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兒,爺兒。」
誰在叫他?這不是藺淳的聲音嗎?難道藺淳也受他牽連,一並被殺了,所以他才會在黃泉路上听見他的叫喚?
「爺兒,您醒了嗎?」藺淳的聲音又傳來。
這會兒,司徒朗總算真正清醒,他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房中擺設。
這里……不就是當初回京前投宿的客棧嗎?他怎麼會在這里?自己不該是在容夏的墳前嗎?
他猛然翻開被子,坐直身軀,抓起鞋襪套上,直到雙腳踏踏實實的站在木頭地板上,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物都是真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沒有死?他居然沒有死?!
「爺兒,我有要緊事呈報,剛才沐二小姐從馬上摔下來了……」
房門驀然打開,藺淳詫異的望著門內的司徒朗。
「你剛才說什麼?容夏她還活著?」司徒朗激動的伸出雙手,緊抓住藺淳的肩膀,不敢相信耳朵听見的事情。
「爺兒是怎麼了?沐二小姐當然還活著,她只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雖然受了點傷,但是傷不致死。爺兒要過去看看嗎?」藺淳沒有多想,只是把司徒朗難得過于激動的反應誤以為是在擔心沐容夏的傷勢。
「容夏在哪里?」司徒朗心急不已的追問。
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容夏明明已經死了,而他也死在她的墳前,為什麼他們兩人又活過來了?
不只是這樣,許多事情也跟著改變,林宛婷不僅沒有跌倒,反而變成了沐容夏從馬上摔下來。
「沐二小姐在她的房里,剛才大夫已經來過,說是摔著了後腦,恐怕會有一些病癥,要等沐二小姐醒了才能確認。」
「快帶我去見她!」
「是。」
司徒朗心急如焚地跟著藺淳進到沐容夏的房間,卻在進房時看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司徒公子,好可怕,沐姑娘就這樣從馬背上摔下來,我連拉她一把的機會都沒有。」林宛婷哭得梨花帶淚,不時拉高袖口擦 眼角。
就算情況再怎麼詭異,也容不得司徒朗不相信,他真的回來了,還回到初遇林宛婷的時候。
當初他放不下心中的遺憾,以為在林宛婷身上看見了心上人的影子,所以不曾仔細觀察過她,然而現在看來,她的每個舉動都是惺惺作態,令他感到惡心。
司徒朗冷冷地看了林宛婷一眼,便從她身邊走過,一句話都沒搭理。
林宛婷難掩錯愕,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對她,明明昨天晚上用膳時,他還不停幫她夾菜,時時關心她,怎麼才過了幾個時辰,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翠音,宄竟發生什麼事?」司徒朗一走近,便看見翠音焦急的守在床邊,難過的直掉眼淚。
他腦中不禁浮現上一世,翠音一身白衣的抱著骨灰壇,哭得傷心欲絕的模樣。
兩個畫面重迭,讓他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二少爺,奴婢也不太清楚,二小姐今天起得比我早,還說她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奴婢想了想,實在放心不下,便出去要找人,結果就听見馬廄傳出二小姐的尖叫聲……」
「不過是到附近走走,應該用不著上馬,她為什麼會進馬廄?」司徒朗坐在榻邊,內心激動的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大掌眷戀不已的撫上她蒼白的面容。
容夏,他的容夏!既然上蒼給他機會彌補,他絕對不會再讓她為自己枉死,更不會為了林宛婷而惹她傷心。
容夏,來世我一定不會負你。
他在她墳前發過誓,如有來世絕對不會辜負她,此心此情,想必老天爺都看見了,才會這樣厚待他,讓兩人重生,還回到事情尚未惡化的最一開始。
他保證,這一次他絕對會好好守護著她,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二少爺,也許林姑娘有看見什麼,奴婢趕去馬廄的時候,林姑娘也在馬廄里頭。」翠音邊哭邊說。
聞言,司徒朗撇過臉,微眯著眼看向林宛婷。
林宛婷被他這記冰冷帶刺的眼神嚇得全身一僵,有些心虛的道︰「司徒公子,我什麼也沒看見,只是剛好經過,听見馬廄里有腳步聲,擔心會是偷馬賊,所以才進去看看,哪曉得就見到沐姑娘從馬背上摔下來。」
有了上一世切膚之痛的教訓,司徒朗早已不會再輕信林宛婷,況且只要仔細思索她說的話,便知道漏洞百出。
沐容夏從小精通馬術,與馬兒十分親近,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搞小動作,她不可能會從馬背上跌下來。
「司徒公子,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林宛婷的神情顯得柔弱驚懼,怯生生地回望著他。
礙于沒有證據,加上大哥先前婉拒賜婚,得罪了衛皇後,而林宛婷又是林少府的女兒,林家與皇後往來密切,當前的司徒家不能再得罪與皇後有關的任何人,否則只會讓大哥在朝中的處境更糟,所以他極力壓下想質問她的憤怒,別開臉,盡可能平靜的問道︰「容夏摔下來的時候,林姑娘可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
「馬廄里太黑了,我什麼也沒看見。」林宛婷暗暗松了一口氣。
別傻了,她怎麼可能會承認是自己拿石子丟馬兒,馬兒受到了驚嚇,才會讓正好翻身上馬的沐容夏摔下來,不過她這個眼中釘竟然沒摔死,真是便宜她了。
林宛婷在心里惡毒的想,臉上卻仍裝出一臉擔憂。
