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日前一個月
他單獨地坐在花園中的木質長椅上,腿上雖然攤開著一本書,但視線並沒有放在那上頭。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黑發上,飽吸著光澤的絲綢在微風的吹拂下,輕盈地飄動著。幾日休養後,恢復健康色彩的滑膚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可是那兩道細雅的眉宇,卻美中不足地蹙緊,在寧馨里平添憂傷。
「伊凡少爺?伊凡少爺!」
被連續叫了好幾聲之後,才恍然回神的青年,看著如同巨樹般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婦人,羞赧地松開眉頭說︰「莫嬤嬤,找我有事嗎?」
雙手插腰的胖婦人,搖了搖頭,咋舌說︰「剛剛你的魂肯定是飛到十萬八千里遠去了。我這麼大聲地喊你,你竟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樣不行喔,伊凡少爺。年紀輕輕的,有什麼好煩惱的?煩惱得連眉心都打結了。莫氏祖傳家規第二條︰凡事不可悶在肚子里,會弄壞肚子的。有煩惱就說出來吧,年輕人。」
勉強地扯開唇角,習慣了莫嬤嬤的緊迫盯人後,伊凡不再那麼手足無措。「我沒事,莫嬤嬤。」
「說謊也是不好的行為,孩子。」一笑,莫嬤嬤又說︰「可是你若真的不想說,那就別說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惱,苦惱不見得是壤事,只要它不會讓你吃不下飯。重點來了,伊凡少爺在午餐時沒有現身,害得老嬤嬤我擔心,一︰這孩子是不是病了?二︰這孩子是不是討厭吃我煮的東西?三︰這孩子——」
看樣子莫嬤嬤打算一口氣說到他投降為止,他連忙搖頭打斷她說︰「都不是。莫嬤嬤,您就饒了我吧!我只是看書看得出神,忘了時間而已。」
揚起一眉,胖婦人得意地說︰「那正是我要說的第三點。平常小娜娜在家中時,你一定不會忘記要吃飯。可是今天喬少爺陪娜娜小姐到醫院去回診,你也就忘記自己肚子也會餓了,所以我就對自己說啦︰阿莫呀,可憐的伊凡少爺的肚子,一定得有人去拯救它,它已經餓得饑腸轆轆,還沒人理睬呢!」
從身後拿出一只提籃,莫嬤嬤在他身邊擺出一碟三明治、一盤削好的水果,及一壺茶。老實說,東西多到出人意料,你會懷疑那是一只竹籃偽裝的魔術箱。
「喏,全部都要吃光光喔!絕對不可以糟蹋食物,這是莫氏家訓第三條。」
嘆息地看著那佔去大半長椅的食物,盛情難卻的伊凡,只得微笑地說︰「謝謝妳,莫嬤嬤。」
「不客氣。那你慢慢吃吧,嬤嬤我很識相,不會吵你的。」說著,婦人轉身欲離去。
「等等,嬤嬤。」
龐大身軀立刻踩住煞車。「還有何吩咐嗎?伊凡少爺。」
伊凡猶豫著。
餅去的自己,絕對不會把內心所想的事主動說出來的。面對養父時,他總一心想給養父乖巧的印象,因此絕不提及自己的苦惱;面對弟妹時,要建立可以依賴的大哥形象,所以他也不能對他們吐露心聲;至于朋友……伊凡這才知道,自己的朋友實在少得可憐,而這件事,他根本不可能和謝維克學長談。
可是現在的他十分彷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歷經一個月的苦思,這個答案他還在模索當中。
渥夫.拉沃爾,因為我而被關入牢獄內。
懊怎麼辦?
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考慮,要立刻去救他啊!
救他?丟下弟妹去救他?在那之後呢?等救出渥夫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嗎?
所以你打算就這麼偽裝作不知道?像過去一樣繼續任由那男人為你自生自滅?你的卑鄙無恥,竟一點兒也沒變,伊凡.愛!這樣子下去,你真的不會後悔嗎?伊凡.愛!
