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亮燈燭,在壁上剪出兩道身影,隨著火光如蛇吐信般地忽明忽暗,黑色的人形也微微擺動起來;極具壓迫的凝滯氛圍彌漫在窄小的空間里,讓人愈發感到呼吸困難。
「居然失手?」秦鎮岳握著的拳頭重重落在石桌上,不敢置信地說。「到底這完顏丫頭有什麼能耐!能夠讓毒手月娘子失手?」
「主人,和完顏丫頭一道的男子武功實在太高!」
「嗯……」這件事拖得越久,對他就越不利,因為這意味著實情透露出去的可能性越大。他陰沉地問道︰「最近有沒有听到什麼傳聞?」
「沒有。」
「哼,看來,完顏丫頭還算聰明,知道輕舉妄動只會為自己更快招徠死厄。」
「那接下來……」
「魏總管,你就為明劍山莊走一趟素女湖雲水閣吧!」秦鎮岳冷冷地交付命令,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請出江湖上沒有失手紀錄的「回雪驚鴻」。
「這件事你親自辦,我不想再讓第三人知道。」
※※※
「屬下明白。」
「就是這里了!」
步斂塵抱著完顏慕南俐落地一躍下馬,抬眼望了門楣上頭的匾額,龍飛鳳舞地昭示著這偌大莊園的名稱──衡洛園。
一想到里頭的人即將決定完顏的眸子能否恢復往日神采,他的情緒就很難維持平靜;深吸口氣,叩上了門。
「請問韓若風韓大夫是否住在這兒?」
嗯?這可就奇羅?想他在衡洛園擔任門房這麼久以來,頭一回踫到有人上門是來找韓若風的咧!
「請問有事嗎?」
「我是來求醫的。」
「這事兒我不能作主,請在門外稍待片刻,我進去通報一聲。」門房客氣地說,暫時先闔上了門。
「驚鴻,你想……」完顏慕南顫巍巍地伸出柔荑,想要找尋步斂塵搭扶在她腰間以外的另一只手。
他主動獻出堅定地握執。「別擔心!」
門里倒是傳來一陣嬌脆的女生。「嗯?找韓叔的?」我瞧瞧!「她可是悶在園里無聊很久咧!
這回開門的是一名少女,身著杏黃衫子,俏麗恬靜,渾身散發著慧黠靈動的自然純真。
「就是你們要找韓叔?」應浣寧飛快地打量過眼前這兩人,睜大了眼好奇地問道。
她沒有遺漏他們緊緊的交執和女子腰上的環攙,嘴角偷偷揚起興味兒十足的弧度;說真的,除了她表哥和表嫂,還沒見過哪對夫妻的氣質像他倆這般月兌俗出塵又相契相合的。
慕南的眉稍蹙結起來,這少女的聲音……怎地好耳熟?
「是的。」對沒有關系的陌生人,他向來少話,即使面對這樣一個妙齡少女亦不例外。
浣寧輕輕點了點頭,把注意力轉向他身旁的女子。「是這位姐姐羅?」看她眼中綁覆著白布條,應該是傷及眸子。
「嗯。」盡避他對于這位姑娘的磨功有些不耐,但自己有求于人,非得壓下心底的不快不可。
咦?這張臉……好像在哪里見過咧?當她的目光盯在失明的完顏慕南的身上,心里不禁起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忍不住開始一遍遍仔細觀察起她來,可是偏偏又沒把握,嗯……或許把那條白布條扯下來會更清楚。
心念一動,浣寧的手已經伸出去,欲揭落那條遮蓋她雙眼的白布條。
步斂塵沒想到這小泵娘會突如其來有此一舉,但以他的身手,還是很輕易地就阻止了她的唐突。
「哎唷!」她痛呼出聲,這個冷冰冰的家伙出手怎麼一點兒都不留情啊?就這樣狠狠地一把撥開她的手。
不過,也因著如此,她才想到剛剛自己的念頭、舉措有多無禮。
听到這輕呼,慕南的記憶驟然翻出一頁,是她當初在歸雲莊受項昱之托,教導寧兒女紅時,她常發出的聲音,小寧兒什麼事兒都行,就是針拿不穩,老是扎到自己的手指……難道,會是寧兒?
