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腥甜味攪纏在白霜月的唇齒間,她嘗到他的血,那氣味教津唾濡濕,如絲如縷地糾纏著,即便她費盡氣力掙開他幾近蠻橫的捆抱,他帶血的氣息依然野蠻,揮之不去。
抬起手,她忿忿地用手背擦過唇瓣,一拭再拭,把雙腮和下巴都揉得泛紅,心里好懊惱,既驚又羞憤,不曉得為何踫上他這個大魔頭,她反應總得慢上半步,每每教他欺凌了去,才會意到自個兒掉進他的陷阱里了。
「你生氣的模樣,要比唉聲嘆氣的樣子來得順眼許多。」男人淡淡批評,用舌頂了頂痛麻的內頰,她手勁當真不小,這還是他頭一次遭人賞耳光。
兩指掠過嘴下,拭掉被「小狼」咬傷而溢出的血絲,亦揉壓被她打破的嘴角,瞥著沾血的指月復一眼,他靜謐謐地勾唇,再次揚睫凝注著她。
白霜月瞧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否被她的反抗全然激怒,他的銀藍眼瞳似有若無地蒙上一層薄霧,霧後光影點點,教她記起夏季的暗夜湖畔、穿梭在豐美水草間的流螢。
他必定相當憤怒。他不可能不憤怒。
但,她不怕他。
握成拳頭的手擱在大腿上,仍未松弛,內心深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
見她抿唇不語,臉容通紅,眸中生氣勃勃,他沉靜又道︰「按以往一貫的做法,別人若負我,我必得追討十倍以上的償還︰別人打我,我更要多多回敬幾下。看來,我該好好回賞你才是。」
難道得乖乖任他為所欲為嗎?
她胸脯起伏略劇,想罵,卻找不到絕佳的字句,況且惡言痛罵向來不是她的強項,腦子里轉過片刻,仍是吐出那句老話——
「我不怕你!」
他挑眉,清峻面容迅雷不及掩耳地刷過什麼,快得無法捕捉,忽而,一道寬袖高揚,對準她右頰揮來,他手尚未打中她的臉,所帶動的掌風已提前撲至,讓她清楚感受到那股勁道。
來不及閃避的。她想。
她說不定要被打飛出去,或者,整個身子撞到壁上。
鳳眸下意識地緊閉,連兩柳細眉、鼻兒和唇都繃得好緊。她等待他巨掌掃落,咬著牙準備承受那火辣辣的劇痛,可……像是過了許久,久到她再也無法屏住呼息地重重吐出口氣來,他要給的「回賞」依然沒來。
她陡地張開雙眼,胸房一震,發現他的手便頓在她頰邊,離得好近。
「你……」她嘴微掀,不明白他玩什麼把戲?欲打不打的,根本存心折磨人。未了,她鼓起勇氣一嚷︰「你要打便打,別拖拖拉拉!」
他眉眼深邃,似又要迷惑誰,手在此時突然應她所求,「打」了她臉頰一下。
那一下的力道與她所想象的根本是天差地遠,「打」得她傻傻地愣著,挨「打」的右頰非但沒有火辣辣的劇疼,倒有被螞蟻爬過的麻癢感,而且那感覺正慢慢加劇中,連帶她的喉頭、她的左胸都興起古怪的麻癢。
微乎其微的一顫,背脊陡凜,她、她竟在害怕嗎?
不是怕他,她所懼怕的……竟是自己?!
她傻愣的模樣有女兒家的軟態,天梟撤回手,峻唇一撇,低幽道︰「左頰帶傷未愈,若右頰再腫得半天高,你要丑到當著我的面嚎啕大哭了。我受不了動不動就流淚的姑娘。」
什麼?!他又在亂造謠言了嗎?白霜月兩腮的潮紅一直未退,眸底竄著小火,沖著他磨牙道︰「我不會嚎啕大哭!包沒有動不動就流淚!」
再有,她就算如他所說那樣,又關他何事?他受不了大可以滾開啊!