後悔?是的。不想再次後悔了。
伊凡不明白,為何渥夫要為他犧牲到這種地步?
這麼多年來,伊凡都沒有接受過他的情感,甚至可以說是一直利用他的情感來達成目的,這樣渥夫還能愛著他嗎?這個沒有價值讓他愛的空殼,他卻為此而放棄大好人生?天底下有比他更傻的人嗎?
難道,就因為愛?
「嬤嬤,如果有一個人他非常地愛妳,為了妳,他連性命都可以舍棄了,可是妳卻無法愛他,這該怎麼辦呢?」
如果是開朗直爽,看似沒有煩惱的莫嬤嬤,也許她的人生哲學中會有解答吧?
「傻孩子,這種事能怎麼辦?不愛的人就是不愛,有什麼需要考慮的?拒絕他,讓他死心吧!」
「可是無論妳怎麼拒絕,他都不肯放棄愛妳呢?」
「那也不關我的事啊!」莫嬤嬤好笑地說︰「要是每個對我說愛的男人,我都得一一響應他們的情感,那我得有多少顆心來容納這些愛啊?而且,明明不愛卻又讓對方為我而死,那才叫無情呢!」
伊凡神情一黯。嬤嬤說得沒錯。但,自己真能放著渥夫不管嗎?
「孩子,看你的表情,嬤嬤我就知道了,你一定是被對方蠻纏著,心軟得想接受那份情感吧?這樣不行喔!這是對方的詭計,利用你的溫柔、好心腸,想讓你愛上她。但是這就不叫愛情了,你只是被她尋死尋活的花招給激得心軟了。可是,一時的激情總會過去,等你回頭就會知道,這是同情,不是愛。」
「不是的。」
搖了搖頭,伊凡知道渥夫並沒懷著這種想法,否則他也不會竭盡全力地切斷兩人的關系。
「他……不是那樣工于算計的人。先利用他的人也是我,是我的自私自利害得他落入今天這種困境。他該恨我、厭惡我的!我不懂,像我這樣不值一文的人,他為何要為我而犧牲自己?」
莫嬤嬤啞口,看著伊凡少見的激動神情半晌,接著了然一笑地說︰「人家說越笨、越傻的孩子越教人心疼,果然沒錯。伊凡少爺,你真的不喜歡他嗎?那個你無法去愛的人,你為什麼不愛他呢?」
「我……」
理由有很多︰他還愛著養父、他是個曾經人盡可夫的男寵、他是個男人,所以他不能愛任何人,他也不會愛任何人。
可是在伊凡要說出口的同時,他又迷惘了。這些就是全部了嗎?自己頑固地不願相信、不願接納渥夫的愛的理由,就是這些?
沒有更強而有力的理由嗎?
「你討厭那個人嗎?」看著伊凡嘴巴張了又合,莫嬤嬤于是笑著反問。
想起求學時代的渥夫、暴君時代的渥夫,以及最後一次見面的渥夫……不,伊凡從來都不討厭他的,無論是那雙時而惡意調侃、時而詼諧挑釁的翠瞳,或是那張總是以折磨伊凡為樂的嘴。渥夫會讓他不知所措,但不曾讓他惡心厭惡。
「你喜歡那個人嗎?」
曾經。是的。他極喜歡自己的渥夫學長;喜歡那總是逗弄他的笑臉、喜歡那不時會戲弄他的不拘小節的前輩、喜歡……蜂擁而來的溫暖回憶越多,伊凡咬住下唇的牙也越深陷。在他們還是朋友的年代,他是喜歡渥夫的,沒錯。
「哎呀呀,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得連自己的情感也分不清了嗎?傻孩子,過來--」莫嬤嬤一把將他抱向自己的胸口,說︰「閉上眼楮去听。」
撲通、撲通,強而有力的聲音。
生命流動的聲音。
溫暖的聲音。
「不要用你的腦子去思考,只要去感覺,然後你便會看到那令你又喜、又樂、又悲、又傷的人。是誰佔了你的心?不必問,只要睜開你的心眼去瞧便是。」
……是誰,在我的心里?
