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給我等一下!」平凡在他懷中掙扎著,雙拳不停打在鷹飛的胸口,「放我下來!」他似乎完全沒把這點小小抗爭放在眼中,他向其中一名手下說「記得要準備好新房,確定一切都安排妥當。」「是,大人。」平凡開始橫眉豎目的拉扯他的耳朵,「放我下去,你這該死的……你到底以為你在做什麼?」耳朵究竟是脆弱的,鷹飛也不由得痛呼一聲,「你在抱怨什麼?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的。幫你這個大忙——娶你為妻。」
她立刻放下小手,「你要幫我的忙?按照我說的?」
「你不是要我娶你嗎?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娶’你。」鷹飛咧著嘴春風滿面的告訴她。「但,你自己說不要‘假妻子’,這和我說的……」
「你不要擔心,一切有我。」他打斷平凡的思緒,抱著她進了大屋。
頭一回見到大屋的人,都不免為這粗獷簡樸的屋子嚇了一大跳,因為正中央掛的居然不是常見的詩畫山水,而是一頭足足有一個半人那麼高的灰色大熊皮,在兩側火把照耀下閃著光澤。
雙邊共有兩張長桌,可以容納數十人同時用餐,前方的供桌上侍奉著神佛像,還有一些常見的鮮花素果。整個屋子就這樣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裝飾。給予人一種豪邁、男性的氣味。牧場的屋子絕對與眾不同。
平凡一時間被這屋子的狀況給引去注意力,待她有機會回神過來,人已經被鷹飛擺到大屋子左首的房間內去,同樣是簡單的一張床,只有純木桌椅與素色茶盤在桌上,其余什麼都沒有。沒有梳妝鏡、沒有掛軸,唯一有的是滿箱的竹簡與書籍。
「這是誰的房間?」平凡左右張望著。
「我的。」鷹飛頗為得意的說︰「既然你將成為我的妻子,當然要先留在我的房間內。等一會兒,就有人會送來新娘衣裳,你自己準備準備。」
就算再怎麼單純天真,平凡也嗅得出一點點不對勁,「鷹飛大哥,你究竟是什麼人物?為什麼在皇家牧場上大家都听你發號施令?還有他們喊你為‘大人’是何意思?我听見兩三次不可能听錯!」
「你現在什麼都不用管,只管作我的小娘子。」他往屋外走去,「你當然不會一聲不吭的溜走吧?說要‘結婚’的人,可是你。」
然後他走了,把房間留給平凡。
說結婚的人是她,所以她沒有理由再次逃走;可是為什麼平凡心中有個聲音直嚷著︰快走、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知道問題所在,因為他的吻,他剛剛沒有說明白就放下的疑問。她不是傻瓜,這里面一定有什麼文章是她漏掉沒有發現的。
平凡倏地站起身來,背剪雙手繞著房間踱步想著︰她不算非常認識鷹飛大哥,只知道他在牧場上工作。所有她得到的印象,只有他的耐心與善解人意,他會笑,他也很會接吻……顯然是頂尖能手,那麼……搖搖頭,平凡安慰自己說︰「只是假結婚而已,沒有什麼好怕的。」這和不奇姊姊犯下的草率婚姻錯誤,一點也不相同。因為不奇姊愛著司徒大哥,所以不奇姊才會那麼痛苦;而她並沒有打算和鷹飛大哥相處太久,等這段風波一結束,她就要回去黑心村找婆婆們。
事情就這麼簡單,她不該再杞人憂天。
***
「少爺我已經派人去梅家請將軍與夫人過來了。」董浩走進臨時被挑作新房的獨棟小木屋,正好看見雷鷹飛換好了一身俊挺的新郎裝束,身後有兩個隨從打點他的帽冠。
鷹飛抬起頭,「外面打點得如何?」
「差不多都準備妥當,只等新娘子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