這時,沐容夏原本緊閉的眼皮動了兩下,緩緩掀開縴長的睫毛,沒有血色的唇瓣也抿了幾下,發出細微的申吟,「嗯……」
「二小姐醒了!」翠音見狀,欣喜地嚷嚷。
司徒朗心一緊,內心的激動與興奮,已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也有許多事想問她。
無論如何,只要能再見到她活得好好的,就算老天爺要再讓他死上一回,他也心甘情願。
「容夏,你醒了,你終于醒了!」見沐容夏扶著後腦坐起身,司徒朗無法克制沖動,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她。
林宛婷見著這一幕,心中忌妒得不得了,更令她感到詫異的,是司徒朗的態度。
明明先前他對待沐容夏就像妹妹一般,兩人之間還保持著合禮的距離,怎麼一轉眼就全變了樣?她真是太小看沐容夏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頭好痛……我怎麼了?你……是誰?」沐容夏柳眉緊蹙,輕輕扭動著想掙月兌他的懷抱。
所有人都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不禁瞪大眼楮看著她。
「容夏,是我,司徒朗啊!你的朗哥!」司徒朗激動的想撫上她的臉,被她躲開。
「什麼朗哥?你到底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別隨便踫我!」沐容夏生氣的伸手推開他。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嗎?因為他辜負過她一次,所以老天爺在決定讓他重生之後,故意讓她忘了他。
「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司徒朗不死心的追問。
「二小姐,你認得我嗎?」見主子連自己最喜歡的人都不認得,翠音嚇壞了,邊哭邊問。
「翠音,你在胡說什麼,我當然認得你。」沐容夏一臉莫名其妙的眨著眼,「翠音,我這是怎麼了?頭好疼啊。」
「小姐,你從馬上摔下,撞著了頭。」
「難怪這麼疼……」沐容夏模模頭上的紗布,看向司徒朗,又問道︰「翠音,這個男子是誰,他為什麼在我房里?」
「二小姐真的不認得朗少爺了?」翠音錯愕的指著臉色鐵青的司徒朗。
「誰是朗少爺?」沐容夏困惑的反問。
「沐姑娘可還記得我?」見她不認得司徒朗,站在一旁的林宛婷暗自高興的問。
「當然記得,你是林姑娘。」
沐容夏模著頭,只覺得記憶一片模糊,雖然記得自己去了大漠,卻實在記不得是為了什麼。
翠音著急的看向司徒朗。「二小姐誰都認得,就是不認得朗少爺,這可怎麼辦才好?」
林宛婷在心里偷笑。太好了!這一摔雖然沒摔死沐容夏這個丫頭,卻讓她失了記憶,看來她有大好的機會可以搶走司徒朗。
「依我看,我們還是讓沐姑娘好好休息,等她傷好了再說。」林宛婷假好心的說。
司徒朗沉著一張俊臉,一聲不坑的凝視著沐容夏。
沐容夏被他盯得有點心慌,生氣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撇開臉,像是對他感到很厭惡似的。
「翠音,我頭好疼,你快讓這些人離開,我想睡一會兒。」
司徒朗心緒復雜,不知宄竟該高興還是難過,他終于明白自己的感情,也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偏偏她卻忘了他。
如果這是上天給他的考驗,那他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拆散他和沐容夏!
「二小姐,該喝藥了。」翠音端著特地請客棧廚娘幫忙煎的湯藥,朝碗內吹了幾下後,十分小心的遞給沐容夏,就怕她燙著了。
「我都說了我沒病,不過是後腦腫了個包,哪里需要喝藥。」沐容夏推開那碗黑漆漆的東西,一手還捏著俏鼻不肯就範。
「這是大夫開的藥,不會錯的,二小姐還是喝了吧。」翠音苦勸。
「好了,你先擱著,等涼了我再喝。」
翠音正想再好言相勸,就听見敲門聲,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見司徒朗徑自推門走入房間。
沐容夏一看到他,旋即瞪圓杏眸,指著他輕斥,「你怎麼可以隨便進來我的房間,這太不象話了,你不怕別人說閑話,我可是還要嫁人的。」
你要嫁,也只能嫁給我,司徒朗在心底想著。
按照前一世的經驗,他推知現在的沐容夏體內仍殘留毒性,且他也已經想好萬全對策,絕對不會再讓她枉死。
翠音在一旁看了,不禁有點哭笑不得——二小姐醒來之後,原本心事重重的模樣都不見了,整個人又恢復踏上大漠之前的開朗,笑容隨時掛在臉上,但是她偏偏什麼人都記得,就只忘了朗少爺。
不只是這樣,二小姐原本很喜歡朗少爺的,現在卻變得很討厭他,一見到他就想躲開。
說也奇怪,朗少爺竟然也像變了個人似的,看著二小姐的眼神,跟以前不太一樣,而且十分關心二小姐,要是二小姐沒忘了朗少爺,不曉得要有多高興。
「容夏,我們之前都是這樣的,沒有太多規矩和禮數。」司徒朗在沐容夏身邊坐下,如同火炬般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張他思念不已的嬌俏臉蛋。
「是嗎?你是不是在騙我,要不然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沐容夏一臉信不過他的表情。
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她只要見到司徒朗,就會覺得心中充滿了怨怒,好像他曾經做過某些對不起她的事,害她不由自主地想避開他。
說不定他真的傷害過她,否則為什麼他動不動就露出想要彌補她的眼神?思及此,沐容夏忍不住多瞅了司徒朗幾眼。
其實,他長得還挺好看的,不,應該說是十分俊美,且身形高大結實,難怪林宛婷的目光總是在他身上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