那抹揪住我的心思,讓我悲喜且憂樂的影子,是誰?
……是你。
「你應該知道答案了。」
莫嬤嬤放開他,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說︰「接下來該怎麼做,就只有順從你的心去走了。放膽去愛吧,人生苦短的。」
「謝謝妳,莫嬤嬤。」從不知道原來女性的力量是這麼驚人,現在伊凡曉得佔據且支配這世界另一半的力量是什麼了。
「不客氣。」愛憐地拍拍他的臉頰,麥發婦人指著一旁的餐點說︰「快把點心吃完,茶會冷掉的。」
注視著黑發青年開始進食後,莫嬤嬤悄悄地轉身離去。唉,真沒見過這般心思縴細的孩子。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做什麼?竟連最基本的事都沒讓這孩子體會到。愛,往往是先從父母身上學會的本能,不懂愛的孩子,都是不曾被父母深愛過的孩子。只有這件事,是任何外人都不能越俎代庖地傳授給孩子們的。外人的她能做的,也只是一丁點兒的推力與幫助。
希望方才的話,能讓那孩子早日走出陰霾。
唯一讓莫嬤嬤困惑的,便是伊凡在剛才的談話過程中,曾使用了「他」這個字眼,莫非是……
停下腳,莫嬤嬤回過頭細瞧了美青年一眼。
而後搖搖頭,繼續往大屋子走去,口中嘟囔著︰「真是糟蹋啊!為什麼這麼乖巧的孩子,會像主人一樣染有那種惡癖呢?明明都是些俊秀的好孩子,有那麼多的名門閨秀會願意交往的好孩子,卻……神一定是哪里弄錯了。罪孽喔!」
☆☆☆
審判日前二十五日
渥夫的牢房中來了一名訪客。
安哈特.高赫.哈契諾夫公爵--一名假使洛琳女王沒有即位,憑著哈契諾夫這個舊王朝的姓氏,將可以繼承王位的男人。他在輩分上是渥夫的堂兄,嚴格說來卻是沒有血緣關系的。
雖然年紀比渥夫稍長五歲,但扁平不突出的五官、細瘦的四肢與矮人一截的身高,始終讓人以為他比渥夫要年幼不成熟。至于言行舉止,在朝廷中的評價,除了「平淡無奇」外,不曾被人注意過。拿來與渥夫大公相提並論,更是一個如天龍、一個如地鼠。
這般關系疏遠的堂兄,竟不辭辛勞、不畏陰森地牢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環境、也不管腳邊隨時會竄過的骯髒老鼠,移尊就駕來這兒……渥夫可不會傻得以為他是來敘舊、寒暄的。
「好一位令人悲憫的布里司基大公,瞧瞧您現在身處囹圄的模樣,實在教我無法不感嘆。見到現在的您,很難想象不久前您還風光一世、權傾天下。怎麼樣?這座地牢住起來可還舒服?您所躺的木床是否冷硬難當?要我去向女王陛下求個情,容許我為你改善一下這糟糕至極的居所嗎?」
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細小的眼縫里,渾沌的眼珠骨碌地轉動著。
渥夫的綠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片刻,而後嘲諷的掀起唇角。
「你的訝異不比我多,安哈特。想不到原來你是長著嘴巴的,過去我怎麼不記得你這麼會說話?彷佛一只剛學會說話的鸚鵡般,企圖用你的長舌將人淹沒,可是言語空洞……噢,不,鸚鵡的聲音還可愛多了。」
受到這番結結實實的侮辱,安哈特公爵脹紅臉,陰沉著臉說︰「你還以為自己仍是過去高高在上的大公是吧?渥夫.拉沃爾!」
一聳肩,男人無所謂地*坐在床上說︰「在女王陛下摘去我的頭餃之前,我確實是布里司基大公,而你仍是在我之下的公爵。難道我記錯了?」
