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內準備工作大致已完成,原本以為再和三名機頭開完簡短的行前會議,接下來便能準時開放登機,沒料到引擎會出現異聲,這飛安問題不容輕忽,一耽擱下來也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因此,十幾名等著「上工」的空服人員只好先听從公司安排,暫時在機場辦公室養精蓄銳。
在環航中,舒寶琳是華籍第十一期的空服員,入社已有七個年頭,去年被意大利總公司調升為SC的職等,相當于副座艙長的職位,面對空勤的工作,她並不力求表現,只是盡本分做好該做的事。
在華籍BASE一百多名空服員中,她個性算是較為清冷,而且是寡言的,知心的朋友並不多,然而在這「不多」當中,胡黎晶肯定是舒寶琳心中友情排行榜上,位列在前的一號人物。
環航辦公室的休息室忽然闖進一名嬌小艷麗的女郎,那樸素的地動制服穿在她身上,上衣兩個放筆的口袋突顯出豐滿胸圍,制式窄裙強調出圓俏又具彈力的臀兒,皮帶一勒,蠻腰立現,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葫蘆身,形成誘人的絕佳視覺效果。
美艷女郎還沒出聲,休息室眾家美女已叫嚷起來--
「黎晶,我要預約指甲彩繪啦!妳哪個時候才有空幫人家做呀?」
「人家也要啦!妳上次明明跟我先約的,怎麼突然放我鴿子?厚--說話不算話,下次LV新貨限定,妳看我要不要飛到歐洲幫妳搶?」
「還有,妳今年到底要不要辦第二屆的彩妝教學?有一拖拉庫的姊妹等著報名,連華航、長榮那邊也有人在詢問哩,妳再混混看,小心被追殺!」
面對這等陣仗,胡黎晶四兩撥千斤地傻笑,慢慢朝目標物移動腳步,「會的、會的,各位大美女的心聲小妹都听見了,請容小妹好好思考、仔細斟酌,近期內一定給各位一個圓滿的交代。」交代?還膠水咧!她手一探,抓住坐在沙發上看報、始終沉默不語的舒寶琳,頭也不回地往外飛奔。
逃到辦公室外,兩人閃進隔壁提供給頭等艙旅客休息的貴賓室里,和櫃台的服務小弟打了個招呼,大大方方地避進一間包廂里。
「怎麼了?」舒寶琳好笑地瞅著她。
胡黎晶拍著胸口,「這句話歸我問才對吧?」她眼眸野野的,實在美麗,當年面試時,若不是身高差了幾公分,她也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那一個。
「妳家的關老大追到B11的登機門來啦,我以為他是單純過來幫忙檢查引擎狀況,可他那個樣子實在有夠矬,明明很想知道妳在哪里,遲遲問不出口,哼哼,那正好,本小姐也不想讓他問,借口處理旅客登機事宜,一溜煙晃到這里來啦!」
舒寶琳怔了怔,一會兒才問︰「妳把東西給他了嗎?」
「唉唉,給了啦!」胡黎晶揮揮縴手,「妳每次托我,我都親自送到他們維修部門去呢,哪一次讓妳失望啦?」
舒寶琳漾出一抹淺笑,「謝謝妳啦,晶……我知道妳對我最好。」
「真知道就該和關震倫快刀斬亂麻,投入我溫暖的懷抱,而不是三不五時就幫他炖補品,幫他這個、幫他那個,還要我夾在中間當快遞小妹。」她是地勤人員,常在機場鎊個單位穿梭,不像舒寶琳,一到機場報到就得顧慮到整個飛行團隊,機動性沒那麼高哩。
舒寶琳抿著軟唇,頰微赭,「他一個人在台灣,也沒誰照顧,又常鬧胃疼,我剛好有時間,就只是炖炖藥粥幫他健胃而已,朋友之間相互關心,這很普通啊!」
「普通個屁啦!」她大小姐快要抓狂了,「他都爬到妳床上去,一睡就三年,三年耶!小姐,每分每秒都是女人的青春耶!妳還想拿『普通朋友』的幌子粉飾太平、招搖撞騙呀?厚--會被你們兩個活活氣死,他到底怎麼想?妳難道都沒弄懂嗎?」
要是弄得懂就好了。舒寶琳內心苦笑。
