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適宜的水花嘩啦啦的直噴灑而下,武少磊沖洗著自己,邊衡量起眼前的局勢。
老實說,他有點被搞糊涂了。
原先,他以為那只是一個測試,一個要他回心轉意、發現偷竊犯罪樂趣的實驗,因為他听到的那個「故事」實在太離奇,讓他不得不有此聯想。
但很快的,他發現了不對勁!
他的直覺是一個關鍵,死老太婆不像正常人的行為舉止,則是另一個關鍵,而當中,最大最大的關鍵還在於她……那個一點也不像二十五歲、名叫苗清清的女人。
她說,她一直一個人獨居在高樓里,這是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來到地面上,撇開苗古麗姿不談,他,是她記憶中兒時的啟蒙家教外,見到的第一個人類。
很奇怪的說法,但她真的是這樣說的,讓他一時無言以對,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
必上水龍頭,武少磊抓起放置一旁的浴袍穿上,另外抓起一條浴巾擦拭濕淋淋的短發。
才剛步出浴室,就看見毛茸茸的粉紫色小毛球晃過門前。
听到聲響,探險中的可樂停了下來,咪鳴的叫了一聲,短短的腿轉向,開始朝武少磊邁進。
「小東西,忙著探險啊?」武少磊撈起了它,搔搔那毛茸茸的小肚子,將它放到床上去。
「你的主人呢?」為求保險,武少磊關上了門才開始換衣服。
等重要撒嬌的可樂喵了一聲,安靜地等著他換衣,一見他換好衣服,連忙靠過來……
「咪嗚。」可樂軟軟地叫著,想要磨蹭他。
「你真是一個愛撒嬌的小東西。」武少磊微笑,一把又撈起它。
又搔了搔它的肚子,他順手將它放置肩上,要帶它回它主人那邊。
「走吧,找你的主人去,雖然她有點不濟事,但有些事,如果可以的話,能問出一點結果也好。」武少磊對它說道。
說她不濟事……那真不是他夸張,他真沒見過像她這樣無用的人,一得知他願意帶著她離開,她興奮得直接就要跟他走,也沒想到要換下睡衣,為自己帶點少少的行李,比如一兩套替換衣物之類的民生必需品。
要不是他提醒她,她真的會一身睡衣就直接跟他走,讓他對她的天兵行徑,真是……真是只能嘆氣。
抱著可樂來到客房門前,房門只是虛掩著,武少磊象徵性的輕敲兩下,帶著可樂推門而入。
房里,作息規律的人兒終究不敵習慣,雖然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夜,來到平地的驚喜讓她分外地興奮,可是規律的生活最終還是打敗了興奮感,在沐浴餅後,再次換回睡衣,她頭一沾枕,很快的沉沉睡去。
「難怪你會四處去探險。」看見熟睡中的她,武少磊嘆氣,播了搔肩上的小毛球,一臉無奈。「原來你的主人已經睡死了,沒人管你。」
「喵。」可樂叫了一聲,好像是在回答他︰是啊,是啊。
就像著了魔似的,看著那恬靜的睡顏,武少磊有幾分的怔然。
老實說,就算現在他都已經把人給帶回來了,卻還不知道這樣貿然把人給帶回來,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原先他只是想去探探路而已,沒想到事情發展順利,不但探路大成功,順利進入禁區,還意外的讓他見了不該見的人,一個讓他直覺聯想到鬼片中妖婆的老女人,害得他沒多想的就把那個受害者模樣的人給先帶了回來。
然後呢,唉唉唉,真教他三聲無奈。
她倒真是輕松啊!