「哼!」恨得牙癢癢的安哈特,迫不及待地說︰「或許你還能囂張這幾天,但很快的你就要完蛋了,我親愛的堂弟。而這,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的!女王陛下再也受不了你的胡作非為了,這次的婚禮暴動,你是玩得太過火了,現在就算要後悔、要懺悔,陛下也不會再受你那根三寸不爛之舌的蠱惑!她說要給你最嚴厲的懲罰,依我看,不光你的頭餃不保,說不定你還會被流放到西伯納去,哈哈哈,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安哈特露出亢奮的神情,張臂大喊著。「只要你消失,未來陛下就會注意到我,她會知道我有多麼合適做未來的衛羅斯王!她會把王位傳給我,而衛羅斯便是屬于我的了!」
尖聲狂笑的安哈特,在鐵柵欄前忘形地跳躍著。然而,看在渥夫眼中只是可笑。假使真有一日讓安哈特登基為王,那麼這個國家的未日大概也不遠了吧?母親可不是不長眼楮的愚昧昏君,安哈特絕不可能繼位的。
「你若是現在向我下跪,我還可以考慮是否在登基後,大赦你的罪,渥夫.拉沃爾。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要不要把握,就看你了。」
無聊地打個呵欠,渥夫翻身躺下,以背對著安哈特說︰「我累了,恕不送客,你自己出去吧!」
見狀,安哈特惱羞成怒地說︰「你竟敢對未來的王如此無禮?!」
「未來的王?那與我有什麼關系?」渥夫嗤鼻,閉上雙目養神說︰「你有這麼多時間在這兒耍猴戲,不如去舌忝女王陛下的鞋跟,是否還更實際」點?不過依我看,不管你把女王的鞋舌忝得多閃閃發亮,她依然不會理睬你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安哈特狐疑地拱起眉。「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笨蛋,安哈特。而且是無可救藥、惹人討厭的那種。」哈哈地笑著,渥夫閉上嘴,不打算再管這個痴心妄想的家伙。
安哈特在柵欄外咆哮了起來。他指著渥夫大罵,並搬出腦中所有能想象得到的酷刑,誓言未來要應用在渥夫身上。可是渥夫絲毫不為所動。謾罵持續了好一陣子之後,安哈特才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故意引起騷動的理由,好象是為了幫助一個叫伊凡的男人逃往國外去,是吧?人家都說他是你的男情婦呢!真是惡心的嗜好!我這輩子都無法理解,那地一追逐著男人的家伙,到底在想些什麼。」
渥夫緩緩地睜開眼。
「要是我登基為王,一定會下令嚴禁這種神所禁止的行為!」
綠眸朝身後的方向轉動。
「所有觸犯這些罪行的人,都要抄家滅門、九族連罪!你那個情人逃到國外去也沒用,只要稍加施壓,讓全世界都沒有地方肯收留他,他就不得不回來受死了!炳哈哈!在死前,我要剝光那不知廉恥的家伙,要他頭戴荊棘罪環,身扛十字架,供眾人唾棄與辱罵,並在游完街後,在廣場上搭起高高的柴薪,放一把火燒死他!炳哈哈……」
安哈特的笑聲乍止,他發現渥夫已經轉過頭,以鋒利如刃的目光盯著自己。即使知道渥夫不可能掙開牢籠將自己怎麼樣,但安哈特仍然膽怯地後退了兩步。
「你、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和我為敵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抖著唇,雙膝在魔邪的綠瞳中發軟。
「滾!」
才一字,安哈特便嚇得原地跳起,拔腿飛奔出去,沿途還可听到他不斷發出跌跌撞撞的聲響。
嘖!自己控制脾氣的功夫,似乎還不到家。
滿意地把擾人的小蟲驅跑,耳根子頓時清靜不少,但輕易地讓人看見自己的「破綻」,渥夫不得不把它歸入一大失敗。要是以後再有同樣的情況發生,他必須記住千萬不能被惹怒。
餅去他所樹立的敵人太多,如果他們都看出他的弱點,想對伊凡下手的話……無疑是在增加伊凡的麻煩。