新娘子三個字讓鷹飛露出滿意的神情,「很好,你辦事效率真是越來越令人滿意了,老董。」
「我辦事你放心。」董浩走上前為主人調整衣襟,一面說︰「事情發展實在太出人意表,誰會想到紫仙小姐居然自己投上門,更別提主動向主人求婚,真是百年難得一聞的新鮮事。幸好紫仙小姐還未發現主人就是雷聿鵬,也是她原本定于三天後將嫁的未婚夫婿,此刻正高高興興的準備做新嫁娘呢!」
的確,連鷹飛自己也得對這突如其來的好運道贊聲險。
一個人要懂得掌握時機,更要懂得如何將時機轉為對自己有利。他不是光靠運氣而重振雷家雄風,雖然他繼承雷家賭徒式的好運,但他也聰明得知道運氣是不能持久的,你只能乘勢追擊,一鼓作氣的攻城掠地緊咬目標不放。然後,成功「或許」
就會來臨。
握有你需要的運氣搭配大膽的操作,兩者合而為一,這就是鷹飛的策略。奪得先機佔了便宜,讓平凡自己投入了他懷中,現在他更要大膽小心的假設——一旦她認清楚自己沒有後路可退,她鐵定會成為雷聿鵬的妻子後,就會對逃避這段天定姻緣死心,進而向他與家族付出全心的愛。畢竟……她將是他這一生結發的娘子,反之他亦為平凡這一生能白首到老的夫婿。
當然,平凡一旦得知事情真相,定會勃然大怒,也會覺得自己受了傷害,但是她無法指控他有所欺騙。因為他沒有,他只選擇在身份這個議題上保持沉默,任由她自己假設出所有的狀況與出路,並且一切按照她的心意去做,恰巧在某個程度上與他預定目標雷同,如此而已。
他會讓平凡明白來朧去脈,講理的等待她平靜下來,並在她委屈飲泣的時候充當一下她的手絹,相信她不會抗拒太久,必然會成為他甜美直率的獨特小娘子,心滿意足的留在他身邊。
想像她柔軟的櫻唇在他底下許諾的開啟,鷹飛壓下自己迫不急待的渴欲,耐心等待成熟時機的到來。一旦平凡成為他的妻子,他便擁有一輩子能了解,是什麼因素讓她對自己擁有這麼獨特的影響力,穿越其他女子所不能到達的地方,深深的植入他心中。
「差不多了,我想婚禮可以開始進行。」
***
牧場主屋從未有過這番熱鬧,也從未有過新人在此地拜堂完親,並且首開先例在夜晚舉行大禮。
今夜的雲稀月明,繁華的星空更添喜氣,眾人都不在乎這不尋常的婚禮違背了一般禮俗,反正重要的是新人能順利完成終身大事,其余的……姑且就睜一眼閉一眼吧!
「一拜天地。」司儀大聲喊著。
牽著相系的紅絲帶,在鷹飛大哥的帶領下,平凡彎腰一拜,心中覺得既緊張又興奮,只要一等禮成,她就月兌離了爹娘的逼婚,也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緊接著一連串的行禮,平凡都是心不在焉的潦草做做,司儀又說了許多場面話,恭祝他們「永浴愛河」「早生貴子」雲雲,她根本也沒听進耳內,盼啊盼到最後是,「送入洞房」。
太好了,平凡在心內歡呼,終于完成了!她辦到了。
「等、等一等。」
鷹飛停下腳步,而平凡也好奇的自紅巾下試著看是誰出聲,因為那聲音好熟,好像是「我知道這麼做不合禮俗,不過……」那溫柔的女聲又跨上前,「我能不能先和我女兒說一說話?」
「娘!」平凡驚訝得不顧一切扯掉蓋頭紅巾。怎麼可能?!
但事實是如此,她睜大眼看著爹娘都坐在主位上,爹爹嚴肅緊繃的皺眉端坐,而娘走過來牽住平凡的小手,將紅頭巾一面蓋回她霞冠上說︰「傻孩子,怎麼連頭巾都弄掉了,快把它蓋好。」
一陣暈眩襲來,她不可能,爹娘不可能願意讓她嫁給一個牧馬人?為什麼爹、娘會出現?發生了什麼事?
鷹飛的大手越過紅絲帶的距離,牢牢穩住平凡晃了兩下的身子,「梅夫人,這兒不方便說話,請稍等一下,我會安排時間的。」
「當然,我太莽撞了,聿鵬賢婿。」梅夫人愉快的說︰「我怕紫仙還沒有做好為人妻應有的準備,所以……」
聿鵬賢婿!嗡嗡的響聲在平凡的耳中回蕩,娘喊他「聿鵬賢婿」!
