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憐「挪位置」的話才剛說完沒幾天,還真應驗了。
在一番休息後,她讓人收拾了馬車,打算出門去,春光明媚,風和日麗,正適合踏青野游,看看郊外風景。
誰想她才一踏出門口,尚未上馬車,隔壁傳來熱熱鬧鬧的聲響,好幾輛馬車並停,堵在出入的街頭,肆無忌憚的霸佔別人的行走權,而且沒有移位的打算。
一個又一個的箱籠從馬車上卸下,鼻孔朝天的下人將其抬入齊府,幾個花枝招展的丫頭立在一旁談笑,神情倨傲的老婆子仰高下巴,似在等人來迎接,神態不可一世。
也許是該出來的人沒出來,原本想擺高姿態的嬌客面子下不來,不一會兒,其中一輛最華麗的馬車內步出一位裝扮妍麗的女子,她穿著棗紅色妝花緞衫,是月白雲綾長裙,發上插著嵌寶石花蝶珠簪與喜雀登梅花鈿。
很富貴的一身打扮,就像銀子堆砌成的華美,手腕上的鏤花金鐲子也有幾兩吧,應該很沉手。
「看什麼看,沒看過富貴人家嗎?」一名綠衫丫頭氣焰甚高的怒罵,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瞪人。
平白被罵的春芽、夏笙等人也有些不快,斜眼睨了回來。「狗咬人不稀奇,像狗的人倒是不常見,這邊吠呀那邊吠,唯恐人家不曉得她是一只搖頭擺尾的狗畜生。」
「你說誰是畜生,是不是想討打?」綠衫丫頭挽起袖子,氣呼呼地想找人打架的樣子。
「我們家老爺是讀書人,向來詩書傳家,是書香世家,哪來的山野莽夫學狗叫,端不上台面。」
蘇輕憐的丫頭個個伶牙俐齒,罵起人來毫不含糊,不帶一個髒字。
「你們才是鄉野莽夫,知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誰,是本縣首富齊府的親戚,主母是我家姑娘的親姑母,識相的就滾遠點,不要想來攀關系。」
低調的奢華尋常人是看不出來的,方家的奴婢只看見對方主僕數人素淨的衣著,卻不知隨便一個丫頭身上穿的雲羅錦緞都是名家精品,不比他們家小姐差,根本不在同一個等級上。
「親戚也有分遠近香臭,姑表佷女又如何,還不是窮親戚來投靠,有錢是人家的,關你們什麼事。」打秋風的親戚不是沒有,仗著關系頤指氣使的就過分了。
「你說誰是窮親戚?」氣急敗壞的綠衫丫頭指著春芽鼻頭,那一臉氣的,快把牙咬碎了。
「瞧瞧這搬家的陣仗多浩大,還不把家底都搬來,一般到人家家里的客人會這般勞師動眾嗎?一看就知是打算長住不走,賴著人家吃喝。」被她說中了吧!羞得都講不出話來了。
「你……你……」綠衫丫頭憋得難受,她總不能說出她家小姐是為了議親而來,的確有長住的打算。
在婚事尚未明確的定下來前,兩家人會有共識地不向外聲張,以免婚事有變,傷了彼此的顏面,也讓兩家的兒女在聲名上有了污點,日後再找人家時增添困難,所以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也要三緘其口,有教養的人家不會四處宣揚。
這點身為下人的都知道,不敢亂說話,以免壞了自家姑娘的好姻緣,姑娘家的名節勝過性命。
「茵草,你在跟一個外人唆些什麼,還不過來扶著姑娘。」比綠衫丫頭略大些的女子輕斥,她看向蘇輕憐主僕的眼神充滿不快,好似她們是擋路的野貓野狗。
「豈蔻姊,她們太過分了,我一時氣不過才和她們對罵。」茵草小步的跑回姑娘身邊,面上的怒意未消。
「你理她們做什麼,不過是一群輕狂的浪蹄子,何必與她們一般計較。」名叫萱蔻的女子往她額頭一戳。
「浪蹄子?」很輕很輕的軟嗓從風中飄過。
忽地,某道黑影掠過,扶著自家主子的宣蔻忽然腿腳發酸,無力的一軟,整個身子往她家姑娘身上一壓。
就像骨牌似地,所有人跌成一團,慘叫聲、尖叫聲、咒罵聲並起。
「你們這群做不好事的賤婢,還不給我起來,想把我的腰骨壓斷不成。」想做出賢淑閨秀模樣的方玉蟬忍不住破功,張牙舞爪的跋扈性子瞬間現形,放聲大罵。
「姑娘,是奴婢突然腿軟……」也不知道被什麼一點,腳上一麻,她連步子也邁不開就軟倒了。
「誰管你腿軟不軟,不會走路就滾一邊去,要你這個廢物做什麼,只會讓我丟臉。」
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覺得丟人極了的方玉蟬氣得牙癢癢的,雙手發狠地推開靠近的丫頭。
「姑娘,不是奴婢的錯,肯定有人搞鬼,不然奴婢的身子向來好得很,怎會突然腿軟。」急著挽回姑娘對她的寵信,宣蔻看向幾步之外的主僕,禍水東引,話有隱喻。