避那些家伙怎麼放話,伊凡身邊也不是沒有人能保護他,相信謝維克不會讓伊凡被引渡回國的。
往後,自己也保護不了伊凡,一切就只能*他本身了。
重新躺回床上,凝視著牆上的刻痕。今日女王陛下訂出了審判的日期,再過一個月,自己的命運會如何……渥夫並無把握,可是他一點兒都不恐懼。能換得伊凡未來的那條平坦光明大道、能彌補伊凡這些年在自己身邊的苦,他的心願便已了。
剩下的,也只好交給上天去裁奪。
☆☆☆
審判日前二十日
夜鷹在樹梢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今晚是個平靜無聲的夜。遮蔽住了月兒的烏雲,讓四周被黑暗所籠罩。向來習慣早早入睡的尤里男爵寓所中,已經沒有人在走動了。
現在,正是離開的好時機。
小心翼翼地,伊凡踏出床鋪。他解開睡袍,露出底下一襲早就換穿好的輕便騎馬裝,然後再將放置于床底下的靴子塞進小皮箱內。一切便準備就緒。
拎起簡單的行囊,他拉開客房的門,確認過四下無人後,才放心地跨出去。左手邊數過來第二間,是喬的客房。蹲,他把一封信和那紙記載著二十萬金鎊的單據,一塊兒由門縫中塞進去。
喬,我親愛的弟弟︰
等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在很遠很遠的路上。很抱歉,我要回衛羅斯去。我知道當初是我決定要離開那兒的,所以現在說要回去,一定令你與娜娜萬分錯愕。可是我有我必須回去的理由。
一樣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可是我從未發現它有多重要的寶物,被我遺留在衛羅斯了。我要取回它……或者該說,它在衛羅斯等著我。
原諒哥哥的任性。
娜娜,就拜托你照顧了。
我相信你已經是個足以承擔重任的男子漢。
未來,我若有個什麼萬一,請記得身為奧古史坦伯爵的你應盡的責任——早日復興家族的榮光、讓家族興旺、讓家族能代代傳衍下去。並祈禱能夠早一天重回衛羅斯父親的懷抱。
再往前走兩步,他來到另一間客房的門前。這是娜娜的房間。將另一封信!塞入門內。
娜娜,我心愛的天使︰
扮哥走了。我要回衛羅斯去。
回去的理由,我已經告訴喬。妳會由他那邊知道的,我不再多說。
妳一直是哥哥們心中的小太陽,妳總是不被病魔打倒,妳總是堅強地面對生命中的一切苦難。永遠是璀璨地、朝氣地迎接著挑戰。
所以,我相信妳會明白的。
請替哥哥祈禱吧!請把妳的勇氣也分給我一點吧!因為現在的我,亟需勇氣去追逐,也渴望神能引導我,尋找到我想找到的。
餅去的我,一直在逃避著。躲入妳與喬溫暖的兄妹之愛中,躲入父親所給我的家族之殼中,而不願意走自己的路。害怕孤單、害怕被拋棄、害怕被妳與喬所憎惡,所以任由膽小與卑鄙佔領我,弄瞎我的心眼。
並不是說現在我不需要你們了,我仍感謝神子讓我擁有了你們,而只要你們不嫌棄,我願做你們一輩子的兄長,守護著你們。
可是暫時地,我要放下這責任,因我生命有一樣未完的使命,如今我要去完成它。
最後,願這封信上的晚安吻,能讓妳有個好夢。
伊凡挺直身,看著兩道關閉的門扉,輕聲道別後,他步下樓梯。陰暗的客廳中,沒有一絲燈光,借著一點點外頭的星光,伊凡模索到大門處。他才剛把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雙手忽然扣住他,把他嚇了一大跳。
「噓,是我。」
「學長?!」萬萬沒料到謝維克竟埋伏在此的伊凡,壓低聲音問︰「這麼晚不睡,你在這兒做什麼?」
「當然是等你啊!你以為我閑閑沒事,在這兒數星星不成?」拉著伊凡的手,謝維克帶他進入客廳,點起一盞小燈。「你這家伙!竟想一聲不吭地偷偷離開。」