當鷹飛再一次要領著平凡穿過後堂時,她定下腳步不走,怒氣沖天的扯下紅巾,轉頭向他,控訴的叫著︰「你,你就是雷聿鵬!」
大廳寂靜緊張的空氣中充滿一觸即發的危險因子,所有的人都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只見雷聿鵬——鷹飛,緩緩的握住梅紫仙——平凡的細手腕,一寸寸的縮減他們倆之間的距離,直到他們四目緊緊黏牢,誰也不讓步的互視彼此。
癌視她那氣得冒火卻艷麗三分的俏臉,鷹飛以自信的微笑道︰「娘子說笑嗎?
我如果不是雷聿鵬,你爹娘許下婚約的未婚夫婿,那麼我又該是何人?」
「你果然是他!」平凡震驚地倒退,讓他一把拉住,「你騙我是鷹飛——」
「非也,」以平靜的語氣,他又笑曰︰「鷹飛也是我,在下雷聿鵬字鷹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他的字!她傻得可以。平凡煞白著臉說︰「放開我。」
「娘子要去什麼地方嗎?」他禮貌的抬起眉頭問。
「不許叫我,我不是你的娘子,放開我。」平凡掄拳就打,「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我恨你,討厭你,你是天底下最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你做什麼!」平凡驚呼是因為鷹飛突然的出手橫腰抱起她,就在眾目睽睽中。
「我正要送你入洞房呢,娘子。不過如果你小嘴不肯安靜的閉上,停止在眾人眼前出丑鬧笑話,或許我還會就地管教你這蠻不講理的小妻子。」他低聲在她耳邊惡笑說。
「你膽敢威脅我!」平凡杏眼圓睜,倒抽一口氣。
「我‘膽’敢做的事,比你想得還要多著。」他提醒她,「一切等我們入新房後再談。」
酸楚涌上平凡的胸臆,她抿起雙唇不得不暫時居留在他懷中。她平凡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竟誤把賊人當恩人,自己羊入虎口的送進敵人的懷抱中。
一切有他!敝不得他笑得那麼得意洋洋,還高傲的說不必擔心,一切有他。沒錯,當然一切有他,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他!她處心積慮要逃婚的對象,竟是她誤加信賴的萍水知己,多麼荒謬!
他們越過小段空地來到小木屋前,身後傳來陣天價響的樂聲鼓鑼,喜宴開始,眾人早已迫不及待的諠嘩飲宴縱歌狂歡,掃去婚禮最後不愉快的場面,徹徹底底熱熱鬧鬧一番。
懷抱著平凡,鷹飛跨入門檻內,她立刻注意到圓桌上擺設的紅燭與酒菜,等待著新婚夫妻甜甜蜜蜜分享,一顆心狠狠抽痛起來。
「讓我下去。」她冷冷的叫。
他不言語,逕自將她抱到貼滿喜字與紅被襯鴛鴦枕的喜床上。
一踫到床枕,平凡迅速的翻身坐起,「不許踫我听到沒有?」
「你現在可是端架子給我看,紫仙娘子?對自己剛剛新婚的夫婿,用這種刺蝟般的態度,難道是魔女們的特殊喜好?」他站在床前淡淡的說著。
凶狠的望著他可惡至極的瀟灑模樣,平凡咬牙切齒的指陳,「你故意讓我陷入現在這種地步,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她努力揪著棉被當牆擋,「如果想要用這種方法讓我乖乖做你的老婆,那你算盤未免打得太早,我不會認輸的。我不承認我嫁給你!我絕對不承認!」
鷹飛對她嘲諷一笑,「你真是個長不大的女圭女圭。」
這句侮辱的話引起平凡強烈的反彈,「你說誰長不大?」
「你啊!難道你不服氣?」
「當然不服,立刻把話收回去,否則——」平凡拍著床墊站起來,由上而下瞪著站在床邊的他,「否則——」
「否則怎樣?否則你不嫁給我嗎?」他不在乎的轉身走向木桌,「還是你打算要逃離我呢?」
「對,沒錯。我絕不會乖乖待著做你的雷夫人。」平凡顧不得氣話不氣話,沖口而出。「你苦苦哀求我都不做!」
「好啊,」他聳聳肩,往小木屋的門外走去,「你不需要我指點逃亡的方向吧?