那個據說被關了二十幾個寒暑,第一次來到地面的受害者在興奮過後,無憂無慮地開始呼呼大睡,讓他一個人苦惱著,他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並非無故興起這樣的念頭,實在是他把人帶回來——算是完成偷人任務的把人帶回來後——竟然不見他那個老要他大步邁向竊盜之路的不良老爸,也就是跟他交易這次偷人任務的始作俑者。
這種不尋常的巧合,讓他不得不心生懷疑,對什麼都懷疑了起來。
鱉異啊!每件事都顯得那麼樣的詭異……
「你說,我帶你們出來是對?還是不對啊?」搔搔貼著耳畔的毛茸茸小肚,武少磊以耳語一般的聲音輕喃。
可樂分神玩著他尚帶濕意的發,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麼。
「我想,總有一天,我會讓我的直覺給害死。」武少磊嘆氣。「直覺告訴我,不帶你們出來不行,但直覺又告訴我,救你們絕對是一種麻煩……」
就像現在,被解救的一人一貓沒有落腳之處,而他,反正也是要帶他們回來交差,因此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先把人跟貓都帶回來。
但沒想到,那個該在家里等「收貨」的人竟然不在,讓他這會兒有點進退不得,因為他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可是如果不趕緊叫人接收他們,他實在也不知道該拿這一人一貓怎麼辦?
須知,早已經過慣隨興日子的他,可不懂得照顧人的那一套,更何況,以她天兵的行徑,也實在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老實說,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畢竟,過去他從沒有這樣的經驗……雖然說他為人幽默風趣、和善好相處,極容易跟人打吵粱片,但對象是她這種猶如白紙……再講白話一點,可以直接說她像個稚兒,一個擁有二十五歲年齡,空有少女模樣,實則像個無知小兒的奇異組合。
在今夜之前,他從沒有跟類似她這一型的人相處過,因此,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應該是成年人、看起來卻像未成年、實際行為能力則像三歲小孩的人。
首先是如何定位,這就有很大的問題存在。
如果不想得罪人,那麼,他到底是該按她實際的年紀,用對等的成年人眼光來看待她?還是依外表的青春少女模樣,用兄長之流的輩分來對待?
包甚者,還是說他乾脆實在一點,直接當她是無知的三歲娃兒,只需負責哄著她就好?
這些,教武少磊有些些的苦惱。
真他x的,照約定的話,這些本來都不干他的事啊!
明明他只需負責把人偷回來,交出去就好,怎麼知道一等他完成任務,事情就緊跟著全走了調。
全因為他那不良老爸忽地不見人影,現在根本就沒人能接手,眼下的話,就只有他自己能肩負起「看貨」的工作,然後還要一邊擔心,開始疑神疑鬼……
臭老頭呢?他到底上哪兒去了?
武少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多慮了,但他實在是很擔心。
現在一時找不到人是沒什麼關系,反正一人一貓因為單純,短時間內都還算好處理,不至於造成什麼問題,但他很怕,要是那個不良老爸是基於什麼詭計,刻意一直不出現,那麼,對這一人一貓,他是要怎麼處理啊?
「麻煩!丙然是個麻煩啊!」他低喃,光是想,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喵。」渾然不知他心中痛苦的可樂叫了一聲,不知是抓他的耳朵玩得高興,還是在抗議他的說法。
「傷了你的心嗎?」抓過它,武少磊搔著它軟軟的肚子,稚氣的女圭女圭臉上滿是哀怨。「小東西,要搞清楚,我才是該傷心的那一個……相信我,我知道你們是麻煩,我腦中的警鈴已經響到要爆了。」
不能怪他多疑,實在是太巧合了,明明他履行了交易,把目標……而且他還免費大放送,多帶了一只貓回來……哪想得到,任務完成,可是他那個不良老爸卻悶不吭聲的跑了個不見蹤影。
這種情況,他要不多加留心提防暗算,那他的腦子才真是有問題!
「算了,現在臭老頭不在,要有什麼疑問,也只能等她睡醒才能有解答了。」見它舒服得眼都眯了起來,武少磊又撓了撓它小小的下巴,叮嚀道︰「別亂跑,在這里陪著你的主人吧!」
淑女的房間非久留之地,更何況佳人早已熟睡。
良好的教養讓武少磊不敢多作停留,將貓留下後,很快的退出客房。
有事,明天再說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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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理作用嗎?
總覺得地面的生活,就連空氣都特別的不一樣……縮在被窩中,面對新生活的苗清清露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地面,她真的來到地面了呢!
已經不記得從何時開始,只能說,她渴望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她現在欣喜過後開始有點煩惱,除了高興之外,她該先做什麼才好呢?
嗯……逛街嗎?她一直就很想試試所謂逛街的滋味。
還是說……去游樂園玩?她其實也好想去游樂園,體會書中提到的那些游樂設施的感覺,一定既刺激又好玩吧?
