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峰鎮傳出她的蹤跡?」
「是的。」方峻答道,這是從當地衙門探知的消息。「據說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名男子。」
鐘易微微額首,再接下去問︰「消息可靠嗎?」
「應該無誤!是他們兩人投宿那家客棧的掌櫃去報案的。」方峻對事情再作更深入的解釋。「听說原本掌櫃的和店小二想要捉拿嫌犯到衙門領賞,結果人沒逮著,還被那男的修理得鼻青臉腫。」
「嗯。」鐘易沉吟片刻,冷靜地說。「準備方圓五十里內的地圖。」
「大人的意思是……」
「守株待兔!」鐘易緩緩地道出他的想法。「找出他們的動線,事先在臨近的幾個村鎮布置。」
「可是,經過這一回,他們總該學乖,不會再投宿客棧,屬下以為,加派人手,在野道小徑找尋才是上上之策。」
鐘易輕輕在臉上切出揚起的線條,氣定神閑地說︰「我相信他們俱是聰明人,若是能夠不到小鎮客棧打尖休息,早在之前就不冒這個險了;何況,經過這麼多地方,他們身份不是都隱藏得很好?可見投宿對他們來說,並非是會危及性命的風險!我想,清峰鎮一事應屬意外,就算會讓他們更加謹慎小心,但也不致改變他們的行動模式;話說回來,這件意外仍是提供了一條很好的線索,至少,我們可以試著追蹤他們的落腳處。」
方峻邊听邊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很好,辛苦你了。」
門外,一個嬌小弱娜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內心卻許下了堅持──她必須比鐘易更早尋到那名「完顏」,如果她真的是慕南小姐的話……即使可能會因而做出對不起鐘易的事,她也必須這麼做呀!
※※※
「很好很好,有了消息,就不怕找不到完顏丫頭!」男人勾出一抹冷笑。
「屬下立刻多派人手進行追蹤。」
「嗯,可不能只是追蹤呀!」男人陰狠的語氣帶有死亡的味道。「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的交代吧?」
「是是是!屬下知道。」
「動手要狠要快,寧願錯殺一百,也不能讓她逃過。」男人念了念下髯,一輕描淡寫地吩咐道。「務必搶在官府前頭解決這個問題。知道嗎?」
完顏丫頭,諒你插翅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啊!秦鎮岳要你死,你焉能解開死亡的命符?
※※※
為什麼?什麼時候自己的心也有柔軟的時候?步斂塵兀自想著昨夜發生的事,對于她的想法、做法感到不解;他試著問自己,卻始終生不出答案。
那……是他踫觸不到的地方!
「晤……」完顏慕南悠悠睜開雙眼,一時腦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頭疼得緊;微蹙了蹙新月眉,又緩緩合上了眼;身下的平坦大石正緩緩上傳透骨的冰涼,真的好舒服呵,在這種炎秋時分的濕熱下……過去發生的事慢慢地重新塑形,最後──她該是昏厥在他懷里的。
「這……這是哪兒?」她重新掀開眼簾,努力撐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個洞穴。
她感覺得到他守在身側,一直!
事實也是如此,他的確守著她,未曾離開!
只是,為何他人是背對著她的?
在她發出第一聲細弱的嚶嚀時,步斂塵就已經察覺了她的醒覺,他太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目前還是保持現在的姿勢和緘默比較妥當。
丙然,如他所料──「你你……這……我……這……」是她惶急、不知所措的驚呼。
完顏慕南低頭下看,自己身上竟然僅著貼身褻衣,而原先的衣裳如今鋪墊在她身下,這個發現登時令她面猶火燒,熱辣辣地紅成一片。
「你先著衣吧!」他輕聲說道。
她匆匆起身,急急整裝;之前因著炙陽而猛升的體溫,現下全移到了心頭;日後與他的相處,只怕會愈來愈不自然……唉!她要怎麼才抹得去這份尷尬啊!
「你放心,我沒有乘機佔你便宜!實在是情況……」「我明白。」慕南低聲阻斷他的解釋。
她並非無理取鬧的人,對于他情非得已的苦衷,她很了解;不過……沒有哪個女子能完全坦然面對類似的事,不是嗎?而她,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呀!
