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一人一貓枕著水藍色的絲質床單正準備就寢安歇,縮成一團的毛茸茸小貓兒忽地站了起來,讓苗清清有些不解。
「可樂?」她輕喚,不明白它這會兒是怎麼了。
粉紫色的小毛球沒理會主人的叫喚,毛茸茸的小腦袋微偏著,好像听見了什麼。
「怎麼了?」苗清清覺得有異,卻又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咪嗚。」叫了一聲,可樂用它毛茸茸的面頰去磨蹭苗清清的手。
「哪里不對勁嗎?」苗清清抱起了它,護在胸懷中,順它的意出房門探險去。
房外,除了她熟悉的一切,什麼都沒有。
「真是的,我竟然跟著你瞎起哄,這里只有你跟我,還能期待出現什麼呢?」她自嘲。
可樂偏著頭看她,圓滾滾的眼中滿是不解。
「听清楚了,只有你、跟、我。」苗清清一字一句的說著,真當它听得懂似的在說明。「不會有別人,不會再有其他的人了。」
「喵。」可樂叫了一聲。
看著心愛的貓兒,苗清清只覺得抱歉。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過生日,許願想要一只寵物,你就不會被選做生日禮物送了進來,也不會跟著我一起困在這里。」
可樂偏著頭,睜著圓滾滾的眼楮看著她。
「你還小,可能听不懂……」苦笑了下,苗清清自嘲。「但何止你不懂,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婆婆她……她的人跟她做的事,真的讓人很難懂。」
環視寬敞冷清的空間,她幽幽一嘆。
「故事中,落難的公主、被禁錮的公主,最後,一定會有王子來搭救……」她輕喃,顯得惆悵,「但那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咪嗚。」可樂看著地,毛茸茸的可愛貓臉上盡是無辜跟困惑。
看著它無辜的可愛小臉,苗清清一臉的落寞。
哀著愛貓的柔軟長毛,她細聲傾訴道︰「真實的人生中,沒有王子,沒有人會來救我,我跟你,注定要在這里待一輩子了。」
「咪嗚。」可樂應了一聲,好似在安慰她似的。
苗清清驀地苦笑。「我說什麼呢?真是瘋了,怎麼淨跟你說這些?」
搔搔可樂的小腦袋,她抱著地轉身要回到房間去,但才剛進房門,就听到一聲奇異的聲響。
苗清清止了腳步,側耳細听。
不是錯覺,真的有怪聲音!
循聲望去,苗清清抬頭,看著臥房里的天花板。
聲音……是從空調的通風口傳來的!
一人一貓佇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通風口的蓋子被掀起,隱隱還可看見掀起它的那雙手……手?人的手?有人?!
這念頭讓苗清清興奮莫名。
有人,竟然有人來耶!
難道……真如故事書上說的,最後的最後,王子總是會來搭救落難的公主……現在,救她的王子來了?
想到這一點,苗清清不禁屏息以待……
‧‧‧‧‧‧‧‧‧‧‧‧‧‧‧
哇嗚!
要不是時間、地點都不對,眼前所看見的畫面,真讓武少磊忍不住想吹口哨以示贊嘆之意。
美人!那真的是一個美人!