其實她沒猜錯,確實是蘇輕憐的人所為,車夫陳四凌空點了宣蔻腿上的麻穴,她站不住就往旁邊一倒,兩腿不受控制的軟得像棉花,不用推就倒,讓嬌貴的主子當了墊底。
奴才壓主可不是小事,往大的一鬧她可站不住腳,輕則挨幾下板子、罰月俸,重則有可能被打死,或是發賣。所以她靈機一動,找起替死鬼,不論是不是他人所為,先推了責任再說,讓別人去擔這個罪名。
「你說是她們做的?」方玉蟬脾氣不小的一瞟,正好看見蘇輕憐坐在下人搬出來讓小姐歇腳的玫瑰椅上,氣定神閑的邊喝茶邊嗑瓜子,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她一把火由月復中往上燒。
未結識,先結仇。
「姑娘,你看看她們那樣子,不像嗎?」宣蔻說得模稜兩可,但更有挑撥之嫌,把自家主子的火撩得更旺。
本就疑心生暗鬼,現在越看越像,方玉蟬心中有了認定。「給我過來磕頭賠罪,讓本姑娘消氣。」
傍我……她指的是誰?春芽、夏笙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曉得方玉蟬在指誰,她們互視一眼後當沒听見,眼觀鼻、鼻觀心的立于一旁。
可是她們不作聲不代表事情會過去,遇到被寵壞的刁蠻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沒事也能惹來一身腥。
「我說的話你們沒听見嗎?別以為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我就會饒過你們。」見她們無動于衷的漠視,方玉蟬更加生氣,遷怒她們的主子。「你的下人是怎麼教的,一個個眼楮長在頭頂上。」
「咦,你在跟我說話嗎?」蘇輕憐姿態優雅的端著茶碗,眼神如煙似霧地抬起頭。
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方玉蟬更氣了。「不是你難道這里有別人?你不要在我面前裝蒜。」
「哪里有蒜,我只聞到很濃的脂粉味,這位紅臉姊姊,你打翻了胭脂水粉嗎?這味道濃得嗆人。」她拿著只繡了朵半開荷花的素面帕子在鼻子前一揮,好像受不了濃嗆的氣味。
「你得罪我還敢反諷,誰給你的膽子敢跟我作對?」她今天不出這口氣不行。
和齊府的財富一比,方家就真的不算什麼,他們雖然有錢,卻是小蝦米中的大魚,有點小勢力,可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可是傍著齊府這座靠山,又有方氏私底下的撐腰,在眾所寵愛下長大的方玉蟬就養成嬌蠻的個性,不知天高地厚的以為齊府就是她家的,就算闖下大禍也有人收拾,完全是肆無忌憚,仗著齊府的勢,擺足高人一等的架子。
「你才是哪來的膽子,竟敢對典史大人的千金大呼小叫,民不與官斗,你一個平頭百姓也敢在官家小姐面前叫囂,真以為自己長臉了嗎?」春芽氣勢洶洶的往前一站。
典史再小也是官兒,和平民百姓比起來,那可是遙遠而不可及的。
被人當眾甩臉子,方玉蟬的臉色憋屈的發紫。「典……典史了不起呀,你能以官壓民嗎?」
「是沒什麼了不起,但要以無中生有的小罪名,捉你去關大牢卻是不成問題,人呀,是不能比較的,一比較就傷心了。」蘇輕憐嘴里說著勸慰人的話,可句句戳人心窩。
「你……你……」方玉蟬很想回嘴讓她難看,可是想到對方有個當官的爹,那念頭就熄了。
「你什麼你,原來你有口吃,鄰里鄉親的,我也不為難你,我看你那些箱籠還要搬一會兒,那並排的馬車就先駛到一旁停放,別擋了人家的出入。」蠻橫的佔道惹人怨。
「我偏不,我為什麼要讓道?你要看不慣就閉嘴,我也就一些首飾、衣服。」她有些炫耀的說道。
看她自認為扳回一城的張狂樣,好笑的蘇輕憐神情輕懶地吃著夏笙剝好皮、去了籽的葡萄,嘴角噙著笑。
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小丫頭罷了,理她干什麼,現在不知收斂,以後有她受的了,齊府的親戚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你們在吵什麼,一大群人圍在門口還讓不讓進出?這齊府可不是廟口,由著你們喧嘩吵鬧。」代主子出言的二條嚴詞厲色,架勢十足,一擺起臉來像個威風的小避事。
一瞧見站在小廝後頭的挺拔身影,先前耍橫驕矜的方玉蟬臉色變得極快,嬌嬌柔柔地像受了委屈的賢良姑娘,矯柔作態的擠出兩滴眼淚,「表哥,我被人欺負了,你要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