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陽王府主廳里,王爺坐在主位上,左手邊坐著王妃,王妃後面是側王妃嚴氏,跟著是何姨娘,以及何姨娘所出的王府三少爺孫少喬,嚴氏所出的二少爺孫如斯則說公務繁忙,無法回府。
一見她和孫石玉進來,所有人目光都瞅過來。
杜福兮面帶微笑,落落大方的跟在孫石玉後面,清楚看見王妃.眼里那壓抑不住的激動淚光。
莫怪王妃會激動了,世子原本是站都不能站,要人架著扶著,走一步要喘十下的,能這樣自己走進廳里簡直是奇跡,當然她知道這一切的功勞都會歸到她身上,是她沖喜有功,所以蘭陽王府尊貴的世子才能續命,她真是太重要了!
呵呵。
王爺臉上帶著笑容,滿意的看著他們。「本王總算盼到兒媳來請安了,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欣慰。」
王爺待她也是和善的,但總是沒有王妃那般親昵,或許是王當久了,自有一股威嚴和距離感,不過王爺跟孫石玉一樣,也是個美男子,兩人相貌有七成相像,才不過四十出頭就有孫石玉這麼大的兒子,都是因為古代人早婚。
孫石玉已經極其自然的在王爺右邊第一個位置坐下,一個丫鬟在王爺跟前擺了蒲團,杜福兮先敬茶給王爺,他是一家之主。
她上前磕頭,恭敬的敬茶,王爺很是滿意的端起茶來,不過他只象征性地抿了下唇便把賞賜擱在盤中,杜福兮在心里開心地說貪財貪財,不知那鏤金匣子里擱的是什麼?
自從穿越之後,她越來越愛錢了,有錢才有安全感,尤其對她這個借用別人身軀的穿越女來說,自然要有錢財傍身才能睡得安穩。
接下來便是拜見王妃了,王妃賞了一套價值不凡的頭面首飾,饒是她這樣的珠寶門外漢也知道很值錢。
她過門之後,王妃雖然屢屢被自己的不孝兒子拒于門外,不讓她去探視,但她常派人送補品給她這個兒媳補身,說她照顧世子勞心勞力,要多補補。
今日再度相見,她跟之前在相府首次見到王妃時一樣,對王妃很有好感。
王妃有一顆柔軟慈善的心,從她眉目之間便看得出來,所謂相由心生就是如此,王妃相貌又美又端正,倒跟她前世的母親有幾分相似,她母親是既柔弱又堅毅,才能在父親過世之後和她一起撐起一個家。
王妃喝著她敬的茶,臉上掛著親暖的笑容。「孩子,你把咱們王府弄得臭氣沖天,卻沒一個人抱怨,真是好本事。」
杜福兮回了個甜甜的笑。「倒讓母妃笑話了。」
沒有人抱怨是因為他們全嘗過那臭豆腐又臭又鮮的美味,何止不抱怨,現在各院子里的小蔚房都學著在做臭豆腐哩!
杜福兮正在以「大宜王朝第一位臭豆腐制造者」自豪時,冷不防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堂堂相府的嫡女竟會做那等聞之惡心的吃食,真是叫人意外,也不知道相爺是怎麼教導女兒的,難道讓女兒跟市井小民廝混嗎?否則怎麼會做出那等下三濫的吃食來?還讓府里人人都學了做來吃,帶壞門風。」
這話說得刻薄了,罵她沒家教,又罵上她父親。
杜福兮看過去,就見一個約莫三十七、八歲的冰山美婦,眼光很是幽冷,神情無比清傲,一副眼里容不了人的樣子,看安排的位置、看架式,應是王府的側王妃嚴氏。
她既不是孫石玉的生母,不喜歡自己也是應該的,不想跟她一般計較,正想向前敬茶時,冷不防又有另一道聲音比那嚴氏更冷的響起了。
「惡心嗎?」孫石玉冷聲說道︰「嚴側妃院里的小廚房也壓著一缸臭豆腐,看來你院里的人是喜歡得緊,所謂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不會你也偷偷吃了還在那里惺惺作態說惡心吧?」
嚴側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被孫石玉頂撞得說不出話來,又無人為她說話,她不禁有些怒了。
她是吃了,但她絕不是偷吃,是下人端上桌她才吃的,那味道……好吧,那味道確實是不盡然只有臭味,但難登大雅之堂卻是事實。
「哎喲,雖然那臭豆腐聞著味道確實不太好,但入口卻極鮮呢,我跟少喬連吃了幾盤,竟是欲罷不能呢。」
杜福兮知道說話的便是何姨娘了,遂朝她笑了笑,「福兮見過姨娘。」
在這里,她雖是晚輩,但卻是主子,而姨娘不過是奴婢而已,在她這個新媳婦敬茶的場合上,姨娘是沒資格坐那里的,但何姨娘卻自己眼巴巴的跑來了,還坐得有模有樣,當她自己是長輩似的,但當家的王妃都沒說什麼了,旁人自然也沒資格說什麼。
據說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自小便在身邊伺候,是跟前的一等大丫鬟,當年還是王妃主動抬了她給王爺做姨娘,感情自然不一般,因此也就不太注重主僕分際。
「好好,你這孩子真是福星,王妃姐姐有福了。」對于杜福兮肯跟自己見禮,何姨娘一臉的高興,她歡喜不已的看看杜福兮又看看孫石玉。
「咱們世子身子能轉好,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孫石玉心里咯 了一下。做出臭豆腐跟他身子好轉都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不就表示他與臭豆腐等級相同?