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武少磊都只能用美人來形容她,雖然說,他此刻是以倒掛金鉤的姿勢做評量,但那絕無損於他與生俱來的好眼力……白話一點,也就是比標準還要嚴苛一些的審美觀。
她就站在那里,後瓏的身段包里在淺淺的粉藍長袍睡衣下,一頭飛瀑般的過膝長發如網似緞地直帔瀉身後,由得那烏黑後麗的發色完美地襯托她雪白的肌膚,強調那欺霜賽雪的白皙與透明。
精巧細致的五官絕對是上天的恩賜,特別是那一雙眼,水靈圓潤得就好像她懷中的小貓一般,就連那充滿好奇的神韻都一模一樣,逗趣得引人發噱。
名貴的貓、嬌美的人……武少磊從來都不知道,女孩兒家抱著貓的模樣會好看到這種程度,不過,這不是讓他這時倒掛在這里的重點。
手一松,他整個人從天花板上的通風口直直掉了下來,但沒事,因為他手里其實拉著一條黑色吊繩,就看他拉著繩子在半空中做出一個翻身,緊接著……完好無缺地落地,只差沒擺出體操選手比賽時落地的姿勢,要不,那種身手還真像是在表演體操。
苗清清一時看傻了眼,錯過最初驚駭尖叫的機會,只能傻傻地看著落地後的他,暗自納悶——
這……這就是解救她的王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要求太多了,要不然,她總覺得……覺得有點奇怪,至少,她從來沒想過,王子會是這樣一身髒兮兮的樣子。
「好了,我人在這里了,再來呢?」兩手一攤,武少磊直接把話挑明。
一人一貓同樣的動作,偏頭,困惑地看著他。
「我想……你是不是該通知我老爸,我已經成功進來了?」武少磊很好心地提醒她。
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苗清清試著了解她的「王子」在說什麼,但很難,因為她想半天,完全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你是來救我的嗎?」想了想,她決定主動問明。
嘿!人美連聲音也美,嬌嬌軟軟的聲音真是好听,只是……內文真是太「小白」了一點。武少磊心想著,直覺睨了她一眼。
「不然你以為我費盡心機,像蟑螂一樣爬進來,是為了跟你聊天說晚安的嗎?」他有些不客氣地反問回去。
嘴里說著不客氣的話,但在心里,武少磊其實有些意外。
因為要他目測的話……嗯,以她那稚女敕清純的樣子來看,她了不起就只有十七、八歲,而且那還算是大膽假設,畢竟現在女孩子都很早熟……心理層面是一回事,但生理方面,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早熟,搞不好他猜她十七、八歲都還太高估了她。
嗯嗯,預估是十七、八歲,但實際上說不定她才只有十六歲……嘖嘖,真看不出來,臭老頭還能動用到這麼樣年輕標致的小女孩來幫他做事。
但這時可不是贊嘆的時候……
「好了,雖然我本來只是打算探探路,但反正我都進來了,任務也算完成了吧?」武少磊打商量。
「任務?是指……救我的任務?」因為太沒有真實感,苗清清確認。
「嗯哼。」他應了一聲,表示正確,等著她說出他合格過關之類的話。
苗清清看了看他,最後決定老實說︰「呃……你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哦?」武少磊挑眉。
「我以為……解救我的王子,應該會更有氣概,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我屠龍、殺惡賊……」她停了下,看著他,思索著形容的詞句。「可是你……你看起來不太像我想像的樣子。」
屠龍?殺惡賊?
武少磊忍不住一陣的小呆滯。
「我老爸是怎麼跟你說我的?」他嚴重懷疑。
「你老爸?」苗清清懷疑的程度不下於他。
她一直就知道,兒時啟蒙時雖已被教導具備語言能力,但長期的孤獨應該會造成影響。
丙然!現在的對話只讓她覺得假設成立,她與人溝通的能力出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不然她現在就不會一頭霧水,對他所說的話一點概念都沒有。
「我不懂你說什麼。」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她老實承認她听不懂。
「別想唬我,我知道你們是串通好的。」武少磊不信她。
「串通?」長長的眼睫兒依舊眨啊眨的,將被解救的欣喜越來越少,反倒是困惑卻越來越多了。
「別那麼天真,就算再搞鬼十次,我也不會從中發現樂趣,更不會傻得自投羅網,認了接班人這個位子。」武少磊把話挑明了來說。
見她不語,好像沒反應似的,他有些些的無奈。「現在是怎樣?是不是一定要拖著你離開這里,才能算完成任務?」
「你、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苗清清咬唇,有些些的苦惱。
糟糕,好不容易有人來,沒想到卻是走錯的,怎麼辦呢?
苗清清憂慮地抱緊懷中的可樂,惹得可樂不快,喵了一聲以示抗議。
那困擾的神態、無助的神情,換來武少磊一臉的狐疑。
他很想忽略直覺發出的警示,但他不能,看著她「真的」不解跟無助的樣子,他的直覺讓他覺得有異,不對勁,事情大大的不對勁。
「別裝了,我不會上當的。」他逞強,情願相信一切正如他所想,要他「偷人」只是一個圈套,一個很單純的圈套,就是要他承認他有武家血統,要他正視血液中那一份熱中於「偷」的天性……該要是如此而已,他很認真的希望著。
「別以為我會相信臭老頭講的那些什麼初戀情人委托、女兒被祖母偷走、要我想辦法偷回來的……這些橋段就算是演戲都沒人要信,你更別希望要我相信。」他強調,不知道是要說給她听,還是說給自己听。
「什麼初戀情人?女兒跟祖母?」與人對話的機會不多,苗清清的理解力跟不上他說話的速度。
武少磊皺眉,不是他想像力作祟,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嚴重,那是一種麻煩上身的感覺,他感覺得到,而且要命的是,他的直覺從來沒騙過他。
沒時間讓他細想,過人的靈敏听覺讓他听見遠處幾不可聞的聲響,是電梯!是電梯開啟的聲音,有人上來了!
