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沒听清楚?」是他听錯了,還是對方口誤?
堂案前,一名男子倏地抬頭,他眉目朗秀,堪稱俊逸,面皮薄女敕宛如女子。
他是北方人,卻有著南方人的細致五官,臉型輪廓偏陰柔,但又不致被誤認為女兒家,秀氣中多了幾分俊朗和冷然。
以東浚人的審美觀來看,他絕對是個翩翩美男子,唇瓣微抿,眉形細長,鼻挺眼大,他揚眉一笑的魅力足以迷倒半座城女人。
可惜貌若洛安的他仍略遜一籌,有個天性不愛張揚的男人比他更受歡迎,一雙連不笑都迷人的桃花眼風靡全城,奪走他所有風采。
那個人是他的死對頭,也是他最痛恨的對象之一,因為那人,他頭一次嘗到何謂恨意。
「那個男人也不知打哪來的,平空出現在人質府,還自稱與太子頗有交清,讓人質府官員方寸大亂。」簡直是凶神惡煞,他一出現,什麼好處全落空。
男子沉吟了一下。「形容他的長相。」
太子宮的人馬他知之甚詳,全在掌控中,鮮少有人是他不識得的,說是了若指掌點也不為過。
「他身長六尺,體格精實,兩道濃眉黑又密,像是兩把倒插的劍,眼楮嘛很駭人,仿佛能一眼看透你在想什麼,讓人直發毛,鼻子……」
吃了悶虧的監管官員得不到利益,慌忙地趕來向靠山通風報訊,加油添醋將把事態說得嚴重,十分氣憤地訴說前因後果。
由于有利可圖,沾得上邊的官員不在少數,其中以面容俊秀的男子獲利最半,他也是操控全局的主使者,以利喂養黨羽,壯大實力。
他一邊評估著局勢,一邊听著陳啟文形容壞事者的樣貌,心頭頓對打了個突,此人的模樣听起來似乎與太子十分相似……
等等,莫非真是他?
太子失蹤一事在朝野中流傳,找不到主子的太監心急如焚,因此回宮享告,聖上知悉,立刻下令全力尋找太子。
如果陳啟文遇見的那名男子真是太子,那就表示他出了城,不在皇城內,任憑皇上派出多少人手也不可能在城里找到人,而城外地大茫茫,要找人更不容易。
呵呵,這是老天給他的大好機會,流落在外的太子呀!這回看你還往哪跑,你不死,我就沒有出頭天。
「呃,大人,你在笑什麼?」感覺有點……陰沉。
「陳大人,想不想把所有好處都拿回來?」誘之以利,人人趨之若鶩。
「想,當然想,我快被錢荒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回答得極快,一肚子苦水想吐。
邊于揮霍的人一旦沒錢作威作福,那比死了還可怕,少了銀兩的陳啟文連美妾也供養不起,她半夜卷走了首飾,跟一個油販走了。
「咐耳過來,我教你一條生財之道。」只要沒了阻礙,大半江山將落在他手中。他是有才華的,誰也比不上他。
「真的?」喜出望外的陳啟文走近,趕快將耳朵靠過去。
一陣窸窸窣窣的耳語後,狼狽為好的兩人都露出滿意的笑意,眼神一對上,互有算計,似乎對遠大的前景抱極大的期盼。
人是貪心的,有利可圖為什麼不要,只有傻子會把銀子和權力往外推。
這廂討論的是如何打開僵局,再創新局勢,想要封官進爵,就要心狠手辣,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陳啟文不過是一枚棋子,沖釋陷陣有他的份,可是萬一事跡敗露,他亦是身先士卒的那個人。
請君入甕的設局人已將計劃全盤琢磨得天衣無縫,他自負才奢過人,精心策劃凡近完美,諒誰也看不出他牽涉其中。
而于此同時,人質府正在翻上整地,一片荒蕪翻出新上,一塊塊的菜圃方正成形,只差播下種子,等它發芽,長出女敕葉。
居安思危,這是南青瑤身為質子多年的心得,凡事靠自己總是比較妥當,政局隨對在變,誰知今日的朋友不會是明日的敵人。
雖然東方珩取笑她多慮,但她仍堅持已見,不仰賴他人,有了菜圃就能自給自足,不用擔心再來幾個貪官污吏,搜括他們僅有的財物。
「休息一下,喝口茶吧!」瞧他累出滿頭大汗,真有些過意不去。
南青瑤小心地跨過堆積雜草的小土堆,滿臉笑意地迎上前。
「怎麼是你送菜來,侍香呢?又跑到哪偷懶了?」真是個被主子寵壞的懶婢,常常不見人影。
「她有事,一時半刻抽不出空,由我來送也是一樣的。」不過是一杯茶而已。
東方珩接過茶色清澈的碧螺春,小口輕吸。「再怎麼說你是千金之軀,她一名小小侍女怎能放下主子不管,真應了那句惡奴欺主。」
「惡奴欺主?」她嘴侍一笑,嬌顏染上一層光彩,「你誤會了,東方公子,是我交代她去辦事,並非她故意放著正事不做。」
正在後院煎藥的侍香不知有人在前頭討論她,她手指熟練地從腰際掏出一只藥包,輕輕打開,將黃色粉末倒入煮沸中的藥爐。
這本來是她駕輕就熟的差事,不過因為良心有點不安,手抖了一下,一些細末不小心被風吹走,沾在一旁碌硒的繡巾上。
「什麼事這麼重要,非要趕在這一刻辦妥?」東方珩著實不解。
其實他早就發現,每到特定時辰,侍香便會消失不見,大約一、兩個時辰才會現身,遮遮掩掩地把一瓷盅帶進南青瑤房里。
起先他不以為意,姑娘家總有不好道給外人知的私密事,他若多問,反而讓人尷尬了。
