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供出幕後主使者的人死了,又得重新找線索。」
她如此說,陸宸卻是不語了。
她頓時微感奇怪,眉梢一挑問︰「怎麼了?」
陸宸清了清嗓子,有些無奈地道︰「你听了別太激動,此案將以罪犯畏罪自殺結案。」
「什麼?!」言少輕沒法叫自己不激動。「你我都知道,還有幕後主使者。」
陸宸嘆道︰「是言尚書的意思,要我如此結案,不需驚動了刑部的嚴尚書,就當做是我要如此結案的。」
言少輕狠楞了下,「我爹?」
她爹雖是六部之首,但主管的是吏部,怎麼會干涉到刑部的案子來?個中有何隱情?她爹說不需驚動嚴尚書,難道是在懷疑嚴尚書是幕後主使者?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眼下是人人都有嫌疑,她的丞相之位雖然監管著吏部、刑部,也不代表這二處就能月兌得了干系。
「你也不必多想了,言尚書定是有所本才會如此交代于我。」陸宸看了她片刻,低聲關懷地問道︰「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昨夜沒睡好?雲妃之事你不好受吧?」
言少輕低低地應了一聲,「嗯,確實不好受。」
兩人就隨意地站在宣政殿外西側長廊里說話,金色飛檐讓陽光下折射的光芒正巧灑落在兩人身上,畫面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陸宸身材筆挺,意態剛毅,言少輕則是紫衫翩然,眉目如畫,加上陸宸最後那兩句話剛好進入宇文瓏的耳里,後頭的太監宮女侍衛自然也听到了,頓時人人屏氣凝神,不敢動彈,不為別的,只因他們知道,素來對陸宸陸大人有敵意的皇上大概又要發作了。
「不必跟過來。」
宇文瓏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他步履不停,走到言少輕和陸宸身邊,不由分說的由身後一把攬住言少輕的肩,高出她一個頭的他,手臂就橫在她胸頸之間,說有多親密就有多親密,只是她還穿著官服,怎麼看都是不成體統。
言少輕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可她卻掙扎不開,他攬得很緊很緊……
她斂下了眸光,僵硬地道︰「皇上請自重。」
此舉別說後頭被命令不必跟過去的尚德海等人看傻了眼,連向來穩重內斂的陸宸亦是反應不過來,這叫他眼楮是要放哪里才好?皇上多番幼稚的吃醋,叫他哭笑不得,他讓少輕跟皇上說的事,少輕肯定是還沒說吧?
「皇上,請您自重,快點將微臣放開……」言少輕滿臉的羞惱,面泛綺色,十分尷尬,心也狂跳得厲害。
宇文瓏仿佛沒听見她的話,他看著陸宸,正經八百地道︰「陸卿听旨,廉察使適才派人來報,突感身子不適,你速速前去支援,務必將高進府邸徹底清查,不得有一絲遺漏。」
陸宸雖然知道這是故意要支開他,但他巴不得離開這里,馬上躬身恭敬地一揖,道︰「微臣遵旨。」
陸宸走遠了,宇文瓏這才放開了言少輕。
他雖然放開了她,卻兩只長臂一伸,將她困在梁柱之前,也沒比剛才好到哪里去,同樣的曖昧與敗壞風俗。
言少輕深感窘迫,臉上又略略一紅。「皇上為何要支開陸大人?微臣還有公事未和陸大人商議。」
「朕就是不想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宇文瓏沒好氣的道︰「實話告訴你,若不是皇兄留有旨意,朕早把陸宸外放了。」
他兩次犯下的錯誤——讓梅嬪和秀嬪懷了身孕,這都和陸宸有關,叫他如何能不介意陸宸的存在?
以前,他氣惱之下還能將其他嬪妃當成她的替身發泄,但現在她是他的皇後了,他不會再因那一時之氣,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了。
「外放?」言少輕鳳目一凝。她實在沒想到他有這樣的想法,居然會想要把好好一個京官外放?難道她成為皇後後,表哥說他早晚會被她害死,指的是這個?
