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珂听進孟恬靜的話,決定對元日剛妥協,也治治自己那「見不得人」的心魔,婚禮就交給他決定,所以她從花店離開之後,直接到醫院找他。
算一算,為了婚禮的方式冷戰,他們幾天沒見了?
好像是一星期,又好像是十天,也可能比十天更久。
她很忙,沒有去算確切的日期,但結束一天的忙亂回到公寓里,寂寥的微波冷凍食品當遲來的晚餐時,總會第一時間想起他。
他竟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當他堅持起來的時候,也是不輕易讓步的,比如婚禮的方式,他很堅持,也很堅定他要一個公開儀式,要他所有家人、朋友參加的立場。
其實,她從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件事,他不會讓她做主,所以她更心浮氣躁,因為她開不了口告訴他,自已並非真的厭惡盛大的婚禮,而是沒有勇氣。
但是今天,她會親口告訴他。
她會把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全部告訴他,她只是看似要強,她比任何人都怕受到傷害……
「你覺得元醫生和柳醫生會再在一起嗎?」
「不會吧?元醫生不是快結婚了?」
「你沒听過一句話,舊愛還是最美?何況現在柳醫生又回來我們醫院,又同在胸腔外科,這樣朝夕相處的,不舊情復燃很難吧?」
「說的也是,元醫生和柳醫生本來已經論及婚嫁了,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他們現在可能小孩都有了。」
醫院的7-11里,鐘珂原本買好了兩杯外帶咖啡要走,但她不由得停住腳步,站在雜志區听那兩名護士的交談。
「所以啊,柳醫生現在回來了,像不像是天意?」
「什麼天意?」
「阻止元醫生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的天意啊。」
「我也覺得柳醫生跟元醫生比較相配,听說元醫生現在交往的女人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可想而知,那種女人就只會血拼,哪里配得上我們元醫生啊。」
「元醫生一定不是真心跟她交往啦,他有結婚的壓力,听說家里一直在逼婚,我跟他的跟診護士很熟,他是為了家里的長輩才會一直去相親的,那個富家千金就是在相親的時候認識的……」
「我們護理長還看到柳醫生在樓梯間里哭,元醫生抱著她安慰呢!他們有多無奈啊,明明還相愛,卻有個硬是插進兩人之間的第三者……」
「您的餐點微波好嘍!」店員喊道。
兩名護士各自拿著微波好的便當出去了,鐘珂把佯裝在看的雜志放回去,面孔已經冷得像冰。
很好!原來是這樣!
原來柳敬媛回來了,還跟他在同一間醫院、同一個部門,所以他就樂得在他們冷戰的這段期間去陪舊情人,兩個人還感傷的抱在一起哭,而她卻被蒙在鼓里,還傻傻的跑來這里要跟他妥協。
她究竟來干麼?現在他可能根本就不希罕她的讓步了,更或者,他已經要跟她談取消婚約的事。
走出便利商店,鐘珂憤然把剛剛買的咖啡往門口的垃圾桶一扔,快步走向醫院大門。
她是他不愛的女人——他是這麼跟醫院里的護士們說的嗎?
她的防衛心頓時升起。
笑話!她有纏著他嗎?她有逼他結婚嗎?她根本就不想結婚,她一向抱持獨身主義!要分手可以痛快的攤牌,沒必要在背後放她冷箭!
忽略所有心痛和驚惶的感覺,她選擇用「我根本不在乎」來處理自己的情緒,就像少女時期,每一次目睹母親打扮得花枝招展跟新男伴開開心心的出去時,告訴自己她一點也不難受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醫院停車場的,但她成功辦到了。
瞧,她好得很,她根本不受影響,如果他要回到舊情人身邊就盡避去,她會大方的祝福他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因為她是鐘珂,商場強人鐘大富唯一的女兒,她不會示弱的……
戶外天色微暗,她走到車邊,已經遙控開了車門,一部熟悉的車開進來了,她不由自主的站在車門邊沒進去。
前排都沒有車位了,那部車開到了後排。
遠遠望去,那部車很俐落的倒進了車位,駕駛下車了,她看到元日剛,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埋怨他、很想他,五味雜陳……
她就這麼定定地瞅著他,忽然,副駕駛座也有人下來了,是個長發高姚的女子,她臉上頓時微微變色。
原來他不是一個人。
他們有說有笑的朝停車場出口方向走過來了,鐘珂幾乎可以斷言那女子就是柳敬媛!