說真的,她還是頭一回听到他帶著濃濃歉意和拘謹的語氣呢,若不是因為這事兒牽系到她自個兒的清白、名節,也許她會開懷一笑。
唉……在心中,慕南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你……感覺如何?還好嗎?」步斂塵試著換個話題,最起碼不要讓她被自個兒頰上波濤洶涌的紅潮給吞沒了。
「嗯,好多了,」她明白他的用心,努力地展露一抹自然的笑。「頭還有點疼就是了。」放在襟口微顫的手卻仍是無意識地倏然緊收一下。
「讓我瞧瞧?」
「不!不用了!」她急切地月兌口說道,聲音略微提高上揚的,將她尚未收束的殘余驚駭表露無遺;完顏慕南發現自己的突兀和失禮,立刻壓著嗓子,低聲補上一句︰「我……我沒事,真的!」
「那,好吧!」
必須給她時間啊!步斂塵在心底對自己這麼說。
兩人陷入了不知如何交談的沉默,只覺得在彼此之間流竄的氣氛很詭譎,原本該是拉遠雙方距離的,冥冥中卻又存在著說不上來的親近狎睨。
「呃……咱們是不是該上路了?」總不能持續這種情形吧?她想。于是咬了咬下唇,逼著自己開口,輕聲問道。「真的很抱歉,因為我而耽誤了行程!」
「不急,你再多休息一會兒,現下趕路可不是件輕松的事!」他盡量表現得自在,就是希望她能早些除卻心上的怯怯,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軟化他向來堅硬的表情。「你瞧,這天還早著呢!外面日頭正炙!」
那是溫柔嗎?一個冷血殺的會有溫柔嗎?
其實,早在之前與他的朝夕相對中就尋得出答案了,只是,看著他的溫柔如此明目張膽,一顆芳心還是在怦然震動之余發下疑問。
「不會誤了宿頭吧?」
「放心好了,我心底有計較的。」
「嗯。」蓮步輕移,她來到洞口,往外一探,外面果然是光亮一片。
「你……你是怎麼上來的?」當她眼楮往下一看,卻忍不住提高聲音,沖口發出驚問。這洞穴是在直切切的峭壁之中橫劈出來的,而之前的他可是橫抱著一個人憑空垂直上躍幾十丈?
「飛上來的。」他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杏眼圓睜的嬌俏模樣,躲在懸崖另一端的太陽,在她的臉上、身上折出明暗,越發讓她燦了起來。
「真的好高!」她往下瞧了瞧,眨了眨眼,笑道。「看來不巴著你,我就一輩子也甭想離開這里。」
洞口上下亂竄的猩狂風熱,讓她的發絲肆無忌憚地隨意揚動,衣袂飄飄,又有金光席襯于後,縴縴裊裊,宛若駕行雲四游的仙人。
步斂塵卻擔起心來,身形一晃,已經來到她的身畔,一只大手不客氣地環摟上了她的柳腰。「風大,小心點,你身子單薄,別被吹刮下去了。」
「你……」她將視線貼上兩人身體的接觸地帶,對他自發的舉動並未感到憤怒,只是有些詫異。
他倒是一派自然自在,昂昂挺立,任恣意的風為他寫上瀟瀟卓絕,睥睨身下無限延伸的地表,不消言語,傲岸氣勢自出。
或許,她應該試著大方看待兩人之間迸出的星星點點吧?
完顏慕南瞥望他的側面,用她猶不自知的溫柔,而後,順著他的目光,俯瞰一片摻上金光、有起入伏的大地,很久沒有出現的放松和心安,此時此刻此景,悄悄佔據了她的心頭。
※※※
「報!罷有探子發現有一男一女疑似目標。」
「哦?在大白天的,他們敢進城?」一名冶艷的女子嬌聲說道,一雙勾魂眼專注地檢視十指剛上好的蔻丹。
「月娘子,主人吩咐過,只要是可疑的都不要放過。」旁邊冷眼觀看的男人這時開口道。「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漏失其一。」
月娘子撇了撇嘴,媚眼一瞟,嗲聲嗔著︰「是是是,奴家哪敢忘呀!請問魏總管,要奴家怎麼出力呀?」
魏總管扯了扯嘴角。「不留下任何線索就行了。主人可不希望花錢請你來,還為自己惹上一身腥。」
「唷,你以為我月娘子非接你這筆生意不可?」听魏總管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語氣,這教江湖人稱「毒手月娘子」的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現在不是鬧意見的時候。」魏總管淡淡地說。
「要是你這回殺的確實是目標,未來你的好處還會少嗎?」
「哼!」
「我還必須到其他布置眼線的市鎮察看情形,這里就交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主人失望。」魏總管禮貌一揖。「告辭。」
「好走。」她隨口應道,心里對于如何解決眼前這個可疑目標已然有了計較。
有她月娘子出馬,沒有失敗的可能性!
