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她在沉思中嘆了口氣,蓉兒不由得關切,「怎麼了,謝姑娘有煩心事?」
謝孟芝尷尬地搖搖頭。「不,沒什麼。」
「姑娘可別跟蓉兒客氣,雖然交情算不上深厚,可我也不是那種會碎嘴的人,若是有心事,又不介意的話,姑娘說出來,興許蓉兒能幫得上忙。」
前一世加上這世的磨練,謝孟芝看人眼光極準,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她發現蓉兒雖然處事不夠穩重周全,仍需琢磨,但沒什麼心眼,是個老實的小丫頭,而她在將軍府又沒幾個能說得上體己話的對象,如今听蓉兒這麼一說,她猶豫了半晌後,還是忍不住道,「蓉兒,你說,將軍他對我……」
不等她說完,蓉兒已迫不及待地插嘴,「將軍對姑娘可有心了,不只讓姑娘在丁香閣住下,也不許府里的人將姑娘當廚娘對待,而是奉為上賓。」
謝孟芝嘴角微抽,只能苦笑。不對吧……這分明是李總管自作主張,怎麼會成了尉遲淳的意思?
「蓉兒听李總管提過,如今大人是朝廷中最威風的武將,不知有多少高官想跟大人攀上關系,送來了許多請柬,為的就是幫自家千金尋個好婆家。」
不知怎地,一想到有許多女子盼著嫁給尉遲淳,她的心就不免酸溜溜的,揪成了一團。
「可是大人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大人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可見大人挑人也是挑剔得緊,姑娘若是不好好把握,那可就太傻了。」
「把握?我不過是一個廚娘,還能怎麼把握呢?」謝孟芝泄氣的嘆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
正當蓉兒滔滔不絕的勸說,李總管忽然進了廚房,喊住了她們倆,「謝姑娘,今晚你們就不用忙了,剛才大人遣人回報,說是今夜有宮宴,不回將軍府用膳了。」
「宮宴?」謝孟芝怔了下。
「听說皇後娘娘宴請親族的宮宴,大人近來頗受聖上重用,是朝廷中的大紅人,這樣的宮宴自然少不了大人。」李總管替自家主子感到自豪的夸耀著。
腦中閃過剛才蓉兒說的那席話,謝孟芝不假思索地月兌口問︰「那樣的宴席,應該也有會貴族女子在場吧?」
「那是當然。」李總管點著頭。「听說皇後娘娘一直想幫大人作媒,畢竟說起來,咱們大人可是聖上的表親,皇後娘娘就像是大人的皇嫂,有道是長嫂如母,自然得操上這份心。」
尉遲淳果真蒙受聖寵,連皇後都搶著想幫他作媒,一想到這兒,謝孟芝心中頓感五味雜陳。
覷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兒,蓉兒趕緊扯了扯李總管的手臂,擠眉弄眼的暗示。
李總管這才意會過來,趕緊將話題圓回來,「不過,依大人的脾氣,怎麼可能讓其它人幫他作主,他連皇上賜婚都敢當面回謝,更何況是皇後娘娘。」
「皇上想幫將軍賜婚?!」謝孟芝聞言又是一驚。
李總管心中暗叫一聲糟,只能猛干笑的敷衍道︰「哎,都是之前的事了,咱們大人的脾氣可不是普通的硬,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決定,更何況是終身大事。」
這些話听在謝孟芝耳里根本無濟于事,她說不出心底那股難受的滋味是什麼,只曉得自己這幾天都太天真了,竟然以為……以為她與尉遲淳有某些可能性。
得了吧!人家可是一品大將軍,是皇帝的表親,她算哪根蔥?
她說這些話不是滅自己的威風,事實上她自認為是高度智慧的現代人,她才不在乎這些可笑的階級制度,可這里的人在乎,換句話說,尉遲淳一定也會在乎。
他對自己要求甚嚴,因此事事更是要求盡善盡美,用句現代人的說法,那就是完美主義者,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毫無身分地位的廚娘?
可那天在書房,他親了她又是怎麼回事?