她還是無法相信表哥說的,說皇上喜歡她。
若是喜歡她,為何上學時日日都欺負她、使喚她?她進宮之後也不召幸她,最要命的是,還威脅她不準嫁給他?這像是喜歡她?!
「怎麼不說話?朕要外放陸宸,你舍不得了?」宇文瓏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道︰「不要忘了你已經是朕的皇後,若做出任何有違婦道之事,哼哼,朕絕不輕饒你們兩個!」
言少輕實在無言。「虧得皇上日日都在殿上俯瞰眾臣,就沒發現什麼微妙之處嗎?」
他更加貼近她,凝視她的眼楮,「什麼微妙之處?朕就知道陸宸總是盯著你看,根本貌視朕,實在可惡。」
她看著他近在眼前的臉,輕輕嘆氣。「每日早朝,皇上可知臣身邊站的是誰?」
宇文瓏眯起眼楮,想了想,「你身邊?」說真格的,他沒留意過她身邊站的是什麼人,他就只注意她一個,還有那個殺千刀的陸宸。
言少輕瞪大了眼楮,「沒有印象嗎?」
宇文瓏微微蹙眉,想了片刻才道︰「提刑司的安然?」
她輕嘆,「正是安提刑。」
宇文瓏挑了眉毛,「所以呢?你現在是在考朕文武百官站的位置嗎?」
她輕咳一聲,「陸大人看的不是我,是安提刑。」
宇文瓏一臉的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她看著他,靜默不語,只有如茗夏風吹過他們衣衫的聲音。
宇文瓏突然反應了過來,瞪大眼楮,「你是說,他們是那種關系?」
言少輕點了點頭,「陸大人早就要我把這件事跟皇上講,他說若我不說清楚,他早晚有一天會被皇上的眼光殺死。」
宇文瓏一時還回不了神。「可是,皇兄沒指婚前,所有人都說你們是一對……」
言少輕眉頭輕攏,「我們是走得近,但那是為了討論案情,其實安提刑多半與我們在一塊兒,只是人們的眼光不會放在他身上罷了。」
「沒有騙我?」他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長久以來被他當情敵的陸宸居然和安然是斷袖……
言少輕緩緩說道︰「我會拿陸大人的隱私來欺騙皇上嗎?皇上只消稍加留心,便可看出蛛絲馬跡了。」
他自然是信她了,全然的相信,且興致也立刻高了起來,玩味地道︰「朕記得,安家正在給安然說親,安然是安家唯一的嫡子。」
言少輕嘆了一口氣。「所以陸大人才會如此苦惱,安大人也不願娶妻,兩人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瓏恍然明白,「所以這陣子,陸宸往你那里看的目光里滿布輕愁是這個原因……」
這下都兜攏了,宇文瓏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臉上笑如三月江南春。
既然她早知道陸宸的秘密,就不可能對陸宸有意,現在是他對她坦白心意的時候了,對她說,威脅讓她不要嫁給他是因為太重視她了,怕她對他失望,絕對不是討厭她,非但不討厭,她還早就進駐他心里好久好久了,即便將她放在他的眼楮里,他也不會疼……
「好了,如今皇上已知道內情,我和陸大人之間是清白的,絕不會做出有違婦道之事令皇上顏面掃地,皇上可以放心了,請將微臣放開,微臣有事要出宮。」
宇文瓏還在腦中計劃,卻一下子被打亂。「你又要去哪里?」
這女人當真是沒心沒肺的一塊木頭,看不出他眼里熾熱的感情嗎?她就不能留點時間給他?看不出他有滿肚子的話想對她說嗎?
