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崧在上藥的時候,衛擎風已換上一身干爽的衣物,濕發已用毛巾擦至半干,他像回到自家似的走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準備做的食材,圍裙一圍開始切切剁剁,刀法之俐落,不比廚師遜色。
不一會兒功夫,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溢滿一室。
因為魏青崧已經買了便當,所以衛擎風只簡單的做了四菜一湯,有蒜香鱺魚、炸酥魚、青椒炒牛柳、干煸四季豆,湯則是清溜魚片湯。
幾道菜一上桌,便當瞬間乏人問津。
「啊!這才是享受,人活著不就為了吃得痛快。」這個妹婿的手藝真不錯,配得起他妹妹。
「吃你的吧,話真多。」魏青楓從哥哥手中搶走一塊蒜香魚肉,接著筷子一轉,把魚肉放進衛擎風的碗里。
「嘖嘖嘖,女孩子養大了全是僨,一心向著外人,當哥哥的好心酸,只好努力加餐飯彌補內心的空虛……」魏青崧一邊哀嘆,一邊快速的夾了兩塊魚肉塞進嘴里。
吃著蒜香魚肉的衛擎風覺得心口被填得滿滿的,嘴角的笑意越咧越大,眼底還泛著可疑的閃光。
他覺得自己很幸福,而他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
「是我眼花了還是沒睡醒,為什麼我看到一輛小貨卡開進咱們家前院,車上放著十數根大大小小的木頭?」他沒看錯的話,那是國家禁伐的牛樟和紅檜,光那一塊三人抱粗、一人高的高級木料,沒一、兩千萬可買不到手。
正準備去診所的魏青楓听見哥哥大驚小敝的嘟囔,隨意的探頭一看,隨即被眼前所見的珍貴物種給驚嚇到。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大早有人往她家載運木頭,不會是盜伐物吧?該不會等一下警察就找上門來了吧?
雖然她對樹木的認識有限,可是一看樹的橫切面和花紋,以及上頭一圈又一圈的年輪,不難看出絕非一般的廉價樹種,隨便一塊拿出去賣都能喊出嚇死人的天價。
「哥,這是誰家的木頭,怎麼運到我們家?」千萬不要害他們家惹上麻煩,僨多了不愁這句話是騙人的。
「你問我,我問誰?」魏青崧才想問她勒,平常看守這個家的人是她耶。
魏青楓仍舊一頭霧水。「難道是親戚借放?」
「那好歹也要先通知一聲,而不是先斬後奏,誰家院子放得下這麼多木頭。」唔……他家可以。
「我比較擔心這些木頭來路不明,要是是贓物……哥,你去擔罪吧,關個幾年就可以放出來了。」
「為什麼是我?」魏青崧不滿反問。
「因為你做的事對社會毫無貢獻,只為滿足個人自私的英雄主義,而醫生是神聖的工作,救人無數,我會多救幾個人幫你積陰德。」魏青楓輕拍他肩膀。
他嘴一歪,橫眉豎目。「真是感謝你呀,我的好妹妹,為缺德的哥哥用心良苦,我在獄中會多抄幾本心經回向給你的。」
「不客氣,自家兄妹嘛。」相愛相殺是家常便飯,哪家兄弟不拳打腳踢,哪家姊妹不為了一件衣服爭得頭破血流。
正當兩兄妹為來路不明的木頭發愁時,房子東邊、靠近庭園的造景木屋旁,一個穿著白襯衫、黑長褲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的長相漂亮得教人看傻了眼,尤其是袖口卷起露出的那一截小肌肉,勻稱有致,讓人不禁幻想汗水從臂肌上滑過的誘人畫面。
「啊!終于來了。」
聞言,魏青崧、魏青楓兄妹倆倏地轉過頭,朝聲音來源投以視覺凌遲,原來真正的知情人是他。
找到凶手了。
「你們等一下小心不要踩到花木,用堆高機一塊一塊往里搬,我不趕時間,你們慢慢來,我按工時發錢。」衛擎風交代搬運工人。每一塊木頭都是他的寶貝,他不希望它們有任何一點小擦傷。
「等等,我們聊一聊。」魏青崧一伸鐵臂,將沒有防備的衛擎風拖到一旁。
「沒錯,的確需要溝通溝通,我們魏家幾時改姓衛了?」外來入侵者要奪走他們的家,而且凶手還是她的親密愛人,這怎麼可以!