你在這兒是完全自由的,你高興去哪里就去哪里。」
被他的話一頂,平凡反而不知所措。吵架若失去對象,還有誰吵得起來?她猶兀自楞愣杵立在新房的大床上,新郎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怎敢?她話還沒說完,氣亦尚未發完,他怎麼可以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平凡委屈的扁扁嘴,淚水又掉下來了。不過這是發怒的淚水,她才不要讓那家伙以為她在傷心呢!所以她拼了命的抹去,只是氾濫的淚水頻頻涌上,不一會兒功夫她就哭濕了一大片,連枕頭都濕答答的。
他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憑什麼是他走?真正有權利走、真正該生氣而離開的人是她才對!
平凡想著想著,淚水像斷線珍珠嘩啦啦的往下直滴。
「如果我不回來,有天這兒是不是會變成汪洋一片?」
揶揄的低沉嗓音振動在平凡耳邊,她又急又氣又羞又惱的轉回頭,「你!」什麼時候這人一聲不吭又溜進房間內?她一點也沒發現。
鷹飛大手溫柔得捧起她的臉頰,「愛哭鬼,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水分多,難不成你天天吃的都不是食物,全都喝水活下來嗎?真讓人訝異你的特異功能。」
「不……不用你管。」她甩頭不理。
執起一條素絹,他大手堅持的扶住她下顎,穩穩的拭干她小臉上每滴珠淚,「說你孩子氣還不相信,瞧你現在和三、四歲的女圭女圭有什麼兩樣?為了自己的失策而大哭特哭,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麻煩的小娘子。」
「那你大可休妻,省卻麻煩。」她哽咽的叫道。
鷹飛抬高她下巴,檢視自己的成果,「還好,眼楮紅了點,明天大概會有點腫。
不過沒關系,還是很漂亮可愛。」他溫柔的盯著地說︰「勉強就把你這個麻煩留下,因為我想已經沒人敢要你了。」
「你少假惺惺,我才不希罕你要我。」平凡嘴硬的說︰「你最好趕快把我給休了,那樣我樂得自在逍遙,再也不用見你這騙死人不償命的大壞蛋。」
他好整以暇的半靠在大床上,屈起一臂側身臥著,「現在是誰在說謊?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半句話,紫仙娘子。今日你也是高高興興自願拜堂成婚,難道我有用刀劍或是威脅恐嚇押你上陣嗎?你自薦枕席,我只是順手收下而已。」
平凡的雙頰火熱,對他毫不修飾的話無可反駁,「可是你從頭至尾都曉得我不願意嫁給雷聿鵬這個人,也知道我是為了……逃婚所以才……才要找人結婚,明知道我誤會卻不說明自己身份,太狡滑。」
「你也沒想過要問清楚我究竟是誰,不是嗎?推托責任可是不好的行為。」
「我問了,你沒講——」
「或許你問得不夠堅持,又或許……你非常想嫁給鷹飛這個人,所以選擇‘得過且過’,自己欺騙自己,沒有堅持的追問我是誰?」他劍眉高聳,神情自倍的說︰「承認吧?你是被自己所害的,我只是利用整個情況,做出對我自己有利的結局。」
用力咬著下唇,眉心打了無數死結,平凡做著魚兒上岸臨死前的掙扎,「你說你會幫助我假結婚!那不算謊話嗎?」
「我只說我會幫助你。」他糾正,「而我是幫了你一忙,我與你結婚不是省卻了梅家一場浩大的風波?你自認為聰明,能離家出走逃婚,卻沒想到你爹爹為人如此耿直,他怎麼可能允許兒女敗壞梅家品德,得過且過鬧出‘替婚’丑事。你知道若是明日你爹爹找你不到,他預備到我面前請罪退婚,一旦這種事發生,皇上也可能會因此遷怒于他,撤銷梅家官職。畢竟,指定我要娶親的是皇上,賜婚卻遭抗旨,罪可不小。」
平凡這才蒼白了臉,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逃婚可能會造成如此大的困擾。她從未替爹娘設身處地的想過,她太自私又不成熟。
「我……不……知道……事情會如此。」
鷹飛嘆口氣,起身摟她人懷,「你的確說對了一件事,你不適合京城與將府內,你自幼都不曾接觸過險惡的官僚體系,與典章制度下被限制的人們,某些時候你無心的過錯,會惹來滔天大禍誅連九族。」
「那我也不適合你。」平凡在他寬闊的胸口,僵直的說道。
「不。」他斬截的回道,「我不需要你應付什麼官僚,或是什麼體系。我要你只是因為你。不用擔心我雷家權勢,我只是一介平民,恰巧擁有比較多的錢財與比較多的土地牧場。我既不常與京城的王孫公侯交際,我甚至也對官場的那套感覺厭倦,只要狀況允許,這些官家的事我都交給底下的人去做,譬如董浩就能辦好交涉事宜。所以,我還是你想要的鷹飛,你想嫁的鷹飛。」對他而言要那麼想是很容易的,平凡不禁想道,畢竟他正是一手將雷家復興的人,土地或牧場都不過是他手中一粟,財產的一項。他輕易就能征服的對象。而她呢?現在她嫁給此人,意味著她也成為他的……財產?