謝孟芝想不透,苦惱也沮喪極了。
「謝姑娘,你沒事吧?」李總管與蓉兒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兀自對著某個方向嘆笑,兩眼有些無神,兩人緊張兮兮地觀察著她。
謝孟芝勉為其難的一笑。「我沒事,只是有些累。既然不必準備將軍的晚膳,那我趕緊去幫其它的廚子,準備大伙兒的膳食。」
下人的廚房在另一頭,另外聘用了其它的廚子,但畢竟是幫下人煮膳的,那些廚子大多是半吊子,不見得有多大本事。
但自從謝孟芝來了之後,只要得空,她偶爾也會下廚幫府里下人煮膳。
「太好了!今天晚上大伙兒有口福了。」
蓉兒與李總管齊聲叫好,卻沒發覺謝孟芝一轉過身,笑臉垮了,精神頹靡,眼中滿是悵然。
大周國鳳宸宮的偏殿里,宴席已行進片刻,綠衣宮人們魚貫上膳,桌上的御膳瞧來樣樣精致可口,配上宮中酒師精心釀制的瓊槳玉液,即便出席宮宴的人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免俗地被眼前的珍饈佳肴吸引。
只見眾人相繼拿起象牙筷子,逐一夾菜品嘗,席間,獨獨坐在上位的尉遲淳不曾動模,只是端著白玉杯小酌。
「今晚大伙兒就別拘束,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宮宴,只是本宮一時心血來潮,想著好久沒跟親族們說些體己話,才會有今晚這一宴。」
大周國的皇後聶氏,一身端莊的正紅色宮裝,頭頂瑪瑙珍珠鳳冠,臉上端著母儀天下的溫婉笑容,氣勢敦厚卻不失威嚴的招待著眾人。
「尉遲將軍,這桌上沒合您胃口的菜式嗎?」
驀地,帶著些微嬌羞的女子聲音在身旁響起,尉遲淳不由得皺眉轉目。
方才他一入席便獨自品起宮釀,沒察覺身旁竟是坐著一位妙齡女子。
她端著一臉精致的妝容,眉眼標致,臉蛋生得極好,穿著一身素白色撒花衣裙,看似低調,不過發上卻插著掐絲瓖紅瑪瑙簪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貴氣。
矯揉造作,尉遲淳心中冷冷的想。
鳳眸不冷不熱的端詳了一陣,素來記憶力極佳的他,很快就記起少女的身分。
少女名喚穆雪霖,是穆宰相的掌上明珠,而穆氏是皇後聶氏的遠房表親,兩個氏族關系一向交好。
據說,皇後似乎有意擇定穆雪霖當太子妃,只是太子那邊頗有意見,因此遲遲沒有下文。
尉遲淳不著痕跡的掃過皇後左右,才發現今晚這場爆宴,太子並未出現。
「將軍,您沒听見雪霖在跟您說話嗎?」穆雪霖不堪被冷落,好生委屈地噘嘴。
作為大周國宰相的千金,大周皇後又是她的表姨,沒人能像她一樣,經常出入皇宮,宮人們見到她也得敬畏三分,更別說她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妃,那些懂得看風向的宮人自然不會傻到得罪了她。
穆雪霖趾高氣揚的瞟了一圈宴席,看著那些位子還排在她之後的貴族女子,臉上不禁揚起得意的笑,等到確實接收到數十道又羨又妒的眼神後,她才驕傲地將注意力轉回到身旁的尉遲淳上。
雖然她也清楚,她爹與皇後都希望她能成為太子妃,以便日後鞏固氏族的勢力,可偏偏她與太子有諸多不合,是以她對此事不免心生動搖。
特別是先前大周出兵攻打晉國,當尉遲淳領兵凱旋歸來,皇上龍心大悅,大肆舉國歡慶,並在宮中連續擺宴三夜時,她在皇後的邀請下也出席了宮宴,當她見到身披戰甲、貌若謫仙的尉遲淳在眾星拱月下現身,她瞧得兩眼發怔,魂都被勾了。
她沒想過尉遲淳居然如此年輕俊美,與世人說他是修羅將軍的外號一點也搭不上。
後來,她又見到尉遲淳深受聖寵,就連身為宰相的爹爹也對他多有忌諱,不敢輕易得罪,她便想,要是當不成太子妃,或許當個將軍夫人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正那太子弱不禁風,一天到晚只會坐在東宮里與太傅議政,哪里比得上尉遲淳這樣霸氣的真男人。
思及此,穆雪霖凝瞅著尉遲淳的目光,多了幾分迷戀。
尉遲淳淡淡睨她一眼。「本將軍與穆小姐素無交情,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吃過癟,穆雪霖頓時面露窘態。
「雪霖,你怎麼會坐到那兒去?」適巧,皇後聶氏察覺了他們這方氣氛不對,娥眉微蹙的出了聲。
穆雪霖暗暗一驚,卻面不改色的說︰「回娘娘的話,雪霖也不清楚,是宮人領著我坐這兒的。」
「胡涂。」皇後斥了一聲,旋即讓宮人重新幫穆雪霖安排位子。
不管怎麼說,穆雪霖尚未出閣,而尉遲淳也還未娶妻,兩人總不好坐在一塊兒,若說有意湊合兩人也就罷了,可穆雪霖是皇後相中的太子妃人選,自然不可能讓這兩人有傳出閑話的事發生。
尉遲淳冷眼看著穆雪霖起身換座,連句應酬的場面話都沒說。
穆雪霖低垂著臉,眼巴巴地瞅了那個英挺的人影一眼,心中懊惱不已。
不多時,尉遲淳身旁被安排了其它年輕的貴族,而對座則是坐了一位文靜端莊的妙齡少女。
今晚受邀出席這場爆宴的,多是皇後的親族,尉遲淳可不傻,自然明白皇後是想拉攏他,趁這個機會將皇後親族中未出閣的女子,帶到他面前,就盼著能有一位能被他看上眼。
尉遲氏是皇室表親,假使日後娶了皇後娘家的親族,對于日後太子上位,自然是有益無害,畢竟眼下他可是統掌大周國所有兵馬的大將軍。
歷來皇帝對于他這樣的武官,不是多有忌諱,處處設法牽制,那便是極力拉攏,皇後深謀遠慮,已經開始在為太子鋪路,也難怪近來不斷召他進宮用膳,待他也格外親厚。
皇後察覺他不曾動過筷子,不由得問︰「尉遲將軍可是吃不慣宮中的膳食?」
尉遲淳不卑不亢地答道︰「啟稟皇後娘娘,微臣只吃得慣將軍府中的口味。」
皇後知他性子,也沒動怒,只是笑了笑。「看來將軍府請了好廚子,好得讓尉遲將軍連御膳都沒興趣。」
他眼露幾分自豪,笑道,「承娘娘的話,確實是如此。」
今晚他不在府里,那個躲了他好幾日的丫頭,不曉得又窩在廚房里忙些什麼,思及此,眼前的山珍海味看上去,更讓他倒盡胃口,手中的宮釀也失了氣味。
「啟稟娘娘,微臣府上還有事,請恕微臣先行告退。」意念一動,尉遲淳即刻起身,向皇後抱拳告退。
皇後一時大愣,竟然來不及反應。
「請娘娘恕罪,微臣先行一步。」語罷,不等皇後回神,尉遲淳便起身離開,無人敢上前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