這一方,天梟峻顎略揚,狀若無謂地頷首。「那很好。」
他淡然的反應很故意,像是隨她去說、去辯駁,反正他只信他願信的。
明明曉得他在要伎倆,她還是被惱得幾要七竅生煙兼嘔血,但憑著傲氣硬是撐持住,要不,她真想撲去咬人,使些孩子們打架才干的招式。
他竟又道︰「你往後既然要跟在我身邊,還是乖順些好。」
聞言,白霜月氣息一窒。「你以為把我救出,就能囚禁我一輩子嗎?」
薄唇往上勾勒出極淡的弧,他語氣徐緩。「用不著囚禁,你會甘心情願跟著我。」
男人沉靜的眉宇隱含無數深意,他話中有話,讓聞者心驚迷惑。
白霜月握成拳的小手不禁又悄悄收緊,掌心似滲出細汗,指甲捺人手心最柔軟的地方,她不覺疼,菱唇輕啟︰「你什麼意思?」
天梟仍似笑不笑,兩指撩弄她胸前的一縷烏絲,揉搓著那份柔滑,道︰「你現在可說是一無所有,在西塞雪原上,想必到處都有羅醒獅布下的眼線。‘白家寨’的大姑娘以往意氣風發,在草原上呼嘯來去,如今卻也落得這般下場,你不追隨我,還能如何?」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心音促跳地瞪了他一眼,扯回發絲。對她而言,個人生死並不重要,教她牽掛在心的,到底是寨中的大大小小。
「白家寨」落進羅醒獅手中,倘若他能保寨中眾人豐衣足食,與西塞各部族能和平喜樂地相處、互助扶持,那他成了大當家,未嘗不是件好事。只可惜,事實總一再違背人對它的期望……
「羅醒獅如今已將自己培植的勢力,進駐到‘白家寨’的八處石礦區。你心中清楚,那些礦脈一旦由他掌握,開采所得的利益絕不會回報到寨中老小身上。更何況,為得到中原武林人士的支持,他暗中疏通盟主惠炎陽,每年采礦利潤五五分賬,這些見不得人的內幕,你應也探查到了才是。」天梟說得雲淡風輕,每個字卻都重重擊在白霜月心坎里。他知道她所在意的,他須得攻她不得不救之處,要她低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要勝她。
她頑強固執,他愈要她認輸。能將她一舉擊潰、粉碎她的意志和驕傲,他想,那應該會帶來不可思議的痛快,比直接了結她性命更要迷人干千萬萬倍。
男性修長粗獷的手又一次糾纏了她的發,不只在指間卷揉,更湊近鼻下輕嗅。
白霜月大可再與他「搶奪」自己的秀發,爭不過,也不過再被他運勁扯斷青絲罷了,然而此刻她並未動作,僅怔怔地盯住男子半垂的峻顏。
他神態篤定,她則心思紛亂。
他所提的正是她心中所憂,不只「白家寨」的幾處石礦,連位在西塞南端背風山面的大片牧地,恐怕也教羅醒獅一人吞並了。
除掉這些,寨中地牢里還囚著不少反他的族眾,即便羅醒獅極有可能拿那些人當誘餌,引她自投羅網,她又怎能不救?
「你說這麼多,究竟意欲為何?」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眸光如泓。
他留連她發上的淡香,輕嗅,印落一吻,害她喉兒和胸口又無端端麻癢起來。
「我幫你奪回‘白家寨’。」低嗓幽柔。
「為什麼……幫我?」她暗暗咽下喉間無形的硬塊,澀聲問。他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這般的施惠不可能不索求報酬。
他雙目微眯,狀若沉吟,像努力在思索著她的問題,欲斟酌出個絕佳答復。
片刻後,他啟唇答道︰「羅醒獅不得我的緣,惠炎陽與我又有深仇大恨,再有……」琉璃眼如寶藍天幕,而銀輝似火,直勾勾地鎖住她。「我要你。」
心被某股力量發狠撞擊,震顫至四肢百骸,她臉色有些兒白,白得略顯透明,在不甚明亮的燈火中,猶能瞧見膚里好淡、好細的青筋。
「你要我……」深吸口氣,內心隱約猜到,她仍勉強問出。「做什麼事?」
他將把玩在指間的發絲纏繞再纏繞,發絲愈纏愈短,她的臉不得不傾靠過來,一寸寸被動地朝他移近,直到兩人鼻尖幾要相觸,他溫熱的鼻息煨著她不知何時開始輕泛涼氣的膚頰。
四目相凝,他端詳她許久,她則在他瞳底瞥見兩個蒼白的自己。
忽地,他的鼻貼住她的,他薄而暖的嘴輕吮她微啟的唇瓣。
他自在地侵犯她的領域,把答案低低地、暗帶著笑地、徐緩且清楚地隨著親吻,喂進她嘴中——
「就做女人躺在男人身下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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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顫抖。
雙肩發顫、兩排貝齒也好不爭氣地發顫,仿佛那團寒氣打心底竄出,即便她裹著再多、再厚的裘毯,也消除不盡那莫名的惡寒。
西塞的冬季已至盡頭,雪初融,冰凍三尺的湖面在晴日的溫柔撫慰下,漸漸由厚冰化作薄霜,結出奇異且耐人尋味的冰晶圖樣。原野有了不一樣的風光,深深嗅入,猶然沁冷的風中帶著微乎其微的泥土與草腥味。
天好藍,藍中又染開幾抹青靛與寶紫色,日陽在冬盡的這一天露臉。
多美好的時候,為什麼會冷得如此不尋常?