「寧……寧兒?」完顏試探地開口問道;一旦想法縱上心頭,便似雪球越滾越大,愈發清晰確定起來了。
「咦?你認識我?」果然,她應姑娘的直覺還是有點準頭的。
「我是完顏慕南。」她報上自己的姓名,柔柔地笑開了,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踫到寧兒呵!
「慕南姐姐,居然是你呀!」听到她常常想起的這個名字,性子原就熱切的應浣寧,更是不顧他人怪異的眼光,立刻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心里頭說有多高興就有多高興。
步斂塵驚詫地望著兩個喜極相擁的女子,完全沒想到衡洛園里也有完顏相識的人。才不過幾日光景,他又目睹了一出感人的肺腑的認親劇──雖然這回少了淚水,而是笑聲盈耳!
「你的眼……」看到那條礙眼的白布,浣寧憶起了慕南此行的目的。
慕南無奈的扯了扯唇角,帶著點自我解口朝的意味。
這事兒,當真是說來話長!
浣寧見此情狀,約莫猜著了事情復雜的程度,恐非三言兩語能夠帶過,于是笑著說︰「先進來吧!衡洛園像清鍋兒冷灶似的,已經好久沒有朋友來了。」
說完,一把抓著她的手,便要往里頭去。
嗯……有阻力呢!她眉一挑眼一轉,立時發現問題出在哪兒了,那只霸佔在慕南姐姐腰間的大手!
不過,她……呃……還是慈悲為懷地讓他好了!一卯上他那雙足以凍死人的眼楮,還沒唇槍舌劍過兩招,她已經受不了地撇過頭去,決定要謹遵前人古訓──識時務者為俊杰。
※※※
「什麼?」他冷然的眸子此刻正有怒火跳躍。
「韓叔在閉關煉他的寶貝藥丹。」浣寧無奈地說出情況,不是她不願意幫忙,實在是太不巧了。
翻眼想了想,更進一步向他們倆作解釋︰「嗯……這回要幾個月才會出關。」
步斂塵望向完顏,沒有太大的情緒浮露在她臉上,但是,額角的輕輕一搐並沒有逃過他的深切注視。
「難道不能提前出關嗎?」不行!完顏的傷是受毒害而成,拖得越久情況越不利!
「過去沒有先例。」應答的是項韋,衡洛園的主人,巧縴坊的當家。
「這個嘛……」浣寧皺起眉頭努力地想著,還不忘順道丟給項韋一個眼光,意思就是要他也幫忙一道想想。
「有沒有什麼物事是韓大夫最有興趣的?」沉靜在旁的完顏慕南開口問道。
「嘿!有了!」她的這一問,當真是醍醐灌頂,浣寧靈光乍現已經有了答案。
與項韋相對而視,他的眼底同樣閃著了然的輝芒,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撫掌笑著說︰「酒!」
「酒?」
「嗯!韓叔他呀,可是嗜酒如命。倘若能有好酒佳釀相誘,說不定破例提前出關呢!」她開心地說;但……念頭一轉,不對啊,韋表哥向來不喜飲酒,她更是甭說了,這里有人知道到哪兒去尋好酒佳釀嗎?
見她歡喜的面容倏地沉暗了下來,步斂塵猜想一定是其中有問題。「怎麼,還是不行?」
「寧兒是想,我們幾個人有誰識得好酒佳釀。」項韋對于浣寧的心思抓得很透。「她倆大概是不成,而我一向是滴酒不沾,如果閣下亦然,那……」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到步斂塵居然折彎起斂眉英目,泛起了微笑,不明顯,但是任誰都感覺得到那是打從心底的笑意。
這可是他自進大廳以後,除了沒有表情的表情外,頭一個人性的表情咧!