第一次見面,她被他沉默、冷峻的氣質吸引,覺得他不愛說話,總是用那對深沉的眼端詳著一切,心里藏著許多事似的。
在他身上,她彷佛找到自己的影子,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荒謬感覺,她也是不愛說話,也習慣靜靜地觀察周遭的人事物,將感想鎖在心頭,獨自品味。
第二次是在機上偶遇,她驚訝也驚喜,莫名奇妙的,竟擔心在他面前出糗,怕教他那深邃的目光凝視,她手里的咖啡、果汁、餐盤等等要整個摔在他腿上,結果那一次的機上服務,她只得頻頻把自己鎖進洗手間里作心理建設,同事們還以為她吃壞肚子了。
幸好有他那件外套作借口,讓她找到機會和他攀談。
然後是那一回的麻辣鍋約會,喝了點小酒的他俊頰薄紅,幾縷黑發不听話地散到額前,他大口品嘗食物的感動模樣讓人發笑,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後來,她才明白那是他第一次吃麻辣鍋,他父母親都不在了,就孤身一個,總是四處飄泊。
他的話听不出溫度,卻著實擰痛她的心。
天曉得,她從來不知道光是和他短暫相處,心竟然跳得快要失控,哆哆!哆哆地雷響,震得自己的耳膜都發痛了,而理智隨即釋出警訊。
她談過戀愛,談得轟轟烈烈,也談得淒淒慘慘,那樣的愛情讓她痛得死去活來,一顆心像淋上油,在火盤上煎烤熾燒,痛得無處躲藏,痛得幾要喪失唯一的尊嚴。
她不要了,不願再經歷那樣的過程。人最怕就是動了情,她深刻體會過了,從此,她告訴自己,她的心只能由自己掌握。
偏偏她始料未及,關震倫會突如其來地闖進她的生活里。
再次見面,他已是機場維修工程單位特約聘任的技術顧問,那一天她和同事們在機艙廚房里忙著點收搭載的東西,維修工程部的大哥上機作例行的檢查,一方面將這位新聘的顧問介紹給眾人。
她轉身恰巧望進他沉靜的黑眸,里頭閃動的神秘光輝在瞬間襲擊了她的胸口,她有些難以呼吸,只被動地伸出手放進他等待的大掌里,感覺他用力一握,低沉出聲︰「妳好。很高興認識妳。」
認識了他,是一連串變量的開始呵。
對于關震倫,她的確嘗試過壓抑,將他當作最最普通的朋友看待,將那些模糊不清的曖昧情愫埋在心中深處,從不去直視,就算他與她同在一個地方工作,若不刻意經營,兩人也不會有更深的交集。
一切的一切,就發生在那年年末,環航擴大舉辦的忘年會上。
忘年會類似台灣的尾牙,不外乎辦抽獎、玩游戲,大家吃吃喝喝,用力地拱出在上位的主管,要他們「加碼」抽獎的獎品、獎金。
這一天,地勤人員肯定是攜家帶眷來共襄盛舉,而正巧遇上休假的空勤姊妹必定竭盡所能地打扮,務求在宴會中勇奪最佳造型的獎項。
這樣的忘年會其實挺有趣的,她喜歡看眾家姊妹爭奇斗艷,以最高規格盛裝出席,喜歡瞧各級主管被眾人硬拗的為難模樣。
這一年環航的忘年會還邀請了機場的其它單位,整個會場熱鬧得像搖賓樂團正在開演唱會一般。
她在會場里遇上關震倫,心又是狂跳,自始至終,他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表情若有所思,在抽獎進入到最高潮時,他不經意地挨近,在她耳邊啟唇低聲道︰
「這家餐廳的菜色滿普通的,妳覺不覺得?」
她瞄向他,發現他側臉的輪廓挺性格的,感覺自己正慢慢墜入某種難以分解的情愫中。「是嗎?我沒吃多少,好像還可以。」
他微乎其微地揚唇,深目直視著台上正如火如茶進行的抽獎活動。「所以妳還沒吃飽?」
「啊?」她眨眨眼。
「我請妳吃勇記的麻辣鍋。」
「什麼?」
沒有什麼,也來不及什麼,他略霸道地拉住她的手,趁著紛亂高昂的氛圍,將她帶離那個五星級的宴會廳。
那一晚,他們仍舊喝了一點小酒。
唔……好吧好吧,或者是比「一點」多上許多,兩人都有些醉意,他沒回去自己的地方,留在她的住處里,很自然的分享了一個吻,又分享了第二個、第三個吻,以及接下來無數個的吻……