縮成團兒坐在「延若寺」頂樓的平台上,白霜月重新裹緊身上的毯子,背著靠石塊堆砌的矮牆,仰臉兒,微眯的眸底攏著困惑,靜謐謐地瞧著湛藍發亮的天際,似在費神深究。
「延若寺」樓高四層,寺中供奉蓮花生大佛與觀自在菩薩,尋常來參拜的都是西塞高原上的牧民,以及南北山麓的少數民族。
寺中的頂樓平台一向寂靜,因通道建得極為隱密,知道的人並不多,而白霜月則是小時隨爹來寺中時,被一頭在寺里回廊悠晃的放生羊引走注意力,追著、跟著,不意間才發現了往這頂樓平台的通道。
「咩~~」羊叫聲傳來,不一會兒,毛色偏灰的豐毛豐用角頂開虛掩的通道木門,圓滾滾的身軀跟著鑽了出來。「咩~~咩~~」
白霜月微怔地挑挑眉,直到羊兒走來她身旁胡蹭亂嗅,才不自主地勾唇輕笑。八成又是牧民們為祈福或還願所放生的羊只,被「拋棄」在寺里,便隨興亂闖了。
「風涼日暖,跑出來曬些日陽、吹吹風,確實挺好。」來者未到聲先至。
白霜月臉容又是一抬,恰與一名前腳剛跨出木門的灰袍老僧四目相接。
「住持師父……」她訥訥地喚了聲,欲要立起,老僧卻擺擺大袖,示意她別動、繼續窩在那方矮牆下。
白霜月好听話地坐回原處,清亮雙瞳直勾勾地望著老僧,似欲言又止。
老僧法號故悟,身形精瘦,面黝須白,年歲約在七十上下,不過有許多老牧民們暗中流傳著,道故悟大師三十年前便生得這模樣,如今容貌一絲未變,真實歲數根本已過百歲。
「小時你隨白大當家前來,總喜愛獨自一個在頂樓平台留連。適才送齋菜過去見地窖無人,老衲就猜想大姑娘八成來這兒了。」他徐緩道,老臉祥寧如今日的天氣。
白霜月輕應了聲,啟唇語︰「一直待在地窖有些兒悶,所以便上來了。」
被天梟救下後,她原暫住在寺中石屋,但因外頭風聲過緊,羅醒獅的手下和大批由中原趕來一塊「鏟奸除惡」的武林人士,幾要把整個西塞高原翻遍,安全起見,她只得听從故悟大師的建言,移至寺中地窖躲藏。
已連續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待過五日,她思緒紛亂,從未有過的心浮氣躁,覺得自己怎會如此無能、不濟事,如何斟酌思量,就是想不出一個好法子來保住「白家寨」,越想,越是難受,才冒險爬上平台透透氣。
或者……是有法子的……
我要你。
你要我……做什麼事?
被風刮得輕紅的頰忽而大綻嫣澤,每思一回他那時的答復,還有那雙閃爍著勢在必得的神氣的琉璃眼,她便心如擂鼓,渾身不爭氣地顫栗。
她在地窖待過五日,整整五日,天梟不知去向。
似乎認定她無路可去,亦料準她絕不會拋棄被囚在「白家寨」地牢的那些人,以及寨中受迫、敢怒不敢言的族眾獨自逃走。她單獨一個要逃不難,偏偏心中難以割舍,他知道她的弱處,只要掌握這一點,便形同囚困了她,因此,已無須時時將她系在身旁。
那可惡的男人簡直無時不刻都在要心機。後來她才明白,當日受困雪峰洞室之中,大娘刻意為她指點出路,也是出于他有心的安排。
生怕她當時一逃走,他要遷怒地對大娘下殺手,因此她支支吾吾地詢問大娘的事,剛開始他先是不語,用一種好怪異的眼神瞅著極力掩飾焦急的她,仿佛她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功夫去管一個幾是毫無相干的人的生死,實在愚不可及似的。她真討厭他那時的眼神,看得她心慌意亂、不明就里。
總之,他故意放她回「白家寨」,要她親眼瞧瞧羅醒獅的真面目、見識對方的手段,她被拿住當餌,他便將計就計,痛快地吞下她,攪得那一夜「白家寨」風火四起、刀劍激迸。
心疼哪……她才不管雙方死傷,反正都不是好人,她是心疼那夜被大火燒毀的幾處糧倉,里頭都是寨中族眾在背風山面的墾地上辛勤務農所得的糧食,可以喂飽好多人的,都不知毀損了幾成?