※※※
「我去市集幫你弄套衣裳;你就待在客棧,最好不要出房門。」
基于上回那椿意外,他們的裝束最好稍微改變,所以選了這日于白天進城投宿;步斂塵便乘此機會到市集采買些物事。
「嗯,我理會得。」她輕輕點頭,末了,又加上一句︰「你也小心。」雖然知他武功之強應屬頂尖,但慕南依舊把心里小小的祝禱化做言語托出。
步斂塵迅速而堅定地朝她一額首,隨即走出房門,想的是「快去快回」四個字;因為不管如何,離開她的身邊就是在冒險、在下賭。
就在步斂塵出去沒多久後,房門被人很粗魯地踹開了。
「你姓完顏?」來者很不客氣地直接問道,說話的同時手上還邊耍弄著一把亮晃晃的大刀。
「你不知道擅闖別人的廂房是很沒有禮貌的事嗎?」她未做正面的回答,雖然突發的狀況使她一怔,但並沒有讓她驚慌得不知所措。
「要殺掉你這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真是可惜了。」他那雙嘔心的賊眼正色迷迷地上下打童著她,婬笑著說。
「是誰派你來的?」完顏慕南不動聲色,盡量讓自己維持冷靜,這是她一定要問到的答案。
「要見閻羅王還那麼多話,要不要大爺我先陪陪你呀?讓你在往陰曹地府的路上不會寂寞難耐!炳哈哈!」他的話真是越說越難听,只差沒有口水流滿地。
完顏慕南擰了擰眉,勉力抑住奪門而出的念頭,重復剛剛的疑問。「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哦?這很重要嗎?」
她未開口回話,只是很勇敢地靜靜瞪視著他。
他居然有被她氣勢壓下去的失敗感。掌握主導權的不是他嗎?為什麼眼前這個手無寸鐵的弱質女子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他沒來由地心中一悸?
最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說出來了!很自然地說出來了。「是毒手月娘子鄭艷兒。」
毒手月娘子鄭艷兒?
她還真是半點概念也抓不著呀!這名找人索她性命的「毒手月娘子」,連名號都是今兒個才第一次听到,更遑論是結仇結怨了。看來,那位「月娘子」也是受人委才針對她的!
既然已經問不出什麼了,那麼現在她要煩惱的是,該如何解決目前的難題!
逃出,抑或是留在這里拖到步斂塵回來?逃出,也許外頭有更多像他這般要她命的人;留下,沒有法子確定什麼時候他才會回來……兩者皆有風險!
「怎麼,不說話是在等著和大爺溫存,嗯?」看這姑娘遲遲未說話,愈發使他心癢難搔。
他的一句話,讓她作下了決定!