愧疚地低下頭。「非常抱歉,我知道自己把弟妹留下的行為,是很不負責任且自私的。可是我不能帶他們回衛羅斯,起碼不是現在。而我非回去不可。」
「傻瓜!誰在責罵你這點。」輕聲細語的,謝維克嘆息說︰「我是怪你竟不找我商量一下,便打算獨自攬起一切。」
「學長是怎麼知道我……要回去的事?」听謝維克的口氣,他好象已經知道自己發現真相了。
「你找莫嬤嬤商量,莫嬤嬤便找我們商量。」
「原來……」苦笑著。自己忘了請莫嬤嬤向學長保守秘密。
「你不要怪莫嬤嬤多嘴,她沒讓喬與娜娜知道。她找我和尤里商量時,也只說伊凡少爺似乎在為愛而煩惱,要我們有機會給你開導一下。我听了覺得怪,便問嬤嬤詳情,接下來便是用猜的。我擔心的果然沒錯,一旦讓你知道渥夫是犧牲自己而成全你的幸福,你是無法坐享其成的。」
「學長……抱歉,讓你的苦心白費了。」
拍拍伊凡的肩膀,謝維克搖頭說︰「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那為你犧牲的人吧!」
見伊凡低頭不語,謝維克也不期待他回答什麼。「老實說我不但沒有失望,反而松了口氣。」
伊凡困惑地抬起頭。
「我也很猶豫要不要告訴你真相。這段日子我懷著這沉重的秘密,你以為我會快活嗎?然而,我也要尊重渥夫的心意,他希望讓你在」無所知的情況下展開新生,害得我左右為難。總而言之,你們兩個真是知道如何折騰人啊!」
「謝謝你,學長,讓你操這麼多心。」
「沒錯,我多長的這幾根白發,看你們倆如何賠償我。天知道,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了,你們偏給我找這種活罪受!」擺擺手,謝維克把話做個了結說︰「好吧,既然要走,我們就快些出發吧!時間不多了。」
「我們?!」伊凡圓瞠雙眼。
「拜托!渥夫在遇見你之前,可也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耶!我可不是光為了陪你而跑這一趟,我是為了盡朋友的道義。總不能真讓渥夫一輩子都待在牢內,或被送去勞改吧?用膝蓋想想,女王倘使送他去西伯納,倒霉的可是西伯納的子民。悲天憫人的我,豈有不拯救蒼生的道理?」
被謝維克的歪理打敗,伊凡莞爾。「學長一出口,我便是有成千上萬的理由阻止你,彷佛也都化為狗屁了。」
「那可不。你以為我是誰?天下第二的歪理王謝維克!」
「我能問問天下第一是誰嗎?」
「行。此人尚未有名有姓,因為他還沒被生出來呢!」
伊凡真的佩服到五體投地了。他臉上笑著,心中多少少了分壓力。單獨一人回去衛羅斯……與其說害怕自己被捕,不如說是擔心自己能否順利地救出渥夫。一個人的力量單薄,兩個人便多了點自信,也許真的能辦得到。
「學長的行囊呢?我們就這麼離開嗎?你不向尤里男爵道別?」伴著謝維克走出大門後,看著兩手空空的紫瞳麗人,伊凡好奇地問。
一眨眼,謝維克說︰「不用了,我把行李先放上馬車了。因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要走,連續好幾天,我天天纏著尤里『道別』,這會兒他還累得躺在床上直不起腰來呢!年紀大的人,骨頭真是不中用!」
敝不得!伊凡還在猜想他是怎麼推算到自己今日要離開的,想必是他看出這幾天自己有意無意地收著行李做準備,所以便日日埋伏在客廳……可是,什麼樣的「道別」會讓尤里男爵累得直不起腰呢?
竊看了謝維克一眼,伊凡決定還是別問的好。
「學長,到了衛羅斯,我們要怎樣躲過侍衛們的眼光呢?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跳上馬車,決定先一起坐在前座輪流駕車,伊凡執起韁繩問。
「這問題包在我身上!」拍著胸脯,指著路,謝維克信心滿滿地說︰「出發吧!」