「有人來了?」他一怔,意外這時會有人上來。
「上來?婆婆來了嗎?」苗清清比他還要緊張,直覺催促起他。「快,你快躲起來。」
本來就只打算來探路的武少磊樂於從命,縱身一跳,拉住半空中的繩索,就像只小猴兒一樣,以不可思議的俐落身手往挑高的天花板爬了上去,然後身子一縮,快速鑽回空調的出風口,關上出風口的蓋子佯裝一切無事。
苗清清有些些的目瞪口呆,但現在沒時間讓她呆滯,她趕忙回神,抱著可樂就要上床裝睡,但才剛剛躺平,門就無預警地被打開……
武少磊居高臨下,透過通風口的通氣孔,看見一個穿著貴氣,但卻乾瘦得不像話的老太婆進了門。
「婆婆……」苗清清來不及裝睡,硬著頭皮喚了一聲。
「還沒睡?」苗古麗姿眯著眼看她,嚴厲冷峻的臉上露出些許的意外。
「正要睡了。」就像老鼠見了貓,苗清清低頭,乖順地回答。
「好孩子要早點睡,知不知道?」苗古麗姿叮嚀。
「……」苗清清囁嚅了一句。
「什麼?」苗古麗姿皺眉,低斥。「我不是說過,女孩子家儀態要大方,有話就要好好地說,不然沒人听懂你在說什麼。」
「我……我已經二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苗清清听話的覆述一次。
趴在通氣孔偷听兼偷看的武少磊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二、二十五?!
真的假的?她真的有二十五歲了?
這跟他剛剛預估的年齡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在剛剛不久前,他還以為她是十六、七、八歲的未成年少女,怎麼這會兒暴增出那麼多歲數,不但早已成年,還是個二十五歲的成年女人?
不可能的啊!怎麼看……他都覺得不像,要知道,他那遺傳自家學淵源的好眼力並不僅止於看物品,看人也頗準,不止人品,還包括估測年齡,通常就算沒個十成十,總也能教他猜中八、九分。
因此,他嚴重懷疑這個數字的真實性,他不信她有二十五歲、是個成年女人。
不相信的好像不止武少磊一人,苗古麗姿在听見這個數字時,同樣一臉恍惚,嚴厲冷峻的臉上顯得失神。
「二十五了嗎?」她喃道。
「是啊,婆婆,我已經二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想了想,見機不可失,苗清清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追問。「所以我可以離開這里了嗎?」
一度失神的意識瞬間又凝聚起來,苗古麗姿惡狠狠地瞪向她,低咒道︰「離開?離開?就想重要離開這里……怎麼?長大了,翅膀硬了,就急著想擺月兌我這個老太婆了嗎?」
越想越恨,苗古麗姿忍不住地罵道︰「跟你爸爸一個模樣,待在家里不是很好?只想重要離開,是要去哪里?」
「……」苗清清噤若寒蟬,不敢接話。
看著那張臉與她痛恨之人越來越相似,苗古麗姿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失去理智的她咒罵出聲。「這幾年越看你的樣子就越教我有氣,說你不是那女人生的還真沒人相信,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長得多像你爸爸一些?是專門要跟我作對嗎?誰不像,偏偏要像那個女人,真教人看了就有氣!」
如此不講理的話,讓偷听的武少磊一陣愕然。
哇哩,這個死老太婆也太不講理了吧?
容貌乃父母生成,天生自然的,除非是整容,要不然誰能控制啊?