「驚鴻,你有法子了。」完顏慕南自然感覺得到步斂塵心情上的改變──從被他握掌中的手上捎來的溫熱忻然,所以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嗯。」對她,他連輕哼都溫著溫柔情意。
原來,自己喜好到處品酒的習慣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呀!步斂塵暗暗失笑地想著。
真的,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
「這麼晚了,還沒睡?」他瞧她房里的燭火仍是亮著,于是過來看看。
只見她垂著發,隨意披了件長衫,坐椅在床,解下了白布,猶自張大著濛濛雙眼,一個人不知在沉思什麼。
「驚鴻。」她喚了一聲,沒有掩飾心里的喜悅;連她自個兒也不明白為什麼,打從眼楮不便,只要听到他低沉的聲音響起,知道他就在身旁,安心的感覺剎那就滿盛在胸臆間。
「在想些什麼?」搬了張椅子,他陪坐在側,揉揉她的發,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
她美麗的眼此時正盯著他,雖然里頭神韻已失,但是這樣直直被瞅著,即使她是柳下惠也無法不心動,更何況心之所系所想,沒旁的,就她一人。
完顏慕南卻仍不自知地將螓首往他的肩膀靠去,對她來說,他堅實的臂膀可是比世上任何物事都能讓她安然倚靠的,完全沒有警覺到這個動作對正常的男人不啻是極大的誘惑。或者,是她對他的定力給予過高的評價?他苦笑地想,心底暗嘆口氣;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吧──至少,因此讓他得以暫時逃離她凝眸相對所帶來的迷醉。
「怕不怕?」將她的青蔥手握在掌中,他說。
「晤?怕什麼?」
「怕自己的眼楮無法復明、怕主謀者無法查出、怕最後終究無法獲得清白,」他隨口列舉幾項,最後竟然笑了出來。「現在,我才發現你可以害怕的事有好多好多。」
「你是在笑嗎?」她好玩地掐了掐包著她柔荑的手,給他一點小小的懲罰。
「沒有沒有。」他趕快否認。「我是在稱贊你勇氣過人。」
「是嗎?」
「嗯。」當初對她的另眼相看,不就導源于此?「無論如何,你從來沒有把害怕的情緒表現在外,不是嗎?」
「我不過是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冷靜、不能慌、不能亂罷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些許無力、些許無可奈何、又有些許是自我了解的釋然。「其實我很明白,至少,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很怕,真的很怕。」
「我知道。」原先與她交握的右手攬上她細瘦的肩頭,改換閑置許久的左手將她的縴若香凝包裹。
「我常常在想,是環境和遭遇逼得我學會了這些吧!」有他在旁,仿佛一切埋在心底的事情郡可以毫無阻滯地坦露出來。
「但是畢竟只是個平凡女子,面對許多措手不及的事,我──還學不會忘記恐懼。」她又笑了笑。「不知道這回能不能讓我學會!」
听她娓娓道來,現下是輕描淡寫沒錯,但是當時的掙扎與疼痛,豈是這三言兩語所能形容概括?想到這兒,步斂塵對她的憐惜更深了。
「可是,完顏,」用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道出了這些時日來與她相處的想法。「因為你,我才學會了恐懼。」
「本來,我以為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人、其他事能重得讓我放進心里,所以,我可以不帶絲毫情緒地面對這個人世;但是因著你的出現,讓我學會了牽掛和恐懼。」
「這麼說來,我該向你道聲歉、說句‘小女子知錯了’?」慕南把俏皮放在嘴上,心底卻是無可遏抑地漾起動容與溫柔。
