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卒自然認得他,急忙上前熱情地打招呼,「楚將軍,又是陛下傳召嗎?」
「不,是有事稟報,陛下現在忙嗎?」楚瀾光問道。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可听說陛下狠狠訓了公主一頓,幾位大人來都被檔了駕,楚大人若不是陛下傳召,今天可能也不能面聖了。」
楚瀾光裝作不經意地再問︰「陛下怎麼會對公主大發脾氣?」
小兵詭笑著湊近說,「公主今日貪玩溜出了宮,宮女發現後急忙稟報了皇後,皇後又去求助陛下,陛下特意派出大內密探才把公主找了回來。公主回宮時,還一臉氣呼呼的呢,並且臭罵了郭捕頭一頓。」
「郭捕頭?」他想了想,「你是指專司內宮事務的郭尚旗?」
「對啊,可不就是他!冰捕頭抓人可有絕招,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才不到兩個時辰,就把公主找回來了。不過看樣子,他和公主的梁子是結下了。」
楚瀾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很快結束談話,轉身回到易微塵藏身的位置。
他實撫她,「行了,現在放心吧,公主已經平安回宮,下午抓她的人是大內密探總捕頭。」
她長呼一口氣後又搖搖頭,「皇後娘娘大概要罵死我了。」
「怕了?那我送你回宮,就說你發現公主被人抓走後,急著找人幫忙,半路遇上我。」說著,他拉起她要走。
易微塵忙道︰「還是我自己回去吧,多牽扯一個你,還要多費好多工夫解釋,再說你站在旁邊,我說話反而別扭,我可不像你那麼……」
「那麼什麼?」
她咬咬唇,向前走了幾步,又反身跑回來,緊緊抱位他,將耳朵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上,低聲說︰「答應我,你不會去做危險的事。」
他激烈的心跳透過胸睦真實地坦白在她的面前。
但他一征,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等了好久,沒有等到她想听的話,再抬起臉,那眸子里的情緒說不清是失望。
「我現在說的話,你要認真記住。」他忽然捧起她的臉,直視著她的眼楮,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如果你見到公主平安無事地出現在宮里,記住,不要對她,以及其他人,提及你今日在鳳求凰的所見所聞。一個字都不要說,否則……我會人頭落地。」
她打了個寒顫。他真的很厲害,知道哪兒才是她的軟肋,如果他說她會人頭落還是惆悵。
「我先走了。」她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艱難。
她的背影突然讓楚瀾光以為,這像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次說話了。
他有股沖動,想沖過去抱住她,告訴她……告訴她什麼呢?
版訴她,自己不會去做危險的事?
那怎麼可能?十八年了,他背負的血債、貴任,能這樣輕輕一句話就都一筆勾銷了嗎?
他相信在這黑夜當中,一定還潛伏著許多眼楮盯著他,如歐陽嘩,那是二皇子朱世弘的心月復密探,一身輕功之詭異,有「鬼影」之稱。雖然名義上是朱世弘派來負責幫他傳遞消息的幫手,實際上卻是二皇子安在他身邊的耳目。
他不是個自由的人,沒辦法自由自在地生活,更設辦法自由自在地與人相處,開口說話,吐露心聲。
這麼多年來,唯有在易微塵面前,他才有開懷一笑的時候。而她,會是屬于他的嗎?她是上天安排給他的那個人嗎?他們的相識相知,會是一個錯誤嗎?
不由自主的,他微微夔眉。
易微塵自從听到楚瀾光身上的「秘密」後,就始終心神不寧、魂不守舍。
但她謹記他的交代,絕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泄露出半句話來。
但即使如此,岳雲霓還是看出了些蛛絲馬跡,「那天我被那個郭瘋子抓走對,你去找楚大哥了?」
「嗯,是他送我回來的。」
「那你怎麼回來得那麼晚?」
「我丟找他對,他不在府中,于是又等了好一陣。」
岳雲霓習瓜疑地問︰「那你最近怎麼好像總是心神不寧的?有什麼事嗎?是不是那天的事情,害你挨我父皇、母後罵了?」
「沒有,皇上、皇後只是囑咐我以後一定要勸住你,不要再讓你亂跑了。外面很亂,萬一遇到壞人,你是金枝玉葉……」
她擺著手,「得了,這些話我听得耳朵都長繭了,你就別再重復了。不過那鳳求凰還真有點意思,只是听說要到晚上才熱鬧呢。但看情勢,我是暫時出不了門了,也許將來嫁了人,父皇、母後不會管我,我才可以真正出去玩玩。」
易微塵勉強笑道︰「公主殿下急著嫁人了?嫁人,不是也要听夫婿的嗎?」
「傻丫頭,我是公主,就算嫁了人,有誰敢管我。」說著,她撇撇嘴,臉上卻有一絲紅暈,「除非我肯讓他管。」
之後,易微塵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很少見到楚瀾光,但每次見到他對,心里都更加糾結。想看他,又怕自己在看到他對,露出不該有的神情而牽累了他。
這天是麗妃的壽誕,除了皇後,後宮中的人都齊聚為她祝壽。
易微塵也被岳雲霓拉去了。可因為覺得自己穿的衣服太過艷麗,怕愛找麻煩的麗妃不高興,所以她特意半路返回換了一件素淨的淺籃色長裙。
再去麗妃寢宮時,經過御花園門口,她又遇到了楚瀾光。
她的身邊有其他宮女相隨,他的身邊也有人。
她沒敢和他說話,只是電光石火般與他四目相接了一下,他眼中淡淡的笑意和濃濃的關切,讓她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氣。
「公主也是要去為麗妃娘娘祝壽嗎?」還是他先開了口。
「是。」她把握機會和他說話。
「那不知公主可否幫微臣帶一份壽禮過去?」他從袖子里取出一件東西,交到她手上,「本來微臣要親自過去祝壽的,但因為今天公事繁忙,只能煩勞公主幫微臣轉交了。」
她感覺到手心里不雀有一份壽禮,仿佛還有一張紙條,急忙握緊塞進自已寬大的袖子中,客客氣氣地和他道別,然後快速離開。
將那份壽禮轉交給麗妃之後,她立刻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偷偷打開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下月初五,遠行施南,勿慮。
這字條讓她反履琢磨了好久,因為他寫得很含糊。是誰要遠行施南?是她的遠嫁將成定局,還是他有公事要去施南?抑或是……為了牽扯著他的那個大秘密嗎?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這張字條背後的意思。
當晚,皇帝找她單獨談話,告訴她——
「微塵,施南那邊已經點頭了,下個月初五,就是你遠嫁的日子,你準備好了嗎?!