苗清清賴在床上,編織各式各樣的美好情景,直到可樂的叫聲喚回她的神智。
「喵嗚。」可樂叫著,用前爪輕抓著地。
「早啊,小痹。」苗清清抱起它,軟女敕女敕的臉與它毛茸茸的面頰相互磨蹭兩下。
「喵嗚。」因為餓,可樂不想跟她玩。
「餓了嗎?」她嬌笑,逗弄著愛貓。
因為玩得太專心,忽地響起的敲門聲差點嚇她一跳。
「誰?」她問,因為這問句又忍不住小小的興奮,為了這問句中的涵義而興奮。
餅去,她能見到的就婆婆一個人,現在她竟然能問對方是誰?她能問了耶!真好,這表示,她不是孤零零、形單影只的獨自一人,不再是了。
在她面露傻氣微笑的同時,門外的武少磊揚聲問︰「起來了嗎?要不要吃早餐了?我剛剛請人送來可樂的東西,貓砂跟貓食都有,你要不要讓它出來先吃點東西?」
也不知是听見武少磊的聲音,還是听見能吃東西的字句,總之可樂的注意力被轉移,背棄小主人,使用它那短短的腿,快速邁向門前。
苗清清追上了它,抱起它後,幫它開了門。
「早。」門外的武少磊微笑著,是一種親切的、無害的,他自己也深具信心與自信的親切微笑。
卻沒想到,這樣一個足以迷倒老弱婦孺的親切笑顏,讓苗清清驚嚇得直退了三大步。
笑容僵住,武少磊心中直冒黑線,有種想罵髒話的沖動。
哇哩,是見鬼了嗎?
想他武少磊,就算沒有玉樹臨風、生得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但好歹也是儀表堂堂、長得人模人樣,她沒必要做出這種反應吧?
武少磊笑容僵住的同時,只見苗清清一臉驚疑不定地問︰「你、你是誰啊?」
僵硬住的笑容完全撤去,武少磊翻了一個白限,完全敗給了她。
「我是誰?」他反問,語氣陰惻惻。「除了昨天救你出來、還好心收容你的那個人,我還能是誰?」
「是嗎?你是嗎?」苗清清感到懷疑,很老實地說︰「昨天帶我來這里的人,他……他髒髒的,不像你長得這麼好看,還有……」
她湊上前,鼻子朝他身上吸了吸,努力聞他的味道。
「還有你沒有臭臭的,昨天帶我來這里的人,一身汗臭味,你身上香香的,是一種……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好聞味道,跟他不一樣。」
這種天真到會讓人舉手投降的話,也只有她能說得這麼自然,反倒是武少磊听了之後,還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洗澡,我說小姐,你不知道有一種動作叫洗澡嗎?」他無奈。
「啊!對喔。」她竟然現在才想到這一點。「洗澡可以把髒跟臭都洗掉,那你要多洗澡,像你現在這樣,比昨天好看多了。」
她微笑,覺得白天見到的他,就比較像她想像中的王子了,乾淨、俊朗、笑容迷人,有一種讓人覺得想親近的特質。
看著她的笑容,武少磊只覺得頭痛。
「小姐,請容我為自己辯駁一下,平常的我,就像現在這樣,昨天晚上那算是例外,畢竟我得像蟑螂一樣在通風口爬來爬去,那需要體力,特別是當中為了抵達另一個樓層,因為你沒力支撐自己,我還得多背一個你,耗費大量體力,就緩篦汗,有汗臭味。」不想被誤以為平日總是發臭,他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
不只是這一件事得澄清!