他輕輕笑了,然後在她的唇上飛快啄下屬于他的深情印記,是懲罰──也是感謝。
半晌,在她耳邊,又響起了他的情訴。「傻瓜!在這同時,我也知道了什麼叫珍惜和感謝!」
窗外夜氣清凝,秋蟲哀哀吐著生命最終的悲苦,掃過月跡星蹤的風,在葉間的顫動留下簌簌;室內卻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只見明耀的燭火用墨色在壁上畫出無法割分的兩道人影,就這麼直到天明……
※※※
「已經派人照‘大冰塊’紙上所記的店家把酒酤回來啦,接下來呢?」大廳上四人相對而坐,第一個出聲的是應浣寧。
至于被她指稱為「大冰塊」的,沒別人,自是步斂塵。
項韋當然曾經對她的無禮發出警告,可是這寧兒性子雖和善易處,一倔起來偏偏誰都拿她沒法兒,再加上「受害者」步斂塵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也就一任著她將這綽號掛在嘴上。
眾人各自沉思接下來要采取的步驟。
「那間煉丹室總有通氣口吧?」
「這個自然。」
最先開口發出疑問的是完顏慕南,從她穩靜的態度和微揚的唇角,不難想見己有某個想法在她腦中成形。
而步斂塵那張被應浣寧形容為「冰塊臉」的面上也露出微笑,完顏的意思他懂得!他接她的話說道︰「每日正午時分,在通風口處灑上一碗酒……」
「讓炙陽一蒸,甘醇濃郁的酒氣隨之而生……」項韋眼楮上亮,忍不住笑意十足地搶下話頭。
「然後這好香好醇的酒味兒就飄呀飄地飄進了韓叔的煉丹室,飄進了韓叔對酒味兒特別敏感的鼻,最後惹得他肚里的酒蟲大跳霓裳羽衣曲,逼得他不得不出關,是吧?」
「故事都讓你給說完啦!」項韋寵溺地看著正在興頭上的寧兒,笑斥道。
「不好意思!」她哪有半點慚愧的模樣,倒是表情一轉,竟然神色一斂,夸張地搖了搖頭,長吁短嘆了起來。「好個‘金風送酒’的計策,夠──毒!我真替韓叔感到悲慟!」
「我看他要見你現在這表情,他才會吐血。」哪有像她這般,算計了別人還一副同情萬分的樣子兒,真是標準的「貓哭耗子假慈悲」!
步斂塵和完顏慕南听他表兄妹玩笑話一句句,倒是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沒有卷進這場漩渦,交握的手同時收緊,心下均滿起了希望的歡然。
但願,這條「金風送酒」之計真能奏效呀!
※※※
「晤……什麼味兒?」韓若風手持薄扇,在小小的煉丹室開始四處找尋氣味的來源。
奇怪了?他有在煉丹室藏「一石室」的「醉羅漢」嗎?印象中沒有啊……嗯!八成是關在煉丹室四、五旬,肚里的酒蟲已經蠢蠢欲動了。
若非項昱小子有了老婆不要叔,項韋就不致需要擔負起巧縴坊的重責大任,害他連個照顧丹爐的人選也沒有,非得老頭子親自出馬,現在也就不至于飽受酒癮發作的心癢難搔。‧「唉……」他瞪著丹爐,重重嘆了一口氣,喃喃念道︰「老頭子為了你們這些半點差池都不能出的寶貝兒,正受著莫大的煎熬咧!」
但是沒過幾天,他就發現事情一定有問題!
每到了晌午,整個煉丹室都會飄蕩著不同店家釀制的美酒,而且,都該死地引起了他的想望!
第一天是「一石室」的「醉羅漢」、第二天換成「五柳齋」的「淵明露」、第三天又改為「小洞天」的「黃公酒」……天哪!他在做什麼?
韓若風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彎屈了三只,很顯然地,在不知不覺下,他整個腦袋里轉來轉去的都是這些天來曾經出現在煉丹室的各家美酒,連手都在無意識的情形下開始計數……「到底是誰這麼壞心腸?」他忍不住小聲地恨恨咕濃。「等我出關,非得抓來好好教訓一番。」
「嘿嘿嘿,只怕韓叔你捱不到出關唷!」一個著粉藕色裳裙的俏人兒蹲在通氣口,把里頭的話一字不漏在耳里,而後壞壞地笑著做了回應。
她拿著手里的「凶器」,對著地上那灘潮濕繼續用力地扇著。
「助紂為虐」這種事,偶爾為之也挺有趣的!不是嗎?