要不是情勢未明,古道熱腸又富俠義心的武少磊真想出面罵上兩句,但所幸理智制止了他,讓他繼續當無言的旁觀者……
苗清清驚慌失措的樣子喚回苗古麗姿一度失去的理智。
驚覺方才語氣太過,她臉色稍霽,試著緩下語氣。「睡吧,作息正常,身體才會好。」
「是。」不敢有任何異議,苗清清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閉眼要睡。
「真乖。」苗古麗姿一臉滿意。「婆婆最喜歡听話的乖孩子。」
「……」苗清清怎敢應話,她可是奉命要趕緊睡著的人。
看著唯一的血脈听話的模樣,苗古麗姿甚感欣慰,說道︰「明天婆婆要出門一趟,馬來西亞那邊的一個拿督朋友過壽,婆婆不能不到,所以這幾天婆婆不能來看你,你一個人要乖乖的,別叫我操心。」
緊閉著眼,苗清清點頭。
「真乖,這才是我的好孩子……」她的順從叫苗古麗姿感到滿意,為了彌補方才一時失控的言語傷害,她上前一步,想模模這唯一血脈。
「喵!」就像著了魔一樣,毛茸茸的可樂一改溫馴可愛的模樣,齜牙咧嘴的對著苗古麗姿示警,彷佛化身為凶猛的小豹子——一只長毛的、因為不適合凶狠模樣,所以樣子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的小豹——要保護身後的小主人。
苗古麗姿沒理會它,伸出手……見血!
除了居高臨下偷看的武少磊,沒人看清楚出了什麼事,一切就發生在那轉瞬之間……可樂出手了!在苗古麗姿伸出手之際,它直當她是入侵的敵人,一點也不客氣地伸出利爪……抓!
「混帳!」苗古麗姿看著見血的抓痕,氣得直發抖,直覺就要抓住可樂好好教訓一番。
初生之犢不畏虎,小可樂的尾巴翹得高高的,看得出是備戰狀態。
眼看一人一貓之間的戰爭就要爆發了……
場面詭異到苗清清無法繼續听話閉目入睡,她睜眼,一見苗古麗姿流血了,嚇得臉色全白。
「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我能送你進來,自然有辦法握你這個畜牲離開,特別是讓你橫著出去的方法,絕不下百種!」忌諱貓兒的利爪,苗古麗姿沒直接進擊,只能恨恨地撂話。
「婆婆……」苗清清連忙抱起可樂求情。「可樂還小,不懂事,它不是故意要抓傷您的,請您別生氣。」
她的開口,讓苗古麗姿一口惡氣全對向她。「畜牲就是畜牲,我早要你別養什麼寵物了。」
「……」知婆婆喜怒無常,苗清清不敢亂接話,怕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就這麼決定了,我要送走它,等我從馬來西亞回來後,會拿籠子給你,你想辦法把它裝進去。」苗古麗姿命令。
「婆婆……」苗清清快哭了,因為這個命令。
「不用再說了,我已經做了決定,這事就這樣了,你早點睡吧!」苗古麗姿不願意多談,扭頭就走。
連追的力氣都沒有,因為她知道,就算追上去了,再怎麼樣求都沒用,說一不二的苗古麗姿只要決定了一件事,就不會給她任何求情或是申訴的機會。
抱著一臉無辜的可樂,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苗清清難過得掉下了眼淚。
「可樂……」她哽咽,不知道該怎麼辦。
「喵。」不似方才小豹子一樣的凶猛,可樂喵了一聲,用平常那種無害小毛球的軟軟喵法,睜著圓滾滾眼珠子的無辜模樣,教人看了就直心疼。
此情此景……美人遇險、流淚無助,外加一只樣貌善良無辜的小貓兒……只要有一點良心的人都沒辦法坐視不管,更何況是俠義心腸的武少磊。
他嘆氣,很用力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避免不了得膛這個渾水了。
異樣的聲響給了苗清清靈感,她抬頭,像求救世主一樣地問︰「你還在嗎?拜托,求求你救救可樂。」
通風口的蓋子被移了開,露出武少磊髒污的臉——從那支著頭的姿勢來看,好像很無奈似的。
「求求你,請你帶可樂走吧,不然依婆婆的個性,我相信她不但會送走可樂,還會弄死它才肯罷手。」苗清清就是怕事情演變成那樣,才會這麼樣的緊張。
「嗯,我會帶它走。」武少磊承諾下來了,有點不情願,但無妨,重要的是他承諾下來了。
「真的嗎?」苗清清又驚又喜,不敢相信他這麼好說話。
「你忘了我來的目的嗎?」武少磊提醒她,忍不住又是一嘆——為自己而嘆。
「目的?」長長的睫毛眨了眨,苗清清反應不過來。
「救你,我是來救你離開這里的。」武少磊苦著臉說完,一臉哀怨。
麻煩!他為自己招惹一個麻煩上身了。
他知道,而且相當的肯定。
因為他的直覺從來沒出錯過,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