可是次數一多,不得不心生疑竇,她們主僕倆究竟藏了什麼秘密,令他好奇又在意,他不喜歡這種被瞞在鼓里的感覺。
「這……」她遲疑了下,不想張揚打小帶來的毛病。「她,沒什麼,就是一些繡線的問題,說了你也不會懂。」
她撤了個小謊,扯開話題,不希望他追根究底。
南烈國大公主身子骨差是眾所皆知的事,但是南青瑤刻意隱瞞,叫人以為她健康無礙,為的是不給別人增加麻煩,博取同情。
「是嗎?」他唇線一抿,小有不悅。
她眼神回避,不敢直視他。「這邊的上翻得差不多了,過三天能播種了吧?」
見她有意回避,他順著她話尾一接,「你想種什麼菜?我們東浚國靠海,土地鹽份較高,不是什麼菜苗都種得活。」
「咦!是這樣嗎?」她托著香腮思付,神情專注。「啊!對了,該好好謝謝你,要不是有你幫我們,單靠我和侍香,恐怕得個把月才能整理出一小塊地。」
「不用客氣,我白吃白住這些天也該有所回報,何況你兩只胳臂時加起來還沒有我的粗∣我懷疑你拿礙動鋤頭。」東方珩開著玩笑地執起她的皓腕,想與自己的粗腕做一比較,誰知五指一觸及凝脂白玉,臉上的笑意變淡了。
清朗的眸光賠沉,多了一小簇火苗,他深不可測的雙撞凝視著,一股不知名陌生的情愫暗生,將眼前人兒的嬌容刻上心版。
清麗婉約的貞靜公主,是他少年對期定下的新娘,玉佩為證,天地為媒,為什麼他不能擁她入懷,盡情地疼愛她?
思及此,東方珩握著她的大掌放開,以指摩挲那比花瓣還柔女敕的嫣紅唇瓣。
「東方公子,你……」她想提醒他此舉不宜,但是游移的指月復在唇畔流連,她呼吸一室,紅了梨頰。
「叫我東方,或是衍,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諱。」她有雙動人的菊剪水畔,明亮又充滿靈性。
他允許?好猖狂的口氣,心弦一動的南青瑤看著他菜鶩不遜的神情,腦中頓時有所領悟,以他不凡的氣度和談吐,絕不是平凡百姓,更非騙子。
可是,他到底是何身份呢?是皇室宗親,或是被賜姓的功臣之後,與東浚國太子又有什麼淵源,能讓他以此為籌碼,威脅人質府官員。
「瑤兒,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神色認真得讓我不知該不該打斷你?」她恍神時會垂下蝶般長捷,微動兩下,模樣迷人。
「沒什麼,我……等等,你剛叫我什麼來者?」她大概走神,听錯了。
「瑤兒。」他眼底嘴笑,神色帶著縱容。
南青瑤一听,粉女敕小臉霧時通紅一片。「于禮不合,東方公子太造次了。」
「瑤兒、瑤兒,喊起來挺順口的,倒是公子這稱謂听著刺耳,下次不許再喊。」她是他的太子妃,他可不許她拿禮教那種死物阻隔在兩人之間。
「東方公……你……呃,靠得太近了,我……」輕嗓霧然而止,她目光越過他,看向遠處某一點。
耳力過人的東方珩早她一步察覺身後的異樣,他不動聲色地裝沒發現踮著腳尖,偷偷模模從他後頭走過的人影,想看看這對主僕在搞什麼鬼。
南青瑤不做解釋的匆匆告退,他假意土沒翻好,拿著鋤頭翻動幾下,一見兩人鬼鬼祟祟的閃入屋里,他立即放下鋤頭,足尖一點,快速地來到門邊,推開一條細縫往里瞧。
「公主,這藥你要趁熱喝,別又涼了才入口,你的身子禁不起折騰,要勤喝藥才好得快。」公主好像又瘦了,臉上微帶憔悴。
「行了,別像個老嬤嬤愛嘮叨,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再多的藥也根治不了這一身老毛病,不過夜里好眠了些。」
「公主,你不要說喪氣話嚇我,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老天爺向來疼惜好人。」
侍香心疼著受苦的主子,兩眼淚汪汪。
她澀笑。「哪天我若不在了,你就想辦法回南烈國,我在床底下藏了一包首飾,夠你變賣當回去的盤纏。」
天有不側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必須為侍香做好打算。
「公主,我生氣了,你怎麼可以拋下侍香不管。」就算是死,她也要跟著公主。
「我……」她也不想,可是世事難料。
「我不會讓你有事,天下之大,我相信總有個良醫能醫治你的病。」原來這就是實情。
「東方公子?」南青瑤驚愕地捂著胸口。
奧吱一聲,東方珩推門而入,他信步走到侍香面前,端走她手上冒著白煙的湯藥。「快喝,不準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你……你把碗給我,我自己會喝。」他怎麼躲在門邊偷听?
「我喂你。」從未服侍過人的太子殿下舀起一匙湯藥,稍微吹涼才送到她嘴邊。
「我不……嗯!好苦。」苦得舌尖全是那股難聞的味。
他輕笑。「有那麼苦嗎?瞧你像個孩子似的,眉頭都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