她的心一緊,無聲地點點頭。
「好,那就回去收拾一下吧。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或者要帶走的?」
「沒有了。」
她淡淡一笑,那笑容的恬淡從容,甚至讓岳郁庭心中都有所震動迷惑。
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卻有很多做法是就連他這個自認老謀深算的人都有些看不透。
她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甘心當公主,自願遠嫁?還是另有所圖呢?
終于要走了。
易微塵望著地上那碩大的空箱子,禁不住想笑。
那天陛下問她,還有什麼要帶走,或是放不下的對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是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宮廷之中,也曾想自已會孑然一身地離開,除了一些回憶,她沒想帶走什麼。
但現在,她連回憶也不想帶走了。
若是跳進這空箱子,就可以抵達另一個世界該多好?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掩埋起來,或是失去了記憶,忘掉這些年認識的人和事。
忘掉那不甘被擺布而跳井自殺的絮瑩,忘掉總是很玻尹富,卻也對自己體貼有加的公主岳雲霓。最重要的是,忘掉那個叫楚瀾光的人,那個讓她動了心,卻不可能和她有未來的人。
明天就要出發了。
這些天她再也沒有見到他,他最後一衣塞給她的那張紙條還貼在她的胸口,妥帖地收藏著,上面那兩個清晰的「勿慮」,他沒有向她解釋過,她也不曾想過是什麼意思。
臣子豈能和聖意相抗?他知道她是兩國和平的祭品,早已公告于兩國,當然不可能推翻這個決定。
而她也已做好為國家獻身的準備,她選了這條路,背了這貴任,便不曾想過如何回頭。
他其實是讓她不要怕吧?只是錯寫成了勿慮而已。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呢?臨走之前,起碼她知道,他的心中有她,哪怕他日後姿了公主,她客死他鄉,可想到曾經有個人心中,有一個小小的她、如微塵一樣微小的她,如此她便心滿意足了。
望著那個空箱子,她緩緩取下他送她的耳環,那配戴了數月的耳環,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的中央。
這不是要帶走的箱子,這是要留下的。
能帶走的,她會帶走的,帶不走的,就永遠地留下吧。
楚瀾光疾步走進太自居,看到坐在角落里正在喝酒的歐陽嘩,神情一凜,快步走過去,「你怎麼大大方方地坐在這里?二皇子又來了?」
「二殿下已經回施南了,現在要忙于這樁親事,不可能再行動自如。但是有個重要的消息,殿下讓我帶給你。」歐陽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在桌上推過去給他。
他抖眼看了一下,英眉立刻夔起,「消息確實嗎?」
「確實。太子和二殿下的關系您是知道的。最近因為太子力砸了幾件事,引得陛下震怒,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太子那一稟人很擔心這次朕姻會對太子的地位造成影響,所以……」
楚瀾光哼了一聲,「笨了這麼久,終于聰明一回?當初選他繼承皇位,還真是找對了人,要坐這個位置,不心狠手辣是不行的。那這件事二皇子怎麼說?」
「二殿下說,這件事雖然在名義上和他有關,但實際上由您做主,他只靜觀其變。」
他咬牙切擊地連聲罵道︰「狡猾透頂!說好了要朕手,現在倒要坐山觀虎斗,他以為他能獨善其身?哼,我偏不讓他如願!」他瞧了眼歐陽嘩,「說吧,二皇子還吩咐你什麼了?」
「二殿下說,要我暫對听命于您,無論您的任何要求,我都必須照辦,不得有半分急慢。」
楚瀾光展顏笑了,「這還差不多。我就說嘛,二皇子怎麼會拆我的台?」
他的臉,說變就變,倒比那春天的天氣變得還快。
歐陽嘩像是早就熟知他的脾氣,不以為意,只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瞧著他。
楚瀾光又想了想,「明日我要出京,而這件事正好拿來當個理由,你就跟著我吧。旁人問你什麼你都不必回答,然後,再給二皇子帶句話回去,就說……讓他準備好,我這里已萬事具備。」
「是。」歐陽嘩語氣毫無起伙地回琴完,又說,「對了,我昨晚入宮時,听見岳雲霓說要約岳雲飛一起去送易微塵。」
他訝異地問︰「這件事我怎沒听苧蘿皇帝提起過?」
「她說,是因為苧蘿皇帝沒有允許,所以準備偷偷去。」
仰著頭又想了半晌,他笑道︰「這位公主總是滿腦子怪主意,真不知日後哪個男人敢娶她。也好啊,要去便一起去。太子、公主、再加上一個孝威公主,這可真是熱鬧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