面對兩張相似的詢問面孔,衛擎風眼一眨,看看站在左手邊的魏青崧,再瞧瞧站在右手邊的魏青楓,非常無辜的道︰「兩天前我問過你,你說好。」
「再等一下,你讓我想想,我幾時說好……」魏青楓自認還不至于這麼糊涂,答應他這種事。
「在我們女上男下時,我說我有一點東西要搬進來,你叫我自己找個地方放,看上哪間房就搬進哪間房。」衛擎風把她的話奉為聖旨,把每個房間都看過一遍後,最後選定一間雜物間。
「不要說那些……」天哪!她還要不要做人。
「女上男下……」魏青崧曖昧地朝妹妹拋去一眼,還吹了聲口哨。「妹妹,強呀,哥以你為榮!」
「你少揶揄我!話說回來,那是‘一點’東西嗎?簡直是把家當全部搬來了吧?」她一年賺的錢還沒有一塊木頭多。
魏青崧也收起嘻笑神情。「說的也是,確實教人震驚,我們的身家還沒有木頭值錢。」
「這會很多嗎?」衛擎風一臉不解。
「多。」兄妹倆異口同聲的回道。
衛擎風搔著耳朵,顯得有些無措。「可是我只載來三分之一而已。」
「三分之一?!」兄妹倆同時露出快要昏倒的表情。
「你不是木工嗎?」魏青崧問道。
「我是啊。」衛擎風回道。
「那你怎麼會有這麼多木頭?」
「買的。」
炳!問了個笨問題,不是買的還能去偷、去搶、去盜?不勞而獲的東西大多是非法所得,以他不善與人往來的個性,也只有購買一途,真讓他進行黑市交易他也做不到。「喂!木頭要放哪里,說個位置我們好卸貨,這些木頭挺重的,把我們的輪胎都壓沉了。」載貨工人大聲喊道。
回頭一看穿著藍衣牛仔褲,腳上穿著一雙舊布鞋,頭上戴著印上某某競選人宣傳帽的工人,魏青楓這才驚覺時間不早了,她快趕不上看診,她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匆匆穿上夾腳側帶平底鞋,腳踏車一牽連忙出門去,沒留下來解開謎底。
「等我晚上下班回來再說,你們兩個先把這批木頭處理一下,我看光搬運和放置就要花一天的時間。」那些是名貴木頭,更是馬虎不得。
「兩個?」她有沒有說錯?「你有意見?」讓他幫忙是看得起他。「為什麼是我?」這些木頭跟他一丁點關系也沒有。「因為你太閑。」閑得和人打架。
這是魏青楓臨走前,兄妹倆一段短暫的對話。
不過也因為她說了「回來再說」,魯蛇魏青崧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也沒從衛擎風口中撬出一句話。
搬運真是件苦差事,大大小小的木頭,最重的有幾百公斤,最輕的也有三、四十公斤,有些推高機根本搬不動,必須出動拖吊機,以懸吊的方式吊進屋內。
衛擎風事先看過房子的格局,因為之前曾開過中藥店,所以走道的寬度較一般住宅寬上兩尺,而最旁邊的雜物間原本就是堆放藥材的倉庫,大小適中,方便進出。
最重要的是防潮、防濕、防蟲,中藥和木頭一樣都怕潮濕,一潮濕就容易腐爛、長蟲,再也不能用。
木頭不多,十幾塊而已,但是五個工人加上兩個大男人,中午也只休息了兩個小時吃飯和小睡一會兒,下午又忙了兩、三個小時才將木頭全部歸置。
等送走了工人,魏青崧也累趴了,雙臂酸得不像是自己的,他一彎腰就哀哀慘叫。
反觀衛擎風的狀態和魏青崧是天壤之別,他絲毫沒有勞動過度的疲累,反倒顯得神采奕奕。
一看到心愛的木頭擺在面前,聞著熟悉的木頭香氣,他興奮得兩眼發亮,大手輕輕撫模過一塊塊的木頭,溫柔的和它們說話,他還對其中一塊木頭端詳了許久。
到了晚上,魏青楓回來了,衛擎風已在蔚房里洗菜切肉,調做菜的配料,很賢惠的準備晚餐。
吃很重要,人沒吃飽前缺乏戰斗力,因此沒人提起木頭一事,安安靜靜的享用完挺溫馨的一餐。
但是死刑犯最終要面對最後的槍決。
「你說說,這些木頭是怎麼回事,沒有令我滿意的解釋,我就剝掉你一身皮。」累了一天的魏青崧惡聲惡氣,他把憋著不發的火氣一口氣全發出來,還帶著兩記狠瞪。