也好!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過去跟他攤牌,要分手就說清楚,她的心才不要為了他如此煎熬,既然他的舊愛兼最愛回來了,那麼她也該灑月兌的退場了。
她定了定神,主動走到車道上,等他們走向她,明明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他們怎麼樣,但卻明顯的感覺到自已喉嚨發緊了,腎上腺素疾速分泌……
元日剛很驚訝她會在醫院的停車場里,而且眼神就筆直的看著他,一副就是在等他的架式。
「是你認識的人嗎?」柳敬媛看了鐘珂一眼。
好漂亮的女人,亮綠色長版西裝外套,女敕黃色的絲質上衣,合身及膝的雪紡白色窄裙,透膚絲襪、高跟鞋,加上精致的妝容和修長的身材,她不記得元日剛的親友里有這個人。
她是誰?
「認識。」元日剛想嘆氣。
鐘珂的眼神太直接了,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立在黑沉的天空下好像古代的判官,殺氣騰騰的,仿佛就要丟一塊「斬立決」的牌子到他腳邊,偏偏他又跟柳敬媛走在一起。
醫學院的院長得知她回來了,請他們兩個吃飯,雖然知道院長有意當他們的和事佬,但他不能不去。
柳敬媛剛回國不久,還沒買車,都要從醫院出發,目的地都一樣,他不可能不近人情到叫她自己搭計程車去,就只是如此而已。
「你剛到?」他走到鐘珂面前,從她渾身散發的「生人勿近」氣息感受到了她強烈的敵意,她鐵定是誤會什麼了。
「要走了。」鐘珂語氣高傲的說︰「看到你的車彎進來,正好跟你說句話再走。」
元日剛不問她要說什麼,知道一定沒好話,他逕自問道︰「你吃過晚飯了嗎?我們找一間餐廳吃飯。」
「我不餓。」鐘珂雙眸冷然,眨也不眨一下。「剛剛在醫院里听說你跟舊愛復合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結束了。」
元日剛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這女人會不會太逞強了?連分手也分得這麼干脆,打算回家把自己灌醉,痛哭一場嗎?
「原來你就是日剛現在沒辦法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柳敬媛突然插話了。
元日剛立刻出聲阻止,「你不要胡說。」
鐘珂不客氣的看著她。「你是哪位?」
「我是柳敬媛。」她同樣不客氣的看著鐘珂,有些挑釁意味地問︰「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鐘珂不露情緒的微點頭。「沒錯,我知道。」
柳敬媛忽然微笑。「之前我一直在英國,回來沒多久,現在也在這間醫院上班,我們同一個部門。」
「夠了。」元日剛蹙眉,他對柳敬媛說︰「可以請你離開嗎?我們有話要說。」
柳敬媛對他笑了笑。「以我們的關系,我不能听嗎?」
「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他的神情煞冷,忍著胃部的不適,說完便轉向鐘珂。「我們談一談,我有事跟你說,關于婚禮的事……」
鐘珂冷冷的拒絕。「不必說了,我不想听。」
什麼婚禮?還會有婚禮嗎?
看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元日剛沉吟了下。「我知道了,你不想在這里談,那麼你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柳敬媛慢悠悠的開口,「鐘小姐,我們上床了。」
「柳敬媛!」元日剛臉色鐵青。「你在胡說什麼?」
柳敬媛很認真的看著他,「我有胡說嗎?」
元日剛嚴峻的瞪視著她,要她馬上澄清。
突然之間,一陣胃痛侵襲著他的身體。
這幾天他胃一直不舒服,今天尤其痛得厲害,他壓力大時便會如此,過去也做過檢查,沒什麼大問題,是老毛病了。
「是嗎?」鐘珂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她冷冰冰的說︰「那恭喜你們了,果然舊愛還是最美,祝你們幸福。」
她很快上了車,關上車門,發動車子。
「等一下!」見她真的要走,元日剛強忍著胃痛,心急的拍打著車窗要阻止她。
她情緒不穩,這樣開車太危險了!鐘珂恍若未聞,車子很快彎出車位,通過出口車道,絕塵而去。
***
鐘珂很希望自己可以暫時消失,就算只有兩天也好,她想把自己藏起來。
但是,好不容易約到的采訪不能延,就算她前一天根本沒睡,痛苦的熬過了一整晚,此刻還臉色發白,整個人也極度不舒服,她也不能放對方子。
瞧,她還是鐘珂,都已經遍體鱗傷了還是工作至上,她不但照時間赴約了,還妝扮得光鮮亮麗,現在正坐在水晶飯店一樓的咖啡廳里等甜點部的章主廚,外人絕看不出她前一天才受了巨大打擊。