杜福兮顯然也想到這個,她忍著笑,眼陣亮晶晶的要笑不笑,一臉的慧黠和調皮。他哼地一聲別開眼。好好,她這樣報答他?早知道他剛剛就不為她去沖撞嚴氏。見他們小倆口眉來眼去的,王妃心里很是欣慰,先前她有些擔心福娘無法介入玉兒和善蓮之間,如今看來反而是善蓮那孩子無法介入他們之間了。
這樣也好,妻妾有別,本來就該妻室先有孩子,若是善蓮先有了王府的長孫,而福娘後有了王府的嫡孫,那庶長孫將來又不能繼承王府世子之位,免不了又是一番紛爭。
不過說也奇怪,過去玉兒只要善蓮一人,連要給他多收個通房他都不願,娶妻之後卻立馬將善蓮拋開,實在讓她很意外啊。
「孩子,你還沒給嚴側妃敬茶呢。」王妃和藹的催促,就怕嚴側妃真往心里去,在這偌大的王府里,勾心斗角層出不窮,自然是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
「福娘見過嚴側妃。」杜福兮雙手舉高,恭敬的端茶給嚴側妃見禮,想到有賞賜可拿,她這茶是敬得相當心甘情願啊!
嚴側妃喝了她的敬茶,在托盤里放下一只油綠色的玉鐲子,那罕見的瑩翠說明了此物價值連城。
杜福兮眉眼俱笑,真是貪財了,有點惋惜王府長輩怎麼就三個?沒有老太爺、老夫人、二房、三房、四房,叔叔嬸嬸什麼的嗎?
「少喬快來見過你世子妃嫂嫂,以後要請嫂嫂多關照了。」何姨娘忙親熱的拉攏。
「見過嫂嫂。」孫少喬很隨便的施了個禮,吊兒郎當樣,就像個硬被父母拉來參加喜宴的青少年,等不及想擺月兌煩人的長輩回家去玩電腦似的。
杜福兮饒有趣味的看著他,感覺跟自己前世的小弟好像。
孫少喬約莫十四、五歲,長得不像王爺,像何姨娘,圓臉挺鼻寬額,也算相貌堂堂。
敬完茶後,閑聊了一會兒,他們夫妻倆又留在王妃那里吃了午飯才走,何姨娘跟孫少喬也陪著一起吃飯,席上算得上和樂融融。
回去暖春閣的路上,轎子里只有兩個人,杜福兮好奇的問孫石玉,「爺不是還有個庶弟嗎?他怎麼沒來?听聞是個謫仙般的人物呢,是真的嗎?」她挺好奇,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嚴氏生的兒子會不會跟她一樣眼楮長在頭頂上?
「不知道。」孫石玉歪坐在轎里一睨她一眼。她現在是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表示對別的男人感興趣嗎?雖然對方是他的兄弟,他听了也不舒服。
「不知道?」杜福兮奇了。「是爺的弟弟,爺怎麼會不知道?听說是在禮部任職的優秀青年是吧?」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孫石玉有點不耐煩。「還不打開那鏤金匣子看看,不是很想知道父王放了什麼值錢的賞你?」
「哈,爺怎麼知道妾身想看?」她笑開懷,「爺,你真真是妾身肚子里的蛔蟲啊!」
孫石玉忽地隨起雙眼望向她,一字一字地問︰「娘子,你剛剛說什麼?」
她回過神來,忙打哈哈的掩飾,「妾身是說心有靈犀啦!爺與妾身真是心有靈犀!」肚子里的蛔蟲,那是二十一世紀的講法,他當然沒听過,她又一時嘴快了,該打。
「杜福兮,你究竟是什麼人?」孫石玉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杜福兮微微一愣。「什麼?」
他一勾唇角。「你跟我所听聞的相府嫡長女大不相同,一個人要徹底轉性並非容易之事。」
她穩了穩心神,坐好了,正經八百的看著他,稍提高音量道︰「那麼妾身問你,世子,你又是什麼人?」
孫石玉面色一沉,眼光忽地幽黯。「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她察覺到什麼了?杜福兮看著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倒是答得流利,「因為你也跟妾身打听到的王府世子不相符,孫石玉是個媽寶,你不是,你又怎麼解釋?」
孫石玉皺眉。「媽寶?」
她輕輕打了下自己的嘴角以示懲戒後,才道︰「就是離不了娘的孩子,傳聞中王府世子是個離不了娘的孩子,但你分明不是。」
他輕哼一聲,「你倒是都答得上話。」
因為之于她,自己也是個陌生人,他在她面前便沒有多加掩飾,以為壓根沒見過孫石玉的她很安全,沒想到她還是發現異常之處。
「爺這句話的意思是休戰嘍?」杜福兮笑嘻嘻地問,她可是很識時務者為俊杰的。
他覺得她奇怪,她也覺得他奇怪,那還不扯平,不然要怎麼樣?自己是穿越來的,難不成他也是穿越者?