看目前的情況,就算要拖住他、等步斂塵回來收拾,恐怕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她擔付不起的。只有想法子逃出客棧了……
完顏慕南明眸向他,漾起輕輕一笑,眼波流轉,嬌媚不可方物;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畢竟「勾引」這種事不是她所熟捻的,也不是她想要熟稔的……至于成與不成,就看他能不能上勾了。
看得他兩眼微突,「咕噥」一聲硬是吞下快要滴下的口水,三魂七魄還真去了一半,呆楞在當場,渾忘了自己這趟是來做啥的。
接著「鏘」地一聲,那把大刀在他沒有意識的情形下墜了地。
「美人兒,讓大爺好好疼你,讓你投胎前享受一下人生至極的快樂……」等他回過神來,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與眼前的大美人共享魚水之歡,雙臂已經迫不及待朝她這兒抱來。
「這樣不好哦!」她輕巧的一閃,躲過他粗臂的惡虎撲羊,語氣還是輕輕柔柔,半笑半嗔地斥道。
「你……你這個頑皮的小東西!」對于她的躲閃,他完全一廂情願地視為之「調情」,逗得他飄飄然如痴如醉,腦里除了她之外,什麼都不復記憶了。
這樣的動作又重復了兩三回,眼看他就要耐不住性子,準備來個霸王硬上弓了!完顏慕南利用一次矮身躲避的機會,右手撿起地上的大刀。
他猶未發現,欺身過來;沒想到,美人兒溫軟的柔荑還沒模到,先觸到的卻是冰涼涼的鐵。
一把大刀此時大刺刺地架在他的脖子上!拿著刀的不是別人,就是適才巧笑倩兮的完顏慕南!
「美人兒,這可不是好玩的,快放下來!」
「是嗎?」她還是笑著,只是很明顯地少了那麼點媚意。
看得他心有些慌。「這不好玩啦,到床上,咱們……」
「你還真以為我是那種女人?」她冷靜地說,阻斷了他不堪人耳的話。
這下子,粉紅色的綺想全數破滅,他終于開始懂得什麼叫做驚駭!
「你……你不敢吧?」聲音抖著的。
「怎麼,想試試?」她自信的眼神、坦然的態度,加上皇族出身的天生貴氣,讓這句話的說服力驟然提升。事實上,「拿刀往他脖子抹去」這個念頭,她想都不敢想。
「呃……不不不!」他結結巴巴說,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這麼一個弱女子的手里。
丙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呀!
※※※
步斂塵把該辦的物事都辦妥,準備回轉客棧,才剛步出店家,心里卻沒來由地猛地一震!
是顫到發疼的感覺呵!第一次……難道……會是完顏出了什麼事嗎?否則他為何會有種不祥的預感?
劍眉一緊,往客棧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就在此時,市集那頭遠遠有喧嘩叫囂像陣旋風席卷過來,是──客棧的方向!難道會是因完顏引起的騷動?
她本來就料到出了客棧可能會有更多麻煩,只是她總不能雙手對那個急色鬼奉上自己的清白呵!
「天哪!這麼快?」一出客棧,她就察覺到整個情況不大對勁,有幾個人直直往她這兒走來,從表情判斷應是和適才那家伙目的相同,不禁喃喃嘆道。
如今之計,得趕快找到她的保護人,否則,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那些意欲解決完顏慕南的殺手上見她的行動加速,立時也加快腳步追跟;既然身份已經暴露,索性亮出家伙,準備一嘗「辣手摧花」的滋味兒!
背後滲來的殺氣越來越濃厚,而她只得努力地、用力地擠過人群。步斂塵、步斂塵,你在哪兒呵?
市集人多,因著這場追逐掀起了聲浪波波,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這邊一攤翻倒、那頭一攤遭殃,擺明了和平日市集不同!
突然,從暗巷里伸出一只手,攀上完顏慕南的手臂,使勁兒把她往巷里拉。
「有人在追你?」是位少婦,衣著樸素,面帶親切的笑容。
「嗯。」她撫了撫不住喘息的胸口。原先還以為是追殺她的人呢!沒想到是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謝謝你的幫忙。」慕南滿心感激,對眼前這笑盈盈的少婦道。許久未見有人追來,想應是要殺她的人沒有發現她身在這暗巷中。
「不客氣!」少婦輕聲道,瞅了她老半天∣,又嬌說︰「妹子生得真好,即使是仙子轉世、昭君復生也不過如此啊!」
「您說笑了!」
「鄭艷兒是從來不說笑的,」少婦的鳳眼笑得彎了,繼續說︰「看到有人生得這麼好,我就巴不得她早點消失呢!」
嗯?這話里的意思……不對!
「完顏妹子,你以為這麼容易就逃得過追殺嗎?」少婦原本溫柔的笑,現下看在眼里卻是無比的詭異。
一絲懼意寒上了她的心頭。眼前這個少婦……也是要追殺她的人嗎?