分不清楚是誰先誰,他們為彼此月兌去衣褲,果里相擁,以唇、以手膜拜著對方的身體,火也似的操控了一切,輪輾了理智,狂放地在彼此懷里燃燒、傾泄、獲得……
會和他上床,演變成這樣的關系,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雖試圖抗拒他的吸引,可捫心自問,在潛意識中,她其實已允許他的親近,直到和他有了親密關系,她又開始告訴自己,她和他都是成人了,有足夠的能力去區分所謂的男女情愛和單純的生理。
她可以和他維持好朋友的關系,也可以在感覺對時,借著彼此的體溫和擁抱撫慰發泄。
對這樣的決定,他從未有過異議,她也一直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認為自己能將感情和肉欲分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再勞心費力地愛上一個人,在一連串的不確定中擔心受怕。
她不想愛人,也不需要男人來愛,她渴望的胸懷和臂膀、安全感與溫暖,他能無私地提供給她。
只是如今,她的心變野了、不安分了,想在他身上求取包深刻的東西,驀然回首,才驚覺自己一向的天真。
胡黎晶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忍不住氣急敗壞的說︰「想愛就愛,勇敢一點啦,要為愛往前飛,幸福靠自己打造咩,又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妳之前認識的那個爛咖!」
舒寶琳虛弱地笑了笑。過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傷,身為她最佳好姊妹的胡黎晶自是清楚,而她和關震倫之間的種種,目前也只有胡黎晶一個人知道內幕。
「我們……彼此說好的,就當最好的異性朋友,就算……」她深吸了口氣,臉容有些蒼白,卻仍微微笑,「就算我愛上他,對他動了真感情,想跟著他過一輩子,但我、我害怕讓他明白,就是害怕……妳說我懦弱也好,罵我是膽小表也行,我就是害怕,怕他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渴望,怕他一旦有了壓力,我們之間也該畫上句點。」
「寶琳!」唉唉唉,她真要被氣到吐血,「這根本不像妳,以前的妳絕不會縮起脖子當鴕鳥的!」
舒寶琳依舊是笑,下意識抬起手撥弄著年輕有型的短發。「愛怕了,狠狠的月兌了一層皮,現在的我就只能這樣,妳好心一點,可憐可憐我,就讓我安安分分的當鴕鳥吧!」
胡黎晶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感受到那輕淡話語里的沉重,一顆心也為好友酸澀起來。嗚嗚嗚~~難道真注定「水人沒水命」嗎?想想自己,她的愛情路也苦啊,九彎十八拐的,怎麼也轉不出來。
用力地握住舒寶琳的手,胡黎晶開始信心喊話︰
「那個關震倫要是真錯過妳,不懂得及時醒悟,那……那就是他的損失,天大的損失,是他眼楮被蛤仔肉『苟』到、被牛糞黏住、被阿米巴原蟲侵蝕、被大腸桿菌傳染,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有福不會享,短視近利,呆頭一枚,笨蛋加三級,像這種規格不符的產品,直接打掉了事……」
舒寶琳被她的話逗笑了,瞠亮圓眸才想出聲,有人敲門探進,是剛才那名櫃台的服務小弟。
「寶琳姐,妳們這趟飛行的座艙長在找妳,好像是B11登機門那邊打call過來,飛機檢查完畢,可以讓空服人員先登機。」