「你不是我想要的或想嫁的人,我以為我嫁的只是一個單純的牧馬人,眷官家經營馬場,願意和我假婚避禍的大好人。」平凡自他懷中抬頭說︰「我不了解你,雷聿鵬。而我卻必需和你共度一生,這讓我覺得害怕。」
「你不需害怕我,我會照顧並且保護你,你現在是我娘子了。」他蠻橫口氣中充斥的佔有欲。
這卻正是平凡所怕的。「你並不想讓我走,從一開始就沒有休妻的打算?」
「紫仙娘子,」他低下頭,「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對一個「假」妻子沒有興趣。
而且,」以甜美邪惡的微笑奪走平凡的呼吸後,他的唇刷過她的臉頰,徘徊在櫻唇與玉頸問,「我正計劃要讓你成為我名正言順、真真正正的小娘子,我的女人。」
他的熱語讓平凡四肢酥軟,她不恐懼卻止不住顫抖,她不想看卻不得不注視那雙具有幻力的黑眸在靄靄燭光中散發狂野的火焰,融入她的骨子,吸取她的靈魂。
「我不要。」她低語。
鷹飛笑了,篤定而且毫不遲疑,「我們走著瞧。」
***
重重羅幃下的世界,是獨屬于戀人的空間,所有的不滿、偏見與戰爭都在這空間內自動的消失。
「嗯——啊——」驚叫自帳內傳出。
鷹飛低下頭在她珠汗密布的額上印下深情的吻,「忍耐一下,娘子。」
汗水自他寬肩滑落,在晦暗朦朧的光線中,平凡清晰的納入他壯碩體格的每一寸,不論是那厚實的胸、結實的手臂,或是此刻因為極力自持靜止而弓起的背線,她都完完全全感受到了,而且愛戀不已。
清了清喉嚨,平凡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好怪……你……在……里面。」
鷹飛痛苦的申吟一聲,「親愛的娘子,你會殺了我。」
「你快死了嗎?」平凡緊張的繃直身子。
他的反應是更大聲的低吼,兩滴汗水滴落枕旁。「噢,天老爺。別……快躺回去,別動。」「但……我不曉得這樣會害死你。」她聞言又躺回去,完全忘卻先前他初次進入時的疼痛,一心掛念著他,「或許我們最好先停下來。」
「這輩子休想。」他迅速的回答,「別提了,再這樣下去我會沮喪得失去控制,害得你我失望一輩子。」
平凡想抗議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讓人沮喪,可是她尚未將想法付諸言辭時,他突然緩慢移動起來,他的唇霸道的佔據她喘息的叫喊,舌尖毫不溫柔的索取她的回應,就在那瞬間她體內嘖出滾燙宛如融岩的火花,呼嘯過耳邊。
他在她上面,火熱專注掌握著原始的節奏,不知足的雙手緊緊擁住她,強迫她一起飛奔在爆發融化的火山岩口,直到兩人誰都無法再負荷那股激情的驅使,攜著她的手,躍過無法想像的限界,他們直達星空璀燦的彼端,似夢亦真的極樂天堂。
良久良久,鷹飛才好不容易找到力氣,自她的身上離開。懷疑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有過許多女子,卻沒有一位能像平凡這樣令他激動的忘我而無法自持,甚至沒有這般驚心動魄的高潮,讓他希望能永遠留在她體內,再也不分離。
他俯視著紅暈未退、發絲紊亂,頰邊有兩朵微笑小渦的妻子,他的妻子,他的平凡姑娘。「還痛嗎?」
她睜開眼,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搖了搖頭,「你呢?」