包可惡的是,他留給她一個選擇,讓她這幾天陷在某種思緒對立的漩渦里,載浮載沉,無法自拔。
要?
不要?
允了將如何?
不允又將如何?
她必須及早下決心。必須啊!她已無暇再等。
深吸口氣,她手在毯子底下緊緊交握,終是問出困擾多日的疑惑。
「住持師父……您與天梟是舊識嗎?他與您說話的模樣,像是識得您許久了。」久到足可全心全意地信賴對方、無一隔閡似的。略頓了頓,她咬咬唇,再問︰「關于他的事,他來自何方?他姓什名啥?他的目的?他一切、一切的底細,住持師父定然清楚萬分,我僅是想問,他究竟……為什麼……憎恨‘白家寨’?」
筆悟大師微微笑,步至矮牆邊,牆高僅及他胸腰之間,他探頭瞧了眼底下眾生,這才慢吞吞地答道︰「倘若真要算起,老衲與他確實有一段淵源,不過都是前塵往事嘍!你是好孩子,他也是好孩子,只不過兩個好孩子的爹,在二十年前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一個遭人利用,一個不幸枉死。遭人利用的那一位在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自然悔不當初,但看他後來的所作所為,卻也足夠補償過去所犯之誤了。」
白霜月唇輕啟,欲言不能言。
一個遭人利用?一個不幸枉死?這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內情?
有太多話堵在喉問,她呼息不由得急促起來,似在漫漫腦海里終于抓住點兒頭緒了。
吧瘦的老臉轉向她,故悟大師仍是笑,又道︰「你爹是好人,老衲與他知交多年,知他心中苦悶,但他做得夠多了,西塞自從有了‘白家寨’,一切已然不同。這事兒,那孩子會懂的。」
住持師父話中的「那孩子」是誰?白霜月心里明白。
鼻腔淡淡泛酸,胸口與喉頭悶得難受,纏繞她好久的疑團,她想,該是尋到解開謎底的那條游絲了。
抽絲剝繭,撥雲見日。盡避住持師父的話說得模稜兩可,已教她憶起爹在世時,幾番酩酊大醉後無意間吐露出來的事!
「月兒……‘白家寨’不該是咱們的,不該叫作‘白家寨’啊,呵呵呵……月兒……月兒……咱們得等,得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等什麼呢,爹?」
「等人來報仇,把咱們這一切討回去……呵呵呵……討回去啊……」
「爹,您醉了。就說了,別喝這麼多呀!」
「胡說!沒醉……咱清醒得很!喝!陪爹再干掉這一壇。」
「不行喝。娘在世時,還說得了您幾句,如今您酒喝凶了,月兒不叨念著,還有誰阻得了?爹,究竟有什麼事?您心里別不暢快。」
「咱暢快得很!唔……你不嫁,要悔婚,那、那也好……也好啊,咱們父女倆就留在西塞,守著‘白家寨’,等那人……爹要沒能等到他,你接著往下等……那人會來的,總有一天會來的,呵呵……再喝……」
「等他來,然後呢?」
「然後……把該他的,全還他……」
幾回醉酒,爹都話中有話,她當時沒放在心上,以為爹只是思念娘親,心緒低落,所以不禁胡亂言語,作不得真的,而今細細回想那些片斷,才豁然醒悟。
羊兒拿著羊毛在她身側蹭擠,棕黑色的鼻頭學著狗兒般隨處胡嗅,她小手下意識地摟著羊、揉著它軟綿綿的細毛,思緒悠蕩。
此一時際,通道木門那兒似又傳來聲響,白霜月一開始並未留意,是見故悟大師忽地側目,才跟著揚睫瞧去。
銷聲匿跡整整五日的男子終于現身了。
推開那扇厚實的木門,天梟修長的身影佇立在乍台風中,發絲凌亂了些,隨風張揚、翻凌,面容略帶風霜,兩腮與顎下甚至冒出淡淡的胡青,為斯文俊柔的五官平添不少粗獷味道。