舒寶琳迅速站了起來,「謝謝你,我馬上回辦公室。」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服務小弟俏皮地敬禮,退了出去。
她轉過來,搖著胡黎晶的手,柔聲地說︰「晶,別替我操心,就及時行樂吧!往後的事往後再說,我們都該珍惜當下的快樂。」
胡黎晶麗眉一皺,忍不住和她相對笑開,「等妳這趟飛回來,我們去PUB喝酒,喝個他媽的天翻地覆。」
「好,我舍命陪狐狸精。」
「喂,妳罵我喔?」
「哪有?」
「就有,不要以為我听不出來。」
「呵呵呵……」
舒寶琳隨著團隊進入B︰登機口,尚未跨進機艙,在空橋上被關震倫堵個正著。
他剛和負責此架飛機的機師確認完四座引擎的狀態,從空橋旁的鐵梯爬上,推開小門,就瞥見環航的空服員正拉著小拖車、踩著優雅的步伐而來。
「顧問,好久不見ㄋㄟ。」年過五十的華籍座艙長泰瑞莎故意歪著臉,說話尾音還往上揚,有裝可愛的嫌疑,一只手還搭在關震倫的右肩上。
苞在後頭的眾家空服員好幾個已低下臉、噙著笑,快步地踏進機艙里,旁邊三、四個地勤也忙著瞥開視線,忍笑忍得差點胃抽筋。基本上,這位阿嬤級的泰瑞莎座艙長「就愛裝可愛」的名聲早傳遞機場鎊單位,心髒不夠強的人,實在消受不起哩。
必震倫依舊酷酷的,微退了一步,避開肩上的手。他的生物距離比平常人嚴重,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
「三天前才見過。」他淡然響應,雙目直勾勾瞅著走在團隊最後面的舒寶琳,後者瞄了他一眼,那一眼蘊含深意,女敕唇似笑非笑,他心海忽然激起狂潮,仍無法從那張清雅小臉瞧出端倪,不知她是否還為今早的事生氣。
在工作場合,他和她一向裝得十分客套,要不是有一回胡黎晶心血來潮,一大清早殺到她家猛按門鈴,想挖她起床去逛花市,結果來開門的竟然是睡眼惺忪兼衣衫不整的他,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泄露給第三者知道。
泰瑞莎的手揮了揮,發出白鳥麗子「ㄏㄡ~~ㄏㄡ~~ㄏㄡ~~」的笑聲,擋住了關震倫的視線。「對對,我們三天前在員工餐廳踫過面哩,顧問~~你記得好清楚ㄋㄟ。」
必震倫有些急,眼角余光瞄見舒寶琳已拉著小行李車閃進機艙。
「我還有一些地方要檢查。」丟下話,他越過泰瑞莎大踏步跨進機艙。
被晾在一旁的年輕機師終于回神,隨即追上,「關桑,還有什麼地方出問題嗎?剛才我們不是都一起檢查過了?再查下去,飛機到底能不能飛啊?」
必震倫停在走道上東張西望,壓抑著一股煩躁,頭也不回地沉著聲道︰「是加強檢查,我晃一圈就下機,你可以回駕駛艙了。」快滾吧!有多遠滾多遠,他不想揍人。
銳目細瞇,好不容易終于讓他發現那抹修長縴影,她看來已經擺好行李,正在機艙中間相對的四間洗手間作例行性的檢查。
身後的菜鳥機師離開了,空服員們各司所職,關震倫筆直朝中段機艙走去,那四間洗手間是兩兩相對的,中間通道勉強能讓兩人擦身而過,兩端又有布簾,形成十分隱密的空間。
當他無聲無息地接近時,舒寶琳正好確認完最後一間洗手間、清潔用品的搭載,習慣性將卷筒衛生紙的前端折成三角,一轉身,腰際忽然被人抱住,她輕呼一聲,已嗅到男人熟悉的氣味,跟著人整個被抱進洗手間內,她听見上鎖的聲音,水眸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性格面容。
「你你你……發什麼神經?」她力持鎮定,卻強烈感受到他雙臂的熱度,他把她圈得好緊,一只腿還擠進她窄裙間,兩人胸部以下幾乎成連體嬰。
「我有話對妳說。」他是發神經了,見她在人前如以往一樣對他毫不搭理,他左胸彷佛被某道力量掐緊,酸酸悶悶的,驀然間極想不顧一切,向周遭所有人公開他們的關系,說他們是……是……
他們是什麼?