「我?」鷹飛愣了一下。
「你不是快死了嗎?」惡作劇的火花調皮的在她眼中晃動著,「依我看,需找個大夫來看看。」
「好哇。」他唇邊邪惡的蜷起,「剛剛成為女人,就知道取笑夫君了嗎?瞧我不給你一點顏色,豈不讓你翻了天。」
平凡警覺的想要翻身坐起,「原來你輸不起,明明是你自己說——啊嗚!」
敵不過鷹飛迅速的動作,他大手頑皮的在她敏感脆弱的腳丫和腰窩搔癢,「剛剛我說什麼——你再說來听一听啊!娘子。」
「呵……呵……不要鬧了,好癢喔!不要啦!」平凡一面喘氣一面求饒說︰「算我失言,我向你陪禮道歉就是了,鷹飛大哥!不要啦!」
「還喊我鷹飛大哥!」他大手緊揪住她腰窩,將她壓往床上道︰「我可是你的夫君,應該喊我相公才對。」
「相公?多不習慣。」平凡對著他那張硬板出來的怒容撒嬌一笑說︰「我喜歡喊你鷹飛大哥,好不好嘛!」
「不行。」他重施故技,專挑她最怕癢的地方下手,「我要听你喊我一聲相公。
否則絕不罷手!」
「哪有人那麼霸道……哎喲……哈……呵呵,不要鬧啦!」平凡在床上又滾又翻就是躲不開他無所不在的大手,「好嘛,相公你饒了我吧!求求你。」
他一個熊抱自身後抱住了她,不再玩鬧的摟著她說︰「承認我是你相公了?」
「是,相公,老爺,夫君,隨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平凡索性往他懷中更窩深進去,「反正你永遠都是我的鷹飛大哥。」
「丫頭。」他疼愛的擰擰她的小鼻尖。
平凡握起他的大手親了親,「告訴我一些事,鷹飛哥。」
「什麼事?」鷹飛自床外端來了小酒壺,預備和平凡對酌淺飲。
「雷家……到底有多大?」
娘子遲疑的口氣,讓鷹飛最敏銳的直覺再度警醒,「你為什麼想問?」
「很多人都傳說你有個名號叫「西北無敵」,也就是說雷家在西北是無人能敵的,自然雷家勢大財粗威權過人,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大?」
他親手斟了一杯酒給平凡,語氣竭力顯露平淡說︰「你只需要管照家中的事,事業牧場是我為人夫君的責任。」
接下酒杯,平凡自杯沿瞧了他一眼,「萬一家事我一竅不通……」
「家中有個能干的筱嫻妹妹,她會教你一切需要的事。」他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舉杯向她說︰「你不用擔心的,聰明如你一定很快就學會怎麼做了。」
不無懷疑的平凡依然點點頭,舉著杯回向他說︰「那,祝我們夫妻恩愛。」
鷹飛大笑起來,「傻丫頭。」
「傻什麼呀?」她受傷的反詰問道。
哪有夫妻自己祝自己恩愛的?看見平凡那委屈的小臉,鷹飛決定把話收進腦袋中,「沒事,恩愛就恩愛吧?只盼我這麼努力的恩愛你,能早一天得到好消息,生個白胖的小子出來。」他壞壞的笑道。
平凡臉紅的啐他一聲,「哼,誰要為你生孩子?」
「由不得你不生。」他挑高眉,並在她又開始發飆嗔怒前,忙灌下一口酒含在口中,嘴嘟上前與她一起同飲下,這才完成了婚禮中的最後一步驟,交杯。
夜,還長著。
***
黎明晨霧未褪,遠處一覽無遺的漫漫綠原,緩緩的染上一屑金邊,那是初生旭日剛露的小臉。平凡緊緊抱住大披風,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地平線升起的金球。