她陡然想到。鄭艷兒?不就是剛剛套出的名字嗎?毒手月娘子!
「沒想到我的命這麼值錢!」她嘴角扯出自嘲的線條。有這麼多人搶著著要討索啊!「是很值錢!尤其妹子又這麼美,我心里想不嫉妒都難呀!」少婦依舊是媚惑地笑著。
「原來,我被拉進巷里就已經是一腳踩在棺材里了。」
「妹子很有膽量嘛!」月娘子的手指輕輕在頰上磨搓著,頗富興味地瞧著她;對于完顏慕南仍舊自在的態度相當驚訝,本以為這個嬌怯怯的大姑娘會嚇得花容失色的,忍不住說道︰「要不是你有絕世之姿,實在是太礙眼了些,或許艷兒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呢!」
呵!好個「甲之良藥,乙之砒霜」呀!方才得以逃過一劫的皮相,這會兒反倒成為催命符了……完顏慕南在心里哀衷失笑;表現在外的卻仍是不慌不亂,甚至能淡淡地反問出口︰「哦?是嗎?」
「為了讓妹子了解艷兒的贊許是出自一片真心,艷兒就破例一次,讓你去的模樣好看點兒。」月娘子格格笑道。「要知道,凡是比我長得漂亮的姑娘,死時通常都是面目全非,妹子可是第一個讓艷兒手下留情的唷!」
「那麼,我應該好好說聲謝羅!」慕南看來似乎無所畏懼,依舊沉穩地與她一唱一和。
還未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她不會放棄任何求生的可能,更何況,在她的心底深處,一直相信──他會來,會來捍衛他的承諾,會一保護她的!
步斂塵一定會來的!
「妹子是在等人來送你最後一程?」毒手月娘子在江湖道上可不是混假的,豈會不知她內心在想些什麼!
「你說呢?」反正這也沒啥好隱瞞的。
「呵!丙然有勇氣!」居然還敢把問題丟回來!她再次媚笑贊道︰「不過,你最好祈禱他別出現,否則,可就無人為妹子收尸羅!以妹子這等月兌俗姿色暴尸于外不是太可惜了?」意思就是要將之一並除去。
「先想想有沒有人為你收尸再放言也不遲吧!」接話的不是完顏慕南,而是一個低沉冷絕的男聲。
是他!沒錯!「回雪驚鴻」步斂塵!
一個挺拔的身形飄然而下,落立在完顏慕南身邊,左手攬環上她的腰,守護之意不言而喻。
他,果然出現了呵!一如她心中所信。
完顏慕南澄淨的眸子向右上方柔柔睇去,此時此刻有他在側,自是無憂在心。
「唷,好俊!」對于乍然出現的步斂塵,月娘子眼楮不禁一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表情漠漠的臉上。「真是教艷兒舍不得動手呵!」
「哪來這麼多廢話!」他可沒有興趣看她演獨角戲。
「好凶喔!」她嬌嗔道,故作無辜地兩眼一瞪,噘起紅唇接著說︰「那好吧,就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兔得你說我無情。」
她蘭花指倏地出招,直取完顏慕南的面門。
步斂塵將她擁人懷中,抱著她移形換位,避過月娘子的步步狠招。
從她指甲蔻丹帶著的辛辣香味,他可以斷定她的手指必有喂毒,為了怕慕南不小心為其拂到,他將她的身子放下,專心對付眼前這個女人。
「唷,武功不錯嘛!」月娘子邊出手邊嬌笑贊道。然而,在心里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一層恐慌,對手武功之高是生平僅見,劍還沒出鞘就已經讓她這般吃不消,要真動起手來,只怕與師兄日君子褚經元聯手依舊不是他的對手呀!
「手下留情呀!」一旁的慕南看得出佔上風的是步斂塵,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取月娘子的性命。
步斂塵听見她的話,從未在交手時分心的紀錄為之中斷。完顏完顏,到這地步你還是堅持要留下她的命嗎?你可是差一點就死在她的手里呀!