他明顯一愣,腦中竄出縷縷思緒,他試著厘清,卻凌亂得像被貓咪抓玩過的毛線團。
舒寶琳紅著臉,雙手平貼在他胸前,隔著天藍色的連身工作服,她模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你先放開。」她覺得快不能呼吸,狹窄空間溫度飆升,她頭有些暈。「這樣……很不舒服。」
必震倫雙目一瞇,直接坐在馬桶蓋上,將她抱在大褪。
「有事快說,我還要工作。」她內心嘆息,訝異著他任性妄為的舉動,但並未表現出來,氣質依舊清冷。
「妳熬的藥粥我收到。」他對著她可愛的耳蝸吐出氣息,察覺她微微一縮,心里有幾絲得意。那是她的敏感帶,每回他以舌舌忝弄、吸吮時,她會發出小貓般軟膩的叫聲。
「嗯。」她輕輕頷首,眸光始終瞅著被折成三角的卷筒衛生紙。
她的反應讓他老大不爽,「妳裝滿水果的保鮮盒我也收到了。」
「嗯。」
他咬咬牙,一股陌生的恐慌忽然漫開,是急也是氣,粗著聲道︰「我今天早上其實……我其實沒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哪樣的話?」她終于瞄向他,眸黑幽幽的。
他心髒哆地一個重拍,與她深凝,「說我上了火,說我昨晚按妳家門鈴,只是想找個伴上床運動。我不是要……」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截斷他的話。
他目中竄出銳光,濃眉略沉。
圈住她腰間的力道陡然加重,有點兒疼,舒寶琳靜靜忍著,又說︰「你有你的生理需求,來按我家門鈴,找我上床,不就是為了滿足這樣的生理需求嗎?」她唇微牽,好淡的一抹笑弧,「當然,我也有我的生理需要,瞧,這也算是彼此共存共生的模式吧,我滿足你的,你滿足我的,我們還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不對!天大的不對!
必震倫想狂吼,想抓住她的肩狠狠搖晃,想用力地反駁她的論調,卻找不到強悍的、明確的東西來推翻她的話。
他的臉色臭黑到不行,胸腔起伏加大,鼻息粗嗄又灼熱。
「妳真是這麼認為?」他語氣酷斃了。
「嗯。」俏麗發絲隨著點頭的動作輕飄了飄。天曉得說出那樣的話,她心如刀割,多怕自己下一秒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她內心又是幽幽嘆氣,眸光移向擱在膝上的十指。
必震倫的視線從她淡麗的側顏追隨她的眸光,同樣停駐在那雙手上,她擁有鋼琴家修長縴細的十指,指甲修剪得很圓潤,沒涂任何色彩,透著自然的粉女敕。
她習慣配戴較為寬大的手環,就算是表帶也選擇寬版的,他剛開始不知,以為是她個人喜好,後來才驚覺她左手腕內側有一道粉紅色的傷痕,他幾次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出口,若她真當他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為何對那道傷總是只字不提?
不想不氣,越想越郁悶,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寶琳……」他眉峰打了三百六十五個結,下顎緊繃,嘗試著想說出心頭那一團亂。
「別說了,震倫。」舒寶琳再一次制止他的言語,深吸了口氣,沉靜笑著,「我沒生氣,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她掙開他的掌握,抬起臉瞧進他神俊的眼底,手指細心地整理他散亂在額前的發絲。「我們還是好朋友,這樣就很好,真的。」
必震倫抿著俊唇,下顎線條繃得更緊了。他瞳中有火,燒著莫名的、巨量的、難以釋清的感受,此時此刻,他極惱她的沉靜和淡然,那讓情緒激蕩的他變得很可笑。
他忽然傾身想吻住她,舒寶琳卻機警地跳離他的大腿,因洗手間外有人在喚她。
「寶琳姐,是妳在里面嗎?機長要大家集合做行前報告,就差妳一個了。」
「呃……好。謝謝妳。」她苦笑,心咚咚亂跳。
「妳不舒服嗎?要不要報告座艙長?」
「我沒事的。」怕越扯越糟,她回眸瞅了眼一臉郁卒的關震倫,用氣音說︰「你等一會兒再出來。」跟著,她拉開門鎖,人迅速閃了出去。
坐在馬桶蓋上,關震倫死瞪住鏡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咒︰「Shit!」
好朋友?!
這樣就很好?!
真的?!
他一拳搥在大腿上,「Shit!Shit!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