她無法入睡,照理說一夜纏綿過後,她十分疲累才對,但是躁動在內心的不安與對未來的沒有把握,都讓她輾轉難安。
牧場上度過了無比濃烈的新婚三日,鷹飛無時無刻伴隨在側,如膠似漆在小木屋內度過難以想像的甜美時光,但是現實依然是現實,他們關上門不代表遠離紅塵。
她面對的現實,就是成為雷聿鵬夫人之後,要面臨的挑戰。
鷹飛已經結束了皇上指派的任務,他為皇家牧場引進塞北最優良的馬種,並訓練完成一切必要的馭馬人才,對整個大明朝未來的軍馬品種改良,可說是居功頂要。
也因此皇上特賜雷鷹飛一族爵餃,雖然未具任何實權,卻也大大提高了雷家的地位。
自平民士販階級一躍而成僅次于國公之侯爵貴族,不能不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最重要的,今日雷鷹飛將攜帶這份榮譽及他新迎娶的夫人,衣錦還鄉。回歸他雷家勢力所在——黃河流域以北的邊疆。
這幾天她自鷹飛的口中,得知有關雷家的事並不多。他不願意多談有關家業大小的問題,只說雷府人口簡單,要她不用擔心。鷹飛大哥的爹娘在幾年前因故身亡,現在家中長者只有一位叔公,下面他有兄弟姊妹十幾人,不過有的嫁人,有的離家駐守各個雷家分店,僅有一個年幼小弟與未及笄的妹妹還在家中。
談到家人,鷹飛大哥滿是驕傲,他微笑的對她說︰「你一定會喜歡聿虎與小鸚的,他們正是活潑可愛好玩的年紀。」
「還有一個很能干的妹妹呢?你怎麼沒提到她?」
鷹飛大哥的臉突然間錯愕了一下,「喔?你指的是筱嫻?」他笑了,「她不是我親生妹妹,筱嫻妹妹是親族遺孤托給我爹娘照顧,所以……」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紫仙不知為什麼就是好奇。
「一個標致大美人,能干得很。」他失笑說︰「你可別吃醋,娘子。她比你要像個姑娘家多了。」
紫仙嘟起嘴,不依的追著他,要他為失言道歉。什麼叫做像個姑娘家?她最恨人家說她沒有姑娘家的樣子,她明明是個姑娘家!結果兩人笑鬧了一陣子,話題也就被拋到腦後去了。
此時偏又讓她重憶起這段往事。
自己到底能成為雷大哥的好妻子嗎?平凡大嘆口氣,她連自己能不能不惹是生非都管不了,怎麼曉得如何去做好為人妻的責任?更別說一下子要她變成像紫雲,或是那位筱嫻姑娘之類精明能干的姑娘家了。
她曉得的就是,一堆武打與飛天鑽地之術,再來的……不論是女子四德或是持家主事她樣樣不通。識字雖有,卻都是最基本的程度,算術雖會,卻不是能操心錢財來去的腦子,最糟的是她根本就沒有下命令與指揮的本事,因為她最恨接受命令,所以也不發命令。這樣的她怎麼管得了一個家呢?
想一想,平凡能待在小木屋三天,沒有偷偷跑路已是奇跡。
沒有一時半刻,她不是在想著︰自己該走?還是該留?
她不是個膽小表,但不奇姊常常對她們姊妹耳提面命︰識時務者為俊杰,就算一時退縮也未必代表是輸。只是證實人都有再三考慮現實的地步,該走就走,別撐什麼英雄好女,頑固得不肯變通。
所以,為什麼她不走呢?
自由不是她最向往的嗎?為了過簡單的日子,她不惜鬧家庭革命,不惜找上鷹飛試圖假婚月兌離這樁姻緣,怎麼現在她卻沒有了逃的力氣,像是無法離開?她的原則呢?當初地說怎麼也不嫁給雷家的骨氣呢?