「微臣要回家一趟。」言少輕語氣平和地道。
然而,明知道她的意思,宇文瓏卻半分不讓,還故意雞蛋里挑骨頭地哼道︰「你已經嫁給朕了,皇宮就是你的家。」
她手握他皇兄的御賜令牌,宮里宮外,來去自如,讓他拿她沒辦法,長此以往可不行,他要給皇兄寫封信,讓皇兄收回令牌才行,如此他才能時時刻刻掌握她的行蹤。
言少輕不知他在密謀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理會他那地痞流氓式的找碴,徑自說道︰「黃金劫案要草草結案了,我想回去問問父親為何要如此做。」
其實,她心里是起了懷疑。
柄家之重,不外吏、兵兩部,她爹主掌了吏部,可說是位極人臣,且手無兵權,更能得到上位者的推心置月復。
從前宇文琰在位時,每每要出宮較長時日,必定命她爹監國,對她爹相當倚重,宇文瓏即位後,對她爹同樣的敬重,逢重要國事,一定與她爹商議,而她爹亦是少數幾個知道黃金車運送路線的大臣。
必于彩娘月復中孩子的父親,惜煙說是朝中大臣,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就是皇帝老爺也要給他三分面子……
這一切的條件,怎麼都符合了她爹?
雖然她娘親早逝,她爹的兩名侍妾也相繼亡故了,之後她爹便再沒納妾,府里也無通房,但說她那性子清冷的爹會和花娘有什麼干系,她實在難以相信。
只不過,萬事沒有絕對,往往越沒有嫌疑之人越有可能是犯人,加上她爹如今還無緣無故的要為黃金劫案結案……
「不必問了。」宇文瓏輕撇嘴角,「是朕的旨意。」
言少輕才在心中推敲完她爹和黃金劫案的關系,聞言面上極是錯愕。「是皇上授意?」
宇文瓏不當回事,淡淡地道︰「此事必有幕後主使者,不宜打草驚蛇,主犯已死,就此結案,之後再暗中追查便是。」
她想了想,確實如此。「皇上想得周到。」
宇文瓏頓時有些高興,「你這是在夸朕嗎?那你不必回娘家了?」
言少輕搖頭,「不,微臣還是必須回去一趟,祖母這兩日染了風寒,我想回去探望。」
宇文瓏依然興致濃烈,想也不想地就說︰「朕同你回去吧!朕也去看看祖母。」
言少輕吐了口氣,緩和語氣說道︰「皇上不應該去盯著好不容易落網的大魚嗎?」
「不讓朕跟就是了。」宇文瓏壓不住脾氣,頓時有幾分氣惱。「也罷,那穆非確實不會乖乖就範,朕去盯盯便是。你何時回宮?晚膳時分會回來吧?不如朕到鳳儀宮用膳。」
言少輕和氣地道︰「微臣想跟祖母一塊用飯。」
宇文瓏嘴角微翹,哼道︰「就是不過晚膳不回宮就是了……好,朕今晚召皇後侍寢,不信見不著你!」
言少輕一時之間以為自己听錯了。「皇上在說、說什麼?」
見向來淡定的她首次說話都快結巴了,宇文瓏心里大樂,他正經八百地說道︰「為朕開枝散葉,難道不是皇後的責任?朕不召皇後侍寢,皇後一個人要如何生孩子?」
言少輕不明白話題怎麼兜到侍寢上來了?但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談這個。
「皇後覺得咱們生幾個孩子好?」宇文瓏朝她眨了眨眼楮。「皇後想生兒子還是女兒?朕是想要個兒子,快點把咱們的兒子扶養長大,好讓朕可以退位,學皇兄一樣逍遙去,不過只有一個孩兒未免孤單,朕和皇後努力些,多生幾個孩兒,也讓他們手足可以互相扶持,皇後意下如何?」
看著宇文瓏臉上可惡的笑容,言少輕漲紅了臉,她盡其可能的壓低了聲音,「皇上不要再說了,此地耳目眾多,恐會淪為笑談……」
宇文瓏佔了上風,見她臉紅得像煮熟的蝦,他笑意更濃了。「怕什麼?等到朕翻了皇後的牌子,到時候他們也都會知道……」
「請恕微臣告退了!」
她不顧禮節的用力把宇文瓏一推,急急忙忙的走遠了。
望著她倉皇而逃的麗影,宇文瓏開懷一笑。「尚德海!把綠頭牌端到御書房,朕要翻牌子!」
他可不是說說而已,既然知道她對陸宸無意,再不行動,他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