「哥,你小聲點,不要動不動威脅人,你已經回到文明社會了,別再用野蠻叢林那一套,你不是穿上衣服的野獸。」雖然魏青楓也很想知道來龍去脈,但她不像哥哥那麼急躁。
魏青崧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抱怨道︰「妹呀,到底誰才是你的至親,我不過就是嗓門大了一點,你會不會太保護他了?你的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你這樣會吵到鄰居,嗓門太大也是一種噪音。」
魏青崧兩手一擺,表示他認命了。
「阿擎,你買這麼多木頭要干什麼?」魏青楓問話時,表情相當和顏悅色,口氣也很溫柔。
「雕刻。」衛擎風老實回道。
「雕刻?」魏青楓突然覺得自己好蠢,這麼簡單的答案,她早上怎麼完全沒想到,一定是那時候還沒睡飽。
衛擎風取出隨身攜帶的雕刻刀具。「我雕刻木頭,把它們雕刻成我心中浮現的樣子。」
「哈!原來你是雕刻師。」魏青崧樂得一拍大腿。
「不,我不是雕刻師,我是雕木頭的,我還在學習當中。」向木頭學習,木質的精髓他還沒能完全掌握,好還要更好,臻于完美。
「管你是雕木頭還是雕刻師,你雕的是廟里供奉的佛像吧!」魏青崧在幫忙搬木頭時,看到一塊手臂長的檀香。
衛擎風不點頭也不搖頭。「我雕過笑彌勒和三仙翁。」
「在哪間廟接受香火,改天我去看看,看靈不靈驗。」魏青崧打趣道,他以為衛擎風是民間工藝師,專雕佛像、佛具用品。
「被買走了。」他想看不太可能,對方不出借。
「我知道被買走了,廟方總會付款,不會白拿你的。」魏青崧只是想看看雕得傳不傳神,如果還不錯,他可以幫忙多招攬一些人下單訂貨。
衛擎風以後還要養他妹妹,可不能是窮光蛋,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魏青崧自己打消了,想來未來妹婿能夠買得起這麼多高檔木頭,應該還挺富有的。
「收藏家。」
「我告訴你呀,做人不能藏私,告訴我哪間廟有什麼關系,我也燒香拜佛,偶爾吃吃素,你……等等,你說收藏家?」魏青崧像喝醉酒的人忽然酒醒,驟然目明。
「嗯。」衛擎風點點頭,他的作品L向只做為收藏。
「是你在開玩笑還是我听錯了,你雕刻的佛像具有收藏價值?」他那雙手看來很普通,能雕得多活。
「我不只是雕佛像。」那只是少數的作品。
「還有其他的?」魏青崧搓著下顎,表情有些復雜。
「是。」衛擎風喜歡隨興創作。
他的作品不多,一年大約兩件大型作品,七、八件零星創作,以小物居多。
「你真的是木隱?」雖然是問句,但魏青楓的語氣帶了八分的肯定。
「等一下,妹妹,你說他是誰?」魏青崧突然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老了,怎麼听話常常會听不清楚。
「木隱。」她這次說得肯定。
「你說的是那個我也知道的木隱?」魏青崧的神色突然變得正經,有些懷疑的瞧了瞧看著妹妹傻笑的男人。
「應該是。」魏青楓回道。
衛擎風自始至終都沒否認過,神色淡漠的好似在說木隱也沒多了不起,他只是雕木頭的人。
「那個木雕界傳奇?」魏青崧驚呼。
「我喜歡雕木頭而已。」不是傳奇。
「還而已,你曉不曉得你一件作品炒到什麼價格,有錢也買不到。」魏青崧瞬間有種被隕石砸到頭的震撼感,驚聲連連。
「你要問小黎。」他只負責雕木頭。
「小黎是誰?」魏青崧轉頭,困惑的看著妹妹。
「他的經紀人.吧!」她想。
魏青崧忽然覺得額際隱隱作痛。「妹呀,你怎麼猜到他是木隱?」
魏青楓面色平靜地從電視櫃上方取出一只木盒,一打開來,里面全是木雕的蚱蜢、螳螂、螟蟀、蜘蛛、螞蟻和剛放進去不久的蜈蚣,她拿起其中一只翻面,M、Y兩個字母清晰可見,上網就能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