石門軋軋地開啟,老人拖著挫敗的腳步,緩緩踱了出來,疲備的眼光無精打采地掃過門外一干人等,莫可奈何地嘆道︰「老頭子認輸了!」
連續八日,可聞而不可及的美酒簡直就快把他給逼瘋了!就算人待在丹室,心思也早就飛到外頭來了。
「韓叔,瞧,這是什麼?」浣寧討好地甜甜笑著,人立刻挨上前去,手拎著一壺酒在他面前晃呀晃的。
「好好好,反正人都已經出來了,也不怕你們笑話了。」韓若風倒是爽快,拿過酒壺就是往嘴里一灌,哈哈大笑。「好酒,是‘春華園’的花雕!」
痛痛快快的灌了兩三大口,才想起事有蹊蹺,對項韋和應浣寧吹胡子瞪眼地說道︰「把老頭子整得這般狼狽,到底是有什麼大人物要老頭子醫治了?不會是女女圭女圭怎麼了吧?」
他口中的「女女圭女圭」,就是項昱的妻子蘇意晴,曾經受過極嚴重的內傷,險些連他也沒法兒治。
「嫂子沒事,是完顏姑娘的毒傷!」
丙然,他一瞧,在項韋後頭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俊挺傲岸,神色間自有一種凡事皆難擾其心的漠漠;女的婀娜窈窕,渾身裹覆著天然散發的端莊溫雅。兩人並肩而立,確是對光彩耀眼的璧人。
美中不足的是,那位姑娘的眼……韓若風緩步向兩人走近,首先,他對步斂塵丟下一記頗有深意的注視。「小子,那些酒是你弄來的吧?」
步斂塵眉一挑、眼一抬,顯然對老人的洞察力表示訝然。
「別懷疑!」韓若風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酒蟲安分的話,老頭子什麼事都看得清、看得透!」
話雖如此,在心底還是重重嘆了一口氣──人的弱點不是數量的問題,不用多,只要一個被人抓在手心,就足以死無葬身之地;今兒個的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範例。
「來,丫頭,讓老頭子看看你的眼楮。」他逢自取下系著的白布,湊近仔細檢查,臉色暮地沉了下來。
「到我房里來。」韓若風鄭重的語氣讓熟悉他的項韋、應浣寧相視都不禁肅然一驚。難道完顏慕南的傷遠比他們所預想的嚴重?
反倒是步斂塵的面色,空白得什麼都看不出來;一語不發,攬著完顏便跟著韓若風而去。
「丫頭眼楮附近的筋脈沒有問題,但是……」韓若風重新好好再診過,捻須緩緩說道。
「但是如何?很難治嗎?」浣寧心急,等不及他的慢條斯理,問題已然沖口而出。
「寧兒你甭急嘛!治,當然不好治;畢竟,丫頭身中的是江湖人特制的毒,和一般病癥相去甚遠。不過,還好啦,倒沒比女女圭女圭當初的傷困難;至少,治療所需的物事不難尋,只是……」
「只是什麼,韓叔你就上口氣說完嘛……」這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可吊人家胃口也不是選在這個時候吧!
「直接侵入丫頭眼楮的毒煙,性質屬至陰至寒;由于時間已久,若要根治,恐怕得內外並進,少了任何一環,可能日後每到陰冷時節,丫頭都會有短暫失明之虞。」他頓了頓,繼續遭︰「外部我會用陽熱的藥草燻考,至于內部嘛……」
他眼光瞥過步斂塵和項韋。「必須連續七天以男子之血來暖髒溫腑。」
「我來。」韓若風話才一說完,步斂塵簡短地表達了他的堅決。
「這……」完顏慕南顫著唇,緊緊抓住了他的手,紛紛亂亂的心情卻綴阻在喉,不能成句!
從他不容置疑的語氣,她知道,他的決定斷無更改的可能;只是,她欠他的,實在太多太多,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怕是償不盡、還不清了。
步斂塵則是靜靜將另一只手穩妥地覆了上去,將她細軟的縴縴小手包住在自己掌中。什麼都不必多說的意思,就是什麼都說得明白了,不是嗎?
兩行情淚悄悄從她無彩的眼滑落,晶瑩爛爛的溫柔弧線,與流星在黑絨夜布上劃過的相似……最後滴上了他覆著她的手背。
那溫度──是熱的!
一旁瞧著的三人,見到此情此景,亦不禁動容地心泛潮濕……小寧兒更是縱容自己的眼淚抓滿了頰。
這「情」一字,該作如何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