月娘子在江湖歷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一剎那的空檔,是以讓她的「明珠淚」對準慕南雙眸射去。
步斂塵只看到有什麼物事飛快從他眼前掠過直向慕南那兒去,持劍的右手使力一揚,劍鞘登時飛月兌,硬是將「明珠淚」撞離原先的軌道。
「啊──」一聲慘呼傳來,是她──完顏慕南!
步斂塵一驚,無心再戀戰,虛晃一招,立刻趕到她身旁,只見她雙手掩面,整個人強烈地顫著,顯然是正在忍受相當的痛苦。
「怎麼了?」應該是萬無一失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焦灼而關切地注視她,一手已經搭扶上了她的肩。「我的眼楮……我的眼楮……」她慌亂地申吟著,手急急抓住他的臂膀子,企閣尋找支持她克服痛楚的力量。
「別怕別慌!來,先坐下。」步斂塵抑下對月娘子的怒氣,輕柔地對她說。
現下他知道了!原來「心疼」一詞未是夸張,眼見她受著煎熬,他的心真的無可阻扼地疼了起來。
「讓我來告訴你們吧!」現場唯一笑得出來的就只有月娘子鄭艷兒了。「‘明珠淚’可不只是暗器,它厲害的地方乃在于落地以後產生的毒煙,無色無味,防不勝防;眸子若被毒煙拂過,這輩子就毀了。」
「你……」他的憤怒已經完全被挑起,毫無保留地,轉身向她,寒聲說道︰「解藥拿來。」
「唷,我還沒見過有人用這麼嗆的語氣來求解藥呢!」
「你拿是不是拿?」
「如果我說不拿呢?你奈我何?」鄭艷兒得意地笑著,掌握眼前情勢的人,是她!
「你別以我不敢動手!」步斂塵冷冷地說。「解藥拿來,這是你唯一能夠留住性命的辦法。」
「是喔,你以為我月娘子習慣被人威脅嗎?」鄭艷兒嬌膩地反問道。
「一句話,交是不交?」他忍著不讓怒火爆發,簡短地說。
對于這種拖拖拉拉的對話,步斂塵感到相當厭倦,能夠耐著性子跟她扯,只是為了得到解藥。
完顏慕南是他全副心思駐寄之所在呵!
月娘子眉一挑、手一攤,輕佻地聳了聳肩,表示她對步斂塵如此態度的不滿。
「好,你以為這樣我就沒法了嗎?」步斂塵說,十指凝氣,蓄勢待發。
怎……怎……怎麼會這樣?他的最後一字還沒落下,她的玉頸居然就已經陷入劍的威脅。天下之大,習武者之多,用糾如此快狠準的,眼前這個男子當屬第──!
「解藥拿來。」他人己經在她身後。
這是「回雪驚鴻」第一次在未收買命錢的情形下動劍!
「沒有解藥!」臉上仍浮露著的笑,此刻看來已無先前的媚眩,反而顯得淒慘狼狽。事到如今,她月娘子不得不認栽了,技不如人的事實擺在眼前。
「你再說一次?」步斂塵心中狠狠一抽,不願相信她的話。
「沒有解藥!我自己都煉制不出。」
她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謊,何況在此生死關頭……這是不是意味著完顏慕南的一雙靈澈明眸,將永遠再也見不到天色雲光,永遠見不到……他!
「既然如此,你連生存在這世上的半點價值也沒有!」步斂塵神情冷漠,手微微一動,月娘子連驚恐的情緒都還來不及備妥,就獨自走上黃泉路了。
他收起劍,無聲地抱起蜷縮在旁的慕南。
「她……怎麼了?」突然沒了鄭艷兒的聲音,又听到步斂塵說出那樣的話,她心寒地問出口。完全喪失視覺的完顏慕南,能靠的就是听覺了。
懷中佳人猶自輕顫著身子,與眼楮的刺痛做頑強的抗爭,當此際,她居然還在關心那女人的死活?
步斂塵沒有給她任何答案,聰慧如她,不消他多言解釋什麼,想來在心中已有答案。忍著心痛,他佯作冷靜地回了她一句與問題無關的話︰「你放心!我會找人治好你的眼楮的。」
聲調可以說得輕柔,但胸口滾燙的疼該如何才能消褪?
語氣可以保持沉穩,然在心底深處加速蔓延的憂呢?
誰……誰可以告訴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