「還有,你別以為通風口有多乾淨。」反正都講了,他連另一件事也一並講清楚。「昨天我的一身髒,全都是在那棟樓里的通風口里弄的,平常我可沒興趣把自己弄成那德行,再說,請感恩一些,要不是我先把原來的蜘蛛網、灰塵都弄到自己身上,後來又爬在你前面,身先士卒的幫你清掉剩下的髒污,你以為跟在我身後爬行的你,身上能保持得那麼乾淨嗎?」
被他這一抱怨,苗清清的羞愧感差一點淹沒了她。
「啊!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難怪你今天比較好看,身上又香。」
想了想,她後知後覺地道歉。「原來是我誤會你了,真是對不起。」
抱著可樂,她一臉慚愧,加上深深一鞠躬,那認真的程度真教人想氣也氣不起來。
「算了算了,貓先給我,你趕快弄一弄,出來吃早餐吧!」武少磊沒那麼小心眼,擺了擺手,要她直接忘了這回事。
她听話的交出可樂,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馬上就要進盥洗室梳洗,但忽地,在進浴室之前,她停下了腳步。
「對了,我姓苗,苗清清,你可以叫我清清,不用一直叫我小姐。」她轉身看他,強調著。
武少磊已經有點習慣了她那種因為跟不上時代而缺乏的幽默感,所以他不但沒怪她太過認真嚴肅,還很配合的自我介紹。
「我姓武,武少磊,隨便你愛叫我什麼都好。」他微笑,整個心態已經是苦中作樂的那一種。
「好,那我以後叫你……叫你小磊好了。」她也微笑,顯得很高興。
「小、小磊?」武少磊瞪大了眼,因為這個像在叫喚小貓小狽的小名。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他記得大約在他七歲後,就再也沒人用這種小字輩的昵稱來叫他了。
「是啊,你那麼年輕,應該比我小,我叫你小磊好了。」苗清清說得認真。
「……」武少磊沉默,至少超過五秒鐘的一陣沉默。
他知道自己女圭女圭臉,很多不相識的人極容易被他的外表所騙,以為他最多應該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但實際上……三十,他已是堂堂三十歲的大男人了。
雖然說,一直以來他被錯認的機率極高,但任何人錯認了他的年紀,他都還覺得ok,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對象要是她?!
拜托!說他小,他才想要叫她自己去照照鏡子,像未成年少女的人可是她,她哪來的資格誤認他的年紀,還以為他比她小哩?
這什麼跟什麼嘛!叫他不嘔才有鬼!
「那就這樣說定了。」誤把他的沉默當默認,苗清清喜悅地下了結論,這才繼續未完成的動作,進到浴室里做梳洗的工作。
錯失了第一時間為自己平反的機會,武少磊只能對著地的背影空余恨。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懶得多說,她要誤會,就讓她去誤會好了。
邊安慰自己,武少磊直搖頭,無奈極了。
當初,他怎麼會誤以為這只是一場測驗?
現在回想起來,武少磊覺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想想,如果真是一場要他回心轉意才設下的測驗,那麼在各個能行進的路上,該要布滿各式各樣充滿困難度的巧妙機關,困難度夠高,才能激發他的挑戰欲,才有可能讓他正視天性中對挑戰的喜愛跟破解機關的狂熱,進一步讓他點頭答應繼承家業,以神偷之職做為終身職志。
但是沒有,在他執行這次的任務時,並沒有遇上太多的刁難。
雖然說,在設有專屬電梯好直達頂樓的那個樓層是有些些的難度,各個可視的角落都裝了監視器,並不定點的裝設了數具移動式的紅外線遮斷式防盜偵測器,甚至那部唯一能到達頂樓的專屬電梯,還加裝了視網膜加密裝置,但那些對他這種專業中的專業人才來說,都是小小意思而已。
雖然那個樓層設下了百密無一疏的防盜裝置,只要他換個方式,不從那里行進,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這樣,怎麼可能會是激他回心轉意的局?他那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武少磊哀聲嘆氣,不懂他怎麼把事情搞成這樣,不但在一開始笨得上釣去偷人,現在設局的人還落跑,不知另謀什麼詭計,而他,卻得在這種情況不明時,負責這個「貨物」的生活起居,這什麼跟什麼嘛!
「喵。」可樂叫了一聲,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對著那晶晶發後的貓瞳,武少磊幽幽一嘆。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呢?」他低喃,無奈再無奈。
「喵,喵。」可樂喵喵直叫。
這下子,武少磊確定了它的意思了。
不是安慰,它才不是在安慰他!
以它這種叫法,講好听一點是在提醒他,它的早餐呢?要是講難听一點,就是在「哭麼」(哭餓)。
「知道了,不會餓著你的。」搔搔它的肚子,武少磊將它擺在肩頭,準備張羅它的食物。
對這一人一貓……認命,他已經認命了。
真是上輩子欠了他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