跋扈,不知悔改。
「幫主大駕光臨,若只是來看人,人也見了,請回吧!」
于詠賢知道朔月堂死去的創堂堂主厭惡漕幫勢力,所以當年才創了朔月堂,也與她月兌離于家、不屑與漕幫為伍的爹一拍即合。
雖說前堂主早死了,朔月堂如今也壯大,但卻不得不承認至今還沒能力與第一大幫抗衡,所以她不惹事,也不讓漕幫的人髒了朔月堂這塊地。
柳炎川起身,看了眼于詠賢,沒理會她的不遜,逕自用敘舊似的口吻說道︰「多年不見,詠賢都已為人婦,歲月實在不鐃人。」
于詠賢沒興趣跟柳炎川虛與委蛇,故意不答腔。
被視為無物的顧寧飛憤怒得一張臉紅脹,「混帳!于詠賢,你沒听到我的話嗎?我舅舅不顧情面,一心護著三不管,我要你立刻派人去把三不管給我踏平!」
踏平三不管?!這小子真是傻了。「漕幫不想惹事,憑什麼你以為我會為你讓朔月堂出面?
說到底,你與朔月堂是不相干的人。」
彼寧飛氣得想要將擺在一旁的藥碗給丟出去,但是雙手無力,就連移動都是痛苦。「我可是你夫君的手足。」
「一個時刻想要置兄長于死地的手足,不要也罷。」
「你們這些該死的,等我好了,我一定要你們一個個都付出代價,我要你們的命……」
于詠賢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當時土狼下手實在還是不夠狠,怎麼不索性將人給弄啞了?!
柳炎川替顧寧飛蓋上被子,動作輕柔,但眼神卻是殺意滾滾,「身子還未好,別只顧著發脾氣,你的好娘親知道你出事,正急著回南陵。你放心,舅舅會讓你們母子團聚,待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彼寧飛看著柳炎川的眼神,心頭一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舅舅對自己起了殺意,他竟愚蠢的自視甚高,以為他不敢傷他這個顧家人,而今他娘親要來——看著他舅舅,難不成舅舅連自己的親妹子也要舍棄?
「將來顧家都是我的,」他的口氣急了,「顧家的財富都是我的,我能助漕幫更壯大……」
「以你這身子……」柳炎川一嘆,「還是好好休養吧。」
彼寧飛心一寒,他的身子毀了,就因為如此,所以什麼都不再一樣,但他不想死,他還有顧家,還有那些金銀財寶。
他試圖拉長脖子看向角落,「你……你過來!」他對著角落的銀豹喚道︰「我知道你是土狼的大哥,土狼很厲害,你一定更行。你帶著他在三不管闖出名號也是為了銀子,銀子我有的是,不是只有漕幫能給,你幫我,我給你,我能給你很多很多銀子。」
透過銀制的面具,銀豹的目光很冷漠。
他的沉默,讓顧寧飛以為自己打動了他,「我說的是真的,只要你能幫我,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顧寧飛,」于詠賢一惱,罵道︰「將來顧家可是我夫君的,你這是花別人的銀子不心疼啊!」
「呸,你懂什麼?顧晨希的娘親紅杏出牆,自盡身亡,顧晨希未必是顧家的種,顧家才不會——」
于詠賢的動作很快,不留情的往顧寧飛的胸前打了一掌,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顧寧飛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滿嘴的腥紅。
「嘴巴放干淨些。」于詠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許侮辱我夫君。」
柳炎川在一旁玩味的揚了下唇,今日親眼所見,于詠賢可比傳聞中更重視自己的夫君。他伸出手,抹去顧寧飛臉上的血跡,「堂主下手未免重了點。」
于詠賢不由嘴一撇,裝腔作勢的關愛,看了惡心人,要不是顧晨希不在,她不想擅自做主,不然還真想叫柳炎川把人帶走。
這些人來實在晦氣,于詠賢氣得叫來朔月堂的人,將人全都「請」出去。
就算被趕出朔月堂,柳炎川也不惱,神情甚至帶了絲愉快的越過于詠賢離開。
于詠賢的目光沉穩的跟著柳炎川的身影,直到他與銀豹一同登上等在堂外的馬車。
這些年來,她沒與柳炎川交過手,但听她祖父偶爾談起,知道此人雖然陰沉,但性子軟弱,也因為這份軟弱,所以祖父才會留他坐到幫主之位直到現在。然而今日看來,這個人心狠心辣不輸祖父,祖父說他軟弱,該只是個假象而已。
柳炎川坐在馬車里,起程回位在江口的漕幫總舵。
「銀豹。」柳炎川笑意盈盈的開口。
「是。」
「我妹子的船是否就要進淮河渡口?」
「是,柳氏搭的是顧家的商船,已接近渡口,午時渡口糧倉將起暗火,漕幫弟兄慌亂,河道盜賊趁亂越貨殺人,漕幫來不及相助。」
柳炎川揚著嘴角,閉著眼,輕拍著自己的腿,「明年這個時候,得提醒我在河口敬我妹子一杯水酒。至于于詠賢性子強悍,有點本事,可惜還是個丫頭,年輕,心又軟,這件事嫁禍到朔月堂頭上,可得做得干淨俐落些。」
「是。」銀豹依然一如過往的不多言。
柳炎川就是喜歡這樣的銀豹,不多話又能力卓越。
柳炎川一臉興味,「于詠賢重視她的夫君,但這人就是個軟弱的,他成親之時,你讓我不阻擾太子親衛來到南陵,還讓數十個親衛留在南陵護著,也算是賣與他跟朝廷一份情,如今我倒想看看這些小輩的情情愛愛能有多濃烈,若是于詠賢沒了朔月堂,顧晨希又將如何選擇?」
「幫主此言何意?」
柳炎川有些意外銀豹會追問,他這個手下向來冷冷淡淡,鮮少有事情會勾起他的興趣,「我手中有于詠賢天大的秘密,足以令她致命的弱點。」
銀豹在面具底下的雙眸精光一閃,「幫主不如說個清楚。」
「難得你有興趣,」柳炎川也不以為意,繼續說下去。「于詠賢不是于家嫡女,她甚至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不論對于家,對朔月堂或震天鏢局,她都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存在。」
「幫主可有證據?」
「當年于家嫡子死時,是我親自進京,運送著他的骨灰回南陵,當時他的娘子因喪夫大受打擊,病得下不了床,被我留在京城,我肯定她當時並無身孕,可在半年之後,就傳來了她在京中產下于家子嗣的消息。
「于副幫主那老家伙至今還被蒙在鼓里,朔月堂上下也都不知情,個個將于詠賢當個寶貝似的,我看在眼中,他們就是一群傻子。我隱瞞是因為當時我爹身子大不如前,我怕于老頭有二心,所以就當是捏著于老頭一個弱點瞞了下來。
「如今只要煽點風,以于老頭絕情的性子肯定會滅了于詠賢,至于朔月堂那群重情重義的家伙,他們就算知情,但因為顧念多年情分,不會對她下手,可也不會再留她穩坐堂主之位。不過若是于家要殺她,朔月堂絕不會置身事外,到時我們只要坐山觀虎斗便成。這些年,漕幫也夠隱忍他們了。」柳炎川得意看著自己手下,「我這才是高招啊!」
銀豹斂下眼,「幫主果然心思細密。」
柳炎川自豪的接受這份贊美。
于老頭認為他軟弱,朔月堂也自以為能與漕幫抗衡,這些年,他讓著、忍著,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反正結果是由他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