他一語不發,眼神隱晦莫名地瞥了故悟大師一眼,跟著沉沉凝向縮在矮牆下那團縴影,先蹙眉怪異地盯著那只放生羊,似乎頗納悶它怎會出現在此,最後,琉璃眼又緩移,轉至女子的秀顏,一瞬也不瞬地與兩道清潤的眸光相接。
「你回來得正是時候,今兒個有牧民送來新鮮的青棵,就缺個人幫忙磨粉作餅。」故悟大師笑笑道。
天梟仍面無表情,薄唇淡抿,兩只眼根本除那姑娘外,哪兒也不看。
是了。紅塵男女,情本多嬌,出家人還是少管為妙。
明白自己太多余,故悟大師灰袖略揚,忽而對羊兒招招手,說也奇怪,那頭放生羊像被迷了魂似的,听話得很,立即咩咩叫著掙月兌白霜月的懷抱,隨在老僧灰袍身後,一塊兒往下頭通道走掉了。
頂樓平台上盡避尚有兩人,卻靜得只聞風聲。
敵不動,我不動。這原是白霜月的做法,但今日情況顯得很不一樣。
男人佇足不動,她卻起身朝他步近,裹身擋寒的薄裘毯落在石地上,她並不去拾,只把眸光鎖住,筆直對他走去。
天梟心中微訝,五官沉凝依舊,垂目斂眉等待她接下來的舉動。
她在距他半步左右停下,渾無懼意地仰起臉兒,她驕傲的眼深幽幽的,像是不自覺間也已練就迷魂法,有意無意地對他催動著。
「我要看你的胸。」她天外飛來一句,咬字清晰無比,膚頰白里透赭。
天梟雙目細眯,將瞳底亂竄的兩抹燦輝逼得加倍銳利,瞪住那張僅及自個兒顎下的秀顏,猜測著她的意圖。
不管他肯或不肯,反正她是打定主意非看不可。白霜月銀牙暗咬,小手已往他身上探去。
她一手模索男人腋下的系帶,一手拉扯他的前襟,試了幾回,好不容易才尋對方法,待解開兩處系帶,她呼息頻亂,動作更是急促,把他的襟口扯得松垮垮的,連帶里邊的中衣也拉得大敞。
天梟不動如山,由著她在光天化日不對他伸出「魔爪」,他眼神變得深濃,嘴角吊兒郎當地勾勒著,幽冷問︰「所以……你是答允了?我為你奪回‘白家寨’,你從此是我的?」
漂亮的燦眸迅速地瞪了他一眼,她雙腮如花,咬唇不語,手仍繼續作亂中,直到男人那片淡泛古銅色澤的闊胸展現在前。
她緊抓住他兩邊衣襟,抓得好用力,把布料擰得發皺,大氣也不敢喘地盯著他的果胸看。在男性的兩乳之間,正是羶中穴的位置,有一顆米粒大的血痣。
爹在醉酒之後才會提及的那人,當真來到自己身前了,這一切皆是真的,並不是爹醉後的胡語。
震驚、愕然、不知所措,如此的心緒仿佛早都沉澱過了,如今迷惑盡散,真相大白,她有種奇異的、如釋重負之感,淡淡慶幸著,至少啊至少,她無須再幫爹等下去,因她已等待到他。
極淡地一笑,她看向他,幽瞳傲氣不變,卻已無戒備之色和較勁兒的意味,只菱唇輕啟,徐聲道︰「‘白家寨」欠你們滄海傅家的,要就盡避取去,何須這般捉弄人?」打一開始便耍得她團團轉,不累嗎?
男人俊容微乎其微地繃緊,五官頓作凌厲,左胸震動略顯,那顆血痣亦隨之起伏。他的熱息陡地噴上她的頰,低嗄質問︰「故悟老……僧,適才對你說過什麼?」
她知道,他其實想罵住持師父「老禿驢」或「老家伙」,但硬生生改稱「老僧」,見他磨牙切齒、神情陰鷙,不知怎地,她竟有幾分師出無名的得意。
唉……怪啦,也不曉得有啥兒好得意的?
內心悄嘆又苦笑,她靜瞅著他,道︰「不是住持師父說過什麼,而是我爹對我提過的事。斷斷續續、零碎散亂的,我已然記起了。滄海傅家嗎?我听過你的名字,若我記得沒錯……」
略頓,她秀睫掀了掀,似在思索,然後嚅唇又喃︰「你便是傅長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