她好笑的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她在亂想些什麼啊?
孫石玉凝思的看著她,還未答話,轎子忽地停下來。
轎子停下,卻沒人來喚他們下轎,但轎子卻又不走,杜福兮掀簾一看,是快到暖春閣了,但還未到,轎子怎麼就停了?
「怎麼了?」她問的自然是轎外的阿芷。
「那個……世子妃,恐怕要請世子出來瞧瞧了。」阿芷面有難色地說。
「什麼事啊?」不等孫石玉有回應,杜福兮先一腳下了雙人小轎,阿正忙打起橋簾扶她出來。
前方九曲橋上楊柳垂岸,蓮姨娘淒楚的跪在那里,雙眸迷離,含著淚水,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杜福兮有那麼一瞬的怔忡,隨即嘆道︰「好一幅美人跪地。」
她轉身親自打起轎簾,看著紋風不動的孫石玉,故意謙卑地說︰「相公,蓮姨娘跪在前頭,在等你呢,你要不要出來看看?扶她起來?」
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也不會無聊到去追究,只是如今他可是吻了她,如若招惹了她又要去關切別的女人,她可就不會再對他敞開自己的心門了,他要怎麼做,哼哼,最好是三思!
孫石玉懶懶地掀動眼皮子。「娘子,說話就說話,你的眼里為何要犯著凶光?」
杜福兮模模自己的臉頰,一副不解的模樣。「我有嗎?」
孫石玉對她的「凶光」很是受用,也不理她那很明顯的假意作態,開口揚聲道︰「慕東!」
慕東本就伺候在轎旁。「奴才在!」
孫石玉運了中氣道︰「找人把前面擋路的那個女人拖走,笨獅子要過,讓她要跪到別處去跪。」
蓮姨娘听到了,她如遭雷擊一般,蒼白了臉色,傻在原地。他竟然這麼無情……
如今世子身子大好,卻還是不召見她,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原以為在烈日下這麼死倔跪著,一向最憐惜自己的他會心軟,會憶起過去恩愛的點點滴滴,沒想到他卻對她更加狠心……
兩行淚潸然地落下了。
杜福兮嘆了口氣,心里悶悶的。嚴格說來,自己這個正妻是小三,而這個日漸上心的丈夫是個負心漢,卻是為了她去負了別的女人……這、這……唉,是什麼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況啊?
都怪男人,都是男人不好,萬惡的男人!
還有要怪這舊時代不好,什麼奇怪的制度可以先納妾再娶妻的,還要女人寬容大度接受丈夫三妻四妾,太扯了!來自現代的她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你就自己起來走吧,我讓丫鬟送你回房。」她放緩語氣的對蓮姨娘說道。
以她的立場也無法勸解什麼,她很明白,不管她怎麼開導,對蓮姨娘來說都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不讓人拖走她,給她留點臉面,這點她是做得到的。
「蓮姨娘,你就回去吧!世子妃也是一片好意……」添香是本就在世子跟前服侍的,是王府的家生子,她看阿正不好開口,便自己開了口幫著勸。
然而蓮姨娘卻像是什麼也听不進,她顫抖地站了起來,整個人像隨時會倒下,桃花好心要幫著扶她,卻被她一手推開。
蓮姨娘恨恨的瞪著杜福兮,忽然撕心裂肺的喊道︰「世子妃,你究竟對世子做了什麼?為什麼世子會這樣待婢妾?」
杜福兮一愣。「你現在是在說什麼?」
「別說了,蓮姨娘……」迎梅也急道。
餅去蓮姨娘是個性子溫和的,很得世子寵愛,待她們這些奴婢也挺好,只要她們不對世子動小心思,她打賞起來也很大方。
可今天,看她那狼狽模樣像是要玉石俱焚,她們這些奴婢看了都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