想到她受到的打擊,想到元日剛,她的心頓時絞痛了起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他沒有半通電話。
他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了,選的是過去那段日子讓他滿心遺憾的柳敬媛。他終于還是舍不下柳敬媛,她也終于認清了對他而言,柳敬媛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存在,而她自然不算什麼。
在章主廚來之前,她叫了一份美式早餐,有豐富的太陽蛋、熱狗、培根、烤土司、酥炸薯條和沙拉,又連喝了三杯黑咖啡提神,自認為這麼一來她就精神飽滿,有體力可以應付接下來的工作了。
十點,章主廚很準時的現身了,她立即站起來,熱情的遞名片。「很榮幸能夠采訪您,我是哈甜志的鐘珂。」
「坐、坐!」章主廚豪爽地說︰「你比想像中年輕,听說你是雜志的創辦人,真是不簡單。」
她露齒一笑。「哪里,您過獎了。」
她有預感,這次的采訪會很成功,難得遇到性格爽朗的主廚。
可能是老天爺可憐她吧,不然依她今天的精神狀況和不佳的身體狀況,跟難搞的主廚過招會非常的吃不消。
一個小時之後,采訪很順利的結束了,送走了章主廚,服務生走過來。
「鐘小姐嗎?」
「我是。」
「這是靠窗第五桌的元先生要給您的。」服務生遞給她一張飯店的便簽。
鐘珂訝異的朝服務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真的看到元日剛,他和一名婦人模樣,背影短鬈發、體態頗為豐腴的女人對坐著。
她不自覺的蹙起了眉。
什麼年代了?傳什麼紙條?是怕她不看他的簡訊就直接刪除嗎?話說回來,是他自己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她,現在傳紙條做什麼?
不過,他怎麼會在這里?跟蹤她嗎?
苞服務生道了聲謝,她打開紙條,字跡極度潦草,看來是在匆忙之間寫的。
昨天外出時我搞丟了手機,不知道你的號碼,所以沒辦法打給你,昨天胃很痛,才沒過去找你,你的采訪似乎結束了,我在見一位長輩,大約還要三十分鐘,你先不要走,在原位等我,我們談一談,我愛你,婚禮全照你要的方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跟柳敬媛沒有發生任何事,相信我!
他這段話完全沒修飾,說得太直白了,鐘珂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臉也微微發熱了。
原來是搞丟了手機,難怪沒有打給她。
他說胃痛?很嚴重嗎?她知道他胃病的起因是當住院醫生時,要二十四小時待命,日以繼夜的過度緊張而導致的,她還見過他胃痙攣時的樣子,痛起來很要命。
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應該已經沒事了,她也不必太過擔心。
時間近午,她忽然覺得很餓。
怎麼回事?她覺得胃口全來了,反正要等他,就吃點東西吧。她招來服務生,加點了一份海鮮義大利面和濃湯當午餐。
奇怪的是,平常頗愛海鮮的她,卻在聞到蛤蜊和蝦子的味道之後干嘔了一聲,反胃的直奔化妝室。
天哪!怎麼回事?大飯店的海鮮不可能不新鮮啊,而且她又還沒吃,只是聞到味道而已,怎麼就想吐了?
她把早餐全吐光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在補妝區整理儀容時,一位婦人進來了,也直接走到補妝區,把包包放桌上,開始講手機。
鐘珂一眼認出她就是元日剛在咖啡廳見的那位長輩,不由得留意起對方來。
「日剛對我還是很好,一直叫我點東西吃,記得我喜歡喝花茶,點了壺花茶給我,還問我腳還疼不疼,要看醫生的話,他幫我安排,也問你爸身體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做健康檢查,連家里還有沒有漏水都問了,說要找人抓漏……這樣的男人要去哪里找?都是你這個笨丫頭,當初怎麼會傻得離開他?」
听到這里,鐘珂眼睫一抬。
「敬媛、敬媛……你在听嗎?怎麼不講話?」婦人拿起手機看了看,確定還在通話中。「你在哭啊?好了,別哭了,我看日剛也不是那麼絕情的人,說有結婚對象鐵定是騙人的,在跟你嘔氣,他的心還在你身上,不然他大可不要理我,怎麼我一說要見面,他馬上就出來了?他還愛著你!男人嘛,總是要面子的,你多哄哄他就沒事了……好了,我還要去你舅舅家,晚上再談,你們同一個部門,不是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嗎?你多體貼他一些,多撒嬌,他一定會心軟的。」
熬人收起手機,拿出粉餅補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