如果雷聿鵬不是「雷鷹飛」就好了,問題一定簡單得多。
「你起來有多久了?」
自床那頭傳來他的聲音,平凡半側身看到鷹飛單肘撐在床沿,紊亂的被單卷住他碩長的下半身,袒呈健康麥褐色的上半身,誰說男人就不是活色生香呢?她心頭小鳥又猛然的展翅狂拍,呼吸不及,臉兒嫣紅。
她忙轉過視線,「你睡你的,我沒事。」
後頭傳來低低的笑聲,「怎麼,到現在還會害羞嗎?為夫恐怕有失職守,看樣子還要多多讓你習慣我這衣不蔽體的打扮。」
平凡按住心口,徒勞無功想制止她胡亂跳動的心兒,「我才不是害羞。」
「不是害羞?」一雙長臂自後方伸來,「那這可愛臉蛋兒紅撲撲是為什麼?」
他溫柔的扳過平凡的身子,「難道天然生成的?」
與他四目相接,平凡差一點又要讓小鳥飛出心口,「我……我……我熱嘛!」
「熱?」他不懷好意的睨她一眼,「好啊,剛巧我冷得很,你就上床做我的暖爐吧?」
「你在取笑我!」她掩住雙頰,怒叫。
「我是說真心話喔。」他擁住她,低下頭刷過她的唇,「我需要好心小娘子,為我驅開黎明的寒冷,願不願意?」
迎上他逗人的唇瓣,平凡受不住誘惑給了他甜甜一吻。「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他不讓她退開,「只有我的唇暖了,我的手腳身子還都冷得發抖呢?
我要你……」在她耳邊不安分的,他邊吻邊說︰「給我暖身子。」
平凡推開他蠻纏的大手,「不行啦,天已亮了。」
「天亮?我沒看見啊!」他喃喃說著一邊自她頸邊親吻下去,「別管那麼多了,我要你,現在。」
情不自禁的申吟著,當他執意進行下去時,平凡也未再抗拒。
連連二度高潮後,平凡已將充塞在腦中的問題,全都拋到腦後去了。此刻懶懶的在他懷里半睡半醒著,享受著他大手溫存的輕撫,感覺像天下第一幸福的小女人,她好愛他,平凡掛著笑想著。
咦?等一下。她全身僵直起來,剛剛想的是什麼……她……愛……雷鷹飛?!
「你心里有事,對不對?」他淳厚的聲音在胸瞠內回蕩著。「丫頭,告訴我你擔心什麼?」忙把那陣驚愕壓到心頭百寶箱內,她眨眨眼說︰「我在想回家鄉之後的事。」
「回家鄉?」他皺起眉,「你是指回……雷家的事吧?」
平凡瞪他一眼,「不然我說的是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這聲理所當然的答案,讓雷聿鵬心中放下多大的一塊石頭。她要回雷家——她會留在他身邊!他不用擔心夜半起床發現自己妻子不見了,這三天來這個疑問經常掛在嘴邊,就是無法問出口。
平凡的確把他視為結發丈夫,再也沒有疑問。
他安心的一笑,「對,我問的問題很傻。你當然指的是雷家!」
她挑起眉鋒,「啊,你還在擔心我逃回黑心村或是娘家?這麼舍不得我。」
對于她囂張的得意笑容,鷹飛也不打算戳破自尊,「不,我只是擔心你害我白花了一筆聘金,如此而已。」
「什麼!」她裝出生氣的面孔,對他逼近。
鷹飛繼續愉快的笑著︰「你知道聘金出門要回收就有點困難,到底我給了你爹娘好大一筆金銀財寶,總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
「還敢講!」她嚷著,雙手拚了命的捶打他胸前,「原來你滿腦子就只有錢錢錢,讓金子銀子淹死你好了,看誰管你死活。」
他雙臂一張抱住她使勁抗議的小身子,有效制止她雙拳,「好,我對不起娘子,我開錯玩笑了,不要不管我死活。我怕你行吧?」他還在笑著。
平凡掙了兩下無法月兌開,才不情願的哼了一聲說︰「好吧,姑且先原諒你一次。
這是暫欠,下次再犯我要一並討回。」
「是,我明白。」他香香她臉頰說︰「我也說過了,你真的不用擔心,回家鄉之後的事,大家都會非常樂意接受你這新嫂子進門,放心。」
她半信半疑的放下這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